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木有枝


年关将至,各宫宫女太监们都在认认真真的挂灯笼,个别开朗随和的主子还会在旁边指示一二,时不时的听到几声笑闹,原本肃穆的皇宫此时一片祥和。

婉扬笔直的坐在镜台前,从镜子里看灵偃为自己上妆,原本如鬼魅般惨白的脸在灵偃的一双巧手下,恢复了常人的红润。接着通发挽发插朱钗,动作一气呵成,很快便好了,最后,灵偃转身去拿凤冠。

婉扬摇了摇头,看着灵偃手中那个金色凤凰展翅的凤冠,道:“光是这些珠钗都已经够沉的了,再来那个凤冠,脖子都得压塌,要是可以不带该多好。”

灵偃听言,笑着回道:“那可不行,这凤冠可是娘娘身份的象征,咱们娘娘嫌它重,殊不知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说话间,凤冠已稳稳带在婉扬头顶,婉扬侧头,看着窗外入目所及一片银色,神色有些暗淡,问灵偃:“灵偃,你说,他今日能不能注意到我,他还在怪我吗?”

听到婉扬如此问,灵偃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看不出异样,刚想回话,就听大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踢开。

“参见皇上……”看见来人,灵偃赶紧屈膝行礼,来人却没管她径直朝着里面丝毫没有行礼意思的婉扬走去。

身材娇小的婉扬只到楚西决肩膀,此刻正仰着脖子静静的注视面前这浑身散发着寒意的皇上。

“皇上今日怎么有心思来臣妾这里,不去陪你心爱的如妃。”婉扬皮笑肉不笑的说:“皇上该是寸步不离如妃才是,如今如妃怀有身孕,皇上怎忍心将她独自一人扔下。还是……”婉扬浅笑一声,道:“皇上是迫不及待要见到臣妾,却不知白浅如是否知道?”

一开口便是尖酸刻薄,若是放到寻常人身上,是万不敢同当朝九五之尊如此说话,可她婉扬却是不怕,可恨没有比如妃孩子更能刺激楚西决的话。

果然,原本就满身寒意的楚西决周身温度又降了几度,他双眼微眯,道:“皇后今日到是盛装,不过,心思狠毒的人再怎么装扮也掩饰不了那颗黑透的心。”楚西决伸手抬起婉扬的下巴,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狠狠的捏着那张小小的脸颊。

手上传来那刺骨的凉意与痛感令婉扬微微皱眉,却并未出声,下一刻楚西决说出的话,却比下巴上凉意更重,直接寒到了她的心里。

他薄唇微动,眼神有如闪着凛冽寒光的刀刃:“你不过是你家族的一个傀儡,丑陋的样子令人恶心,你有什么资格提如儿的名字。”

楚西决说话间抬眼,看着婉扬耳上晶莹剔透的琉璃石耳坠,一把将其扯下,鲜红的血顺着豁口的耳唇滴下,掉在大红的皇后宫服上,隐没不见。

他说:“唐婉扬,这是朕送给如儿的东西,你不配带它。既然你喜欢皇后这个位置,你就安分守己的顶着这个封号,若是再让朕看到你对如儿如何,朕定然不会放过你。”

借着手中力道,楚西决猛的将婉扬向后推去,连看都未看那副娇小的身子会如何,转身就向外走去,身后响起东西落地的叮咣声。

婉扬被楚西决推得向后踉跄几步,撞上了身后的妆台,猝不及防下手本能的向着桌子上按去,却不想刚好按上了倒摆于盒内的金簪上,婉扬似乎听到了刺骨入肉之声,下一刻一阵剧痛从右手上传来。

“娘娘!”一旁的灵偃惊呼一声,也顾不得皇上还未出去,焦急的上前将婉扬扶起,在看到那根将婉扬右手穿透的金簪时,眼睛瞬间通红,迫于皇帝还在,只能低声抽噎着用干净纱巾为其止血。

婉扬痛的直冒冷汗,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却没有呼出一声,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婉扬冷笑:“楚西决,任凭你如何恨我,恶心我,那又如何,我依旧是你的正妻,楚国皇后,只要你留我一日,我便针对白浅如一日!”

