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再无洛桑花

楔子

我曾狂奔在狭窄悠长的小道,顾不上两旁的芳草凄凄。

我曾为短暂的欢活,深深念旧和折磨。

我曾勇敢如飞蛾,和逆风的蜂并排,奔忙千里。火光四射的焦灼,不曾忌惮过。

如今却只能听天由命,在我独自的孤坟。

命运折服,宿命投降,再没有丝毫不甘。

杨花雨落,无法丈量的是离愁,是道别陌生的你。

1、洛桑村

天空一如往常的昏沉,连云都如一团团的黑烟,笼罩在村子上空。最近的村子有些动荡不安,一到黄昏就紧闭房门,早早熄灯。整个村落,到处流传着妖怪吃人的故事,这流言越传越离谱,现如今,已经到了所有人都互相猜忌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

洛桑可不信什么鬼怪之说,她自出生在这个小村庄,生活就一直平静安稳,从未听过什么妖怪的传闻。况且她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从很早的一辈就已经在这儿定居了,这么多年来,并无异样。所以洛桑不断地规劝村民冷静理智不要冲动。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每次洛桑在黄昏背着一个竹篓进山采药时,村民总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一开始还有好心的大姐阿婆过来劝说,到最后,看洛桑每次都毫发无损的回来,就开始避得远远地,仿佛她已经被妖怪上了身。洛桑很无奈,对这愚昧的传言毫无办法。

洛桑村世世代代以采集药材为生,洛桑花作为珍稀的药材便是村子的特产,这也是村庄取名的由来。而这洛桑花却只在黄昏之后才出现,花期很短,翌日清晨便凋零了。只有在花朵开的最茂盛的时候将其从茎部剪断,放进黑暗阴凉的冰盒,再用村子祖传的手法采其花瓣,捣出汁液,便能做药用,价值不菲。村里的止叔就是专门负责在各家收购再转县城售卖的人,其他的村民,却是一辈子,都不曾走出这村庄过。

因祖辈世代都承蒙洛桑花的恩情,所以奶奶给洛桑取了花的同名。

这日洛桑依旧背上竹篓,在落日从地平线隐去最后一丝光芒之时,毫无犹豫的往山里走去。煤油灯的光线忽明忽暗,前方的路隐隐绰绰总看不清楚。

“哎呀!”不知什么东西拦在了这平坦的道路中间,洛桑被狠狠地绊倒,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模模糊糊间听到自己绊到的那个物体一声闷哼。

洛桑把煤油灯凑近去看,这才发现是个年轻的男子躺在那儿,一身素白的衣服已经沾满了泥土。横看竖看并无外伤,被踢到还能哼唧说明也还没断气。看这穿衣打扮,也并不是本地人。

洛桑把他扶靠在树旁,把了把脉。身体非常虚弱,大概已经几日未曾进食,加上吸入过多有毒的瘴气,再晚一些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顾不上再采药,洛桑把竹篓一撂,艰难的扛上他,连拖带跩的往村子走去。一想到明天不知该如何跟村民们解释自己为何带回来一个陌生男人,洛桑就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夜里所有人都已经熄灯入睡,洛桑费劲的扛着他,倒不用刻意躲闪。

不远处柔和的月光倾泻在村庄,一切祥和如初的模样。想起往日这个时候大家都一起热热闹闹的背着竹篓进山采药,洛桑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深深难过起来。

洛桑耗尽全身力气,才终于把这男子扛回了家。

把他平放在竹塌上,喂了碗水,水里滴过几滴洛桑花汁,看着他面色逐渐红润起来,这才放心的去里间休息。

翌日天还没亮透,洛桑就早早的起来煮粥。一想到自家屋里收留着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男子,一整晚都辗转难眠。

“是你救了我?”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响起,虽然因为虚弱还有些嘶哑,但这是洛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我昨日在树林采药,见你昏倒在那儿,担心你独自一人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未经过你同意便带你回来了。”说完洛桑有些心虚的抠了抠手指头,只字未提把人狠狠绊了一下的事情。

“言重了,感谢你救我性命还愿收留我。在下魏子渊,前几日在树林里采药,迷了路,承蒙姑娘仗义相救。”

“不必客气,先把粥喝了吧,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因为身体一直没有调养好,洛桑不得不继续收留魏子渊。

最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总有些尴尬。但久而久之,便也习以为常。

清晨,魏子渊常常随洛桑去后山菜地摘菜,因为不认识白菜花菜,分不清哪根是葱哪根是蒜,被洛桑笑是徒有满腹诗书有钱人家的书呆子。

下午,两人常常在院子乘凉,洛桑给魏子渊讲山里稀奇古怪好玩的事情,魏子渊给洛桑说京城里富贵人家的故事,讲讲诗词歌赋,说说四书五经。洛桑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宁可做一个满腹诗书还有钱的书呆子。

黄昏之后,俩人常常去树林采药,洛桑一面采药一面给魏子渊介绍各类药材的药效。

“这便是洛桑花?”洛桑回头,见魏子渊指着榕树裸露的根茎上的一株深蓝色的花。花朵已经完全绽放,花蕊微弱的光闪闪发亮,犹如暗夜里的星子,映衬着深蓝色的花瓣妖冶却空灵。

