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除夕夜，站在岗楼里，放眼望去，白雪已经覆盖了营房北边的麦田，今天早晨时，那里还是一片青绿。眼光再远些，可以看到马路上的车流来往。已经是晚上12点了，在我面前两米的哨位上，还有一个兄弟，他是个新兵，此时正站得笔直，家在广西，平时说话不多，眼神里总有一种刚毅。他抬头看着远处，眼睛里亮起一片烟火。于是我和他聊起了小时候的新年。
那是红墙外面的喜悦，回忆里，风吹过来，雪落下来，记忆也涌上来。
那时候，小叔还没有出事，腊月二十九，他带着我们几个男孩子从屋子后面砍来竹子，用镰刀划成竹条，爷爷嘴上噙着旱烟，把这些竹条折成八边形，放在火堆旁烤干，妹妹和其他几个女孩子从厨房里端来母亲拌好的面糊，我们把八边形的竹条用面糊粘成一个立方体的形状，找来奶奶用过的针线盒，把竹条相接的每个节点用缝衣线绑好加固，爷爷走出堂屋，一会儿回来时手里多了几张彩纸，小叔又教我们怎样把彩纸蒙在已经做好框架的八角灯笼上。那时候我已经能够写出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大家也都说总有一年要做全七种颜色的灯笼，可是每一年七种彩纸都找不够，也总说着下次过年一定提前准备好——现在，到处都能见到各式各样的灯笼，材料精致，做工也好，但是我却找不到当初挂起灯笼时的那种喜悦了。小叔常用的那把镰刀也早就锈蚀，不知道放在哪个角落了。
糊好灯笼，一个个放在阁楼上等待晾干，父亲也打猎回来了，我们这些孩子一会看父亲收拾猎物，一会跑到厨房看母亲和奶奶准备年夜饭。也等待着大伯和小姨带着其他兄弟姐妹回到这个院子一起挂灯笼 。傍晚的时候，他们都回到了这堆火旁边，过年后也将从这堆火旁边离开。
那个火堆记住了这个家族太多的幸运和苦难，见证了几代人的悲喜。如今，老房子破败不堪，火堆旁的石板上，已经长满了青苔。
远处的烟火更加明亮，岗楼旁边的麦田不时被照亮，白雪上映出很多种色彩，我跺跺脚，让脚趾减轻一些麻木，新兵也搓搓手，把肩上的雪拍掉，然后换了个姿势站着。我们不再远望天空，那些光还在不断变换，外面的马路上越来越安静了。新兵说“班长，我也给你讲一讲老家的新年吧。”
他讲起因为在山中扛木头而跌落山崖的父亲，讲起出门打工被骗入传销的弟弟，讲起已经失明的外婆。他也说起正在上大学十分懂事的妹妹，说起善良的母亲，说起要等他回家的女朋友，他说到了新年，他说寨子里的人会围在一堆大火边跳舞，他是寨子里最会跳舞的那个……
时间就这样过去，烟火暂时停歇，月亮在东边天空升起，风起了几次，雪也停了。新兵突然问我“班长，你说长大是什么?”
我再次仰起头，向冷空中呼出一团白气。
“也许，长大就是不能回家过年吧。”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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