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20年后我们再相见

图片发自简书App


“胡同,大街旁边连着小街,就像树干分的树枝。穆乔在狭长且静谧的胡同里奔跑,身后传来嘈杂的争吵声。她转过头去,三五个年轻人在争吵中拳脚相向,炎彬举起手中的吉他向对面的人砸去,剧烈的碰撞以致琴弦乍断,发出“嘣”的一声。血液从太阳穴处涌现出来,重重的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小街的石板便被染成了暗红色。警笛声响彻整个胡同小巷,炎彬没有说话却越走越远,穆乔不停的追赶,直至他消失在穆乔的眼睛里。”穆乔从梦境中醒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顺手从床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2016年1月16日,近20年的时间里她无数次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

1996年1月16日,穆乔与炎彬第一次相见。

冬天的老北京城是如此寂静,偶尔会从胡同巷子里传出三两声叫卖声。寒风中,穆乔裹紧了厚重的大衣,喘着不均匀的粗气,迈着颤抖的脚步,走向胡同口的音像店。

近半个月的时间,穆乔下班后一有时间就会来音像店逛逛,她在找一张她很喜欢的唱片已经很久了。穆乔翻阅了店里几乎所有的货架,还是没有找到,她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穆乔惊喜的发现在店门口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货架,穆乔仔细的盯着货架上的每一张唱片,在两张民族音乐中间她发现了那张她心仪很久的唱片。穆乔立刻伸手从货架取下来,可就在这时候又伸过来另一只大手。就这样,他们一左一右的紧紧抓住唱片谁也不愿松手。

穆乔抬起头,眼前是一个留着长发嘴里叼着根牙签略带痞样的年轻人,穆乔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大哥,这唱片是我先拿到的。”炎彬没有松手,甩了甩头发笑着说:“这是我先拿到的,怎么你想跟我抢?”穆乔的眼神对他充满厌恶,想到自己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朝他翻了个白眼:“流氓”,便扬长而去。

穆乔走出音像店便闷闷不乐的快步向车站走去,身后传来炎彬的呼喊声。穆乔想着怕是这人还不善罢甘休,便加快了步伐。炎彬也加快了速度追赶,终于在交叉口处把穆乔堵个正着,他蹲在地上喘着粗气:“我说大姐你跑那么快干嘛,我又不是坏人,怕我怎么着你啊。”穆乔没有理会他,径直向前走去。炎彬起身追了上去一把抓住穆乔的手把刚刚的那盘CD塞在手里嬉皮笑脸的说“你也至于,咱们都是滚青,交个朋友呗!”穆乔与其推搡道:“不用,谢谢”。炎彬便扔下CD,蹦蹦跳跳的消失在街道里。此时的天已经黑下来了,月光如注,寒气袭人。穆乔把唱片放进包里,看了眼时间,匆忙向车站跑去。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穆乔的生活如同往日一样,每天去图书馆上班,偶尔去音像店逛逛。穆乔认为自己是讨厌炎彬的,可她心里却还想在见他一面。穆乔每天都带着那张CD,她总觉得他们会再见面。然后,还给他...

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穆乔趴在桌子上瞌睡,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她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穆乔总感觉有人站在自己眼前似的,慢慢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睁眼瞬间却看到炎彬嬉皮笑脸的样子。穆乔有些惊讶的看着炎彬,磕磕绊绊的说:“你来这儿干嘛?”炎彬把手拄在桌子上,歪着头好像再想什么:“我来借书啊?咋了不行吗?”穆乔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你要看什么书?在这儿登记。”炎彬呵呵的笑着:“西游记吧,我就能看懂这个。”炎彬借书后并没有走,而是一直在图书馆看着穆乔傻笑,直到穆乔下班。

刚到五点钟,穆乔便匆匆收拾东西下班了。炎彬却依旧紧追不舍,穆乔有些不耐烦了,对他怒吼道:“你想干嘛,能不能不一直追着我,你怎么知道我在图书馆上班的,你要是想要CD我给你。”炎彬紧了紧嗓子笑着说:“穆乔。你别生气嘛,我叫炎彬,咱们做个朋友吗?”穆乔则是一脸嫌弃:“大哥,你有意思吗?我不认识你,再见。”此刻老4路公交车驶进站点,穆乔便头也不回的上了车,只剩炎彬一人站在蒙蒙黑的空站台。