“你怎知洛桑花?”这洛桑花是洛桑村独有,连临近村落的人都不曾知晓,魏子渊一远道而来的京城富家公子,怎会知道。

“不瞒你说,”魏子渊满是光亮的眼眸突然暗下去。“我来这就是来寻这洛桑花。我妹妹前年身患重病,大夫均说无药可医。唯独一名百岁神医,他告诉我,沿着大路一直往最西面走,会找到洛桑村,那儿有一特产药材名洛桑花,可医愈妹妹的绝症。我便立刻沿路找来,只是前几日在树林里被瘴气所伤,又迷了路。”

“这树林的瘴气,只有服下洛桑花汁方可规避,这事外人不知。你口中这百岁神医,莫非也是洛桑村村民?因为村子每年对外售卖的洛桑花汁,均是用的洛活水这一药名,没有人知道洛桑花的存在。

你方才说你妹妹的病用这洛桑花汁便可治愈?那不是简单,我家里有已配好的药方,我明日便给你装上几瓶,带回去给你妹妹治病。”

魏子渊看上去却依旧闷闷不乐。

“怎么?还需要其他药材?”

“不是,是因为药引并非洛桑花,而是洛桑的果实... ...”

“果实?可是我从未听闻洛桑花会结果。”

“那神医说这洛桑花千年才结一果,且只有生长在崖壁天然的石洞之中。要足够阴凉潮湿的环境,再吸收山洞间飞禽走兽及花草树木的灵气,不被外界干扰,长达千年之久,方可孕育一颗果实。”

“那我们赶紧去附近的山头看看!”

“不必了...”魏子渊的落寞洛桑尽收眼底。“我早已把整个山林寻过,这儿地势平坦,并无任何山坡,何况崖壁。唯一可能的地方,我听闻早在20年前便已摧毁。我这几日,是想向老一辈的村民打听,看是否有人知晓这洛桑果的事情。只是最近大家都惧怕妖怪的事情,我没有机会询问。”

“难怪我从未听说。这事交给我,我帮你去打听。”

“如果实在找寻不到这果实,我先带洛桑花汁回去,缓解病情,再去更西面寻找,我就不信,这世界之大,再没有洛桑花盛开的地方。”

“到时我陪你一起去!”刚说完洛桑便红了脸,自己竟愿意为一个初相识的人,离开自己生活了20年的地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感觉,好像有了微妙的变化。


一日隔壁张小三从洛桑家门口经过,不久,村里便传遍了洛桑收留了陌生男子的消息。

这日清晨,村长带着一群年轻壮硕的男子,个个扛着锄头铲子,把洛桑家的小院子围堵的水泄不通。

此刻洛桑正在和魏子清学下象棋,棋盘是用木板新刻的,棋子是用小石子制成的,洛桑觉得下棋简直就是比发呆玩蛐蛐种菜好玩一百倍的事情。

门口村长焦灼万分的敲着门,洛桑一开门便看见院落里清一色光着膀子扛着农具的大汉,惊讶地下巴整个掉在地上。

“村长大叔,这是想干嘛?我我...我可很久没再闯祸了。”洛桑想起上个月自己掏了村长家门口的蜂窝,但是已经成功的嫁祸给了村口的王二麻子。又想起上上个月自己把王大姐家的羊吓掉泥坑,但是也已经成功的嫁祸给了隔壁的张小三。又想起了上上上个月......

魏子渊起身将洛桑护在身后。

“桑儿,你真是糊涂呀!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你怎还带外人进村子,万一...”说罢停顿了一秒,胆怯的瞟了瞟魏子清严肃冷漠的脸,小声地说,“万一是妖怪怎么办呐?”

“村长大叔,他不是什么妖怪,他是从京城来的,他是来我们这找洛桑花给妹妹治病的!”

“京城?俺知道那地方,俺听俺大哥说过,那里可大可热闹了!”门口李大四颇为自豪的神色,口中的大哥,便是去过京城的止叔。

“哦?京城这么远过来,怎会知我们隐姓埋名千年的洛桑花?”村长的眼神骤然阴冷下来,满脸戒备毫不遮掩。

“村长大叔,你可知这洛桑花千年可结果?或者除了我们这儿其他村子哪儿还有洛桑花?”洛桑丝毫未曾察觉到村长的异样。

“洛桑!你从哪听说洛桑花能结果!都是胡说八道的!以后不许再提!”村长突然的激动让整个院子的人都哆嗦了一下。村长性格向来温和,待村民如亲人,这几十年来,大家从未见过他发脾气。

“我...”洛桑不知村长为何如此生气,只能委屈的低着头。

“大家都散了吧,洛桑,你跟我来。”

洛桑战战兢兢地跟着村长来到村长家的猪圈门口,比以往每一次犯错被抓都紧张。看着那群从不知忧愁吧唧吧唧大口吃着猪食的小猪,洛桑第一次觉得做头不谙世事的猪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桑儿啊,大叔知道你从来都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洛桑心虚的点点头,大叔应该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干过多少坏事吧。

“你从小在这洛桑村长大,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自你奶奶去世,你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住在那小院子。我受你奶奶嘱托原本是要认你做女儿,只是你一心念着离家的父母,我也便不再提这事。只是,你知道为何近日村子都在传这妖怪作祟吗?”

