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哉最近有点走背运，尽管他一直认为自己从来都不曾幸运过，但这些天他确确实实是真的背。先是教研课上有学生偷偷带耳机听音乐，被校长发现了。校长当然不会找那个学生，校长把常哉叫到了校长室，给他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然后校长慢悠悠地坐正身体，扶了一下他的黑粗框眼镜，语重心长地开始和常哉交心。

“常哉啊，你在咱们初中教语文也快有二十年了吧。”

“校长，明年就第二十年了。”常哉低声回答。

“时间过得真快，我记得你刚来时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现在白头发都冒出来几根了。”

“是啊，老了，再不年轻了。”常哉这句感叹是发自内心的。

“常哉啊，以你的教学水平你早不应该还是个任课老师了。你对于专业课的认真和对教学的负责我们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在某些重要问题上你总是表现得不那么上进，这让我很为难啊。”

常哉没有说话，心里想，终于切入正题了。这么多年，校长和他之间这样的交心有过几次，刚开始常哉还能听得奋发心起，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也就倦了。校长那几句官方发言般的交心自然沦落成连鸡肋都不如的东西。最后校长的意思无非是这次教研课上有学生违纪，这很不好，来的都是省教育部门的人，本来是想拿常哉出彩，谁知竟给学校抹了黑，希望常哉反省并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

常哉很郁闷，那个带耳机听歌的学生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好朋友郑谦的宝贝儿子郑旌。常哉想着有必要找郑谦喝顿酒谈谈郑旌的事了，谁知还没等常哉找郑谦，郑谦却突然毫无征兆的杀将过来并给了他一记老拳，这就是他第二件点子背的事。始作俑者仍然是那个郑宝丽。想到郑宝丽，常哉更加地烦躁，抓着自己的头发来来回回地在客厅里暴走。常哉想，他是不是真的该找一个人过日子了，要不然郑宝丽老缠着自己当真是让人头疼。就说这次吧，约他到悦来酒店说要和他做个了断。常哉原本不想去，但转念一想，去和郑宝丽说清楚也好，让她死了这份心从此就天下太平了。谁知见面后郑宝丽犹如鬼上身，整个人浪荡起来，眼睛里似灌了二两蜜，看一眼能齁死个人。常哉不由得浑身一激灵，撒腿就要往外走。郑宝丽一步抢过来抱住他的胳膊不放，两个人正在拉扯间，郑谦突然出现。常哉刚想说，你来得正好，快管管你妹妹。话还没等出口，眼神还得来得及递过去迎头就接了郑谦的一个眼儿炮。

常哉的脑袋嗡地一声，他本能的捂住眼睛，也不管郑宝丽和她哥拼命般地吼叫，常哉推开郑宝丽，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说王晓梅，自从有了上次郑谦在酒店搂抱女人的事情后，王晓梅就成了惊弓之鸟。郑谦让王晓梅相信他，却又不做过多的解释，王晓梅觉得，郑谦始终不在乎她。郑谦在他和王晓梅的婚姻生活里像缕若有似无的风，只有吹在脸上卷起两三根头发时才会让人觉得痒。他从未和王晓梅红过脸，更别说打架了。这足以让人称羡的生活却让王晓梅现在整夜的失眠，所以，她有那么一刹那忽然愿意相信郑谦在外面真的有了女人，这样她才能以受害者的姿态挑起事端逼他不得不迎战，就那样热热闹闹地吵一回也是好的。

或许郑谦说的是真的，他只是正常的在酒店里和人谈事情，却因为搅了妹妹的局被妹妹诬陷和女人鬼混。

王晓梅觉得自己要分裂了。明早约了李太太去做头发。她最近又胖了些，不知怎的，装了满肚子的心事，王晓梅却仍然像发糕一样不停地膨胀，可能是因为餐桌上极少能出现除了她之外的第二个人，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吧。

烦心的还不止郑谦这一桩未可知的香艳事，郑旌的语文老师，郑谦的哥们常哉打电话告诉了她郑旌在教研课上干的好事。

如实地陈述完事实后，常哉停顿了一下，说：“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本着老师的职业道德告诉你一下这件事情。”

这叫她怎能不多想呢？郑旌一直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在学习上王晓梅从来没操过什么心。郑谦说儿子像他爷爷，爱看书。王晓梅见过郑谦的父亲。那一年王晓梅差不多十来岁的样子，和郑谦同在一个学校，整天跟在郑谦屁股后面转。有一天，郑谦从学校里哭着跑回了家，王晓梅担心郑谦，便偷偷地跟在了后面。在郑谦的家里，王晓梅看到了郑谦的父亲，他穿得笔直的中山装吊在房梁上。那是王晓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郑谦的父亲。王晓梅觉得儿子像爷爷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每当郑谦说儿子像爷爷时，王晓梅都会反驳道：“明明是像我嘛，哪里就像爷爷了？”

郑谦听过这话会哭笑不得的摇头。在他眼里，王晓梅是一块粗糙的石板，结实又坚硬，然而毫无美感，更不精致。

王晓梅难得和儿子有深层次的交流，她问郑旌为什么在课堂上听歌。郑旌毫不在意地回答：“喜欢啊。”

儿子这样随意的回答让王晓梅有点难过。她那样爱儿子，从前儿子是不会这样和他说话的。

“儿子，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有。”郑旌依旧漫不经心。

“你以前是不会这样跟妈妈说话的。”

“妈，我长大了。我希望你能一直那么忽视我。”

忽视？这个词从儿子嘴里说出来真是无比的伤人。头几年在他们生活最困难的时候，王晓梅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攒钱给儿子买玩具，带他去游乐场。害怕他营养不够，一天一瓶鲜奶。上学眼看着要迟到，王晓梅打车送儿子去学校，回来却舍不得一块钱的路费硬是走好几站地。那时，儿子会抚摸着她的脸说：“妈妈，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你。”

然而，现在儿子说，他是被忽视的。王晓梅想不出自己哪里忽视过儿子。

“郑旌，你真是越大越不懂事。我就问你为什么不好好听课！”

郑旌一看王晓梅生气了，火也蹭地一下窜到了脑门。

“妈，我喜欢音乐，喜欢hippop，要不是怕您生气，我早就不上什么倒霉的学了。我现在就告诉您，学我不上了！”

郑旌说完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摔，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王晓梅要跟过去，就听啪地一声门被猛烈地关上了。王晓梅被关在了门外，心似被夹碎了，血流不止。

王晓梅没能和郑谦吵起来却和儿子有了争执，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原来觉得自己不懂郑谦，现在看来，她也不懂自己的儿子郑旌。可他们又何尝懂过王晓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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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是约了人谈生意吧。”

王晓梅有些不淡定了，脸上的肉开始一丝丝地蹦，不受控制地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