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九洲芳文】精英培训二期

文/小木山庄的溜溜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清明时节雨纷纷。

诗人总是能够抓住一个季节最典型的特征,自从夏西楼学过杜牧这首诗,她记忆里每一个清明都细雨蒙蒙。今年的清明也不例外。

去年大学毕业,夏西楼留在了大学所在的城市工作,不过清明节照旧是要回家扫墓祭祖的。

她的家乡是江南的一个小县城。这样的小县城发展得总是没有大城市迅速,有些地方已经赶着潮流盖起了二三十层的高楼,有些地方仍旧保留着粉墙黛瓦,在细雨中氤氲着不知岁月的故事。

因为只是清明节放假的三天在家住,夏西楼没有带行李。今天心血来潮想要出门,在家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了高中时候很喜欢的一条西装领小蓝裙。她换上小蓝裙,在镜子前照了照,当年穿起来看着文静瘦弱,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好好学习的乖女孩,现在因为一头干练的短发,看着有了一点职场女性的感觉。

“这条裙子还能穿呀?”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一看就知道你一点都没长肉,也不知道这些年在大学里是不是没吃饭,一点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妈妈一如既往絮絮叨叨,对女儿的身体很担忧。

“妈妈,”夏西楼好笑地第一万次解释,“我只是运动量大,消耗大,一直都有好好吃饭的。”

吃过午饭,她就出门去了。听说她初中的母校今年要拆迁了,她想再去看看。

夏西楼的初中母校确实应该拆迁了。这座学校在小县城的老城区,原先是极好的地段,但随着城市的发展和布局的变迁,这里已经成为老旧的代名词。

学校附近的城北新村,最早是县政府的周边住宅区,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居住的地方,现在却是进城务工人员和外来务工人员租住的首选。

夏西楼撑着伞,沿着窄小的、仅可让两辆小轿车勉强交会的路慢慢走着。路边的香樟树落了一地绿叶,树上是一树新的绿叶。沾了雨的叶子湿漉漉贴在柏油路上,远看像一幅巨大的抽象画。

她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旁边的便利店看起来没什么生意,老板娘倚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前面的文具店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了自发的小菜摊,几个大娘把自家种的蔬菜一小堆一小堆摊在地上,吸引过往行人。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粗粝的大喝:“该死的小贼,敢抢你爷爷的包!”

这一声大喝惊破了静谧的氛围,让夏西楼从莫名怅然的思绪中抽身出来,下意识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从城北新村那头跑来一个慌慌张张的男人。他冒雨跑着,手里抱着个黑色的手提包,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生怕后面的人追上来。

男人跑得不慢,后面追着的人跑得也很快,眼看就要跑到夏西楼旁边。夏西楼下意识丢掉手里的伞,手上的动作似乎形成了条件反射,小裙子也没有给她造成行动障碍,三两下就制住了抱着包的男人,反剪了男人的手把他摁在地上。

追上来的男人见抢包贼不跑了,一把就想把黑包拿回去,还想踹那贼一脚。

“等一下。”夏西楼制止了失主的动作,她从口袋里拿出了证件,“我是警察,跟我去派出所一趟吧。”

这里离派出所并不远。县政府搬迁了,但是派出所还是每个地区必需的,因而并没有挪到更繁华的地方去。

夏西楼已经认出了这个抢包贼是她的初恋男友秦远。想必秦远也已经认出她了,毕竟他正自以为偷偷摸摸、实则非常明显地一眼一眼偷瞧她。

说实话,十年没见,秦远瞧着跟初中时候相比没有很大变化,还是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看起来很不像话。

而且更不像话了!夏西楼心想,秦远竟然变成了一个抢劫犯吗?他脑子已经这么不好使了,竟然在离派出所这么近的地方抢一个彪形大汉的包?

夏西楼眼里的秦远没有什么大变化,但是秦远眼里的夏西楼变化可真是太大了。初中时候的夏西楼瘦瘦小小,总是安静地坐在教室前排专心学习,浑身上下都写着无害、好欺负。

一开始看她穿着规规矩矩的蓝裙子,还以为她已经成为了大都市的时尚白领,没想到她其实成了一名人民警察,竟然能轻松把他撂倒。

要说两人初中时候谈的那场恋爱,现在想想真是幼稚极了。

中二时期的乖乖囡总是很容易被桀骜不驯的坏小子吸引,而中二时期的小伙子总是能准确接收到这种信号,觉得像个小混混一样就是最帅的。

那时候夏西楼真的特别好欺负,有一阵子被校外的真混混盯上了,每天放学都会被抓住勒索保护费。夏西楼打不过这些人,跑得也不够快,爸爸妈妈工作忙,没时间接送她,每次都只好眼泪汪汪地把零花钱交出去。

可是哪怕她平时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小姑娘的零花钱也存不下来多少。“我真的没有钱了!”小小的夏西楼捏着拳头,努力想要说服前面这些坏人。但是坏人之所以是坏人,就是因为他们并不讲道理。