“听说是王二麻子有一日在树林采药,被一会飞的怪物所伤,瘴气入了伤口,沉睡了整整三日,是止叔一番救治才醒来。醒来后他就傻了,一直嘟囔着树林里有会飞的妖怪。”洛桑一五一十的说出自己从各路大婶口中听来的八卦。

“你可知道,这会飞的妖怪为何物?”

“洛桑不知,但绝非妖怪。”

“不错,那不是妖怪,是外面的人。”

村长忧心忡忡的模样感染着洛桑也变得沉重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村长大叔。

“我们洛桑村祖祖辈辈依靠这洛桑花为生,却从未向村外之人透露过这药物是洛桑花所制,只对外宣称是不外传的洛家祖传药方。而从来也只有阿止出去村外售卖村民采集的洛桑花汁。这树林瘴气有毒,外人进不来,所以我们也假装出不去。”

“20年前,村里收留了一位在树林里受伤的老人,那老人自称是神医,却也惊叹于我们祖传的洛活水,所以他总想知道这秘方。大概是有人不小心透露,让他知道了我们藏了千年的秘密。”

“你说的,莫非是百岁神医?”洛桑想起魏子渊提过的那个百岁神医。

“那时收留的那位神医,当时确实是80岁左右!你怎知这百岁神医?是不是那陌生男子所说!”

“他说是听这神医指路,才找到我们这里寻找洛桑花的。”

“这可恶的死老头,可把我们害苦了啊!”

“当年正是他离开之后,走漏了风声,引来了外面那些贪婪之人。你的父母,便是在那一场斗争里,丧失了性命!而前段日子,外面的人又找来了!怕是又要带来一场腥风血雨啊!我不得已,才让二麻子配合,演了一场妖怪的戏码,为的,是村民这段时间不再去树林,避开外面的人。只是没想到你这孩子,唉!”

“我的父母,他们不是去外经商?还有这千年洛桑果,又是怎么回事?”这是洛桑从奶奶去世后,第一次听说自己父母的事情,以往问老一辈的村民,大多避开这个话题。

“一直怕你伤心,你父母的事便一直瞒着你,还有这洛桑果的事情,切记万万不可再提!”

“可是大叔,魏子渊他妹妹,只有用千年洛桑果做药引才能活啊!您忍心...”

“可是如果救活她需要另一个女孩的性命呢!”村长涨红了脸,着急的手直哆嗦。

“什么意思?”洛桑脑子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是翠儿,她便是那千年洛桑果化成的女孩。”

“翠儿!她从小与我一块长大,她不是村长您的亲生女儿吗?”

“20年前,我们在树林一处坡的崖壁,发现了一个山洞。我们也是第一次进这山洞。里面阴凉潮湿,四周都是久远的钟乳石,应是已有千年之久。我们走近深处,只见一女婴在地上啼哭不止,当时没多想,只以为是谁家狠心丢弃的孩子,便抱回了家。

后来,在祖先的书谱中得知。那女婴,是千年洛桑果幻化而成的生命,所谓的药,便是这女孩儿的心。具书上说,死去的人服用,可死而复生。活人服用,可活千年不朽。为了避免祸端,我给她取名翠儿,佯装是我的亲生女儿。大家心照不宣,都当那个事情未曾发生过,只是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说起山洞一事。那个山洞,20年前外人入侵,不得已已经摧毁了。”

看着村长忧虑的眼神,洛桑明白了一切,在发了无数毒誓保证自己决不泄露这秘密之后,才在村长忧郁的眼神里离开。


回到家,魏子渊正在院子喂鸡,洛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回来了,村长他怎么说?”想起翠儿天真的脸,洛桑早就打消了念头。

“魏子渊,这世上,确实没有你说的洛桑果,都是那张二麻子哄骗外乡人的,那神医,恐怕也是骗了你。”洛桑说完低下了头,生怕露出破绽。好像每回都让张二麻子顶包,还是用他撒谎比较顺畅。

看着魏子渊失魂落魄的模样,洛桑又有些于心不忍。

“你说这洛桑花可以缓解你妹妹的病情,我把我所有的洛桑花汁都送给你,你明日便启程拿回去给她,每天都服用,不够再来找我拿,你妹妹她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谢谢你洛桑。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吗?”魏子渊的声音依旧温润好听,那一个问句,满是期待和深情。

“不用这么快回答我,这些时日,我想你应该能感受得到我的心,你明天再给我答复。”

洛桑想起院子里的鸡,想起过世的奶奶,从未见过却等待了20年的父母已经再回不来,想起村长大叔,想起总给自己顶包的王二麻子。顿了顿,说:

“魏子渊,我跟你走。”

“我知道洛桑花移植和采花汁的方法,我把花种也带去,你妹妹的病,我一定会治好的,我保证。”洛桑没有提花种离开洛桑村种植究竟有多艰难,也没有提自己就这么离开有多难过。大概是对他撒了谎心里有愧疚,只能想方设法弥补。

知道村长一定不会同意自己随他离开,只能待天色完全黑透,再偷偷离开。

2、京城

“哇,原来这就是京城啊,真的好大好繁华啊。魏子渊,我想吃你说的冰糖葫芦,还有那个什么鸳鸯雪花卷,还有烤鸭,还有那什么什么,我全部都要吃一遍!”

