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息 奋斗不止

小时候住平房,每到夏天傍晚汗流浃背的吃完晚饭,各家各户的大人们都会搬起自家的小板凳摇着蒲扇,坐在巷子口的马路边乘凉。年轻男人们三五成群的找一个光亮处打扑克。老头儿们早早的占据路灯下的位置,摆好棋盘,点上香烟,翘着二郎腿儿耐心的等着对脾气的棋友到来。年轻女人们三三两两的扎成堆儿,欢声笑语闲话家常。小孩儿们一群,由孩子王带领着,猫着腰,聚精会神的在人群中光亮处寻找趁着夜幕欢蹦乱跳的蛐蛐儿。最晚出来的大多是忙碌到最后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年纪稍大的女孩们总喜欢坐在她们中间听她们讲故事。故事每次都是从东家长李家短的琐事开始,天南海北闲谈一番过后,不知被谁引入离奇、诡异略带惊悚的鬼故事环节。

某日,也是这样寻常惬意又略带紧张的氛围中,一个男孩儿飞奔着从小巷里跑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拿着扫帚怒气冲冲的紧跟其后,接着一个女孩儿一边哭喊着一边儿追了出来。这个追赶爸爸想要保护哥哥的女孩儿在夜幕中一晃而过长发飘舞的背影,成为了我对她最初的印象。她后来和我成了朋友,至今仍是我的闺中蜜友N。

N和我家分别住在一条胡同的两端,因我不在家附近的小学上学,所以平时附近的孩子我只跟少数几个相熟的一起玩闹。一开始对她除了那个背影没有更多印象。反倒是她哥哥使我印象深刻——那个曾坐在练枣树上拿练枣砸过路女生的少年。

怎么都想不起我和N是因为什么成了朋友。只记得初中时有一年暑假,每天午后我都会到巷子尽头她家找她玩儿。阳光暴烈的夏日午后,我们拉着窗帘在小东屋看《西游记》、《新白娘子传奇》、《倚天屠龙记》,吃用井水冰镇过的西瓜。等到下午四、五点钟太阳西去,我坐在满是凉阴儿的小院里的靠背木椅上唱歌,她在厨房和各个房间之间穿梭忙着收拾家务,偶尔闲谈两句我们却互不相扰,只觉得一切自然而然。

从那时开始的每年暑假我们几乎都泡在一起。她每天都挺忙的,洗衣,买菜,做饭,收拾家务。客厅老式立柜上,茶瓶杯子按高矮顺序摆成一排,桌面一尘不染。屋里几乎不见随处放置的物品。地,一天不知要被她要扫多少遍。反正关于家务,每项她都做的井井有条。闲暇去逛街,她最爱看的是锅碗瓢盆儿、日用杂活。她只比我大一岁,可少年时她已经具有成年女子持家的技能和本领。

后来我继续读书,她毕业后跟着父亲学习经营自家卖五金的店铺。不大的小店里三面都是货架,各式锁具、插销、把手、弹簧、合页一层层堆砌直到房顶。各种长短不一的钉子、螺丝分门别类的装在木质箱子里,整齐摆放在店门口的两边。小店生意不错,爸爸、妈妈、哥哥和她一家四口齐上阵把小店经营的风声水起。

生活有时很奇怪,本以为一切上了正轨会按照既定的线路一路向前,可往往却不遂人愿。家庭内部的琐碎纠葛随着新成员的加入变得更加明显。矛盾发展初期往往是温吞、缓慢的,可经过日积月累酝酿发酵,都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不见血肉的相互撕扯与折磨。

有一年她想离开小店另找工作。也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她来跟我告别,说第二天就去郑州同学那里。她很兴奋的一直向我描绘同学跟她许诺的未来。我有点担心,听到是他爸爸送她去稍稍感到一点安慰,想到从此再见面不知要等多久又觉得怅然若失。第二天她果真走了,一天我都觉得索然无味。晚上也不出去听人闲话家常了,一个人坐在我妈开的小店里看书。可第三天一大早她竟又突然出现,我惊奇不已问怎么回事。她坐下深吸一口气才向我娓娓道来。

原来她的同学是搞传销的把她骗了去。等她爸爸走后第二天带着她东拐西拐带到一间房子里,一屋子小板凳,许多年轻人异常激动的听一个人讲话。她一看这跟当初同学说的完全不一样。知道自己上了当,她不露声色的伺机寻找机会逃走,终于在当天傍晚从传销窝点到回住处的路上寻了个空档逃了出来,坐上汽车连夜赶回了家。我看她眼框发红,强忍着眼泪,气的说话声儿都有点儿抖了。我问你不怕吗?

她说当然怕。可当时也顾不上细想,一心只想逃。一路回想白天的种种又气又急加上一天几乎都没吃东西紧张的直想吐。

我问:“后来呢?”