楚西决身形一顿,却并没有回头,沉声道:“唐婉扬,若是如儿这个孩子再有什么不测,朕便叫你生不如死。”出门,吩咐:“皇后身体有痒,需静养,不能参加今日家宴,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皇后寝宫。”

随着那人身影的消失,婉扬如失了骨头一般瘫倒在妆台前,制止想要去唤太医的灵偃,看着穿透自己右手的金簪,咬牙一把将其拔下,剧烈的疼痛险些让她昏过去。

他是不会允许太医来帮自己的,叫灵偃随便给自己包扎一下,婉扬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低声道;“楚西绝,你大概不知道,何为真正的狠毒吧。”

婉扬慵懒的躺在太妃椅上,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悠闲的咳瓜子,那只受伤的手,则是扶着放在腿上的小小金色香炉上。

在她磕的昏昏欲睡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如妃娘娘到!”

婉扬尚未做出什么反应,就见灵偃慌忙跑到门口,止住了想要进来的人:“奴婢拜见如妃娘娘,娘娘,皇后娘娘身体不适,皇上下旨,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本宫也不可以吗?”下一刻,那声音便大了些:“如儿只是担心姐姐,想来探望一下,只待片刻就走。”这分明就是在询问她婉扬,那声音纤细柔弱,带着一丝可怜。

外面正簌簌下着雪,虽然婉扬坐在里屋,但是开门之后的凉意,还是钻进来一丝,她缓缓睁眼,道:“灵偃,让如妃进来,外面雪大,当心冻坏了如妃。”

“是。”灵偃应了一声,将如妃领进了屋内,其余人因皇上的命令,并不敢进去。

“见过皇后娘娘。”

如妃缓缓走到婉扬面前,屈膝行礼,婉扬坐在太妃椅上并没有动,就那么冷着眼睛看着面前保持着行礼姿势的人。

如妃一身浅青色宫装,头上并未待过多首饰,简简单单几件,却也合乎妃子的礼制。此刻,那张原本便白皙的瓜子脸上,有些苍白,唇色也近乎失了血色,鼻尖还带了些许汗珠。

婉扬冷笑一声,道:“妹妹脸色怎的如此差,莫不是给本宫行礼折煞了你?”

“皇后娘娘!”如妃慌忙摇头,身子有些哆嗦着说:“如儿并没有如此意思,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即便是叫如儿行更大的礼也是应该的。如儿,如儿只是近日身子不爽,导致看起来不太好。”

“呵呵。”见此,婉扬浅笑两声,起身亲手将如妃扶正,似乎没料到皇后会亲自来扶自己,如妃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身体不适,哆嗦的更厉害了。

婉扬将如妃扶到旁边坐下,在看到如妃耳上带着的那对琉璃耳坠,动作顿了一下,不过瞬间便恢复如常,面上挂起一丝浅笑,温声说:“既然身子不爽,那边应该好好待在宫里修养,出来做什么,就算不为自己着想……”

说道这,婉扬伸手轻柔的抚摸如妃肚子,或许因为衣物原因,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她摸了才感觉得出,如妃的小腹已微微隆起。暗自皱了一下眉,面上却并未显露什么,继续说:“也应该为妹妹肚内孩子着想。”

听完婉扬的话,如妃终于仿佛忍不住一般,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哆嗦着说:“皇、皇后娘娘……”

“怎么,本宫就那么令你害怕?”婉扬面带笑容的安抚面前几乎抖成筛子的如妃,看着如妃耳上那对精巧的琉璃耳坠,似乎才注意到般,说:“妹妹这副耳坠到是漂亮,想必是皇上送的吧。”