“好好好,等会我们一样一样吃,我仿佛已经看到,苗条这个词,已经和你渐行渐远。”

“你再说我就吃更多,宁可把自己喂成猪也把你吃成穷光蛋!”洛桑气鼓鼓的一边说着,一边狠狠的咬了一口桂花饼。这京城的桂花饼,根本没有自己在家做的好吃嘛。

一路小打小闹,俩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家。

望着正红朱漆的大门,正上方金光闪闪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魏亲王府”几个大字。

“你是皇帝的亲戚?”洛桑一眼不可置信的模样。天呐,自己一不小心,好像认识了不得了的人物。再转念想到自己只是深山老林的一个小小村姑,瞬间觉得万念俱灰。

“嗯,我的父亲是当朝皇帝的胞弟,也就是魏亲王。”仿佛洞察了洛桑的自卑和不安。他又补了一句。“你不必在意,不过是个挂牌王爷罢了,他就和你的村长大叔差不多,很好相处的。”

洛桑松了口气,也放松了因为紧张而一直抠着的手指头。

魏子渊与家人细说了这一路的故事,以及洛桑此番的来意。王爷王妃虽然有些失望没有找到洛桑果做药引,但对于洛桑的到来还是颇感欣慰。大家用过晚膳,便早早的休息了。

洛桑的院子就在魏子渊的隔壁,他带着她一路走来,介绍着每个院子的布局和名称,以及花园里各种名贵花草的品种。听得洛桑两眼放光,万恶的贫富差距啊。

躺在卧房的床榻上,丝绸一般的被料光滑柔软,被褥也是暖暖的,床是一躺下来便会陷下去一个坑的柔软,洛桑从未睡过这么舒服的床。房梁、家具、门窗,所有的布置都精致而奢华。这贫富差距真是可怕,人比人真是能气死人,果然还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一切都很舒服,洛桑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安稳,一晚上梦靥缠身,梦里奶奶不停焦急的喊着自己的名字,朦朦胧胧的,又好像看到了村长大叔生气的脸。


当第二天洛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见魏子渊时,被他嘲笑了好久。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洛桑带上小药箱,跟着魏子渊去看他生病的妹妹,却走出了府邸的大门。

“你妹妹她不住这儿吗?”

“雪儿并不是我的亲妹妹,她是丞相之女,因从小与我一同长大,虽与我并无血缘关系,但是却情同兄妹。”洛桑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这就与我和翠儿的关系一样嘛。不知道我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村长和翠儿会不会很着急。

洛桑望着床榻上尉迟雪漂亮的脸纸张一般的苍白,了无生机,心里有些难过不忍。她大概一辈子都要受这病痛的折磨呢。再想想自己这20年来吃嘛嘛香,身体倍棒,从来不知生病的愁。顿时觉得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过眼烟云。冥冥之中老天爷总归还是还了世人一个公平。

她从药箱取出自己带来的洛桑花汁,滴下几滴在刚刚熬好的汤药里,看着尉迟雪眉头都不皱的一口喝下。魏子渊的眼神,化不开的满满心疼。

“雪儿,别怕。洛桑她会医治好你的病,你会慢慢好起来,还和以前一样。”

洛桑看尉迟雪艰难地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洛桑,说了声谢谢,便又躺下闭眼睡去。

回家的路上有些沉闷,洛桑感觉胸口闷闷的,也没再如往日一般与魏子渊打闹。


洛桑在院子里刚哒好的棚子种上了洛桑花,每日察看6次,两个时辰一次,生怕这花有什么意外。

看着尉迟雪的面色一天天红润,身体也逐渐有体力,魏子渊也变得开朗起来。

这日三人约好在花园下棋,洛桑和魏子渊棋逢对手正值激烈之时,洛桑却噗通一声向后栽倒在地。她只觉两眼一抹黑,听见后脑勺磕在地板上清脆的一声响,甚至都没感觉到疼,便不省人事。

魏子渊衣袖扫过棋盘,棋子骨碌碌洒了一地,甚至有的滚进了池塘里。他焦急的喊着洛桑的名字,抱着她,向尉迟雪喊了一句快找大夫,便往卧房的方向奔去。

尉迟雪有些难过,那棋子是当初自己亲自打磨,送给魏哥哥的生辰礼物。他一直视若珍宝,别人弄落一颗在地都会生气,而现在......虽然难过,她还是匆匆忙忙往丞相府跑去。

尉迟雪找来的正是百岁神医,神医把过脉,说洛桑是因为长期失血,加上严重的睡眠不足,导致了晕倒。开了一副补气血助睡眠的药方。

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血?睡眠不足是因为想家吗?魏子渊满脑子疑惑,看着面前脸色苍白,黑眼圈越来越深的洛桑。突然瞧见洛桑因为把脉露出来的手,放松的手掌有一道划开的伤口。


洛桑醒来便看见魏子渊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神情复杂的皱着眉头,尉迟雪在一旁端着药。

“你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洛桑扯了扯被拉上去的衣袖,一副心虚的模样。

“你告诉我,这伤口是怎么回事。为何神医说你失血过多,睡眠不足?”

