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酒后的邂逅

周六晚上，徐如辉骑着自行车醉醺醺的差点撞到一辆奔驰小越野上。

小越野正要进一个小区大门，所以开的很慢。徐如辉并没有摔倒，两条大长腿叉住车子，可是他并没有看着小越野，他的思绪正在某一个世界里遨游，让过小越野，他又继续他的行程。

小越野却站住了，探出一颗脑袋呼了一声：“徐如辉！”

徐如辉还未回头一颗心已经由不得怦怦大锤起来。他不由得按按胸囗才能掉转车头去和那个车里的女人说话。

一个四十岁的女人，目光依然如二十年前一般纯净，笑容依然如十八岁一样天真。天真中带着诱惑。对徐如辉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他们随便聊了几句小越野就不得不开走了。因为它挡了别的车的路。它缓缓开进小区通向地下停车场的自动栅栏门。

徐如辉却冲动起来。虽然他已年过四十，早已过了冲动的年龄。他平日行事稳重低调，深受领导器重。可唯独只要想到她，看到她，他那可恨的心就要不受控制。

他每天上下班都要走这条路，因为这条路上有她的家。偶尔，会遇上她。

已经很久没碰到过她了，更想不到会在大晚上碰到她。

徐如辉把他的自行车放到小区门口，敏捷地翻身跳过那个铁栅栏。此刻，他忘了自己是个政府职员，也没有考虑万一被小区保安发现该多么狼狈，又该如何解释。

二.停车场里的表白

莫林清回家甩掉高跟鞋，换了一套红色的真丝睡衣。手机“叮”的一声。她知道一定会是徐如辉。

和徐如辉偶遇并未激起她内心的一点波澜。也许，徐如辉从来都不会激起任何女孩子，或是任何女人内心的一点波澜吧。

他就像我们小时候冬天里生在家里的一只小火炉，妈妈为了节约不会把炉子烧的很旺，上面永远温了一把铁茶壶，滋滋的冒着热气；他又像一件旧棉袄，暖和，舒服，可是你还是宁可穿一件不太暖却好看的新毛衣。

“我在你们地下车库，方便下来一会吗？”手机里闪烁着意料中人的信息，却是意料之外的内容。

莫林清犹豫了一下，看看时间，老公和儿子应该快回来了，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衣，决定不换衣服下去看一下。

二十多年来，徐如辉第一次约她，而且是以这样奇怪的方式。

她刚才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不论如何，她得下去看看他。他是怎么进到地下停车场的？跟在别的车后吗？

徐如辉在停车场昏暗的灯光里踟蹰着。冬天的地下停车场没有暖气，非常阴冷，他却浑身燥热，汗水都快淌下来了。

莫林清转悠了两圈才找到徐如辉。“你怎么不回家？”她冲他皱皱眉。她只穿了羽绒服，两条腿还是薄薄一条睡裤，冷飕飕的。

“林清，林清，”徐如辉温柔的叫着她的名字：“我刚才听到你叫我‘如辉’了，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叫我，我就忍不住跑下来了。你要是叫我‘徐如辉’，我是不会下来的.....”

这是什么破理由？莫林清的眉毛皱的更深了。何况，她明明是叫他“徐如辉”的。

可是莫林清没有说穿。徐如辉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正在一个人滔滔不绝：“林清，林清，我每天都希望能碰到你，我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能和你并肩走一段路，听你说几句话，就像二十年前那样......”

“徐如辉，今天你喝了多少酒？”

“我没喝多。”徐如辉不耐烦的打断莫林清：“你还记得前年吗？咱们几个人吃完饭散了，我和武原一块出来，只有他知道我还在想着你，我一直在想着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他嘲笑我，后来我就一直给你打电话.......”

是的，莫林清并没有忘记。前年，他们几个要好的同学聚会，一起吃饭，还喝了酒。散伙后她接到了徐如辉的电话，他含糊不清的诉说着他的痴情。后来，他们很久没通过电话，也没见过面。后来每一次偶遇，或者几个人小聚，徐如辉都自然的谈笑，并不曾有一丝尴尬，更没有提起一句打电话的事。莫林清也松了口气，她希望徐如辉酒醒后早已忘了他曾给她打过一个糊涂的电话。

现在，他却提起了。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你知道吗？给你打完电话我回家，竟然栽到沟里了，到家后我老婆骂我，灰头土脸上哪去啦？哈哈哈，笑死我了……”徐如辉像在讲别人的笑话。

莫林清叹了口气，笑不出。眼前这个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的男人，爱了她二十年了，青葱岁月里，他宠她像个小妹妹，给她一颗一颗剥核桃，带她看电影，给她买那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对她无尽的好。

可是，他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那是他的初恋。他是一个老实木讷之人，只默默的对她好，却不敢表白。她却只当他是一个哥哥般的，兄弟般的人。

他看着她恋爱，失恋，在她失恋时继续傻傻对她好。

这是人的命吗？也许，不由自己掌控的。莫林清不爱这个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男人，那个时候年少无知的她还重重的伤了他。

年轻的女孩子啊，你有权力不接受一个男孩子的爱情，可是你没有权力伤害一颗纯洁的心。

莫林清嫁给了自己想象中的爱情，然后被伤的千疮百孔，还要披一件皇帝的新装来掩饰。她有时也会在深夜里想起徐如辉。她知道他才是那种居家好男人，可是，她还是不爱他。如果重来一次，她仍然不会选择他。可是，她决不会再那样伤害他。当然，徐如辉即使被她伤的再深，也从来不曾怪她。

张爱玲说，爱一个人就是低到尘埃里，在尘埃里开出花来。

徐如辉后来再也爱不上任何一个女孩子。年龄拖到很大时，在母亲的逼迫下勉勉强强和一个小学老师结了婚。他对她没有爱。也许她对他也没有。

他们只是年纪大了，彼此条件合适，也彼此知道对方是一个好人。结了婚，生了娃，挣着不多不少的工资，过着不疼不痒的生活。

温吞的日子里，徐如辉还是常常想起莫林清。那是他的红玫瑰，他的白月光。

可是，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太好的男人。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话之所以经久不衰自有它的道理。

徐如辉从来都是一个正人君子，从来都坦坦荡荡。他不知道莫林清过的不幸福，也从来不诉说自己的不幸福。这么多年，徐如辉隐藏着自己的感情，偶尔也会和莫林清聊个天，关注一下她的朋友圈，开个玩笑，和任何要好的朋友没有两样。

可是夜深人静时，他会心痛。喝了酒，就痛得更厉害。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这么爱莫林清吗？还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她而觉得爱？他搅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他本来预备一生就这么默默地过了。

可是在这个冬夜里，在这个不浪漫的停车场，徐如辉以这个特殊的方式纪念了自己的青春，那苦涩的，甜蜜的青春。

其实他们只不过呆了十分钟。这十分钟里，徐如辉同自己的青春和解了。不被人爱固然遗憾，可是自己曾经付出过一段爱，一段纯洁无暇的爱情，也已足够了。

谁的青春不迷茫呢？

突如其来的，徐如辉轻轻抱住莫林清，迅速在她的秀发上印了一个吻，容不得莫林清反应过来，又在她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那拥抱是温柔的，那吻是温情的。没有欲念，没有杂质。一如当年他的感情。

“林清，林清，再见。”徐如辉放开莫林清，迅速跑向停车场的出口，翻过了栅栏。

同时也翻过了这段二十多年的青春之恋。

莫林清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如辉，再见。”她轻轻的说。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叫“徐如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