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梦街

图片发自简书App

“我现在很后悔,但是我已经没选择了。所以,我还是有点羡慕你。”说完他才睁开紧闭的双眼,可白酒的辛辣还留在喉咙里。

我的目光有些呆滞,更多的是怀疑,我不相信这是一个28岁的青年和我说的话,而且这个人还是大家公认的一个十分“明事理”的人。

“怎么可能,你才-”

“你不信?我知道,当你到我这个时候你就会了解。”他低下了头,不知道是这份话语的力量还是酒精的力量。

“我,我出去上个厕所。”

说完,我慌忙跑出了屋子,小巷里很黑,一盏灯也没有,唯有远处高楼的灯光才能让我依稀认清路上的障碍物。我摸黑走到了“厕所”,其实就是一个墙角落,因为比外头更暗些,大家才把这里当成了公共卫生间。我解开了裤腰带站在那里,四周充斥着烟草味和尿骚味,拐角外烧烤街还会飘进来些孜然的味道。

“喵呜~”一声猫的哀嚎,紧接着就是我的惨叫声了。

“呵!”我对着黑处吼了一声,只听见一阵轻盈的跳跃带着绿色的眼眸消失了。为了不让自己再乱想,我赶忙提起裤子跑了出去,连手也来不及冲洗。

“怎么,还喘着气。上个厕所也能上累?”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似乎还挺开心的。

“不说这个,继续说刚才的事。”我又坐了下来,给自己倒满了酒。盯着酒杯里亮黄色的液体,仿佛自己已经身处大麦田里,周围是齐腰的麦子,氛围也是多愁善感的秋天。

“我是支持你的想法的,真的。我说过你还年轻你还有选择,你肯做,我就支持。不过你要坚持下去才有成效。”

“嗯,那我现在就是只用……”

“不过-”他突然打断了我说话,语调里还包含着同酒精一样炽热的担忧。

“你说。”我趁着这间隙,一口灌下了那杯酒,像是给自己壮胆。

“当一个男人,看见自己喜欢的女人,只在几秒钟,可以从裸体性交想到白头偕老。”

“这和我所说的梦想有什么关系?”

他又呷了一口酒,继续说

“你所说的日思夜想,无非是脑子里的轮奸。”

“我,我没有付出行动么?你难道认为我只是个空谈者?”

“不,你只是假装做了个动作而已。”

我终于低下了头,掩面苦笑起来。而他,则继续无所谓地喝酒。

陈家湾的街灯很灿烂,轻易地穿透过酒瓶。而我的心,还在这条街的很后面,同那些杂物和垃圾们,瘫倒在一起。逼仄的巷子里唯有抬头窥视天空时,才能让人得到一丝宽慰,可此时的天空竟也黑云密布,令人窒息。

“行了,干了这杯,走吧。时间也不早了。”说完,他举杯碰了一下我的杯子,自己干了。我犹豫了一会儿,也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你喝啤酒还这么磨叽,真是。走吧。”他拿起大衣穿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向老板招呼了一声,我们两人就离开了。

“现在去哪?”我发现我们走的方向并不是冲着家的,反而是背对着家门。

“吃饱喝足,去吹吹风,醒醒酒。”他的手从我肩膀上移开,这倒让我觉得如释重负。

走出这条巷子,我才意识到时间的问题,街上空无一人,泛青的街灯和橘黄色的街灯交织相映,打在脸上却又一点感觉也没有,本以为橘黄色的光会温暖一些,竟然也如此不尽人意。我看了看手表,十一点二十五分,分针与时针完美地演绎出了直线的优美,只是那秒针不合时宜地闷头走着,像个性情乖戾的孩子一样。

我们的方向是向着湖边前进的,途中要经过一个废弃许久的火车站,我很喜欢那儿,小时上学放学都会在那里玩耍一阵子才回家。而现在,我们就现在它的面前。

“这会儿不会有车吧。”他嘟哝了一声,看着纵横交错的铁轨陷入沉思。

“这车站不是早就荒废了吗?”

