十五年,走过的地方花开成海--- (第二篇) 彩云之南

时间:2004年9月24日~10月8日

人物:我,豆豆,可乐,野白菜,甲骨文 (我忘记了他的名字,只记得他在甲骨文工作)

线路:昆明----丽江----泸沽湖---虎跳峡----香格里拉----雨崩----德钦---香格里拉---大理---昆明

写这篇东西时才发现,这次旅行保留下来的资料少得可怜。旅途中没有写日记,没有拿单反相机,照片很少很少,归来后也没有写游记,甚至,其中一个同伴的名字,都已经想不起!

但是,这一路上的许多经历,堪称终生难忘。以至于在今天,仅凭记忆,我可以还原出当时的整个旅程,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去云南,早在2001年,我曾经去过昆明大理虎跳峡丽江香格里拉,当时陪在身边的,是那个以为会牵手一生的人。如今故地重游,多少有些触景伤情。所以,记忆选择性地忽略了这几个地方,把最精彩的故事,留给了泸沽湖和雨崩村。


                                                                       泸沽湖

图片发自简书App

从丽江去泸沽湖,是乘坐当地人的交通工具,长途中巴。车上除了我们四个游客,其余都是中学生,还有他们的老师。学生们在丽江上私立中学,家住在宁蒗,家境都很好。平时住校,如今国庆节放假,老师护送他们回家。

学生们大多数是彝族人,十几岁的孩子,对世界充满好奇,对一切似懂非懂。山长路远,孩子们一直兴奋地和我们聊天,问这问那,最后不知怎么就问到粤语歌,然后就引发了赛歌。我们唱粤语歌,他们唱民歌,一个名叫青珠的小姑娘,一嗓子唱出来,就让我们知道了什么叫民族天赋,那绝不是卡拉OK厅里能练出来的。

停车休息的时候,男孩子们站在路边抽烟,老师视而不见。男孩向我解释,抽烟是彝族男人成熟的标志,到他们这个年龄如果不会抽烟,族里人会笑话。

在泸沽湖下车的时候,我把一个小背包忘在了车上,想起来的时候,车子早已不见踪影。我住在摩梭人开的家庭旅馆,主人名叫格泽多吉,他不慌不忙地打电话去宁蒗汽车站,问到今天开中巴的司机是谁,又打通了司机的电话,确认我的包还在车上。司机问我要不要今天找人送过来,如果不急,就等明天车子返程时经过这里再取。我不急,我只是感动,感动于多吉大哥的热心,他差点儿要让弟弟开摩托带我去追车,感动于这里的民风淳朴,那么多人上车下车,那个孤单醒目的小黄包,居然一直在座位上,没有人拿。

我记不起同伴的名字,却淸楚记得这些细节,记忆很神奇,它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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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泸沽湖的第二天,正好是中秋节。晚上,多吉大哥邀请我们参加他的家宴,小桌摆在院子的露天,围坐着多吉的兄弟们,他们的媳妇在旁边忙碌。

一整只烤猪,切成小块儿盛在脸盆里,自制的月饼,用脸盆端上来,整捆的啤酒,一瓶瓶打开倒进脸盆里,再用饭勺舀到大碗里,一人一碗捧着喝。(在摩梭人的生活中,脸盆是有多重要。)

他们酒量都很好,用扑克牌行酒令,输了的端起大碗,一仰脖子就下去了。我们四个菜鸟,看到这架势只有摆手的份儿。多吉大哥说别怕,能喝多少喝多少。为了不扫兴,我壮起酒胆,硬撑着喝了两轮。他们心里有底了,也不说破,再倒酒的时候,只给我碗里倒一半。

吃饱喝足,我跑去帮着照看孩子,好让一直忙着的女人们歇歇。一岁多的娃娃正在生病,抱着她看月亮,她小小的头虚弱地贴在我怀里,我舍不得放她下来。豆豆跑回住处,翻出我们带的药,给了娃娃的妈妈。

第三天清晨,村里有葬礼,多吉大哥要去帮忙,我们跟去看热闹。生怕冒犯了人家的风俗,我们像影子一样跟着他,照搬他的一举一动。他发现靴子上有泥,伸脚到路边水坑里涮了一下,我们四个不仅跟着涮,还都一脸虔诚。

原本抱着猎奇的心态来看葬礼,但是当家属的哭声响起时,我和豆豆也忍不住泪眼婆娑。人类有些情感是共通的,喜悦和悲伤能够引起共鸣。等到喇嘛们做完法事,棺木开始火化,我们才跟在多吉大哥身后,慢慢走回去。

格则多吉,那时在当地小有名气,被背包客称为泸沽湖的博士,他就是一本摩梭百科全书。最喜欢坐在他家的火塘边,听他讲摩梭人的历史,风俗,讲他们生活中各种趣事,也讲这两年泸沽湖渐渐不再纯朴的演变。他的话并不多,喜欢用短句,朴实,幽默,有道理。火塘边最舒服的位子,是给女人坐的,这可是摩梭习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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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的大狗西若,跟我们混得烂熟。每天出门,西若都会跟到码头,回来时,远远就看到它在等候。晚上总是找不到它,多吉大哥说,它走婚去了。有一天早上看到它,头上多了道伤口,估计遇到情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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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格则多吉的家庭旅馆住了三天两晚,吃了4顿饭还有一顿中秋家宴,离开的时候结帐,多吉不好意思地说,每个人60元吧。我想买些水果带在路上,他搬出一个纸箱,里面全是苹果。他说,自家树上结的,样子不好看,没拿去卖,很甜,你挑虫眼儿少的多带些,不要去买了。

