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醉#

我本是人间千子河里的一条红鱼，生来就能吸化日月精华，可以吐出七彩瑶珠。一日天上灵光乍现，几个仙娥来到人间，见我稀奇，便将我携了去，辗转将我送到了玄华宫的蕙池之中。

天宫的水果然非凡，我一进蕙池就感觉体内一阵清爽，五识灵敏度翻了一倍之多，我得意地在水里游来游去，突突地吹着泡泡，偶尔有仙子过来，我会铆足劲吹出一串瑶珠，以博众人一笑，我的生活就这样过得太惬意了。

我在蕙池里欢快地度过了一百多年，那日我躺在七彩泡泡里睡午觉，一阵风声将我的泡泡震破，我睁开惺忪的眼看向岸上。

一个身着青白色长袍的仙人，身若游龙，盘旋身影于空中，他将手中长剑舞动开来，潇洒的身影刺出的每一剑又那般坚毅。

旁边的几个小仙使拍手叫好，一个兴高采烈的说：“我家君上的剑术越来越高超了。”

“那是，我们封皓神君可是立过战功被尊称为积薪将军的战神。”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嘟囔道：“封皓神君？！玄华宫的主人”。

只见他在空中一个飞身，低低地压过水面，掠过我头顶的一方水面，他眉眼如画，一缕青丝轻轻点在我的眉心处，我不禁吐出了一串白色瑶珠，那一刻，我似乎把整个心脏都吐了出来，脑袋晕沉沉地，仿佛喝醉了一般。

朦胧中只听一声爽朗，“阿肆，把蕙池封了，以后本君就来这练剑了。”

往后的日子里，我经常看到封皓神君独自来此练剑，他身着宽松长袍，头发随意簪起，额前几缕青丝任意垂在眼眸之前。他时而喝酒，时而抚琴，时而高歌，无论何种身姿，都在我的眼眸中熠熠生辉。

他练剑累了，坐在蕙池旁，长衫沾染到了水中央，我摇晃着尾巴游过去，轻轻用头顶住衣衫，将其送至他身前，见他没有驱赶我的意思，我便停留在岸边，呆呆地看着他，如同欣赏一处风景。

“你可知我为何封了蕙池，单独来此练剑？”他仰望着天空，清澈的嗓音说道。

是和我在说话吗？我环顾了四周，无人应答。

“就是见到你悠哉悠哉的模样，让我好生嫉妒，竟心生爱怜。”他转而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我呆笨的鱼头。

指尖的温度瞬间流澈到我的心扉，我又醉了。

#化人#

就这样一日接着一日，他都会来此寻我，给我带很多奇珍异果，开心地和我谈论，兴许是我太开心吃得太多了，不知不觉化作了人形。

封皓正坐在池边擦拭宝剑，见到我的人形，盯着我，开心地笑着道：“你这小鱼天分很高，这么几日便化作了人形，还别说，你修的这女身的模样还挺俊俏。”

“封皓神君，以后我可以也同你说说话了！”我愉悦地道。

“你不但能和我说话，你可以在我这玄华宫做个小仙娥，与府邸上下几百号人说话。”他打趣道。

我一身红纱上岸，如从前般傍在他身旁，无所顾忌地看着他，嬉笑了好一会儿。

他明朗地眼眸看着我，手指敲了敲我的头，笑着道：“小鱼，你可是我精心养大幻化人形的，如今成了人，也得有个人名，‘醉后不知花与月，唯有玉泉灌心河’你与外人就道自己叫小玉。”

从此，我被封皓特许，白日里我就在玄华宫当一名仙娥，晚上我就回蕙池畅游休息。

化作人形的日子确实丰富多彩了很多，我结实了很多仙使仙娥，不过我每天唯一相见的还是封皓，好在每日傍晚，他都会来蕙池散步，与我闲聊几句。

他告诉我银河边上有棵兰若树，每到七月就会结满银色的果子，据说可解相思之苦。他还告诉我蟠桃会虽盛大，但好多神仙都不喜前往，因为仙会的规矩太多。

我也会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兰若树有多高？”“蟠桃好吃吗。”

他听到我的问题，都会笑得前仰后合。

那日，他喝了点酒，跟我聊得开心，聊到了当年他带兵征战魔族的事迹，那个时候，他用兵如神，仙法剑术首屈一指，在魔气混杂的硝烟之地，真是好不威风。说到末了，草草结尾，神情恍然地看了看我，眼光流转出了些许落寞。

“你为什么会卸了兵权，闲居于此呢？”我认真地问。

他叹了口气了，又扬声笑了起来，“如今的我也逍遥自在地很好，不是吗！”

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眸，和他一起笑。

每天我都会盼望着与封皓见面，白日里我总会晃荡在他常出现的地方，一见到他，见四下无人，就会串到他身边，紧握住他的臂膀，打个招呼，他也会眉开眼笑地看着我，问我一些幼稚的问题，“今天去御灵池偷吃果子没？”“黄鹤仙使的玉如意是个宝物，你可以去看看。”