“我我...我就是想家,晚上睡不好。我前些天切水果不小心划伤了手,已经自己上过药了,很快就能好。”洛桑不以为然的说着,像是小孩摔了一跤又爬起来了的无谓表情。

“洛姑娘,依老夫看,你这伤口分明是不断地愈合了又重新划开过的,你这失血症和失眠症也是长期导致的结果,你有何难言之隐?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吧。”

知道再瞒不过去,洛桑只好全盘招供了。


看着大棚里已经发芽了的幼苗,再看看低着头一副干了亏心事被抓包在场可怜兮兮的洛桑,魏子渊轻轻地抱住了她。

“你这傻丫头,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当初不早和我说。如果早知道这花移植需要人血来浇灌,用我的便是。你整夜整夜睡不好,半夜来照料花苗,我还总是取笑你的黑眼圈,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洛桑僵硬着身体,看见身旁尉迟雪有些失落伤心的脸,终于还是忍住了回应拥抱的双手。

“只有我的血可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村志上写这洛桑花是无法移植的,我当初只是想让你安心。直到前几日我不小心割破了手指,鲜血触到了花种,我见第二天花种竟发了芽,才猜想是血起了作用。后来,我发现血浇花的时间规律,必须2个时辰一次。才这么做的。你放心,用量不多,我身体这么好,完全可以扛的。”说罢怕魏子渊不信,还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洛姑娘,只有你的血可以是什么意思?”神医疑惑着走过来询问。

“我试过鸡血猪血,还有小厮那日帮我搭棚子受伤流的血。但是花种都没能发芽。我才知,只有我的可以。”

“洛姑娘,可否送老夫一株幼苗用做研究。”

“当然可以,神医请便。”


后来几日,魏子渊不停地变着法子哄洛桑吃下猪肝,看着她每次因为吃猪肝脸拉得老长,他觉得可爱极了。

洛桑的黑眼圈渐渐淡了,搬去洛桑院子同住的魏子渊却日日顶着个黑眼圈招摇过市。

尉迟雪身体似乎好了许多,看不出生病的异样。为了方便洛桑察看自己的病情,她也搬来洛桑的院子。三人每天下棋谈天喝茶逛街。洛桑和魏子渊时常斗嘴争辩,尉迟雪却总是温柔的笑笑,在一旁劝架。

可洛桑还是从尉迟雪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落,是每次魏子渊对自己好的时候她眼中会有的神情。她大概猜到了尉迟雪的心思。

“魏子渊。”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情告诉他,他会不会其实也喜欢尉迟雪,毕竟他们并无血缘关系。

“怎么?一副吃瘪的表情。”

“你喜欢雪儿吗?”

“当然喜欢。”得到了心中所想的肯定回答,洛桑瞬间憋红了眼睛,强忍住不哭出来。

“她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看着洛桑委屈的模样,魏子渊不忍心再腹黑了。

“桑儿。”从未见魏子渊这么温柔的叫过自己的名字,洛桑有些出神。

“桑儿,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魏子渊伸手拥着洛桑,认真真诚的模样。

“你...你再让我想想。不对,我觉得雪儿她喜欢你,我不能这么做。”洛桑每次一紧张就会结巴,什么忐忑不安的心里话都会抖落出来。

“噗,瞎想什么呢,我都说我和她只是兄妹之情了,雪儿要是知道你这么想她,估计要笑掉大牙。”

“桑儿,这辈子我会好好待你。”

“那你会像你给我讲的故事里的纨绔子弟一样,三妻四妾,夜不归宿,花红柳绿,左拥右抱吗?”看着洛桑一脸严肃,魏子渊有些哭笑不得。刚刚学会成语就开始乱用,自己当初就不该给她讲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门口失魂落魄的尉迟雪再听不进去,跌跌撞撞的往房间跑去。

3、变故

神医用自己的血试过,用洛桑村人的血试过,依旧没能养活那一株花苗,他想起20年前的那个传闻,眼里乏出异样的光彩。

千方百计了这么多年,在我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神医在丞相府邸走动,见尉迟雪闷闷不乐独自荡着秋千。没想到这洛桑花真如传闻一般厉害,只几日便治愈了这尉迟雪的绝症,难怪那千年洛桑果有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功效。神医心生一计,往尉迟雪的方向走去。

“尉迟小姐为何闷闷不乐,不去找小王爷和洛小姐吗?听说他们今日出城去郊外踏青。”神医摸着胡子,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

“我...我有些不舒服,所以想一个人待着。”为何没有听他们邀请自己一同去?大概,我已经是无足轻重的那一个了吧。

尉迟雪一脸的落寞没有逃过神医的眼睛,他转了转浑浊的眼珠,知道这方法有戏。

“我听闻丞相和将军商议,待小姐病愈,便请皇上赐婚。小姐,你现如今虽说服用了许久的洛桑花汁,身体表面已察觉不出任何生病的异样,但是...”神医故作停顿,观察着尉迟雪的反应。果然,提要婚约一事她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神医直说便可,我的病情我知晓,无须避讳。”尉迟雪想到自己原来也是可以有机会和魏子渊在一起的,心里的失落一下少了半分,但是自己的病,还有痊愈的可能吗?

