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外面雪下得紧,风呼呼的刮,我从床上起来往炉子里添了些煤球,就赶紧跑回被窝里。

父亲回老家了,拿些东西,后天才能回。屋里是炉子烧水的“滋滋”声,屋外是风灌小巷的“呜呜”声,一个人在这,无聊得很。

时间还早,一时半会又睡不着,翻来覆去,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还是假。他们都说,章昆又旷工了,还偷拿了李班长的八块钱。父亲也说,让我少和章昆来往,他不是个好人。可我心底是相信他的,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我又怕自己是错信了他。

“咚咚咚”“咚咚咚”

“这么晚了,谁啊?”

“是我。”

“等会儿,我马上来开门。”

我麻溜儿披了个褂子,赶紧起来开门。门才开个缝,风就呼呼往里灌,冻得我一哆嗦。门外像是站了个雪人儿,鼻尖儿通红,清鼻涕结了个小小冰吊子。

“快进来!好冷,我要马上关门!”我麻利把门关上,立马又跑回我的床,只有床上才是最暖和。

“你怎么大雪天的晚上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太冷,我就待在床上,你不要介意!炉子上有热水,你自己倒了洗把脸吧,太冷了。”

“哦哦!没什么事啊,听说伯父回家了,我来看看你,天这么冷,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我不太放心。”他去拿洗脸架上的盆的手顿了一下,恍惚有点难为情。然而,我觉得我才应该难为情。这么晚来我家,要是邻居刘婶儿看见了,又得传出些什么话来。

他洗完了脸,拿了个板凳,坐在我面前,楞楞的看着我,我只好看着屋顶了。他在我眼前,我又想起他们说的,我信他,但是我也不敢确定。许久过去了,屋里还是那炉子烧水的声音。

“章昆……”

我还是想亲口问他。

“大家说的是真的吗?大家说你……”

“织芝,我以为你是最清楚我的!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不清楚,他们污蔑我,再委屈再难过我都无所谓,因为……我觉得至少你是知道我的!你真的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信吗?”

“我只是想亲口问问你!不是,不是真的,我信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对不起!我是信你的!”

“织芝,我知道他们,自从我的父亲去世了,周围的亲戚慢慢就变了,一开始他们是同情,后来他们是瞧不起,因为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妈,算了,提起她我就难受!如果不是她,我家也不会成现在这样!”他心里似乎有压不住的怒气。

“不要生气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章昆家底本来在我们村算是很好的,他爸爸原来是在部队里,后来转到市里当一级干部,那时候正抓生产,他很忙,也很少回家。但是章昆家里总是有我们见不到的糖果饼干,我经常同他在一块,也吃了不少。但是后来,他妈妈在村里跟一个屠夫好上了,听那些婶儿说,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爸听说了,一气之下喝了农药。

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现在也还是一样,总是很无奈。

后来,章昆的妈妈自己嫁了人,离开了,章昆家就只剩下章昆一个人。章昆家也断了经济来源。

时间过去了一会儿,中间是沉默。这个时候,章昆又开始说了起来,不过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生气。

“我讨厌他们的这种态度,无论是同情还是看不起,我都讨厌他们这副嘴脸,所以我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可能我是很冷漠,我也知道我脾气很燥,抽烟、喝酒、打架,但是我是绝不会偷东西的!日子再难过,我也绝不会去偷!织芝,我跟你说,我以后一定会让现在这些看不起我的人,对我改观!我以后一定会特别有钱,我发誓!”

他涨红了脸,目光里透露着坚定。

“哈哈哈!这可是你说的,以后要是富了记得多请我吃饭啊!我自行车还被你摔坏了,我爸可生气了,骂了我好久。”

“会的!我想请你吃一辈子饭!你,赏脸吗?”

他突然就丢出这个问题,我竟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父亲和几位婶伯对章昆本来就有好大的偏见和不满,我虽信他,我虽……但是我怕无法说服他们,也开不了口。这可是个大难题……

“我怎么知道你每次请我吃饭我有没有空,而且你请得多了你以后的老婆也不会高兴的。”我只好拙劣的搪塞,装作没有听懂。

“织芝,我的意思你不明白吗?你有时候聪明机灵的很,怎么现在就成了一个听不懂话的傻姑娘?”

“我有时候是很傻啊……我也不知道……”我讪讪地说。

“织芝,我想要你嫁给我!”他定定地看着我。

“啊……嗯……章昆,现在不早了吧?你快回去吧,外面天冷,再晚一点要是隔壁刘婶儿知道了,大家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我。”我装作惊讶,得知他表达的是这个意思。我不想回答,不好回答,只好找个理由让他回去。可他似乎又开始生气了。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冰冷有力,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安心感,但是有一个声音让我抽出来。我试图抽出来,他的用力使我失败了,我似乎也喜欢被他握着,那就让他握着吧。

“织芝,你今天晚上不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我是不会离开的!我就算在这凳子上坐一晚上!”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迸出来热烈、坚毅和执着,还有温柔。

这个晚上,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屋里是炉子烧水的声音,屋外是风吹雪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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