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二)---桂霞

想起桂霞,是因为《红楼梦》听到了尾声,那些女性,被主流社会的人们掌握着,一个个悲惨的死去,于是很自然的想起桂霞。

桂霞是我外婆家邻居的孩子,小时候去外婆家,样样都觉得好,不用干活,地不用扫了,茶杯不用洗了,还有零食吃,虽然就是冰糖,但是可以随便吃。外婆也不骂人,在家妈妈或者奶奶总要对我吼的。可惜,就是没有电视看,只能找小伙伴玩,但是外婆家同龄小伙伴又少,无奈就只能找桂霞玩。

吃完早饭,我就去找桂霞,桂霞应该比我还小一岁,但是她要干很多活,我只能站在旁边陪着她干活,看她洗完碗,刷完锅,再拎一大桶的猪食倒进猪食槽里。我试图拎过,那桶纹丝不动。我就觉得桂霞力气真大。桂霞力气大,所以能吃,一餐要吃三碗饭。外婆看着好生羡慕,说我一碗也吃不完,长得瘦的风都刮得倒。可是桂霞的家里人不高兴,嫌桂霞吃的太多,浪费粮食。

桂霞有奶奶,那老太太我从小就不喜欢,吃了饭也不干活,老是指挥桂霞干活,还骂她。桂霞妈妈也不干活,长得瘦瘦的,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串门。是的,桂霞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她是从小抱养的,她的妈妈一直不能生养,就抱养了桂霞,谁知抱养没多久,他妈妈竟生了个小子,那小子被捧在手心里疼,可是就是长不胖,像个瘦猴子,估计遗传了他妈妈。桂霞干活时被骂着,我也看到过几次眼泪含在眼眶里,但是没有哭出来。因为哭了是更被骂的。大多数时候,我觉得她是坚强的,至少在我们小孩子眼里。家里事情干完,桂霞还要挑水,这也许是她身材健壮的由来,也是她吃的多的原因。

念完五年级后,桂霞就去打工了。外婆屋大多数女孩子就书念得少,重男轻女或者说不重视念书的情况很常见。就有人常说父亲很傻,竟然给两个女儿念大学。他们常常算账,两个同龄的女孩,一个念完初中去打工,一年挣2万,另一个去上高中,一年花5千,那差距就是两万五了。再大学,那七八年的差距,就有快二十万了。所以一些父母是不愿意做这赔本的买卖的,何况,女儿总是要嫁人的,这花钱不是好了别人家嘛!所以桂霞早早去打工也是意料之中的。我一路初中高中,学业很忙,去外婆家也少了,去了也不会去桂霞家找桂霞玩了,只是门口看到,客气的打声招呼。桂霞长得越发胖了。

桂霞在饭店打工,年轻姑娘端盘子,听说老板娘很喜欢她,因为她吃苦耐劳又勤快,也不惹事。后来听说桂霞谈恋爱了,那小伙子是个厨师。家里大人说起来都很高兴,桂霞终于解放了,会有好日子过了。

可是有一天,我也不记得是哪一年,外公来我家,神色凝重,他说桂霞前几天喝药死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啊。外公是个很少动容、神色冷漠的人,可那一次,我看出外公内心的难过。

细问之下,才知道,桂霞大了,也谈了一个厨师,按理说他家人也该高兴。谁知桂霞有个大伯,大伯生了三个儿子,那三个儿子只有一个娶了媳妇,另外两个由于家穷一直娶不到媳妇。其中一个儿子,估计比我大几岁,小时候膝盖生病没治好,结果就成了瘸子。家里奶奶想着孙子娶不到媳妇也不是办法,看桂霞也大了,就想着桂霞不要和那个厨师好,非逼着桂霞嫁给那个瘸子哥哥做老婆。

一个如花年纪的姑娘,已有心上人,何尝愿意嫁一个不爱的瘸子,她的内心必定万分痛苦,却又毫无反抗之力。

桂霞临死的头一天,她来到外婆家玩,给小表妹扎了好看的辫子。外婆问她此事的看法,她也不说话。估计那时已有死的决心。第二天,她在家喝了农药,被她奶奶发现,她奶奶惊慌失措的喊人,外婆去看她,怪她不该做傻事,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可是对于桂霞来说,也许在她面前,死才是最好或者唯一的出路。救护车也来过,却已无回天之力。

当年听到此事时,我内心当然极度讨厌他家的人,也万分替桂霞不值,觉得她傻,自己能挣钱了,可以私奔啊!

可至今日,经历更多时事,似乎更能明白当年她的处境,她是有钱出走,可是肯定无离开这个家庭的勇气,从小她在这里长大,虽受尽委屈可仍是她的家,她的亲生母亲把她送来,她也是无法回到亲生母亲身边了。她受教育不多,又无可以指点生活的人,或者她也许这短短的一辈子都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给她勇气的人,自然无法有逃离家庭面对未知生活的勇气。 她的亲生母亲是为了生一个儿子,才生了很多女儿,我上高中时,常看见她的亲生母亲背着她的小儿子在路上行走。如果说桂霞是个男孩子,自然不会有这般遭遇。这个时代,女性仍是弱势群体,对女性的偏见不光是男人才有,女性同样存在,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无法避免,而且他们根深蒂固,毫无察觉。这不是桂霞的一个人的悲哀,更是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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