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张大仙赤脚
01
我叫念沧，东海深处的鲛人族。成年礼后，我便计划云游四方，沿着大海，往陆地山川出发。
一日，我终抵达一小型湖泊，但见四周青山绿水，凉亭小筑，美如画，是我在深海所见不到的，便止步于此，稍作休息。一息时间后，便见一绝色红衣女子，手持酒壶，神情凄美，行至凉亭处，醉卧于长石凳。
那身影，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骨子里散发着疏离寂寞，娇花照水，动身移兮恍若仙。而后，我仿佛瞥见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晶莹。
四周寂寥，残阳如血，惊鸿无踪，沉鱼失魂，我竟驻足于此，不忍离去。而她，亦是足足饮酒三日，嘴里喃喃道：“但愿长醉不复醒！”之后，便沉沉睡去。
我的心莫名跳动，不知是被这酒水所吸引，亦或是被她的疏离吸引。待到一轮空月上枝头，我便化为人形，缓缓上岸。我往她身边一坐，拿起她的酒壶，学着她的姿势，一饮而尽，却被呛得咳嗽连连。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发誓，此生再不碰此等苦涩之物。
觉后不知明月上，满身花影倩人扶。我不知道自己醉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醒来时，她微笑地看着我，两颊笑涡霞光荡漾，眼带笑意，灿若星辰。
“莫不是你偷喝了我的酒，你可知道，这壶‘ 醉不易 ’我得来可不容易。”
我仰头望着她，有点局促，亦有点不安。这下子好了，被人正抓把柄。她盯着我，轻轻一声叹息后，转身欲离去。我匆匆上前，拦住她，往她手上塞了一颗泣泪珠。
"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你这泣泪珠怎么得来的。"我不知道她竟如此见多识广，识得我族之物，便据实以告，“姑娘，我乃鲛人一族，泣泪珠乃我族之物，今日未经姑娘同意，偷饮姑娘之酒，此物算是我对姑娘的馈赠。”
父母一直说，“人类多阴险狡诈，万不可轻信于人类。”可偏生，我却对她十分信任。
“此物如此贵重，万不可拿出来，以免招惹杀身之祸，你且收回去吧。”她竟要拒绝，我不等她回复，便化为原身，潜入湖泊，对她远远大喊一句，“姑娘后会有期，你好生收着，我会回来找你的。”
过了几日，我又在逍遥阁见到她了，她好像更美了，但是身上的寂寥疏离更加突显了。我上前跟她打招呼，她眼里的陌生与淡然让我的呼吸一滞，心里一痛。“才几日不见，姑娘你便将我这偷酒贼给忘记了呀。”
“你是那偷喝我酒的公子吗？多日不见，越发英俊。”语罢，她自己也低低笑起来，巧笑倩兮，我不禁看花了眼，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
“收了我的珠子，我可便是你的人了。”她一怔，无奈一笑，欲把泣泪珠归还，我急得跳脚，“说了是你的人，便是你的人，你可要对我负责。”
“休要胡闹，你且走吧。”她欲离去，我便随后，充分把不要脸死缠烂打发挥到极致，而她似乎也意识到赶不走我，便默认了我的存在。我跟着她踏过山川湖海，跨过一年四季，也曾见过她在深夜里盯着京城方向默默发呆。
其实我一直知道她心里有人，从我第一天遇见她起。但是我却甘之如饴地追寻她的脚步。
忽而今夏，她喃喃自语：该回城了。我随她回城，突有一侍卫来到我们跟前，对她耳语了几句。我发现她脸色一滞，与我道别，尔后疯狂往皇宫方向奔去。我悄然跟上，跟着她来到皇宫深处，但见龙塌上躺着一男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只是胸口处的白纱布透露点点血丝。他说，锦瑟你该回来，你知道我也爱你的。而她跌坐在他床前，眼角落下滴滴晶莹，我想，她爱的人是他吧。
我黯然离场，待我欲走出这宫门，却见一众侍卫将我团团围住。失神中，锦瑟与那个男人出现，“师兄，他是我朋友，你让他走。”
男人目光阴沉，"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所织鲛绡，轻若鸿羽;其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锦瑟，你一定不知道这鲛人的身份吧。他是皇室后人，降服他，可助我收服鲛人族。世人皆知鲛人骁勇善战，是一支不可多得的军队。我已踏遍东海半片海域，这伤便是收服鲛人族所受。”
这一刻我仿若坠入地狱，目眦尽裂，我离开东海数年，竟不知如此变故。欺我族人者死，我率先发起攻击，却见漫天箭雨飞至，层层突围，终来到他面前，却见锦瑟挡至他身前，摇了摇头，“放过他，我代他说对不起，你且走吧，我会劝他放弃征战东海鲛人族。”