近2个月炎彬每天都会来图书馆,直到穆乔下班再把她送到车站。图书馆里的同事已经开始对穆乔议论纷纷,穆乔也是好话坏话都说了个遍却都没用。穆乔也不知道就因为一张唱片,炎彬为何非要如此纠缠自己。穆乔拄在桌角发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下午两点多了。炎彬却一直没有来,穆乔本该暗自庆幸要摆脱烦恼,可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天渐渐暗了下来,京城稀稀疏疏下了一天的小雨,雨天的心情仿佛是自己的心情,点点滴滴,穆乔感受着雨的那分清冷、那分落寞。雨带着点淡淡地忧郁,也带着点淡淡的宁静。穆乔走出图书馆大门那一刻,才发现自己今早急急忙忙出门忘记带伞了,便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门口。正当穆乔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发现对面有个很熟悉的人影,还没等穆乔反应过来,炎彬已经跑到了她身边:“穆乔,我今儿去找明天东四的摇滚party的票了?所以今儿没来?”穆乔从包里拿出手帕递给他:“哦,好吧。你最好以后也别来了。”,便头也不回的跑进淅淅沥沥的雨夜中。

炎彬追上穆乔拉着她的手在雨夜中不停的奔跑,三四月份的春雨还带着些许凉意。穆乔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自由的,炎彬大声的唱着歌对她笑,穆乔突然很开心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有时候真的需要抛开一切,在雨中奔跑。任雨水打湿我的脸,洗涤灵魂,找到真正的自己。这一刻她终于摆脱了所有束缚,这一刻她才是真正的自己。街边亮起灯的小店,来往的车流,炎彬拉着穆乔跑进了一家小面馆:“老板,两碗小面!”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炎彬脱下来自己的外套披在穆乔身上:“我的夹克防水,你披上暖和暖和?”穆乔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没事,我不冷!”话还没说完穆乔便打了个喷嚏,炎彬笑着把热腾腾的面端了过来:“还说不冷,快吃吧!”

那一天,炎彬和穆乔聊了很久很久。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穆乔才真正了解炎彬,炎彬从小孤身一人的寂寞,对摇滚乐的热爱,生活的窘迫,或许还有对穆乔的感情。那天出了面馆,炎彬并没有送穆乔回家,而是让穆乔披着衣服坐计程车回家,自己一个人继续在雨中奔跑。穆乔的内心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在这场春雨的洗礼下找回了自己,穆乔想要摆脱父母对其的摆布,她迫不及待的要去接受的新的生活。

第二天穆乔一下班炎彬就推着单车在图书馆门口等她呢。炎彬骑着单车载着穆乔穿梭在胡同里,胡同口吆喝着售卖的小贩,来来往往下班的年轻人,遛鸟下棋刚回来的老人家。穆乔很久没有这般自由自在了,她像是一只刚刚从笼中逃脱的小鸟,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这样一直飞下去,飞得越高越远越好。穆乔第一次那么近的感受摇滚,那些声音真实而近乎粗暴地展示在她的面前,亲身体验电吉他的啸叫和怒吼撕碎夜空,震撼着穆乔的心灵。穆乔随意的甩着长发,兴奋的在人群中蹦蹦跳跳,沉浸在那种震撼的音乐带来的欢乐中。突然间音乐声渐渐变小,台上传来炎彬熟悉的声音:“今儿借着这个机会,我向唱首歌给我的花房姑娘!谢谢兄弟们了!”台下一阵躁动:“彬子,好好唱!”手指抬落间,弦弦微动,歌声回荡在穆乔耳边:“我独自走过你身旁,并没有话要对你讲,我不敢抬头看着你的,噢......脸庞.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你的惊奇像是给我,噢......赞扬。”炎彬的眼睛紧紧盯着穆乔的双眸。穆乔好像已经将周围躁动的音乐屏蔽,炎彬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在穆乔的眼睛里发着光。

