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行走

    出了考场,门外已是皑皑白雪,鹅毛般的大雪排着队似一片紧挨着一片纷纷落下。

    她望着这雪,心里嘀咕着,早上出门还有点太阳,这该如何回家呢?学校门口倒是有电话亭,可是要用电话卡。学校到镇上步行有一段距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往镇上的方向走去,走出学校300米左右,发现好多小店都关门了,想找一个开着门有电话的小店,估计要走了很长。心一横,算了,自己走回家吧。低头看着脚上的棉鞋,蛮厚的,这是雪,不是雨,应该不会浸透。

    一直下着雪的天,没有什么大风,其实不算冷,走走也还好,但是家离学校有3公里,还是有点小远的,加上刚刚大病初愈,会不会对以后的身体有影响,可又能怎么办呢?她长长叹了口气,眼角湿润。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最近的路交叉口,视线模糊起来,隐约看到一位老人家大步走来。

婷婷,怎么这么晚啊?她努力的睁大眼睛,寻这声音,想回应却发不出声。

哦,今天期中考试,数学老师提前把我们几个学习好的试卷改了,我考了98分,又是第一名。稚嫩的声音飘来。

    哦,下次要早点啊,奶奶在村口都忘了你好几回了。

    嗯,那爷爷,我们说好,如果哪天我回来晚了,我就走这个大路,你也走大路来接我。这样你就不会找不到我了。

    就你聪明,我刚刚已经走小路去过一次学校,老师说你已经走了,然后我又回家,你还没回来,然后又走大路来寻你。言语中充满了关爱加点点责备。

哦,我下次会早点。有些懊悔,不应该让大人担心的。不过心情还是美美的,跑跳着跟上了爷爷的大步。

    揉了揉模糊的眼睛,不想让行人看到眼泪。两年前爷爷奶奶还在,那时候晚归,还有人会心急,还有人挂念。

    雪越来越大了,白了她的头发和眉角。少许的雪花顺着领口滑入了脖子里,冰凉。棉鞋的顶尖处有点湿了。

    交叉路口没多远的地方有一个敬老院,上小学那会班上有个同学的爷爷奶奶住敬老院,那同学每天都会到这里来,几个和同学顺路的同学就一起来放学,放学比较早的时候,她就会和这个同学一起去敬老院,一起在那里写好作业,然后和其他同学走回家。那时候一直疑问,为什么他的爷爷奶奶住敬老院呢?难道她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不好?还是她没有爸爸妈妈?还是......疑问一直放在心里。现在已经过去五六年,同学也去另一所中学读书,早已不再联系,不知道她的爷爷奶奶还在这里吗?走到敬老院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或者能进去问问他们这里有么有电话或者借双胶鞋,雨伞什么的,伸头望了望,几乎没看到几个人。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老人家,不记得那个爷爷奶奶的名字,报了同学的名字,老人家想了想,说搬走了。好吧,继续走。

    一直往前没有人家了,只有镇上最大的砖瓦厂,爸爸就在这里上班。冬季是盖房子的淡季,自然里面也没人。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经常早上刷了牙洗了脸,就来学校了,没有早饭,没有午饭。砖瓦厂离她上学的中学很近,爸爸的工作往往是天不亮就要起来去砖瓦厂排队,赶个早,这样可以多跑几趟货,有时候来早了,爸爸则会坐在学校门口的椅子上和几个熟人聊天,等她,给几块钱买着吃。爸爸不是很细心,有时候忙起来会忘记,她则会饿着肚子,有时候学校买的饭菜不好吃,她会经常买点零食,充当早饭、午饭。很多时候她希望爸爸能把早饭买好了等她,而不是给钱。很多时候她希望爸爸能像其他爸爸一样和她校门口问问的她的情况,聊聊她的想法......事实是,很多次,爸爸还没来得及喊她,她就径直骑车进了校园,早饭和午饭都得饿着肚子。想来就是那一学年,身体这样耽误了,忽然有天夜里,肚子疼的厉害,头上直冒汗,一直熬到了天亮,还是走着去的医院,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走了近3个小时。到医院后,医生说是阑尾炎,要做手术。她没什么想法,家人交了钱下午就进了手术室,她只是在想为什么不是像电视上那样推进手术室,而是医生说,待会直接到**室,跟在医生后面,进手术室的那刻,爸爸喊住了她,“婷婷,不要害怕。”爸爸的声音有点颤抖,第一次爸爸从言语上像她传达了父爱。可是当时她没有感觉到,“爸爸,我没事的。你去忙吧。”跟着医生进去了,没有爸爸讲的害怕和畏惧。孩子身上有天生的不畏惧,孩子的情感表达或是很冷淡或是很强烈......