“是、是的,娘娘若是喜欢,如儿便送与皇后娘娘可好?”哆嗦着说完,便伸手将其取下,递给婉扬。

柔弱中透露着乖巧,此刻的如妃就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绝美的容颜伴着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大概这天下男子见了,没有不为其倾心的吧。

晃了一下神,如妃递过来的琉璃耳坠她未拿住,掉落在大理石地面,发出两道清脆的响声,婉扬低头,那原本玲珑剔透的琉璃石,此刻上面布满裂纹,到是没有碎裂。

看着地上的琉璃耳坠,婉扬微微皱眉,抬头看面前的如妃,见此情况,如妃没等婉扬反应过来,唰的一下跪了下去,语气中满是惊恐:“皇后娘娘恕罪,如儿不是有意的,如儿不是有意的……”

看到如妃这么一幅受不得惊吓的模样,婉扬已经没有耐心伪装,声音都冷了一个度:“如妃,这是你的东西,你打碎了它,和本宫有何关系?口口声声求得本宫原谅,意思不就是本宫打碎的?”

如妃眼圈泛红,婉扬皱着眉捏起如妃那尖尖的下巴,语气不耐:“白浅如,你今日来找本宫究竟所谓何事,本宫可不信你真的是担心本宫的身体才来看望。”

被婉扬捏着下巴的如妃眼内波光流转,似乎是掐的疼了,一滴眼泪从眼角缓缓流下,她说:“皇后娘娘多虑了,如儿是真的担心皇后娘娘才过来的。”

“本宫没那闲心陪你演戏。”婉扬手上加重了力道,听得如妃丝丝吸气声,冷笑,道:“好好去做你的如妃,别逼我对你这个孩子出手。”

“唐婉扬!”

婉扬刚要放开如妃,楚西决便踹门而入,看到的正是婉扬掐着如妃下巴这一画面。如妃眼眶通红,脸颊上还挂着泪痕,顿时一股怒火腾的燃起,他上前一掌将婉扬推开,那掌中带着内力,婉扬只觉心口一痛,一口腥甜破口而出。

楚西决轻柔的将如妃打横抱起,目光对上婉扬,那眼中满是嫌弃与厌恶,他说:“唐婉扬,你当真是嫌命太长了。”

说完,抱着如妃转身便出了皇后宫。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瘦弱女子,如何受得了楚西决这带着内力的一掌,婉扬此刻呼吸急促,眼前一片白雾朦胧,天旋地转,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婉扬身体软软倒下,陷入一片黑暗中。

而外面,被楚西决抱在怀里的如妃,脸色苍白,双臂紧紧环着抱着自己的男人的颈项,沉沉的说:“西决,不要错怪皇后,是我主动要来找他的。”

楚西决爱怜的吻了一下如妃的额头,语气似有些无奈,道:“你啊,永远都是这么善良。”

皇后深受重伤昏迷不醒,一时间寝殿内慌乱无比,太后闻声而来,见此,大骂御医不中用,两名御医跪于寝殿前,太后发话,若是医不好皇后,全部陪葬。

许久之后,一位年轻御医上前,告诉太后:“皇后原本就心思郁结,又被内力所伤,伤了心脉,这才无法转醒。”

太后脸色阴沉的问:“可有什么法子来治?”

御医沉默,脸色有些为难。

“说,哀家又不会治你的罪。”

御医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需要天山之上的冰蚕。”

太后松了口气,道:“那便好,刚好前几日西域进贡两只百年冰蚕,吩咐人去取来。”

“太后。”御医止住刚要出去的侍女,道:“太后,这百年冰蚕固然是珍品,却也只是固本培元,要想修复心脉,只有那碧血冰蚕才可。”

“碧血冰蚕……”太后低声念叨了两声,身边宫女上前一步,低声说:“太后忘了吗,那碧血冰蚕被皇上赐给了如妃。”