“这洛桑果确确实实存在,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神医你可否弄错,洛桑她都说不曾听闻。”尉迟雪显然被这消息惊着了,眼睛瞪得浑圆。

“老夫从不说谎,你可知这洛小姐为何撒谎?因为这洛桑果,正是她的心。”


尉迟雪坐立不安的在房间踱步,拳头紧紧地攥着衣角。

洛桑竟是那千年洛桑果幻化的妖,难怪她可以一下子便迷得魏哥哥神魂颠倒,连我都不再多看一眼。难怪她骗我们说洛桑花根本不会结果。难怪只有她的血可以浇灌洛桑花苗。不行,我不能放任魏哥哥越陷越深。

神医说,如今魏子渊已经被洛桑迷住,万万不可跟他说出实情,只怕说了他也无动于衷。

听过神医的点子,尉迟雪觉得简直天衣无缝。一来自己可以顺利嫁给魏子渊,二来,也可以取得洛桑的心给自己做药引。只是要取她性命,终究有一些不忍心。

神医见尉迟雪迟迟没有答应,又心生一计。

“小姐,您不能再心软,这样会害了小王爷的,也会害了你自己。况且这洛桑是妖啊,要是会害人的,我们不能再迟疑。”

“好吧,就按你说的去办。”尉迟雪决绝的点了点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丞相之女尉迟雪娴熟大方、品貌出众。今魏亲王世子魏子渊年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特将尉迟雪许配世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听闻公公的圣旨,魏子渊跌坐在地,想到太后一向很宠雪儿,便起身往丞相府奔去。

“哥哥,你来了。”尉迟雪自从接到圣旨之后脸上欣喜的表情再掩盖不住。

“雪儿,皇上怎么会突然赐婚!”

看着魏子渊的表情除了焦急再无其他,尉迟雪有些难堪。“魏哥哥,我喜欢你,是我让父亲去太后那儿求的情。”

“什么?你...”

“哥哥,我知道你倾心洛桑,但是她只是一介乡野村姑,怎么可能有资格嫁与你当世子妃。我可以成全你们,把她当陪嫁丫头,带过去当侧妃,我不介意和她一起嫁给你。”

“可我介意!尉迟雪,你再胡说八道我只当再无你这个妹妹!你听好了,我魏子渊此生只会娶洛桑一人为妻,今生今世都只会爱她一人!你马上去跟太后说清楚,把圣旨的事情解决!”

看着从未对自己发过脾气的哥哥因为洛桑对自己再无半点客气,尉迟雪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你别生气,先坐下来喝口水,等会我便求我爹带我进宫找太后说清楚。她从来都宠我,一定有回旋的余地。对不起哥哥,我不知道洛桑在你心里如此重要。”尉迟雪口是心非的说着,看着魏子渊一口将茶杯的水饮尽,之后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这边对圣旨一无所知的洛桑还在勤快的给花除草,一想起前一天魏子渊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脸红便红到了耳根。他说要娶自己为妻,和洛桑一起回洛桑村定居,一生一世一双人,过无拘无束的日子。

突然听见外面异于往常的热闹,洛桑探出脑袋在门外张望,只见众丫鬟小厮拿着红灯笼红布匹一副喜气洋洋忙碌着的模样。天呐,这是布置结婚的道具,这么快吗?自己好像还没准备好。

一想到自己就要和魏子渊成婚,洛桑有些羞涩的往卧房跑去,这一整天,都慌慌张张的,一会儿把茶倒在了桌上,一会儿又把喂鱼的饲料当了零食塞进了嘴里,一会儿走路又左脚踩上了自己的右脚上。

书上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负数,洛桑觉得自己此刻的模样应该蠢爆了。

魏子渊已经两天没回来,洛桑也并不觉得奇怪,听闻京城的习俗是成婚前男女双方不能再见面的,只是洛桑此刻真的好想好想他呀。

忽闻门外有人敲门,洛桑急忙撂下手中的事情去开门。来人是尉迟雪。

“雪儿,你怎么来啦,快请进。”

“洛桑,我这次来,是想求你一件事情。”

“朋友之间哪还用得着求,你直说,只要能帮上你,我一定尽力。”

“神医说,我的时日恐怕不多了,我想请你帮忙照顾魏哥哥,我虽是他的结发妻子,但终究无法与他共度余生,我知道你对他有意,希望我死了以后,你可以帮我照顾他。”神医说过,这洛桑虽是妖,但似乎对魏哥哥动了真情,我只要循循善诱,只怕不用动手,她自己便会心甘情愿的交出心脏做药引。

“雪儿,你是他妻子是什么意思?”洛桑觉得有些奇怪,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洛桑,夫君他还未与你说吗?我昨日已经与魏哥哥成婚,前天的圣旨。我知你对他有意,原本打算让你作为我的陪嫁丫鬟一起嫁过去,日后可以给他当侧妃。但是魏哥哥拒绝了,他说此生只愿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大概还不知我已命不久矣,所以...我才出此下策过来求你,希望你能帮我。虽说他因为我的病,可能对你说过一些违心的话,希望你可以原谅他,他也是因为想治好我的病迫不得己。”尉迟雪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神医教的话,看着洛桑原本欣喜的脸一点一点变得黯淡。

“魏子渊在哪里,我要去找他。”没听他亲口这么说,我绝不会相信。

“他就在大厅和神医讨论洛桑果的事情。”话未说完,洛桑已经往门外跑去。


“魏子渊!”

