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的早晨,睡到自然醒的我们起床下楼,厨房里,妈妈煮了一锅稀饭。碗橱里没看到就稀饭的咸菜,扯了嗓子喊妈妈,正在忙着的妈妈让我自己炒点腌菜。
找到腌菜缸,挪开缸口的木板盖子,把袖子卷得高高的。厨房里的光线有点暗,完全是凭感觉在菜缸里面抓腌菜。手触摸到的地方,有熟悉的两块大石头,压在腌菜上。一只手把其中的一块“大片”(农村里对大的石头的称呼,是从山上的采石场直接开采而来)掀起,另一只手顺当的抓起两颗腌菜。拿到水龙头下,用清水冲洗上面的一层浮沫,再把我们家小妹不爱吃的生姜全部冲净,细薄的切好。几乎每次切菜,我都会拈起菜心,直接放在嘴里嚼吧,脆生生。不用炒熟,也不用麻油去拌,已经好吃的滑溜。
父母的家从农村搬到镇上,很多在农村里的活计到了镇上就没得干了。但是这腌菜却是所剩不多的活计之一,直到现在,仍然如此。
小的时候,每到晚秋初冬,家里的大人就开始着手忙腌菜的事了。 霜后的青菜炒着吃,有若有还无淡淡甜甜的味道,唇齿缠绕,口齿留香。幼时农村生活清苦,青菜是整个秋季到冬季的主打菜,还有萝卜、大蒜、芹菜。下第一场霜以后,奶奶就会去菜园子里砍青菜了。一陇一陇的青菜,被奶奶用竹编的菜篮一篮篮直接运到水塘边。把粗壮的菜根削了,剥去外面的黄叶,只剩白玉般的菜梆子,翠玉般的菜叶子。奶奶就在塘边把这些青菜洗净,放在竹筐里,横竖交错的码放整齐。等装满两个竹筐,爸爸就会带根扁担来塘边挑回去。排放在家里的水泥场,充分的暴露在阳光下,狠狠的晒几个太阳,直至青菜全部干瘪。
爷爷在集市上买回了“大子盐 ”(就是颗粒粗壮饱满的盐),奶奶也从菜园子里挖了很多生姜,洗净,晾晒;家里的一口水缸被洗净搁放在厨房;旧年腌菜用的两块“大片”也被洗净,准备再次上岗;爸爸的一双胶靴也被洗净晾干,在万事俱备的某个初冬夜晚,一家人围在厨房,准备腌菜。主打选手肯定是爸爸,因为只要经妈妈的手腌的菜,都会腐掉,屡试不爽。奶奶用两根长板凳支着,上面放一个大木盆,拿起一颗青菜,一层一层的剥开,从最里层开始,往里放切好的生姜末,还有“大子盐”。这边放了生姜末,那边就放大子盐,交替的放开,一直到倒数第二层,终于放好,然后交给爸爸,放在菜缸里。等菜缸里的底层被放满,爸爸便开始光脚踩在菜上面,很有节奏,肩膀两边晃动,还能听到脆脆的响。昏黄的电灯下,奶奶和妈妈坐在长板凳两头,手不停歇的往青菜里放盐和姜末,爸爸不停的接过,再去踩菜。不到中途,爸爸就会换上胶靴,因为实在冻得吃不消。
很快,一个晚上,在家人的齐努力下,一缸菜就被腌好。最后把那两块洗净的“大片”压在菜上面,大功告成!
隔上一段时日,奶奶 就会掀开菜缸上的盖子,看看菜梆子有没有变成焦糖色;小时候的我,也常会掀开菜缸盖子,扯一瓣菜梗子生吃,味道不错,心里美滋滋的。等菜梆子和菜叶子颜色完全变深,就可以吃了,是早晨就稀饭的开胃大菜。爸爸会用腌菜煨鸡汤,鲜美的腌菜,醇厚的鸡汤,腌菜的寡淡可以去除一些鸡汤的油腻,煤炉上炖上一锅,那滋味,没得说了。
岁月带来很多时尚前沿,但也丢失了不少初始原味,父辈的这份腌菜技术到我这,怕是失传了。
另:都是些幼时的寻常农家生活,之所以要写,是想给我的孩子看看,即使他没经历过,也希望他能知晓原来曾经还可以有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