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用手扯了扯自己头顶也不知究竟是黑色还是灰色的帽檐，毕竟这顶帽子他带了十几年了。他佝偻着身子推开房门，用很慢的步调走出房子。正当李老头准备关上门的时候，他又忽然用力的拍了拍自己脑门。
“这人老了，怎么就忘记了这重要的事。”说罢他脚下仿佛生了风，快速地推开房门朝厕所走去。
厕所里有个大水缸，水龙头是紧关着的。李老头屏气凝神地蹲下身子来，双眼死死地盯着水龙头。右手颤颤巍巍的缓慢地放在龙头开关上，紧接着他轻轻的拧开龙头，动作神态就像防爆部队在拆弹一样小心、谨慎。突然间李老头“哎呀”一声，只见水成柱体流下。他连忙咬咬牙又开始反方向拧动龙头，直到龙头的水柱变成了一滴滴的小水珠，他才小心翼翼抬起右手。
此刻李老头心里美滋滋地，要知道用这种方法接水，自家的水表就不会走。如果每天都这样打水，一个月下来也不知道可以节约多少水费。
做完这件事，李老头又开始佝偻着身子了。
这是一条米街，数十家米店在这一排街做着买卖。
“老人家来买米吧，我们家的米是最好的。全是进口的新米，不贵，二元九一斤，绝对好吃。”店家在一旁吆喝着生意。
李老头的目光盯在米缸的价格上，不禁望而却步。他心里想，“什么米不是米，只要能吃的都是米。以前粮食关有米吃就不错了，还要追求个屁的新米。”
目前李老头已经走过五家米店了，他一路摇着头走过。仿佛在前面几家店都没有找到心仪的目标，直到他走到这条街的末尾。
眼前这家店毫不夸张的形容，可以说是人迹罕见。店家也不似前面几家热情，一个手持旱烟的老头子坐在店里，用力的吧唧着自己手里的烟斗。好像这位店家平时习惯了冷清，看到李老头的到来，仍旧无动于衷的坐在这里。
虽说这家店对李老头并不热情，但他是来买米的不是来找热情的。李老头一眼就看到了米的价格，甚至于李老头来回搓揉了下眼睛，他怕看错价格，因为这个价格实在是太便宜了。
“老板，你这个米只买一块四？”李老头两眼发光的上前问道。
店家抬头看了看他，低过头来继续抽着自己的旱烟。
店家也不直接回答反而说：“上面不是都有价格吗？”
李老头热情的上前，继续说道：“我看到了，我当然看到了。但是这个价格太便宜了。”
“只要你不是老花眼就不会看错，我的米是便宜。但也不好，是陈米。”老板说道。
李老头二话不说，直接问：“老板，你这个米有多少斤。我全要了！”
这下可吓坏了店家，要知道这个年代买陈米的人不多。要不是疯子，要不就是穷疯了。但穷疯了的人是不可能一口气买下这么多米的，穷人往往只买一些够吃就行。所以店家认定眼前的李老头是个疯子。
但是生意人有买卖就做，也不管你是疯子傻子癫子。只要你给钱，生意人就卖东西，店家当即说道：“我这有七十斤，你确定要？”
“当然，我全要了。”李老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两人一拍即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一会儿，店家就将米送到了李老头家。
其实李老头也不是穷人，曾经他是穷过。那是他人生最困难的日子，粮食关那会也不知饿死了多少人。他不仅仅活过来了，还拉扯自己的三个孩子长大成人。三个孩子也都有本事，两个当上公务员，另一个做了生意发了点小钱。孩子们对他也不错，就是他的孩子都太忙了没多少时间回家帮忙，孩子们每个月都拿有足够的钱给李老头。别说两元九的米了，就是九元二的米也能吃得起。
回到家中，李老头高兴坏了。要知道这种便宜事现在太难遇见了，一块四的米哪里找？他立刻打电话给大儿子，“节省，我给你说今天我碰到大便宜了。晚上我给你弄好吃的，记得来我家吃饭。”
李节省是李老头的大儿子，听到父亲这番话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但想想确实好久没有回家看父亲了，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李老头欣喜若狂，既然儿子答应回家吃饭。自己当然要好好准备，他又捋了捋头顶的破帽，准备出门买些菜。毕竟李老头平时一个人，家里也只有些大头白菜，就连猪肉也只有几两。只听见门“咣当”一声，李老头又出门了。
此时此刻的李老头心里满是欢喜，心想今天捡了个大便宜买了七十斤大米，儿子又答应回家吃饭。路上的他宛若孩童走路竟然带些蹦蹦跳跳，但太高兴也不是件好事，俗话说乐极生悲。他在走路时一个不小心竟然摔倒了！
老人家摔倒可不是小事，只见他蜷缩在地上来回抽搐，路人围了上来。路人开始议论，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有人冷眼看了看转身便走。可就是没人打电话叫救护车。直到李老头口吐白沫，双眼翻白。手指头已经抽得变形，食指、大拇指与无名指弯曲到一块，中指和小指却直直的树立。