正推搡着,有一伙男生走过来了,他们单肩挂着书包,没个正形,一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样子,直直往夏西楼这边撞过来。其中就有夏西楼的同班同学秦远。“喂,你们怎么回事,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可能只会向初中小女生索要保护费的混混都是些没有本事的混混,看到那么多半大小子过来,放了两句狠话,灰溜溜走了。

接下来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一直对班里小混混模样的男孩心有偏见但潜意识里其实又有点向往的小姑娘觉得这些男孩也没有什么坏心思。他们只是盲目模仿,想要成为大人,却找错了方向。但是本质上还是好孩子。

好孩子秦远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在放学之后送夏西楼回家。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有时候是跟几个好兄弟一起。慢慢的,班里有人说秦远跟夏西楼在早恋了。两人谁也没有出来澄清。

初中毕业之后,夏西楼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而秦远去了另一所高中。一开始两人在QQ上还有交流,但是随着学业变得繁忙,夏西楼没有上网的时间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联系就断了。

考大学的时候,夏西楼想到自己初中时候的经历,觉得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力感实在太憋屈了,于是选择了警校。考去了大城市,经常使用的通讯方式从QQ变成了微信,秦远似乎完全消失在夏西楼的生活里。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重逢时是这样的场景。

“说吧,为什么抢包。”负责审问的老警察不耐烦地问。他见多了这样的小混混,不学好,要说犯什么大罪,也不会有,就是小偷小摸,像县城的牛皮癣一样叫人厌烦。

秦远并没有想抢包。

事实上,他没有像夏西楼误以为的那样,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混混。当年在学校混日子的确开开心心,但是俗话说得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到了高考的时候,果然都还上了,连大专也没有考上。

在社会上游荡了一年多,吃了不少苦头,才明白学习的重要性,可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去学木工,从学徒小工开始,跟着装修队到处跑,这些年流的汗都是上学时候脑子进的水。好在几年过去也算出师了,现在在一家装修公司工作。

秦远坚持说:“我这是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老警察被气笑了,“抢包算哪门子见义勇为?感情你是在劫富济贫?”

抢包本身当然算不上见义勇为。

明天就是清明节,但是秦远负责装修的人家要求尽早完工,所以秦远过来赶工。房子是在城北新村的,房主希望早点装修完,可以早点租出去赚钱。

秦远没吃午饭,想着赶一赶工可以早点回家去。等他干完活出来,发现附近一家理发店发生了争吵。

原来那理发店是个女人开的,今天也是要早点关门,回家去准备清明祭祖事宜,她丈夫便过来接她。夫妻二人不知怎么就发生了口角,做丈夫的觉得妻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定是要勾引人,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

邻居们似乎都见惯不怪了。这夫妻二人时不时就要这样吵一架,吵得凶了打起来也是常有的事。做丈夫的为人凶悍,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手臂上纹着青龙纹身,那手臂伸出来得有普通人小腿粗。

妻子被打得倒在地上,丈夫毫不留情一脚一脚踹着,嘴里骂骂咧咧:“还给老子装死。臭婆娘,不在家好好呆着,就知道出来抛头露面。”妻子一开始还在哀求,后来看上去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一味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可是这样根本不能阻止男人的暴力。

没有人上前阻止。秦远想要上去阻止的时候,邻居拉住他劝道:“别管他们。清官难断家务事。男人打老婆,多大点事儿。”

“那女人快被打死了。”秦远看不过去了。那妻子的一只手臂已经有不正常的弯曲,一看就是已经被打断了。

他冲过去拉住那男人,男人反手就把秦远甩开了:“哪里来的臭小子,是不是这贱人的姘头?”

秦远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他扑过去制止了四五次,每一次都被狠狠推开,后来男人不耐烦了,甚至连着秦远一起打。

秦远被踹到一边,正好看到男人的黑色手提包,那包里鼓鼓囊囊的,看起来有不少东西。他灵机一动,在男人眼皮子底下,抢了包就跑。

“后来,我就被这位女警官抓住了。”秦远从沉重的叙事中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嬉皮笑脸。

老警察去处理家暴事件了,那位丈夫被拘留了,至于妻子是否要控告他更严重的罪行、是否要离婚,这都不是秦远和夏西楼能够左右的。

他们从派出所走出来,夏西楼没忍住,转过头瞪了一眼秦远,说道:“你还是这么不靠谱。居然能想出‘抢包’这种馊主意。要不是那个理发店对面正好有个摄像头,要不是那些邻居还算有正义感,没有胡说八道隐瞒事实,你现在就不是‘紧急避险’无罪释放,而是因为抢劫罪吃牢饭去了。”

秦远一脸无所谓地笑了:“这不是灵机一动嘛,当时情况紧急。”

夏西楼一边看着地上的落叶,一边心想,真好,秦远还是当初那个有正义感的少年。

这样想着,她又转头去看秦远:“我是想去看看初中的,都走到这儿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此时的风清爽明净,就像秦远脸上的笑。


《历书》:“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丁,为清明,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因此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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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洲芳文】精英特训营(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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