皇后这里人心惶惶,如妃那里也出了事,太后刚刚通人去向皇帝要碧血冰蚕,便有人来通报,说是如妃动了胎气,情况危急。

……

婉扬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在梦里她回到了从前。第一次进皇宫是因为太后寿宴,她作为太后亲侄女,被太后接到宫中玩耍。她性子活泼,安静不下来,去御花园玩时,不小心掉进了千鲤池内,屏退了侍从的婉扬又不会水性,只能在水内挣扎扑腾,就在她绝望的以为自己完了的时候,一道墨色身影从天而降,将她从水中拎了出来。

她抬头,阳光顺着树的缝隙,点点光斑落在那人的肩上,脸上,她微微眯眸,眼前的人是个少年,清俊冷漠,那双眼里似有万千星晨,晃花了她的眼。他说:“怎么如此不小心。”然后,就如同最常见的那个梗,英雄救美,她一见倾心。

后来她得知那日救自己的人便是当朝太子,她内心窃喜。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凭着这方关系,待她及笄,她缠着家里嫁入皇宫,成了六宫之首皇后,也成了他的妻子。

不过,成为皇后,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她原本以为皇帝是会待她好的,却没想到,自她来到这后宫之中,他连碰都没碰过她,也从来不来她的寝殿。

开始她还满怀期待,认为自己定能暖了他的心,所以她经常去缠着楚西决,看着这个让自己一见倾心的男子,笑眯眯的说:“楚西决,我喜欢你。”

然而得到的却不过是一个厌恶的眼神,与那伤人至极的话,他说:“唐婉扬,你喜欢这个皇后的位置,朕便将这个位置给你,但是贪心也要有个限度。”

她的心一点一点的变冷,她说:“楚西决,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嫁给你,你忘了,那日我落水,是你将我救上来,我……”

“唐婉扬。”他满脸不耐,说:“当日但凡有个人在场,都会救你,不过那个人,恰好是我而已。”他顿了顿,冷漠至极的眼神扫到她的身上,婉扬不禁打了个冷战,只听他缓缓开口:“不过,我倒是希望我当时没有去御花园。”

不只是她,这后宫任何一位妃嫔他都未放到心里,直到那个如小白兔一般柔弱乖巧的白浅如来了,她看到从来没将别人放在心里的楚西决,每日陪在她的身边。

太后很是不喜白浅如,毕竟白浅如身份不明,只是楚西决在宫外带回来的寻常女子。故此经常召见她,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婉扬无用,无法留住皇上。但是每次看到婉扬原本俏皮的神色变得暗淡,便也不再忍心训斥,太后到底是疼她的。

日子就如流水一般,直到那一日,原本平静的皇宫突然变得热闹起来,灵偃慌张的跑到她面前,说:“皇后,如妃有喜了。”

她原本空落落的内心仿佛突然被插进了一把刀,她踉跄几步,低声喃喃:“有喜了,有喜了,他一定很开心吧。”

她盛装而至,想要道喜,却被门外的宦官们拦住了,他们说:“皇后娘娘,皇上有旨,如妃有孕,惊扰不得,任何人不得入内,请恕罪。”

婉扬的性子向来大胆,即便被宦官阻拦,她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径自前行,看着婉扬如此做,宦官们也无法,皇后的千金之躯,他们不敢冒犯。

有人跑进去报信,婉扬也不阻拦,在走到拐角之处时,她见到了传说中荣宠备至的如妃。

身材娇小的如妃披着白色貂皮斗篷,戴着简单的首饰,白皙的面容上布着一丝红晕,被楚西决爱怜的拥在怀里。

她看到婉扬后,眸中似有不解,向楚西决询问:“西决,这位姐姐是……”

婉扬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却毫无变化,浅笑一声,语气温柔:“哎呀,如妃妹妹果然是个如此标志的人,怪不得皇上如此喜爱妹妹。”

“你来做什么?”楚西决皱眉,不善的看着面前这个笑里藏刀的女人,没有回如妃的话。

“自然是来道喜的。”婉扬笑的温婉,从身后灵偃手上拿过那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如妃说:“本宫听闻妹妹有喜,特意命人去佛寺求得这串金丝楠木佛珠,希望妹妹能平安诞下皇儿。”