幸好临时走出个警务人员，见情况不秒立刻叫了救护车。当救护车将李老头送进医院，大儿子也闻风赶来。
李节省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手脚仍在抽出，立刻冲着医生焦急的喊道：“医生、医生我父亲他到底怎么了？”
医生道：“暂时不清楚，你先交两千元的住院费和出车费再说，对了你们家属顺道在这个入院书上签个字。”
说来奇怪，李老头不知道听了什么话，突然间就弹了起来。人也清醒了，手脚也不抽出了。他大吼道：“什么？你要两千块？怎么不去抢。”说罢，李老头立马跳下病床来，“回家！”
医生也弄得莫名其妙，大儿子更是吓得目瞪口呆。
李老头非走不可，而李节省要求他在医院做个检查。一时之间两人在医院吵得不可开交。
“回家！”李老头说。
“爸，你就做个检查让儿子安心吧。”
“安什么心，医院要你两千块！这笔钱够用多久？”
“爸，这不是钱不钱的。”李节省苦口婆心，但李老头就是不愿在医院多待一秒。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刚刚只不过不小心摔了一跤。你真是个败家子，两千块搞什么不好用在这些地方。”李老头气得呛红了脸。
“爸！”
“你如果还叫我一声爸，就和我回家！不然我就不是你爸！”
李老头也是倔强，不过没有这份倔强想必当年粮食关的时候也不可能将三个孩子拉扯长大。恰巧李节省遗传了自己父亲的倔强，两人像是两头公牛打架谁也不肯让步。
“你今天不检查身体，我也就不认你这个爹了！”李节省不说这句话还好，但是此话刚一出口。只见李老头吃力地点头连续说了三声好，“行！我就不认你这个儿......”
李老头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就倒下了。医生当场冲了过来，扶起李老头，冲着李节省大喊道：“你怎么当儿子的，千万别再说话刺激病人！”
这下李老头安静了，乖乖地配合了医生的检查。直到深夜才再度醒过来，几个儿子也都站在他身边。
“爸，你终于醒了！”三个儿子齐声说道。
“我这是在哪？”李老头问。
李节省率先说：“医院。”
“什么？”
恰巧医生进来了，然后说：“老人家也没什么大病，就是心脏有些不好，血压不太稳定。你们做儿子的好好陪陪他，别让他太激动就行了。”
李老头立刻坐起身子：“我要回家！”
“不行！”大儿子说，“你必须先在医院好好养病。”
“你们不让我回家，在这浪费钱，我就不认你们这些儿子！”李老头说话很激动。这可吓坏了医生，医生连忙上前说：“您老也别激动，要不你们就接老人家回家。只要好好静养，别惹他老人家生气。饮食上改善改善就没事。”
三个儿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眼看向正在穿鞋的李老头，连忙扶起他然后说：“行，爸我们回家就行了。你别生气。”
这下李老头才消停下来，折腾了一天，回到家中。李老头立刻就倒头睡去。
第二天李老头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三个儿子整整齐齐的坐在自己家中。饭菜也全都弄好了。
李老头坐在饭桌上，“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非得去医院花那冤枉钱。”
三个儿子也只是点头说是，其实老人家能坐着和家人吃个饭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
吃着吃着，李老头突然说了句话：“这个米味道不错吧。”
二儿子立刻说道：“当然，大哥亲自给你煮的，味道肯定好啊。”
李老头立刻展露出灿烂的笑容，笑着说：“你们不知道，昨天我买这个米捡了个大便宜，你们猜我买了多少斤？”
说完，李老头走向米缸，带着笑脸打开盖子。突然他的脸色瞬间由苍白变得铁红，又由铁红变得铁青。
然后李老头大吼道：“我买的米呢？！”
李老头见没人搭话，眼角抽搐着说：“我再问一遍，我的米呢？！”
老三站在一边说：“爸，今天早晨大哥煮米。发现煮出来的米散发一股霉味，吃到嘴中更是一点米喂也没有，医生不是说要好好改善饮食吗。这不我们立刻给你买了新米，就放在厨房呢。”
李老头怒气冲冲地看着三兄弟，“你们不会把我买的米全倒了吧？
三兄弟都低着头没有说话，生怕惹他老人家生气。
刹那间老头突然用右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抬起左手：“你们，你们，一群败家子......”
李老头的声音越来越小，突然间他“扑通”一声又倒了下去。
三兄弟立刻将他送往医院。
二十四小时过后，三兄弟在殡仪馆内抱头痛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