“洛桑,你怎么来了。”

“魏子渊,你已经和雪儿成亲了?”洛桑的声音颤抖着,无论怎么用力抠自己的手指,也按捺不住悲伤的神色。

魏子渊看着洛桑眼里的绝望突然有些不忍心,他知道洛桑对自己有意,但自己,自始至终只是把她当朋友。也许,自己不该为了洛桑花的事情存私心。

“洛桑,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娶你,我此生,心里只能装下雪儿一人。”看着洛桑眼里最后一丝抱着希望的光亮也熄灭,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耿直。

“魏子渊,你这个混蛋,你这个骗子!”洛桑抓起茶几上的水,一骨碌全泼在魏子渊的脸上,头也不回往门外跑去。

洛桑坐在棚子里,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心一抽一抽的疼,她不停的用袖子擦去眼里涌出来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似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在泥土里,晕开不见。

等到洛桑冷静下来,发现所有待开的洛桑花苞,竟全部都枯萎了。淡蓝色的花骨朵,此刻已经成了暗灰色,手指轻轻一碰,便化成灰落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洛桑赶忙回到屋里,拿着刀毫不心疼的割破手掌,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枯萎的花苗上,花苗却依旧了无生机。

洛桑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这下好了,自己唯一的一些利用价值,似乎也没有了。


魏子渊来找洛桑的时候,洛桑正在收拾行囊。

“你这是要去哪里?”

“回家。”

“前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

“我种的洛桑花苗已经全都死了,魏子渊,于你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不用再假惺惺的留我。”

“洛桑,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我不知道哪里让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你,真的。”看着魏子渊眼里满满的真诚,一如那一日说要娶自己的模样,洛桑却再不是当年那个傻子。

“够了!魏子渊,我从未想过你会如此健忘。那日的话就当你从未说过!我洛桑对天发誓,如果他日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便不得善终!”

看着洛桑决绝离开的背影,魏子渊觉得心口有一个地方刺刺的疼,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说不上来。


“魏哥哥,怎么这几日不见洛桑。”

“她回家了。”

“回家!怎么这么突然。”尉迟雪看事情进展的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为顺利,不免有些欣喜。

“雪儿,我不明白为什么洛桑突然这么恨我。”

“魏哥哥,先不提这个,有件事情,我一直未曾与你说。”

“什么?”

“我问过洛桑,世上确有一颗千年洛桑果,只是...”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这洛桑果在洛桑手里,她并不愿意拿出来,大概是恨我,恨我把你从她身边抢走了。”

“她当真这么说?”

“嗯。魏哥哥,我已经只有最后七日的寿命了。雪儿此生,只怕是...”说完掩着面嘤嘤的哭出声来。

魏子渊把她抱在怀里,心里想着,只有再去一趟洛桑村求洛桑赐药了。

4、结束

洛桑走在回村的路上,远远地看见树林里升起滚滚的浓烟,心里冒出不祥的预感,撒丫子往村子里跑去。

树林的树已经被烧得精光,徒留些焦黑的枝干在地上呻吟,地面寸草不生,哪里还有熟悉的洛桑花的影子。

“村长大叔!王二麻子!”洛桑一边焦急的呼喊一边全力的奔跑,等走进村子,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生机。

只见村子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连院子里的鸡鸭都不能幸免。王二麻子正倒在鸡圈旁边,似乎死之前还在拼死抵抗着。再过去一些是村长,他的头发花白,才不到一月,仿佛已经苍老了许多。他的脸十分哀痛的模样,一把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口。他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人。

那是翠儿!洛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走过去发现翠儿的心脏已被挖空。是村长说的那些人!他们为了洛桑果,竟挖走了翠儿的心!竟残忍的杀害了全村的人!

怎么会这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我不该不听劝阻带陌生人进村!都是我的错!


洛桑感觉仿佛此生的泪水都已经流干。

她一个人在村口,一把锄头,不停地锄进地里。不知挖了多久,不知亲手葬下了多少具尸体。洛桑感觉自己已经累得麻木了,心也再感觉不到疼。

魏子渊和神医赶到村子的时候,只见洛桑无比落魄的模样,像个行尸走肉,但仍在挥舞着锄头,到处是灰黄的土包,身后还有好几具死相惨烈的尸体。

“洛桑?”魏子渊有些害怕,但是更多的是心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来抢夺这洛桑果了,只怕,没能得手。”神医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洛桑好像迷迷糊糊间又听见魏子渊的声音,那个好听的声音,又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可是已经不重要了,我最重要的亲人,全都已经不在了啊,是我害了他们。