在这之后,如妃来向婉扬请过几次安,第一次来的时候,婉扬表面温婉贤良。嘴上说着大家同为姐妹,理应同心为皇上分忧,手中却拿着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给如妃喝。

茶是好茶,白毫银针,后宫除了太后也就只有皇后才能喝到,只是凉透的茶到底不如新煮的味道好。如妃却只是乖巧的喝下,并未流露一丝不满,夸赞道:“皇后娘娘的茶果然是极好的。”

婉扬笑了笑,一双漆黑的眸子内波光潋滟,她说:“既然妹妹喜欢,那便常来,这偌大寝殿只有本宫一人,甚是无聊。今日茶水有些凉了,下次妹妹来,定然好好煮一壶,与妹妹畅聊。”

毕竟已经知道了婉扬的身份。楚西决曾告诉过如妃,不必向任何人请安,大概是觉得皇后当真喜欢自己吧,如妃坚持要去,楚西决也就随她了,只是告诉她要注意安全。

如妃嘴上答应着,时刻注意,但是意外到底还是发生了。那日她与婉扬饮茶闲唠后,从寝殿出来,刚刚回到自己寝殿,手上佛珠陡然断裂,珠子噼里啪啦滚落在地,如妃挺着大肚子,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楚西决气势汹汹来找婉扬时,她正在裁花,不过技术太差,裁得宛如一滩泥。

见到楚西决来,她并未行礼,只是浅浅的抬了抬眼眸,语气淡漠:“呦,当真是稀客,皇上怎的没去陪如妃,来我这里作甚?”

楚西决上前一把掐住婉扬脖颈,眼睛如同溢血般通红,他喊道:“唐婉扬,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狠心对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出手!”

婉扬喘不上来气,脸被憋得通红,她用力去抓握住自己的这之手,这只手曾经救过她一命,如今,又要将她的命取走吗。

就在她绝望的已经放弃之时,掐住她的手松了开来,楚西决到底还是理智的,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婉扬,不论是神情还是声音,都如同九天寒冰,冻进了人的骨子里。他说:“唐婉扬,杀你我怕脏了我的手,记住了,你欠我孩子一条命。”

在楚西决即将离开时,婉扬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茶杯,向他扔去,却并未打中,婉扬气急大骂:“楚西决,你这个疯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你孩子!”

婉扬醒来时,已是深夜,灵偃在旁边昏昏欲睡,她想起身,胸口的闷痛令她不禁哼出声。

听到动静,灵偃猛然惊醒,抱着婉扬胳膊就开始哭哭啼啼抹眼泪:“呜呜呜,皇后你终于醒了,吓死灵偃了……”

不止胸口疼,头也有些疼,婉扬皱眉问灵偃:“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醒了吗。我睡了多久,为什么身体这么疼?发生了什么?”

灵偃抽抽噎噎的向婉扬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日太后得知只有碧血冰蚕才能救婉扬的命,然而那冰蚕却被皇上赏给了如妃,太后遣人去要,却不想如妃身体不适,竟是有流产的征兆,也是只有冰蚕才能保住胎儿。

皇上不给,太后当初怒了,说是孩子没了还能再生,而皇后的命却只有一条。太后命人强制拿来碧血冰蚕,给婉扬服下,却没想到皇上突然昏厥。

灵偃说,现在所有御医都在皇上那里,她因为照看婉扬,并不知道此刻那里情况如何了。

婉扬听言,挣扎着起身,就要出去,灵偃赶忙拦住,说:“娘娘万万不可,娘娘此刻身体还虚的很,尹修大人说娘娘需要静养才可。”

婉扬并没有理会灵偃的阻拦,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向如妃宫殿奔去。

楚西决安静的躺在床上,不过从那苍白的脸庞上来看,此刻他并不舒坦。太后一脸阴沉的坐在旁边,身下跪着三位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御医,而如妃,则是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婉扬看了如妃肚子一眼,那里一片平坦,而看其气色也并不像是流产,只听太后用手砰砰敲桌子:“废物,都是废物,平日里是怎么给照顾皇帝的!这么一个大祸害在这里居然没有一个御医发现!啊!”

