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差不多一年没回家了，临走前叫着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吃饭。
难得跟朋友们聚一聚，酒喝得差不多，我也是半醉半醒状态。
恍恍惚惚中，我听到她对着满桌的朋友说话，有提到我的名字。
“你们知道吗？汶川地震的时候，阿远跑到我家去敲门，当时我们全家都不在。阿远还跑去敲我邻居的门，把我邻居吓到了。这件事我笑了好多年。”
我迎合着大家的笑声，一起合群地大笑着。
突然，胃里一阵翻腾，我急忙起身。
她也起身跟了过来。
“刚刚你说的那件事我都忘了。”我趴在墙边，一边擦嘴一边看着她。
“没事，我记得呢。”她半眯着眼睛，从包里拿出纸递给我。
我还是看着她，夜色中，昏暗的灯光下，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迷人。
她说的事我都没有忘，只是不记得这么多事了而已。
1/回忆是一个人的
她叫小白。她不姓白，但因为她很白，所以别人叫她小白。我也叫她小白。
我叫吴远，只有她叫我阿远。
小白很漂亮，至少除了我以外的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所以被大伙儿评为“级花”。
我跟她初中同班，高中在同一个学校。
我们住得很近，我送她回家送了六年。
有一次她问我，记不记得我们都认识多久了。
我还从没算过。
掰着指头算了算，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工作又是几年。
“居然都十几年了。”
“笨啊，连数个数都不会，是十三年。真不知道以前你数学那么高的分怎么考的。”
“走后门呗，教数学的老陈不是一直觉得我是国家栋梁么。”
“哈哈，你这臭美的毛病就没改过。”
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从初中到高中，再到现在，从没变过。
初中的时候，小白坐我后座，每天上课跟同桌的女生唧唧喳喳，下课又找我抄笔记。
我的字一直写得不好，她看不清楚，就用红笔在我书上标标画画，跟个鬼画符一样。
她的字写得很清秀，每次抄完笔记都会跟我炫耀一番。
小白是语文课代表，语文老师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奶奶，对她宠爱有加。
因为小白作文写得很好，好得可以上中学生优秀作文选。
我的语文很烂，英语也很烂，从小就没有语言天赋。
庆幸的是，我数学成绩还不错，当了数学课代表，每次都包庇她不交数学作业，直接导致后来她的数学成绩降到及格线以下。
她把这件事赖我头上，我就帮她补课，补课完了之后送她回家。
一路上，她总有说不完的话。
夕阳下的她，笑起来真好看。
高中，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却不在同一个班。
我还是每天晚上送她回家，除了有她男朋友送她的时候。
小白高中三年换了多少个男朋友我已经记不清了。
每天放学的话题，她除了聊着自己班里的八卦，就是自顾自地说她喜欢的韩剧。
她羡慕公主王子的爱情，或者灰姑娘与王子的爱情。
小白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总是说自己是个灰姑娘。
有时候也会发傻地说自己可以当白雪公主，因为她俩都很白。
我却总是打击她，“你这身材，最多当个白骨精。”
她就会狠狠瞪我，我就对着她哈哈大笑。
其实那时候我觉得，如果演白雪公主，她就是不二人选。
有一次我们初中同学一起出去玩，大伙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不幸被选中说真心话。
小白狡黠地看着我，问道，如果选一个女生当女朋友，会选谁。
我看了看小白，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了一个一直喜欢那个女生的名字，那个女生当时不在场。
大伙儿起哄大笑。
从那之后，我就被贴上了那个女生“准老公”的标签，每次看到她我都很尴尬。
我确实喜欢那个女生，她符合所有男生女神的标准：长发飘飘，水灵灵的大眼睛，外表文静，成绩好，话不多，说话很温柔。
小白和她不一样，除了外表可以伪装成一个女神，但一说话嘻嘻哈哈的样子就暴露了本性。我就一直觉得，我打死都不会喜欢小白这种类型。
2/回忆其实是会犯错的
大学，我到了上海，小白读了本地大学，一直到毕业找工作。
我们高中毕业之后，就一直在两个城市。
前几天，四川九寨沟发生7.0级地震。
我已经回到上海，家那边有轻微震感。
给老爸老妈打了电话，都说没事。
微信群里，那群同学们聊得热火朝天。
聊到一位男老师不顾余震危险，跑去给他女朋友拿笔记本电脑，我们都笑了。
小白说，“地震的时候阿远还跑去叫我呢。”
我说，“那你还不请我吃饭。”
小白发了个嫌弃的表情，“那你倒是回来啊。”
我盯着手机，没有回复。
我回想起小白说汶川地震那天的事。