随着春天的到来,大地完全被绿化了,从仪表到心灵都焕然一新,整个春天都被绿色覆盖了。这个春天是穆乔第一感受到春天温暖的气息,披着柔媚的春光,让略带甜意的风,从身边掠过,就会领悟到春的气息里,其实包含着一种最令人感动的柔情。穆乔和炎彬完全沉浸在美好且自由的生活中,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穆乔第一知道什么是烟,什么是酒,什么是夜不归宿。天气渐渐变暖,已经有些许初夏的意思了。穆乔只顾着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的飞,猎人的枪口就在身边她却浑然不知。那天深夜,穆乔推开房门灯依旧通亮,母亲铁青的脸坐在沙发上盯着她:“你还知道回来啊,天天就知道跟小流氓混在一起,你要气死我们啊!”穆乔很不情愿的应付着:“我知道,炎彬不是小流氓。“酒气慢慢在屋中蔓延,终于点燃了这场战争,母亲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挥舞双手,硬压着嗓门说话:“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不许和那小子来往,以后下班必须马上回家,平时就呆在家里。如果在去鬼混,就马上滚出这个家!”穆乔骨子里是叛逆的,她对着母亲嘶吼道:“我不想听你的了,为什么我的生活必须由你摆布。”说完便摔门而去。

穆乔在街边一个人兜兜转转,大概是后半夜了,街上静的很。黑夜让孤独变得深邃,孤独在黑夜升华,穆乔讨厌这种孤独的感觉。她跑到炎彬在胡同深处的出租屋,用力的敲打着房门:“炎彬,在家吗开门啊!”炎彬听到声音披着衣服跑出来开门:“我来了,怎么了乔儿。“见到炎彬那一刻穆乔紧紧抱住他哭了起来:“彬子,我被轰出来了,我好想你!”两个人窝在炎彬不足50平米的家里,炎彬披着被子把穆乔搂在怀里嘟囔着:“现在咋办啊,你父母不会同意你和我这么个小流氓在一起的吧。乔儿我真的很爱你啊,从第一眼见到你。”穆乔把头埋在炎彬的臂膀下:“那怎么办,我不想和你分开。”  炎彬突然提高了声音一把将穆乔拉起:“要不我们离开北京吧,去上海吧,那里也有很多做音乐的朋友。而且柯爷,我想他只是离开北京了,你说呢?”那个夜晚他们决定离开北京去奔向属于他们的自由生活,也就是私奔的意思吧。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向屋内,漆黑的天穹里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星,显得格外耀眼。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沉醉于这只属于他们的夜晚。

次日一早穆乔便匆匆跑去火车站买好了车票,她与炎彬约定好买完票去常去的一家酒吧等他。穆乔坐在酒吧的长凳上,手里握着开往上海的车票,鞋跟敲击这柜台发出“咔咔”的声音。穆乔看一眼手表,已经等了近一个小时了。她有些恐惧了,她怕炎彬不带她走了,她怕她们会分开。门突然被撞开打断了穆乔的思绪,店内的调酒师慌忙跑进来:“穆乔姐,不好了,彬子哥在胡同口和人打起来了。”穆乔赶到的时候只看到血淋淋的场景,警笛声响彻整个胡同小巷,炎彬没有说话就被警察带走了。穆乔不停的追赶却再也追不上了,那两张票也被风吹的越飘越远。

事情在附近传得沸沸扬扬,穆乔丢掉了图书馆的工作,被父母困在家里。穆乔再次见到炎彬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了,炎彬减去了他的长发,胡子拉碴略显颓废,颤颤巍巍的拿起电话说:“乔儿,你还好吗?”穆乔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哽咽的说:“挺好的,我很想你。我会等你的,真的。”炎彬鼻头一酸却强忍着眼角的泪:“你要好好地,照顾好自己,20年后我们会再见面的。”穆乔只看到炎彬便挂断电话头也没回,却没有看到炎彬转过头后偷偷流下的泪。入秋的北京城花儿早就谢了,只剩路边的槐树叶在风中摇曳。穆乔沿着后海边走了很久,那一年吴柯服安眠药自杀了,人们都相信他不会离开,可那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找他却找不到呢。从那天以后炎彬不再肯见穆乔一面,后来没多久炎彬便转去别的监狱了。穆乔不知道大家还能不能找到吴柯了,而她好像再也找不到炎彬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已经20年了。