陡然失神，背中羽箭，“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我早知，你爱的人是他。爱上你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自己没有了归处。欺我族人者，我怎可不报仇。”
他陡然出手，长剑如蛇，正中我胸口。“我怕是看不到她的音容，怕是不能为我族人多砍杀几人。”眼角落下滴滴晶莹。
闭眼见，我仿佛看见锦瑟眼含泪花，被发徒跣，撕心裂肺喊了一句，“不！”
她的心里，可曾爱上过我。
02
我叫锦瑟，从小便梦想当一位行走江湖的侠客，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可是我爱上了我的师兄，他是人中龙凤，那么耀眼那么优秀，人生注定是不平凡的。
为了他的皇位，我甘心折断自己的翅膀，随他入宫，过尔虞我诈的生活。可是就在今夜，他却要另娶她人，以此巩固自己的权利。我爱他，可是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尽管他说爱的是我，尽管他说这是为了宏图大业的权宜之计。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锦瑟，为了巩固我的太子之位，我必须迎娶白宰相之女。今日是我负你，委屈了你，待我君临天下，便封你为皇后，独宠你一人。”
师兄他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我何尝又不是装糊涂，只为汲取一点点的爱。我手持酒壶前行，此刻只想一醉方休，只有这样，我才能忘记今日是什么日子。
兰陵阁凉风习习，饮一壶醉不易，酒入愁肠，愁上加愁，眼角滴下一滴晶莹，不易醉。我整整饮酒三日，我知道有人一直看着我，可是我却不知道是谁。第四日，我终是太过疲倦，便缓缓睡去。
醒来时，旁边躺着一个人，摇了摇我的酒壶，不剩一滴。“莫不是这位公子也是为情所困者，偷尝了这“醉不易”。”想来又觉得有些荒唐，怎可能人人都像我这般模样。我看着他，醉酒了也甚是可爱，便多盯了一会，哪知他刚好醒来。
此刻心里突然想打趣他一下，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我轻轻叹息一声，怎么如此捉弄一人。却不知，他竟是东海鲛人之族，扔给我一颗泣泪珠，便匆匆离去。
没过几日，我便又遇见他了，只是他没有了初见时的局促，活脱脱一地痞流氓气质，跟他在一起很舒服，我们一起踏过山川湖泊，跨过春夏秋冬。斗转星移，我竟觉得觉得这种日子比呆在皇宫的日子惬意极了。
有时候，我会看着京城的方向想，当初不告而别，不知师兄可是怪我。又或是师兄美人在怀，乐不思蜀。起初想起，心如刀绞。但是近几日，突然发现，我似乎可以云淡风轻地面对这件事，这个人了。
师兄的贴身侍卫寻至，我才发现师兄受伤了。我赶紧与他道别，匆匆离去。却不知师兄这伤竟是征战鲛人族，我看见他生气、悲痛地向师兄持剑而来，我赶紧挡在师兄面前。我很矛盾、我很纠结，我不希望他们两个受伤，我想让师兄放弃征战鲛人族，我要随他走，可是不却不能告诉他。
他受伤的眼神让我的呼吸一滞，我竟感到了心痛。“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我早知，你爱的人是他……”师兄却趁此命中他的正胸口，他眨动清澈的双眼，任由泪珠滚落，颗颗滴落至地上。顷刻间，地上堆满了晶莹剔透的珍珠，如漫天星斗，熠熠生辉。那是他的眼泪。
“不！”此刻我顿觉柔肠寸断，心如刀割。
我冲过去抱住他直线下落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我发现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掉，怎么也擦不掉。我的一颗心坠入深渊，满是绝望。我爱的人是他！从他开始陪伴我游历大江南北那时候起，只是我却没机会告诉他，我明白地太晚了。
“师兄，我不怪你，是我的错。我太迟明白自己的心，我只求你一件事，放过鲛人族，让我带他走。”
言罢，我背起他缓缓离去。爱上我，你便没有了归处。那我愿追随于你，成为你的归处。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与君相逢，终须一别，伴伊数日，愿有来世。东海之巅，我与他缓缓坠入东海，愿有来生，早日相遇。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