“但还是会有些来往的火车,装的矿石。在晚上的时候。”

“嗯”我盯着那饱经风霜的枕木被簇拥在沙石之间,而肩上还顶托着磨的光滑锃亮的铁轨。这些年它只是在托着这无用而漫长的铁块,踩着更为卑微的石块。我也不清楚多久这里没有人维修了,长久以来,人们或许都忘了这是条铁路吧,铁道间遍布的垃圾与积水,看来环卫工也遗忘了它。现在它没有曾经了,只是等着被肢解。至于肢解的工具,不再会是当年钉下那一颗颗铆钉的老朋友了。这片硗薄的土地,终将要有个什么样的命运,不言语,因为对它来说总会是精彩的。

“我突然好想听雨滴落在铁轨上的声音,嗒嗒嗒嗒地敲奏。”

“什么?你这突发奇想也太……”

“异想天开,是吧。”我看着这干涩的天空,羞赧地挤不出一滴眼泪。确实是异想天开。

“我有办法。”他说着拧开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将这无辜通透的水,倾泻在轨道上。伴随着一起升起的,是那纯粹的水滴声,但又粗暴地变成了放肆的水流,疾风骤雨般侵入我的耳朵里。

“怎么样,这是你要的声音么?”

“嗯”我低下了头,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雨夜中,某个女孩从我的世界中带走了一片云朵,从此我的内心再也没有过倾盆大雨,只是易让人无病呻吟的窈窕细雨。此刻呢?我的脑海中仍然只觅得一许柔弱粘腻的潮湿感。

“走吧,大晚上在铁轨上晃悠久了,感觉爱你不会太好。”说罢,他一个大跨步,越过了铁轨,独自一个冲锋,转身,瞄准,跳跃,将手里的空瓶投掷到垃圾桶里。在一阵完美的转体和沉闷的响声后,空瓶安息在了垃圾桶里。

“怎么样,有没有詹皇的风范。”他转过身问我,红润的脸窝同凛冽的寒风交手后,让他的脸显得皮实了点。

“我不看NBA,我不知道。”我也跨过了铁轨,就像当年一样,两只脚稳稳的落在了轨道的另一边,只不过那种成就感已经没有了。

他这会儿又搂住了我的肩膀,嘴里还哼着曲调,手指也伴随节奏在肩上敲打起来。我问他为何不唱出来,他说他忘词了。

“叫……《在雨中》,对就叫这个名字。”他冲着空中比划着什么,试图写出名字来。

“那我用手机搜一下歌词?”

“不用,调记得就行。而且高潮我知道怎么唱不就行了。”

“行,那你唱吧。”

说着,他真的唱了起来。那悠柔的歌声像是一把苗刀,缓缓划破这朦胧的夜,挑穿这肃杀的氛围

“得了,别唱了。”我打断了他的歌唱,而自己内心则又升起了另一个舞台。

“很难听吗?”

“我觉得什么时候人都是有选择的,你说你没有选择我不信。”我这次看他的时候,挺直了身子。

“我说了,你到我这个时候就知道了。”

“没有选择不是更好吗?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条路,还能走到底。而我们有如此的多的选择,自己都不清楚那个才是对的。”

“别无选择,走到底发现是死路呢?”

“过程才是最重要的,这不是人生?”

“切。”他把手从我肩膀上移开,双手托着后脑勺。

“如果过程才是最重要的,谁的人生几十年会没有过程?你想要追求的不是结果,那何必现在如此纠结?”

我再次沉默。这次我将自己放逐到了驳船上,不再有人会来听闻了,身边唯有清风徐来,袖里还藏着一袭袭暗流妩媚的哂笑。

“不甘心?就是虚荣心吧,多少有一点,怎么也绕不过去的。”他的语气很轻松,和刚才很好歌的语调一致,但却不再像歌曲那样飘在空中,而是凝结在空气中的冰,锋利,令人窒息。

“到湖边了,吹吹风吧。”他张开了双手,拥抱着面前这片深邃的水域。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那条悠长的巷子还有冷漠的街灯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这一切和梦一样,我来过,见过,触碰过,却依旧留不住。

“做个梦就好了,别想太多。”说完,他独自走向了那片湖。而我的脚下,已经被牢牢锁住,不能迈出一步。我想呐喊,却发不出一点声,我越是用力挣脱,镣铐就越是紧张。渐渐地,镣铐随着我的动作而摆动,将我牢牢锁死。而我竟还感受到了些许舒适。我看着他的身影缓缓滑入这泛着微波的湖中,而我……还在痴痴地寻觅着什么,会是钥匙么?还是逃出这个梦境的出口呢。

后来很久,我都记得。如果那是梦,那么湖风已经把每一个故事夹在其中。关于我,估计只算得上是个痴人,那些东西都是痴话。

“来,再来一杯。”耳旁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不过这次,不再有一点温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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