洛桑感觉眼睛被眼泪灼的生疼,拿手去抹,竟然一片猩红。看着自己肩头落下的一撮的头发,竟然是雪白的颜色。

现在总算真正体会,三千丈黑发,被逼成枯柳的心情。哀莫大过于心死。

“洛桑,你别再挖了。”魏子渊再无法直视洛桑此刻的狼狈,虽然对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有些惊讶,但竟然没有丝毫的畏惧。

“魏子渊,是你。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我的家人全都死了,他们全都被我害死了!都是我的错,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爱上你!你为何还要回来!你滚!”洛桑一把将魏子渊推倒在地。

魏子渊的心仿佛被用力挖去一块,他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痛的如此剧烈。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身后的神医撒下的粉末熏得浑身没劲。

“洛姑娘,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老夫送你一程。”神医走过来,把刀抵在洛桑心口。

“神医你做什么!你别伤害她!”魏子渊在旁边声嘶力竭的喊,却没有一丝力气起身。

“把洛桑果交出来吧。”

“我就猜到是你,可是你来晚了,洛桑果早就被取走了。”洛桑惨白的脸上还挂着两条泪流的血痕,嘴巴一张一合面无表情的说着冰冷的话。

“你是真不知还是在装傻?既然死到临头,不如给你一个明白。”


“20年前,我来到这树林,谁知这树林竟有让人昏迷的瘴气,我没留意,晕倒在树林里。醒来后,是一个叫洛止的年轻人救了我,我佯装昏迷的时候听见他与村长吵架,说不能收留外人,更不能让外人知道洛桑村千年的秘密。

我醒来后假装什么都不知,一直设法去套取这个秘密。终于,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我知道了这村子千年洛桑果的秘密。

这千年洛桑果在20年前幻化成一个女婴!只是村长竟敢骗我那山洞已连同女婴一起被摧毁。

直到上次,我跟踪魏子渊偷偷前来,无意中听见你与村长的谈话,他说这名叫翠儿的女子,便是那千年洛桑果幻化的女婴。

我一直在策划怎么得到她的心,没想到这时你出现了。真是天意。

你不好奇为何你见到的洛桑花花蕊都会发光,而别人的不会?你不好奇你为何从不生病?你不好奇为何你从出生就从未见过父母?你不好奇为何你一离开这洛桑村便时常胸口发闷?还有为何只有你的血,可以让移植的洛桑花,死而复活!

因为你才是20年前由千年洛桑果幻化的那个女婴!”


洛桑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原来如此。难怪奶奶从不允许我与其他玩伴一起去采药,难怪我提起洛桑果村长会那么生气,难怪那日我的眼泪,让所有的洛桑花枯萎。

原来如此。都是因为我,给洛桑村带来覆灭的灾祸,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都是为了保护我,奶奶和村长一直骗我父母是外出经商。都是为了担心我把自己的心给魏子渊当药引,村长才哄我翠儿才是那洛桑果幻化的孩子。

翠儿,是我害得翠儿活生生被人挖去了心脏,那可是村长最疼爱的女儿啊,被当面挖去了心脏,那该是怎样透彻心扉的痛!

洛桑跌跌撞撞的起身,眼里的绝望仿佛寒冷的风一束束吹进魏子渊的心里,他看着她慢慢的后退,后退,仿佛全世界都与她再无瓜葛。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和神医抗争,但是她也不想让这个杀人凶手如其所愿。

“魏子渊,你早知道我就是那洛桑果幻化的妖吧。

所以才故意对我好,好骗取我,挖我的心来救你心爱之人,对吗?

魏子渊,你怎么如此心狠,纵使我不是人,我也有爱,我也会痛啊。

魏子渊,我不会让你们得逞,想要这心,你们去地府去找吧。”

说完,只听噗的一声,一把匕首直直的扎进洛桑的胸膛,胸口,是心脏破裂的声音。殷红的鲜血,一下染红了素白的裙子。

那把匕首,正是那日,魏子渊送给洛桑的定情信物。

“桑儿,这把匕首,是先皇曾赐予我的生辰礼物,也是这么多年来我身边最重要的东西,我把它送给你,作为我们的定情信物,明天,我就去跟皇上说,求他给我们赐婚。你在家等我。”

“桑儿,不!不...”

一幕幕的过往像默片重现,心里一寸寸的疼冲破了这些天魏子渊脑子里的困惑,他回想起那些和洛桑一起的时光,想起那壶被骗喝下的该死的茶水。是神医的蛊毒,让魏子渊爱上下蛊之人,对所爱之人,相爱的细节,全部遗忘。


眼看着洛桑倒在血泊里,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把身旁的酒壶倾倒,酒水洒落满身,她拔下火折子,只短短的一秒,大火吞噬了她小小的身体。

神医扑过去,却已经来不及阻挡火势的汹涌,只好颓然的在原地懊恼不已。

魏子渊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拔出随身的剑,毫不留情的刺进了神医的胸膛。

魏子渊跪在地上,直到大火燃尽,他颓废的捧起一抹黑灰,装进袖口,往回家的方向走去,眼里,只剩下了绝望的清冷。

不远处,一群昏鸦嘶哑着嗓子鸣向远方。

这座汇集了世间神灵,万般机缘巧合下拥有了灵气的山坡,因为一场大火,因为一个幻化结晶的死去,再次回到千年之前的荒芜。

至此,世上再无洛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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