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宣城，天空飘着小雨。我和二子从出租车里下来，花都歌厅霓虹闪烁，灯光透过粉红的窗纱显得那么妖娆。
“大哥，要公主吗？”这地方管歌厅的陪唱小姐叫做公主，也不知道这称呼谁想出来的，怎么看怎么和公主不搭边。
“要要要，不要来这干嘛，我俩个大老爷们有什么意思！”二子就着路边的烧烤灌下去四五瓶大绿棒子。这里把本地产的一种啤酒叫做大绿棒子。这酒瓶大容量大，还有劲，喝起来过瘾。一瓶能顶两瓶雪花，划算。
“今天，就剩下一位公主了。”老板看着我们两个人，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意见。
“好的，没问题，一位就一位，总比我俩老爷们在一起好。”二子本就咋咋呼呼的，喝点酒更是粗门大嗓的，走哪都是穷横的样。其实，我知道他乡里咋想的。一位还省钱呢！
我俩晃晃悠悠地推门进了“鸳鸯”间，不大一会，小果盘就摆在了茶几上，当然，还有那个被人挑剩下的小公主。
小公主说她叫莎莎。莎莎一边起开了一罐啤酒，一边坐到了点歌台边，问我俩会唱什么歌曲。
二子抓了几颗瓜子，迫不及待地挨着莎莎坐下来，一边说着：纤夫的爱，一边不老实的把手放在了莎莎的大腿上。
莎莎故作嗔怪地用手掐了一下二子的胳膊，“大哥，咱唱歌。”一扭头，我和二子都有点傻眼了。
莎莎是我们哥们大山的媳妇。大山以前和我们都在一个部门上班。去年，大山出了工伤，办理了病休，虽然伤情好了，可是他也落了个伤残。如今，只能在家收拾收拾家，没有工作能力了。
大山家两个娃，都在上学的阶段，仅靠大山每月不足两千元的病休金，全家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从前，我们经常和大山在一起喝酒，有时候，莎莎在家做了好吃的，还会邀请我们去他家。自从大山出事后，我和二子去看过他好多次。单位也组织了捐款，可毕竟救急不救穷。莎莎之前没个固定工作，靠打零工补贴家用。大山出事后，她又要照顾大山，又要照顾孩子，零工也打不成了。只靠大山那点钱，日子过得可想而知。
“莎莎，怎么是你？”我和二子一时间有点懵圈。不知道怎么缓解这尴尬的场面。显然的，莎莎也大吃一惊。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墙上的液晶屏幕上，尹相杰和于文华一副情深意长的样子，歌曲唱的特别带劲。
莎莎坐在点歌台旁，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
没等说话，莎莎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了。二子扭头看看我，又看看莎莎，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我赶紧照着二子的后背拍了一巴掌，冲着莎莎的大腿上指了指。二子一时缓过神来，赶忙把手拿开了。
我从茶几上拿了张纸巾递给莎莎，把她手里的罐啤拿开了，顺势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让她平静下情绪。
“不怕你俩笑话，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大山那个样子，每个月就那么几个钱，前一阵子小儿子闹病，去门诊输了几天液就花了一千多。”莎莎喝了口茶水，一肚子的苦水慢慢倒了出来。
“家里离不开人，别的活我没时间干。听人说这里挣钱多，而且都在晚上，我只好来这里了。”莎莎一边为我和二子倒了两杯水，一边兀自的说着。
莎莎长相一般，又是初来乍到，在花都没有多少客人点她。除非别的公主都不在的时候，莎莎才有机会。有时候，等到半夜也没有客人，莎莎也就没了收入。运气好的时候，能挣到两三百，运气差的时候，只能是白熬夜，在歌厅空等一场。算下来，一个月也就三两千的收入，在所有的公主里是最差的了。可这些钱对莎莎的家庭就是不小的收入了。
莎莎说，每天晚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大山都闷闷不乐的样子。刚开始的时候，大山还一百个不同意，怕莎莎在那种地方迟早会出事，怕别人知道自己媳妇干这个让人家笑话。大山当然知道歌厅里的公主干什么，他之前和我们喝完酒没少来这里。
可他怕来怕去，还是被生活所折服。莎莎对他保证绝不陪客人出台，绝不干对不起大山的事，大山看看家里的两个孩子和自己的样子，最终还是同意了。
“哎，如今笑贫不笑娼啊！”莎莎无可奈何的说。晚上出来的时候，她只跟两个孩子说妈妈去上班了，面对孩子无知的追问，莎莎也只能撒谎说自己在一家夜市工作。
“莎莎，你可要守住原则啊，别走上那条路。”二子端起茶杯，为莎莎倒了杯水，怕莎莎把持不住干什么对不起大山的事。
“嗯嗯，你们放心，我一定不和客人出去，虽然那样能多挣不少钱。”莎莎说的斩钉截铁。
是的，莎莎来了几个月了，有那么几次，客人要把她领走，都被她拒绝了。莎莎不忍心放弃对大山的承诺，更不忍心让自己踏上那条路。为此，她被客人骂过好几次，那些话不堪入耳，莎莎也只能忍着。权当那些酒鬼的话是耳旁风了。
可她知道，那些经常跟客人出去的公主们，每个月的收入都在万元以上了，对莎莎来说，这确实很有诱惑。
“您好，时间已到。”屏幕上发出了总台的提示，这破歌厅，限制时长，再待下去就得续费。
“我去和老板说说，你们再呆一会吧。”莎莎不好意思的说。我和二子赶忙说不用不用，说实话，呆着也很尴尬。这歌厅来的，一句歌也没唱。
“你们可千万别和我家大山说今天的事啊！不然，大山肯定面子上过不去，以后就不让我来了。”临走的时候，莎莎担心地嘱咐我和二子。
我俩当然知道这点，跟莎莎保证说除了我俩对谁也不说。买单的时候，莎莎拦着不让我们交她的那份钱，我和二子说那怎么行，不仅交了，还多给了莎莎几百元，莎莎推辞不过，让我俩改天去家里找大山喝酒，说一定给我们做些好吃的饭菜。
“小姐，跟我走吧。”没等我和二子出门，一个醉汉就推门而入，看样子喝了不少。拉着莎莎的手要求她出台。
莎莎一把甩开了醉汉的手，说自己不出台，可醉汉依然不管不顾，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即便老板娘上前劝说也没用。
见状，我和二子返了回来。二子一把将醉汉推了一个趔趄，跟他说这个公主自己包了，以后不许他打莎莎的主意。醉汉上下端详了我俩半天，惊讶怎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看着二子凶神恶煞的模样，竟也不敢造次，只好说误会误会都是出来寻乐子的，没必要冲突。说完，就缠着老板娘让她给找个别的公主。
时候已经不早了，莎莎也借机脱身，和老板娘支会了一声，跟着我和二子出了歌厅，上了一辆出租车，顺路回家。
身后，歌厅依然霓虹闪烁，气氛氤氲妖娆。不知道，莎莎在这样的环境里能不能坚守底线，她还能坚持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