婉扬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安静的走到太后面前,轻声询问:“太后,皇上怎么了?”

“咳咳……”太后似乎被气到了极致,咳咳咳的不停。婉扬赶紧轻柔的为其顺气,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一众御医,对着为首的那名御医问道:“尹大人,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唤作尹大人的御医向婉扬行了一礼,道:“回禀皇后,皇上是中了蛊毒。”

“蛊毒?”婉扬为太后顺气的手顿了一下,皱着眉问:“可有解决方法?”

“这个……”尹修摇摇头,道:“目前并不知道如何解。”

太后面无表情的走到如妃面前,看着如妃那快要抖成筛子的身体,声音冷冷的问:“白浅如,你就竟是什么人,居然胆敢用蛊毒来害皇上,那解毒之法,你说是不说?”

却见如妃抖着身子在摇头,说话都说不利索,嘴中不住的说:“不,不知道,臣妾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来人,把这毒妇给我压下去,没哀家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见她。”太后吩咐:“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否则下场如何你们清楚。”

“是。”御医领了旨意,纷纷退下,临走之前,扫了婉扬一眼,那眼中似乎有着无奈,不过,只看了一眼,便同其他御医一起退下了。

待屋子里只剩下昏迷的皇上与太后婉扬三人时,太后将事情起因告诉了婉扬。

如妃身体不适,下体隐约见血,御医说如妃的身体很奇怪,寻常药物无法起到作用,只有碧血冰蚕才能吊住胎儿性命。太后强制拿回碧血冰蚕,孩子以后可以再生,但是婉扬却不能死,却没想到冰蚕刚刚交给御医喂婉扬服下,如妃便口吐鲜血,那血沾到楚西决身上,便顺着肌肤渗透进去。

而如妃的肚子缓缓减小,最后恢复如常,御医再给诊脉,却发现如妃并非有喜,而是体内养了蛊虫。具体如何御医也不清楚,养蛊之术乃是西域秘传,他们也仅能知道想要解开,只有找到西域人才行。而那如妃,一问三不知,也不知自己体内母蛊是从何而来。

婉扬了然,安抚了太后,承若定会救回皇上。

楚西决昏迷了三天三夜,在这期间婉扬一直在暗中调查,皇上中毒,不能大肆宣扬。她找到了几个来到中原的西域人,那人却告诉她,此蛊在西域也是极为珍贵之物,乃是西域大家才有。

三天三夜没怎么合眼,又没有胃口每日只是为了支撑身体而强迫自己吃几口东西,原本就瘦弱的婉扬此刻真的如同一幅皮包骨。

当第五日时,婉扬终于不知从何处寻来一高人,见到楚西决后称,虽棘手,但也有希望。开了方子留下医治之法后,便悄然离开了。

依着方子熬药,楚西决昏迷无法进食,婉扬便以口喂之,后来楚西决整日吐血,那婉扬便用刀划开自己的手臂,亲自含血喂楚西决。太后见此,直呼楚西决曾经作孽。

吃药吃了三日,楚西决这才悠悠转醒,婉扬趴在一旁睡着了。婉扬怕浓重的血腥味道会影响到楚西决,便命人在外面点了檀香。闻着熟悉的问道,楚西决侧头,看到趴在自己身旁的婉扬,眉头紧皱,想动一下,全身却酸软无力。

冷声唤醒婉扬,道:“你怎么在这,如儿呢?”