如果有其他仙人出现，他会收起笑容，故作老陈地攀谈几句，不加理睬我，不过我能清楚地体察到他的眼光留在我的身上。

这样的百年之间真得是弹指一挥。

终于有一天，他来蕙池大醉了一场，与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言论，便跳到了蕙池之中潜到水底，我见他心情不好，也追至水底。

水底波光粼粼，荡漾着光与影，水草飘摇着晶莹的仙光，他坚毅的脸庞在柔光之中显得格外温柔，他定定地看着我，我也毫无顾忌的看着他，似乎看到了彼此的心底，我的心又醉了。

他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喃喃道：“小鱼，你是我永远喜欢的小鱼。”

#成婚#

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封皓，他再也没来过蕙池。半月后，我慌了神，鼓足勇气去了他的寝宫，只见他淡漠地在案前看书，我追了过去。

“小鱼？你怎么来了。”他问道。

“我见你好久没有来蕙池，就想来见见你。”

“这几日，我的胳膊受了点伤，不能练剑了。”

“受伤？严重吗，我看一看！”我着急道。

他笑了笑道：“不打紧，这么晚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能见他一面，我便开心了须臾，直到回到蕙池，我才发觉他变得冷淡了很多。

至此，他没再来过蕙池，我还如往常去他的必经之路上去等着他，开心地赠他瑶珠，或是跟他讲我见过的开心事，他却再也不会对我爽朗地笑，与我草草几句便离开了。

我每日都会回到蕙池潜到水底哭半宿，我想念他对我的宠溺，想念他纤长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想念他轻轻地吻我。心里越是想念，就会越发委屈。

就这样，我夜里躲在池底哭泣，日里还会把微笑送给他。

数月后，我才知道了真相，仙娥们私下议论纷纷，“我们仙君的大婚一定会特别隆重的。”

“一个昔年战神，一个海族公主，这两个大人物的婚姻肯定会轰动三界的。”

原来他要成婚了，我不禁泪流满面，心里说不出来的疼。转而想到，我可以还化作鱼形，只要能见到他也好。于是，我幻化成鱼形，不再出蕙池。

他们成婚的前三天，封皓带着那个海族公主来到了蕙池，后面跟了一队仙使仙娥，好生隆重。

我一眼便见到了封皓，他身着玄色长袍，灰白内里，银丝纹络，金镶玉的发箍将头发高高束起，整个人威严之中全是肃然之色。

我想他本来就是这般端正肃穆的，而我见到的那个逍遥达观的封皓，不过是他闲散之时，放松自娱罢了，我不过就是一条鱼，一条供人娱乐的鱼罢了。

我的眼泪又不禁流了出来，这次眼泪化成了更大的瑶珠闪烁着晶莹漂在了碧波中。

海族公主身旁的仙使道：“公主，那边蕙池里有条会吐瑶珠的红鱼，您可以好好观赏一番。”

公主惊喜道：“早有听闻玄华宫这蕙池灵气复苏。”

另一个仙娥道：“公主，我家君上之前都是封了蕙池，不让别人涉足的，如今您来才有资格进入。”

公主笑了笑看向封皓，封皓嘴角微微上扬，不失风度，引着公主来到池边。

我以为数月未见他，我会喜不自胜，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再见他。一众仙使为了取悦公主，在池边吆五喝六地逗弄我，我不失所望为他们吐出好多色彩斑斓的瑶珠，只是这次的瑶珠全是我的眼泪所化。

#老翁#

深夜，兴许是我的哭声太大了，蕙池旁的一棵银辄树幻化出一个老翁，打了个哈欠，苍老的声音道：“没想到，你一条未开化的小鱼，陷入了情劫，真是奇怪，奇怪啊。”

我抬头看向他喃喃道：“情劫！？我只觉得我的眼睛坏了，总是流泪，流着流着心也流出来了，空空荡荡的。”

“你这瑶珠本是炼化仙气的好东西，白白流了出来，在这么下去你的人形也维持不住了。”

我擦了擦眼泪，看向老者问道：“你又是谁？”

“没有这玄华宫的时候，我就长在这里了，几千年，几万年，看得太多，活得太久，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老翁道。

“你说是不是只因为我是一条鱼，他才不喜欢我的。”

“‘银辄花开，半梦浮生’，我可以圆你一世凡尘梦，给你一个配得上他的身份，与他相遇。只是……”老翁迟疑道。

“只是什么？”

“只是，我需要你幻化瑶珠的能力催动银辄花开，相当于拔了你的慧根，你以后可能都无法成仙了，你可愿意？”

“我愿意。”

“你身形会坠入凡间受尽人世七苦。”

“我不怕。”

“还有，他是神君，我可渡不动他，我只能引他入梦，神识入凡尘，无论凡尘你们历经什么，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场似有似无的梦罢了。”

我虔诚地向他拜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