那是2004年的泸沽湖,商业化的侵蚀已经开始悄悄蔓延,但是在格则多吉的家里,依旧感受到溫暖和质朴。我喜欢多吉大哥,喜欢他的兄弟们,喜欢泸沽湖,喜欢摩梭文化。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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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崩村

这一路的好运气,似乎都在泸沽湖用完了,待到去梅里雪山,诸事不顺。

首先遭遇坏车,从香格里拉(当时还叫中甸)包车前往西当,行程还没过半,车子坏在路上动弹不得。司机是个年轻娃子,一筹莫展,只能等人来救援。我们行程时间有限,不能坐等。兵分两路,我和可乐拦了一辆顺风车,前往距离最近的一个叫奔子栏的小镇,找车回来接大家,其他三个人留在原地看行李。

到了奔子栏,傻眼了,满街空荡荡,人和车都不见踪影。一打听,国庆节,当地有斗牛的风俗,所有人都在田里看斗牛。一直等到中午斗牛结束,人们陆续回来,我们才找到车。正打算回去接三个小伙伴,豆豆电话打来,他们仨也拦了一辆顺风车,带着行李过来汇合。

五个人胜利会师,车已租好,行程继续,这小插曲可以过去了吧。且慢,可乐问豆豆,我的相机呢?可乐的相机放在坏车的副驾驶座上,没人留意,豆豆等人搬行李时,把它漏了。打电话找到坏车司机,他已在返回香格里拉的路上,送来是不可能了,只好拜托他先收起来,待我们返程时去取。(后话:三天后回到香格里拉,小司机在旅馆门口苦等一个小时,只为了还相机。可乐给了他100块钱,实在找不到别的方式表达感谢。)

接下来遭遇坏天气,车子开出奔子栏,雨就开始下个不停。山路狭窄,雨雾浓重,司机一早起来斗牛,此刻眼睛开始有血丝,我坐在副驾驶位,一路陪他聊天提神,怕他犯困。后座的伙伴们都在打瞌睡,东倒西歪的。眼看着山路越来越险,不时有石头从山上滚下,而另一侧就是悬崖峭壁。我叫醒了大家,心想万一出事,醒着还有逃生的可能。在旅途中,我第一次感到提心吊胆,命悬一线。

雨一直一直下,期待中的梅里雪山,卡瓦博格,明永冰川,都隐在云雾中不得相见。夜晚宿在西当村,雨点敲打屋顶的声音响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骑马沿着山路进入雨崩村,烂泥深深没过马蹄。在雨崩住下后,徒步去找当地著名的神瀑。一路泥泞,湿冷不堪。半路有歇脚的地方可以烤火,一群背包客围坐着,脱下鞋,烤湿透的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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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糟糕的还不是天气,而是人患。雨崩是梅里雪山脚下一个小村子,与世隔绝,不通公路,生活物资都要从山外背进来。全村人口不过300,以前只有专业登山队光顾。如今国庆长假,突然涌入800游客,包括旅行团,整个村子的接待能力瞬间崩溃。我们住在一个叫阿青布的藏民家里,一间简陋至极的房间,四壁空空,只有五张床,有灯但是没有电。那一夜,豆豆被虫子咬了一身小红疙瘩,身高一米八的甲骨文整晚蜷着腿,因为床短。我平生第一次不洗脸就睡了,实在没有勇气摸黑爬过一根独木凿成的梯子踩着泥泞的牛粪去到院子的另一头用刺骨的冷水洗完脸再原路回来。

别误会,这不是在吐槽,事实上我们很知足,因为提前预定了住处,而阿青布还算是讲信用的。那些没有预定临时进去的人,几乎是在挨家挨户求收留,只要可以住下,随便哪个旮旯都行。甚至,有个小伙儿前一天住在某村民家里,第二天去爬山,晚上回来发现他的行李被扔在了客厅里,主人把他的房间卖给了出价更高的旅行团。

阿青布家的客厅里打满地铺,这么多人吃饭成了问题。他家的土灶太小,烧木柴,炒菜做饭非常慢,而方便面已经卖完,矿泉水也所剩不多。我坐在灶前帮他添柴烧火,好让他腾出手专心炒菜,两个小时后,我们五个人终于吃上了热饭菜。其他人饿着肚子继续等,场面依然混乱,我不管了。

第二天,找了两个向导,徒步6个小时,沿着陡峭的河谷离开了雨崩村。雨停了,大太阳。山路只有一人宽,旁边是万丈河谷,滚下去就灰飞烟灭了,有一段路我几乎不敢抬头,死盯着脚下,生怕一脚踩空。荒凉的河谷里长着仙人掌,它的果子很好吃,清甜可口,很多籽。可乐为了摘果子,扎了一手毛毛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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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到灯火通明的德钦县城,有种劫后余生重返人间的感动。晚上吃火锅庆祝,菜还没涮进去呢,“腾”一下火苗烧到桌子上。大家反应挺快,撒腿就跑,我还没忘记顺手拿上豆豆的羽绒衣。火没烧起来,被扑灭了,换了张桌子,又坐回去吃,居然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所以,记忆中的梅里雪山和雨崩村,没有风景,只有各种不顺利。今天回看,像电影场景一样鲜活有趣。在当年,因为年轻,因为喜欢,面对各种未知的困难,并不觉得艰苦,反而当作难得的体验,在一次次克服困难的过程中,发现未知的自己。

旅行,因这些未知而有魅力。


下篇预告:2005 最后的乌江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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