穆乔拉开窗帘,外面是灰蒙蒙一片。现在的北京城在雾霾的笼罩下,人们出门都带着口罩,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穆乔简单收拾一下便出门了,冬天早已没有往年那么冷了。穆乔快步走出胡同口,当年的那家音响店已经变成了一家乐器行。穆乔站在门口好久,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重现。她推开门,老板迎上来:"您好,需要点什么?”穆乔摇了摇头:“我随便看看。”当年相遇的货架已经摆满了吉他,穆乔正盯着一架电吉他发呆,耳边突然传来陌生有熟悉的声音:“老板,货放仓库了,您去看看吧!”穆乔抬起头眼前的一切让她不敢相信,炎彬注意到穆乔盯着她的眼神。就这样,20年后他们终于如愿相遇了。这20年的思念涌上心头,穆乔哭着跑出门去。炎彬匆忙追了出去,紧紧抓住穆乔的手:“你还好吗?”穆乔甩开他的手低声说:“挺好的,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没多久,去年吧。在里面学会开车了,在这儿当司机呢,你呢?”“在一家电商公司,你还唱歌吗?”炎彬眉间飘过一阵愁绪:“吉他早就扔了,当年那些兄弟那些有名的音乐人都活成啥样了。”穆乔抬头看着炎彬有些苍老的面孔:“我是不是老了?”炎彬伸手拭去穆乔眼角的泪:“没有,和当年一样美。先不说了,我上班了。”炎彬转身的瞬间,穆乔大喊道:“那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吗?”炎彬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随后消失在穆乔的视线中。

那晚穆乔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便便早早来到乐器行,但她没见到炎彬。老板说昨天炎彬便辞职了,工钱也没拿就走了。穆乔从老板那儿找到的电话号也一直关机,那一天穆乔拨打了无数次,却始终打不通。穆乔坐公交在这诺大的北京城里饶了很久,直到天黑穆乔才回到家中。她躺在床上通过各种渠道终于找到了当年一起玩音乐的朋友,也就是通过这个朋友穆乔才看到当年她错过的画面:那天一早炎彬就打算去音像店取请店老板捎带的那张喜欢的签名CD,出门后被几个胡同小流氓挑衅争抢唱片。那里面那个秃子出言不逊,说不仅唱片是他的就是要彬子的女人他也不敢说啥,也就是这句话在厮打中彬子才出手误杀了人。而那张唱片也在那事之后,不知道被人丢到那儿了。其实彬子很爱你的,从他出来他就一直关注着你,不过是不想连累你。挂断电话后,穆乔伏在浴室的洗手台上痛哭不止,她等了20年却仅仅在一面之缘后,再次消失在人海中。她一个人等的太久了,不想在一直等下去了。穆乔随手打开花洒,凉水洒在她的身上的感觉就像那年在雨中奔跑一样,她多么希望可以回到那天,她只想在雨中一直奔跑下去,永远不要停下来。

穆乔蜷缩着窝在被子里,泪水早已打湿了枕头,她太累了,终于睡了。她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炎彬站在胡同口,微微一笑:“照顾好自己吧,别再找我了。”穆乔好想抱住他,可却只剩下没有尽头的胡同。穆乔慢慢睁开眼睛,从着床头摸出手机,在某社交软件的主页上发出了这样一句话“我不会再找你,但我会一直爱你。”放下手机,便安静的睡下了。

而此时的炎彬正在南下的火车上,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这样一行字。

“我不会再找你,但我会一直爱你。”

炎彬的手颤抖的敲打又删掉,删掉又敲打却只有四个字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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