      砖瓦厂在这条路的最高点,站在最高点的看前方的路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似缠在一起的毛线一般。刚开始庄上的小学搬到镇上上之后,经常走这条路,每次都是奶奶挎着篮子一路走,路上会有很多的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很开心,从没觉得累,也没觉得长。可是今天站在这个最高点,心里倒吸一口冷气,好长啊!毕竟手术才3个星期,老师让同学带话,到学校参加一下期末考试,考的不好也没事,她在家也没闲着,经常看书复习。后来考试成绩出来了,一如既往的好。那远处看不见的房子就是她的家,家里有人吗?怎么没人想起她?

      路上陆续也有行人通过,大多都是不认识的,她好想看见个熟人,然后能带她一起回家,偶尔也有好奇的人,慢下车轮,看着她,或者他们是想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为什么一个人回家?或者出于本能的好奇而已,但是没有人捎她一程。路走了三分之一,棉鞋的脚尖有点潮了,小腿微微的有点酸。不知道很多年后腰酸的毛病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治下来了。抬头忘着这个灰色的天空,竟然还有鸟儿飞过,她不太熟悉鸟,只觉得肯定是落单的,在寻找自己的窝。农村的冬天,还有绿色的树很少很少,这鸟儿能去哪里呢?哪个山头,枯树枝里,那它吃什么呢?它会饿死吗?会冻死吗?鸟儿也是有灵性的,能一起做个朋友吗?

      显示鸟儿不能明白她所想,衣服上的雪已经厚厚的一层了,抖了抖,还好,衣服没怎么湿,头发湿了很多,她甩了甩头发,但是甩不干净。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当时和一个开胆结石的老爷爷住一个房间,最让她记忆深刻的是老爷爷夜里疼的呻呤声,和爷爷当年腰疼腿疼发出的声音是一样的,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呻呤声,好熟悉,好亲切。那时候爷爷经常腿疼,但是从来没有停止过劳作,农村的医疗也差点,每次都是买点膏药,哪疼贴哪,现在想来这病应该叫“腰间盘突出”。 在医院的时候有个实习医生让她很感动,第一天动手术,第二天有人来探望,后面很少有人来,每次都是爸爸下班之后来一会,安排一下饮食,白天都是她一个人,这个医生注意到了,跑来问她情况,她除了感动外还有点尴尬,忙解释,没事的,我一个人白天听听广播挺好的。该如何回答医生的问题呢?那是个实习医生,或许刚来医院,或许还比较热心。

路走了一大半了,棉鞋也湿了,袜子黏黏的。家的样子清晰了,老远处还能听到狗叫的声音,看到烟囱里的寥寥炊烟,和村里哪个妇人喊孩子的声音。还年幼的时候,经常和一大群孩子玩,这声音中经常充斥着她的名字。印象中最深的是夏季的一个夜晚,和一个大哥哥一起玩,他出了一个注意,敲人家的门吓唬吓唬别人,第一次是她去敲的,等到别人问是谁的时候不说话,没人讲话了,第二次是这个大哥哥去敲门,来来回回三次,就听见屋子里人开始骂了,然后躲到墙角,依旧不作声,骂人的人也心里寒颤起来,打开门看看赶快关门,然后他们捂着嘴咯咯的笑起来了,第二天就听说那户人家在问是谁家孩子干的,估计当时听到他们的笑声了。村中的那头远远地飘来她的名字......夏天的夜深而不寂寞。

      积雪已经很厚了,一脚下去就是深深的脚印,她怕鞋子湿的厉害,也怕踩到水坑,踩在人家有脚印的印子上走,虽然家就在不远的地方,但是步子越来越慢了。夜色渐渐沉了,冬天的夜来的早很多。停了下来,她愣愣看着远处这个家,如此熟悉且十分陌生。还需要继续往前吗?如果不继续又能去哪里?

      鞋底已经湿透,快到村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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