婉扬见楚西决醒了,也没理会他对自己的态度,一双乌黑水亮的大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她笑着说:“你终于醒了,太后都已经担心死了。不过你别担心,很快你就好了,然后我也就解放了。”

说话的时候婉扬几度喘息,仿佛用尽了力气一般,然而楚西决却并没有注意到,应该说压根就没想注意。

婉扬唤御医将药端来,楚西决唤人,却并没有人来,满目阴沉的看着婉扬,说:“唐婉扬,你究竟要做什么,人呢,为何一个人都没有。”

“呵呵。”婉扬轻笑,灵偃扶着婉扬站在一旁,眼睛泛红,似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婉扬说:“楚西决,若是你想你的如妃平安无事,那就喝下这碗药,外面的人都被太后支走了。”说道这里,婉扬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还真是蠢啊,自己中了毒都不知道。”

楚西决喝下药后,惊觉体内瞬间就如同钻入无数虫子一般,在血液里噬咬翻滚,疼的他脸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一口鲜血喷出,楚西决忍着疼问婉扬:“唐婉扬,你究竟给我喝了什么!”

就在楚西决质问婉扬时,刚喂完楚西决喝药的尹修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刀,语气平淡说:“皇上莫急,皇后这是在救您。”

婉扬接过刀子,静静的看着楚西决的双眼,那双原本含有爱意的眸子渐渐变冷,亦如她的心一般,她上前撩起楚西决衣袖,在楚西决手心处划道伤口,她说:“楚西决,那日我落水,你将我救起,我对你一见倾心。我知道深宫生活是什么样的,但是一想到能够同你一起,我便不再害怕。可是……”

楚西决静静的听着,此刻他的身体已经有些麻木,神思虽明,却动不了。不过,莫名的,他觉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流失,他想抓,却抓不住。

婉扬同样在自己手心上也划开一刀,伸出手与其十指相握,原本肆流的血液在两人相握的那一刻,竟是奇迹般的止住了。但是下一刻,就见一抹黑色在婉扬的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着。

“可是你厌恶我,讨厌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求着太后将自己嫁给你?”婉扬继续说着:“没错,你第一个孩子就是我杀的,是我害的如妃流产,你说我欠你孩子一条命,那么我现在就将这条命还给你。”

说完,婉扬俯身吻上楚西决的唇,一柔软之物被婉扬送入楚西决口中,那东西没了禁锢,到了楚西决口中便顺着他的嗓子向身体里爬去。

楚西决明显感觉自己体内那被虫子噬咬的感觉迅速向着他与婉扬相握的那只手涌去,同时,他身体不再麻木,不但可以说话,也可以动了。

他喊了一声:“唐婉扬!”坐起身,将婉扬抱在怀里。

婉扬将蛊都引入了自己体内,那种被钻心噬咬的感觉越来越强,她头靠在楚西决肩上,用最后一丝力气在他耳边说:“楚西决,我把你孩子的命还给你了,便是再也不欠你了。我真的是没有想到喜欢你会这么累,早知道就不嫁给你了……”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化为清浅的喃喃,但是楚西决还是听见了。

后来,楚西决得知,自己在刚带如妃进宫后不就就被下了蛊,只是那日是个契机,毒发,而婉扬几日几夜不曾合眼为其找解蛊之法,见他无法进食,以口喂之,见他一直吐血导致失血过多,便以自己的血来喂他。因为由于婉扬服食过碧血冰蚕,只有她的血才能被他吸收,那么多血,全是婉扬一人所放。

他抱着婉扬已经奄奄一息的身体,大喊:“唐婉扬,你胆敢死一个试试,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死你才能死!”然而怀中人的气息却是越来越浅……

又是一年冬季家宴,有宫女一脸喜色的跑来皇后寝殿,询问皇后是否要出息家宴。婉扬一脸悠闲的躺在太妃椅上,伸手等着身边之人给她扒的瓜子。

楚西决宠溺的刮了刮婉扬小巧的鼻子,道:“告诉母后,外面冷,婉扬身子弱,今年家宴就免了。”