下午，学校停课，我和一帮哥们儿坐在操场上聊天聊了一下午。
小白坐在不远的地方，跟她的同学嘻嘻哈哈。
给老爸老妈打电话老打不通，我也不敢回家。
天快黑了，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老爸打来电话，说晚上怕有余震，得睡广场。
我准备叫小白一起回家拿东西，却发现他们班的人早就散了。
打了几个电话，还是不通。
算了，估计她也是回家去了。
我急匆匆赶回家，跟老爸一起拿了点东西和吃的，就出门了。
老妈早就在广场占了个好位置。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广场不大，周围的居民都来了，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人。
我又扫视了一遍，小白不在。
昨天她说她父母都去北京了，就她一个人在家。
这个笨蛋，该不会是不知道今晚有余震吧。
“妈，我忘了明天上课还有本书没拿。我先回去拿，马上就回来。”
“快点啊，儿子。”
我起身离开，掏出手机给小白打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该死，这个笨蛋怎么不知道充电呢。我一边反反复复打着手机，一边朝她家奔去。
一栋楼漆黑一片，看来大伙儿都走了。
我跑上楼，按门铃，一边用力敲着门。
“小白，小白——”
没人应答，似乎没有人。
怎么没人？那她会去哪里？
我又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汗水把手机屏幕都弄花了。
还是关机。
我又敲她隔壁邻居的门。
“不好意思，有人吗？能开一下门吗？”
没人应答。整栋楼似乎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喘着粗气，握着手机，又使劲敲小白家的门。
还是没人。
楼上有脚步声传来，下来一位中年阿姨。
“小伙子，喊了这么久了，肯定是没人了嘛。”中年阿姨一脸不耐烦，穿着拖鞋抱着枕头和凉席往下走。
“不，不好意思啊。阿姨，请问你有没有看到这户的那个女生回来或者出去啊。”
“哪有，我刚刚回来拿东西就听到你一直在喊。整栋楼都听见了。”她头也不回地走下楼。
那估计是去别的地方去了吧。
就是，她哪有这么傻，地震了还待在家里。
我擦了擦汗，走下了楼。
那天晚上没有余震。广场上人太多，我一直没睡好。
第二天下午，学校正常上课。
一下课，小白就窜到我教室门口。
“阿远，你昨晚做啥了？”她一边看着我一边笑。
“我还想问你干啥了呢。跟个笨蛋一样，手机没电了又不充电，跟你打手机打爆了都没人接。你不是说你一个人在家么，我想以你这个智商，万一不知道余震不能躲在家里怎么办。”我一脸嫌弃。
“然后呢？哈哈，你是不是就去我家找我了，还去敲我隔壁邻居的门？”小白笑得前俯后仰，“上午我回家，就听到隔壁老奶奶跟我说，昨天有个人先敲我的门，再敲她的门，害得她都不敢出门。哈哈，她以为是什么抢劫犯呢。”
“我长得也不像啊。”我看着她，“那你个二货昨天去哪儿了，广场上也找不到你。”
“我外婆家啊，就外婆一个人在家，我肯定要去看她嘛。晚上我睡的外婆家的大院子。”小白瞪着大眼睛，向我炫耀。
我记得，那一年，我们17岁，读高一。
后来，小白再也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件事，直到那天晚上一起吃饭，她一说，我才想起来。
不过她记错了。我不是地震的时候去找的她，而是地震的那天晚上去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9年了。
3/ 她是我的旧友
小白大学时候找了个北京的男朋友，谈了两年。大三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要考研到北京去，准备了一大堆资料，还报了名。
最后却分手了。
她跟我说，还好没在考研之后分手，不然浪费了大三的大好时间。
她还是一副没玩够的样子。我哈哈大笑。
我一直在上海。大学四年，工作三年。
期间谈了两个女朋友，都分手了。
毕业之后，小白谈了个男朋友，到现在已经三年了，却一直没有结婚的消息。
我催着要吃她的喜糖，她却一脸不耐烦，“哪有这么早结婚的，倒是你，还不结婚，看把你妈急得。”
小白也给我介绍过一个女朋友，我聊了聊，不太合适，就拒绝了，她老是拿这个梗说事儿，我却总是笑笑。
每次回家，我们一帮老朋友都会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疯疯闹闹，好像这么久的时光，从未在我们身上改变过什么。
去年回家，我们吃完饭，唱完歌，已经将近12点了。我在路灯下，跟小白一起走着，就像那时候送她回家一样。
“这么晚，你男朋友也不跟你打电话问一下。”
“问啥呀，我跟他说是跟你们一起出来的啊。反正你也会送我回家，他有啥担心的。”
她知道，我总会把她送回家的，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