她说:“到了驻马店一下车我一路都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归了位,这是咱的家啊!在这儿我啥都不怕。从火车站回家的路上我感到又饿又渴,就去路口烧烤摊上要了碗面,外带羊肉串+白吉馍+饮料。气定神闲的大吃了一顿才回家。”

她眼里的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多圈又回去了。那时传销兴起,不知到有多少人上当受骗,很多学生和刚踏入社会的人被亲朋好友骗去,男男女女一大群在出租屋里打地铺,每天在菜市场捡烂菜叶果腹,美其名曰锻炼意志。其中不乏高学历人士,很多人最终因此放弃学业,人生急转直下由受害者,沦为害人者。也有人为了逃离跳楼,以死相逼的状况也经常被报道。她却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判断形势,伺机逃脱。经此一劫,我即刻对她果敢的性格和成熟冷静的头脑佩服的无以复加。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经历的原因,后来她再没打过要外出打工的主意。有一年她说要去武汉找我玩儿,我盘算着都要带她去哪些景点看看。结果她来了哪儿都不去,我们只在江滩步行街路口的火锅店大吃了一顿她就走了。那顿饭还是她付的账。

后来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假期她不忙的时候我去店里找她玩,我们就在小店里聊天。我讲我遇到的奇闻趣事,她讲她经历的反抗与搏斗。市场里商户之间竞争激烈他们家曾和其他商户发生争执,结果两家打成一团,她也赤膊上阵与人撕扯,吃了亏的她不甘示弱拎起板凳砸向对方。

我问“然后呢?”

她轻描淡写的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然后警察把我们带走调解。从此他们家和市场里的其他人再也没敢欺负过我们。”我唏嘘不已。

她结婚那年我刚毕业不久,当时为了爱情几近裸婚的她,用仅有的积蓄买了一个快拆迁没有房产证的50多平方的小房子。一天晚上她带我去参观她的新房,走进城郊黑咕隆咚破旧家属院,老式居民楼里连灯都没有。她拿出随身带的手电筒给我照路,我才看到斑驳的墙壁、木头都快掉光的扶梯和坑洼不平的阶梯。内心涌起一阵心酸,可一进屋感受立马180°大反转。屋内橘黄色的灯光明亮温暖,精巧的博物架上摆放着红酒、花束和她笑颜如花的结婚照。电视、电脑常用家电一样儿不缺。我笑称她家堪称是小破楼里的豪华公寓。而这些是她凭借自己的巧思和魄力给自己打造的属于她和他的爱巢。

任何关系都需经受考验。我们之间的友情也不例外。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之间开始产生分歧。对于当时生活中的一些事物的理解我们有着巨大的差异。我常常不理解为什么她越来越趋于世俗功利,她越来越认为我幼稚的不可理喻。我们各持己见争执不下时,我当面翻着白眼对她说:“庸俗。”她也毫不留情,斜着眼瞟着我说:“你真是傻的不透气儿!”可没一会儿,换个话题聊到高兴处又毫不顾忌的在小店儿里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往事欢声笑语的时光更多一些,想想真是快乐。婚后,我们生儿育女、工作谋生,在同一个小城市里各忙各的,有时一两年也难见一回面。去年冬天她又生了一个儿子,打电话向我报喜。电话那边声音如故,想起已经很久没见打算去看她好好聊一聊。喜宴当天我早早的去了,她刚出月子脸色有点苍白,看起来很憔悴。我们刚聊了两句家常,她就被叫走了。陆陆续续来的客人需要她去招呼,我们也没能再说上话儿。喜宴很热闹,可想起她憔悴的脸又觉得有些落寞,菜也觉得索然无味,我借口有事儿提前溜走了。

回家的路上,路过多年前她结婚当天清晨我们一起去化妆的照相馆。眼前仿佛看到当时即将要当新娘的她,化完精致的妆、穿好婚纱等不及来接她回家的车,索性让我着骑摩托车送她回家的那个一脸幸福的曾经的那个她。回忆仿佛是哆啦A梦的时空穿梭门,只需要一秒大脑呈现的画面就可以从现在回到过去。十几分钟前才看到的那张让我忧心憔悴的面容和多年前幸福洋溢的脸在脑海里高速切换。真有种冲动打电话给她,想要问问她如今过的是不是如当初想象的那般幸福快乐。

最终我没有那么做。可她半个月后的一天中午她突然打电话约我吃饭。我非常意外,兴奋的去赴约。餐桌两边我们相对而坐,她点了一桌好吃的菜,说是要庆祝自己从“奶牛”状态解放出来,要大肆犒劳一下辛苦生娃、奶孩子而必须忌口N多天的自己。那劲头儿,简直和半月前的她判若两人。我问,是什么让你时而消沉,时而振奋,时而憔悴不堪,此刻却又这么轻松自由。

她一边吃饭,一边跟我讲述婚后生活即要做生意,又要带孩子,还要照顾娘家、婆家大大小小十几号人从吃喝拉撒的日常琐事到情绪安抚的种种。那些与亲密家人朝夕相处让人又抓狂,又无奈,让人哭笑不得的奇葩甚至无解的事情,被她一件件举重若轻一一摆平。

我崇拜的问:“亲!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得意的说:“特殊时期要降低自己的标准,合理给家人分配工作,建立模板让他们照着做,该给钱给钱,该放手放手,然后就是自己要保持忍耐和微笑。”

看,这样的女人,用管理公司的思路和方法在管理着自己的生活经营着自己的爱情和事业。生活并没有格外的照顾她,而她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坚持活出了她想要的样子。

每个人的一生会有很多朋友,友谊呈现的方式却千差万别。而我与她之间的友谊从懵懂无知的童年一起成长,青涩少年时相互陪伴,到成年后各自在城市一角经营家庭。这成长过程与每个人都一样,有欢笑,有眼泪,有挣扎、有委屈,有落寞、有迷茫,有不甘、有坚持。。。。。。有可以拿出来与对方分享的快乐,也有只能一人承受和咀嚼的艰难与落寞。我们彼此见证着对方的成长,我们也期待着去与更好的自己相遇。

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不管怎样我们都应该拼尽全力,努力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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