“这样好吗?”婉扬将瓜子仿如口中,随意问道。

“好了,吃了这么些了,待会又该吃不下饭了,吃点水果吧。”轻轻拍了一下婉扬要瓜子的手,楚西决从旁边拿过冬桔,扒下一牙递给婉扬,说:“有什么不好,此刻把你的身子养好才是主要的。”

“哦……”婉扬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问:“楚西决,我这条命你打算什么时候拿走?如果你怕脏了你的手,那么你也可以把我放出宫,我都无所谓……”

“唐婉扬。”没等婉扬说完,楚西决便打断了她,注视着婉扬认真的说:“给我生个孩子吧。”

“啊?”

看着一脸呆呆然的某人,楚西决伸手将婉扬拥入怀中,吻上那张总是对他出言不逊的嘴,清浅的橘香萦绕在两人唇齿间,仿佛化成了酒,令婉扬感到丝丝醉意,那一吻吻了许久,久到婉扬仿佛是陷入了梦境,她紧紧回抱住面前这个令自己一见倾心的人,如果是梦,那她再也不要醒来。

某一日,楚西决上朝归来,他进屋后见到婉扬在烧什么东西,他问那是什么?婉扬笑眯眯的看着他,道:“不过是一些没用的废纸而已。”

楚西决没做他想,温柔的抱着婉扬走向里屋,他若是当时细细看一下,定能看到刚刚婉扬所烧之物的其中一张上,写着炼蛊之术四个字,但是在他踏入里屋的同时,那火陡然变旺,将一切都烧了个干净。

爱情的世界里分善与恶吗?婉扬半垂着的眸子内一片冰霜,她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身为太后嫡亲侄女,在如此大的家族中怎会没些手段。

那蛊自己早已养成,原本打算用在楚西决贴身宫女身上,却没想到半路冒出个白浅如。那白浅如当真是被楚西决保护的极好,单纯得不谙世事模样,如小白兔一般乖巧懂事,被自己下了蛊都不知。

她所下的蛊唤作雀香,将从楠木中产出的蛊卵浸于白毫银针中十二个时辰,喂带有楠木香味的人喝下,那蛊便会扎根于喝下之人体内。

雀香蛊的食物为黑节虫,这种虫子细小得肉眼几乎看不到,同样喜欢寄居在人体内。

原本在楠木上带的好好的虫子,某一天周身突然有了天敌的味道,便趁着楚西决与白浅如赤果相对时,顺着汗孔进入楚西决身子。

原本雀香蛊早该产卵,却因为楚西决赏给她的那只碧血冰蚕,被压制,迟迟没有动静。不过那佛珠虽说是被婉扬做了手脚,但也拿不准到底会什么时候断裂,白浅如因佛珠流产,这点她倒是有些惊讶的。

后来即便有碧血冰蚕的压制,到了时辰的雀香蛊依旧产了卵,只是无法出去,渐渐增多,乱了脉象,像极了怀孕。婉扬暗自冷笑,幸好太后强制将碧血冰蚕要了出来,白浅如肚子里的蛊卵没了压制,一出体就奔着食物味道而去,全部进了楚西决身体。有母蛊护身的白浅如自然不会受到伤害,但是体内进了黑节虫的楚西决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而她,有尹修这个即便是在西域,也是顶尖的炼蛊师在,她除了受些腕骨之痛,是死不了的。

白浅如因谋害皇上被打入冷宫,皇上到底是念及最后一丝情谊,没有将她处死。而她唐婉扬,深深爱着皇上,救驾有功,楚西决对她满是歉然,宠她宠到了极致。

她到底是暖了他的心……了吧。

满心满眼都是算计,她的心一定黑透了吧,但是这深宫,良善之人如何有出头之日。历代哪位妃子皇后手里没有几条人命?

婉扬看着满目柔情抱着自己的心上人之时,心中缓缓释然,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爱的人终归也爱自己了。

楚西决吻了吻婉扬额头,道:“睡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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