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詩經的馬來短詩:班頓 Pantun

Pantun是在馬來印尼群島的民間廣為流傳的一種短詩,大多為四行,特色是以簡潔動人的詞句,和譬喻的方式來表達情感。

Pantun字面上的意思是韻文,亦有譬喻之意。在內容上或訴說情愛、或傳達人生意義,甚至是打油揶揄。Pantun的流傳,也無形中為我們保留了一些過去的生活習慣、禮儀習俗片段。

從文法結構來看,pantun四行一句,每行大概由8-12音節(約4個詞)組成。第一行與第三行押韻,第二行與第四行押韻,簡單來說,押韻方式為『甲乙甲乙』。

只有短短四句的Pantun看似淺顯易懂,但其實裡頭大有文章。

在內容結構上,pantun可分為兩個部分:在此粗略稱作引文與核心。

引文是在前兩句,稱作sampiran(直譯:掛鉤/曬衣繩)或pembayang(直譯:輪廓/影子)。主要是藉由外在事物的描寫,來引出或映照後兩句。後兩句稱作 isi(內容)或maksud(意涵),顧名思義才是該詩真正要表達的核心。

引文部分所描述的,多半是動植物等自然環境,或日常生活情節。雖然sampiran和isi表面上無關,但寫得巧的pantun,便能夠在引文的描述中已經暗示了核心訊息,或是間接的襯托了後兩句核心意涵。換言之,好的pandun創作是能夠在引文和核心存在著某些內在關聯性。以下這首pantun為例,加以說明:


Selasih harum di kayu mati, anak gagak makan padi

Kasih belum cinta di hati, apa kehendak tiada menjadi.

芬芳羅勒依枯木,稻米遭逢黑鴉啄;心中情感未生根,所欲所求將不成。


這首描述愛情的pantun,勸勉說愛情需要用心經營,否則將只會帶來失望。引文不只為了押韻,也巧妙地透過『芳草逢枯木』和『稻穀遭鳥啄』這兩個意象,來暗示情感的無常,以及最終可能徒勞失望的下場。以此為鋪墊,加強了後兩句的陳述力道。

一些更加有深度的pantun,則是在引子的部分埋藏入經典情節。而高明的作者所引用的經典情節,也必然能夠緊扣該詩主旨。所以,讀者得要有一定的文學素養,甚至對於東南亞人文史地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才能讀出引子裡隱晦含蓄的內容。

研究馬來文學的學者 Sir R.O. Winstedt 主張pantun受到詩經的影響,因為兩者之間具有相似的四句結構、對自然的描述以及直白質樸的語調等。然而許雲樵卻認為與詩經沒有關聯。(不清楚是本書作者或是許雲樵)認為,這也許反映的是人類心靈對於韻文的某種普同性。

就先寫到這裡。選譯了幾首pantun,與大家分享。

Kiri jalan, kanan pun jalan, Sama tengah pokok mengkudu;

kirim jangan, pesan pun jangan, Sama-sama menahan rindu.

左有路來右有路,中間隔著諾麗樹;勿捎尺素莫托囑,彼此共體相思苦。


Apa kena padiku ini, sini sangkut, sana pun goyang?

Apa kena hatiku ini, sini sangkut, sana pun sayang?

我家稻子怎麼了,這裡勾纏那裡晃,我這心腸怎麼了,這廂牽掛那廂念。


Dari mana punai melayang? Dari sawah turun ke padi

Dari mana dating saying? Dari mata turun ke hati

野鳩打從哪飛來?打從沼澤到稻田。感情打從哪生來?打從眼兒到心口。


Malam in merendng jagung, malam esok merendang serai

Malam in kita berkampung, malam esok kita bercerai

今天晚上煮玉米,明天晚上熬香茅,今晚你我共聚首,明霄勞燕各西東。


Berlayar berbelok-belok, Sauh dibongkar di tempat tenang

Yang tinggal hati tak elok, yang pergi hati tak senang

小船彎彎在航行,行到靜處來停泊;留下人兒心不歡,離開人兒亦憂煩


Nasi bungkus nasi kering, Dimakan sampai Beranang

Jangan putus biar genting, Biar tinggal sehelai benang

包裝的米飯乾又乾,到『峇玲瓏』(註:地名)就吃完,線雖緊繃莫切斷,就留一絲線兒長


Bagaimana menangkap landak? Di asap pintunya dengan api

Bagaimana mula berkehendak? Dari mata turun ke hati

捕捉豪豬當如何?巢穴門口煙火熏;展開追求當如何?得從眉頭直到心頭。


Asal kapas menjadi benang, asal benang menjadi kain,

Yang lepas jangan dikenang, Sudah menjadi orang lain

絲線本從棉花來,先有絲線才有布,昔日過往莫緬懷,心上人已成陌路。


Dipanah oleh Indra Sakti, Burung dewata di pohon keranji

Kerana sama menaruh hati, Di ekor mata kita berjanji

吠陀張弓瞄準樹梢,一箭射下極樂鳥,皆因彼此都傾心,眉梢之間定盟誓。


作者:陽冰 (若轉載請告知,並保留原網址和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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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半個題外話。話說2004的電影版Putri Gunung Ledang中就出現不少近似pantun的韻文,當然也不乏直接出現pantun。尤其是男主角Hang Tuah,幾乎是出口成章。電影開場不久就有一場某惡家奴當街強擄民女,男主角出面阻止的戲。(想當然)被打敗的雜魚惡奴,強辯說他們只是奉命行事依法行暴,還反問Hang Tuah要是他面對這個情況能怎樣?而這時Hang Tuah 淡然但帥氣地拋出近似pantun的韻文作為回答。我們的大人是這麼說的:

“kalau nak menurut, biar berakal. Kalau nak mengikut, biar pintar.”(要跟隨也得有智慧;要遵從也得要精明)

而這段戲本身,也為劇情的主線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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