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楼道口,就看见邻居张大爷在楼下的菜地里忙碌着。
初夏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新,微风里弥漫着淡淡的椿树花的香味儿,周围的景物里,就有了一种千帆过后的寂静,和喧闹过后的云淡风轻。
不大的一片菜地,被张大爷细心地分成了4小块,菜的品种也不多:一畦茄子,一畦辣椒,一畦韭菜,还有一畦,是我们这里常见的一种野菜,叫苦苦菜。茄子和辣椒还没有长成大秧,韭菜和苦苦菜倒已经割过几茬了。
张大爷的菜地更像是整栋楼的居民茶余饭后、闲暇聊天的所在和谈资。菜地边常常逗留着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逛,一边辦扯着蔬菜的长势和收成,一边借助这一片绿色养眼、养心。菜一旦长成,楼上楼下的邻居,谁都可以摘一把拿回家吃,张大爷也乐得如此。他似乎并在在意收多少东西,而是享受邻居们其乐融融的交往,和偶尔一两句赞美。
“菜长得真水灵”!如果有人夸他种的菜长得好,他是非要让你带一把菜回家的。
“自家种的,纯天然无公害,放心吃。”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大爷把腰板挺了又挺,脸上写满了自豪。
张大爷退了休,猛不丁闲下来,生活没了主心骨,就到处找事做。每日里除了逗他家那条哈士奇,就是侍弄门前的菜地。一动一静,日子过得倒也充实而安稳。
那块菜地其实也不是张大爷家的,而是小区公共绿地的一部分。小区刚刚落成的时候,绿地里也是种了草的。可当第一茬草皮越长越粗壮,越长越拧巴,越长越杂乱的时侯,小区的业主们自发地帮助物业整理草坪,拔去种植草里滋出的杂草,但终究,野草疯长的速度盖过了种植草的生长速度,草坪失去了往日的优雅,变得毫无章法,进而张牙舞爪起来。如果再换新草皮,物业舍不得花那一笔钱。点火烧了几次,没过多久又成老样子了,于是便放任了它们。
张大爷这位抜草志愿者,当得有滋有味。那时的他,俨然是一个小区绿地的维护工。他曾经以一栋楼楼长的身份找物业理论,希望物业能投资再换一批草皮,却终究没有结果。
张大爷搬个小凳子堵在经理室门口好几天,又在物业楼里见门就推,见人就问,愣是始终没见着经理的影儿。
看到草地整日荒芜着,张大爷一咬牙一跺脚,就自己做主圈了一块地,自顾自清理起来。
那是一片什么地呀!小区在建设的时候,开发商没有将建筑垃圾拉走,而是就近掩埋,然后用机器推平就算完工了。草皮的下面是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瓦砾,石块,废水泥,废电线,PU管。
这种东西的上面,是长不好庄稼的。张大爷用铁锨一铲一铲地清理着盖楼遗留下的建筑垃圾,又用三轮车一车一车地拉到外面的垃圾葙里,还从几公里外的市边上,拉些干净土垫在上面。那些日子,我每天上下班都能看到张大爷忙碌的身影。
几乎一个冬天,张大爷才清理干净一小畦菜地。
这一年,张大爷在这片地上种了一片草竹子 ,草竹子长势很好,却没有多大用,他把收下的草竹子都送给小区里的小孩当玩具了。
小区保安来找他,让他恢复那片草坪,张大爷把眼一瞪:你们保证种上草不?好好的地,年年荒着?什么事儿!保安做不了主,张大爷的地也就越开越大。
榜样的力量是强大的,邻居们纷纷效仿。小区楼前的绿地没过几年,就被开垦出一畦一畦的庄稼,每块地各自为营,独立成垄,又连成一片。
这下子,楼前的草地更热闹了。茄子、西红柿、豆角、韭菜……有一处,甚至种上了玉米,地与地之间间,还有几棵香椿树和核桃树。整片绿地被不同的作物分割成大小不一,高低不同,颜色各异的小方块,远远看去,像原本长满头发的脑袋上患了斑秃,在楼与楼之间,呈现出诸多的不规则与不协调来。
张大爷不愧是种菜的高手,他种的菜不仅长势好,而且味道正,张大爷家的菜地从来不施化肥,用是从公厕里淘的粪便,蔬菜长了虫,他居然用不打农药而是用手一遍一遍的捉。我私下里想,亏的地少,亏得人闲。要是种上几亩菜,还不得把人给累死。
张大爷乐此不疲,他耗在地里的时间比在家里的时间还多。邻居们吃着他种的菜,也让他吃着自己种的菜。
年年种菜不收菜,年年种瓜不得瓜。张大爷们似乎并不太看重收成,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忙碌的理由,证明自己还能做诸如此类的重要工作罢了。
累在其中,也乐在其中,仅仅是不愿辜负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