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九期“温暖”主题写作。

清晨的广场上流淌着一层薄薄的雾，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已经逃离的无影无踪，只留了一两滴在雾中迷离。冲刷过的地面一尘不染，电线杆和五线谱上的麻雀都在好奇地瞅着一朵朵越走越近的花朵，五颜六色映入它们的眼睛里。

花朵的后面向外探出一张女孩的脸。她眼睛里透着星星一样的光，鼻梁上的雀斑点缀得恰到好处，微微翘起的鼻头显的女孩俏皮可爱。上扬着嘴角，女孩并不漂亮，但她脸庞上洋溢的微笑总会引得人多看两眼。

她手里牵着的线另一头是五颜六色的手工气球，都是她亲手做的，有各色花朵，可爱的卡通人物，萌到暖化人心的小萌宠。

这样的气球不光是孩子喜欢，年轻的妈妈们有时也经不住诱惑。不信你看，一个怀里抱着小娃娃的妈妈走了过来。

“哇，好漂亮的气球，多少钱一只？”

“这样的10元，这样的15元，还有这只最漂亮的20元。”

女孩微笑着指给妈妈看。

“宝宝，妈妈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

宝宝并没有回答妈妈，因为她小到还不会说话，显然不是她想要，而是年轻的妈妈童心未泯，被漂亮气球迷住了。

不多时又有几个小朋友被吸引过来，各买走了一只，一上午下来卖了20多只，昨天做的气球已经卖完。她一身轻松地骑上自行车朝家的方向走，清脆的铃声在她身后紧紧追着响了一路。

在离家不远的街口一家包子店前一米停了下来，她买了两份包子，两杯热豆浆。

开门进屋，她习惯性看了一眼阿婆，这一眼足够让她感觉到岁月静好，阿婆温暖的笑脸总会让她信心满满的面对每一天。

“阿婆，我回来了，买了您最爱吃的那家店的包子和热豆浆。”一米边说，一边放下东西去洗手。然后坐到餐桌旁。

“阿婆您知道吗，我今天卖气球一共挣了260元呢！今天遇上一个特别可爱的孩子，她觉得我做的气球太漂亮了，居然还送了我一支棒棒糖。她的妈妈说，这只棒棒糖她自己一直没舍得吃。结果送给我了！我很感动，也很开心！”

一米把给阿婆的那一份放在她的对面，阿婆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墙上微笑着看着她……

如果阿婆还在，一定絮絮叨叨说自己手没洗干净，吃东西弄到脸上都有。阿婆一定会把热腾腾的包子递到自己手里，还会说豆浆要趁热喝！说女孩子不能着凉……

想到这，她心里有些黯然。

“一米，阿婆永远爱你！我走后，你不要难过，一定照顾好自己。”阿婆临终前的话还响在耳边。

不由眼睛又有些湿了！阿婆告诉过她，不管生活给了你怎样的苦难，都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她认真点头答应过阿婆的，不能让阿婆担心，她开始吃起饭来。

从她记事起，她就是和阿婆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相依为命。上学后，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接送，而她只有一个阿婆。她哭着问阿婆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妈妈。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在哪里？

阿婆平静地把她搂在怀里说：“乖一米，我们以前有一个幸福的家，家里有你外公，你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女儿，还有你的爸爸，爸爸妈妈非常爱你，我们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

说到这里时阿婆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地笑意，昏黄的眼里闪起了光，无比留恋的神情。停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仿佛在回忆着那时的美好。一米禁不住问了一句：“那后来呢？”

阿婆听到她问才回过神来，眼里的光慢慢变得暗淡下来，看向外面的夜，夜色幽暗，阿婆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发生了一场罕见的大地震，除了我和不到一岁的你被人救了出来，别人都死在了地震中。”

小小的一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不太懂，但她从此再也没有问阿婆要过爸爸妈妈了。她和阿婆的日子过得很辛苦，阿婆为了贴补家用，有时还会去捡一些废品，然后卖到废品站。甚至会从垃圾箱里捡一些瓶瓶罐罐拿去卖。在她上学以后，阿婆又找了一份工作。按她的年龄本应该是享受晚年的清闲生活了，可是她一直还在奔波劳累。

日子在平平淡淡中一天天度过，一米在慢慢长大，阿婆却越来越老了，更多的白发爬上了阿婆的头，她做事情慢慢变得缓慢而吃力起来。

转眼一米已经上高中了，也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一次放学后一米和同学走出校门朝家走，远远地看见阿婆在一个垃圾箱里翻着东西，一个认识阿婆的同学发现了，大喊着：“一米前面的那个翻垃圾箱的老太太不是你阿婆吗！”

一米感觉自己想马上躲进地缝里，她感觉所有同学好像都在看着她。她低着头赶紧朝前走，觉得阿婆太丢人了。回到家里把书包一扔就哭起来，阿婆正好也回来了，看到她哭忙问：“一米怎么了，怎么哭了？”

一米冲着阿婆开始喊：“阿婆你不要去捡垃圾了，多丢人呀！今天我们同学都看到你捡垃圾了。你看看你身上都脏兮兮的！”

阿婆用愕然的目光看着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什么也没说，认真洗了手去厨房做饭了。

这时有敲门声响起，一米去开了门，是隔壁和阿婆很要好的李奶奶过来给她们送饺子吃。李奶奶一定是听到一米和阿婆喊了。进来后劈头盖脸对一米说：“你怎么能那样跟阿婆说话呢！你知道阿婆为了谁才会这样吗？都是为了你。”

一米愣愣地看着，李奶奶继续说：“你因为早产从小身体不好，还有先天性的病，阿婆为了给你看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很多债。你阿婆退休前是老师，虽然地震让她失去了所有亲人，但按道理她的退休金也足以让她生活的没有这么辛苦，可是为了给你看病她欠了很多债，她现在才会这么辛苦，我当年都劝她......”

“啊呀，老李你过来了，快快坐下！”李奶奶还要说，阿婆却岔开话题说了一些家常话。李奶奶走后，阿婆把饭端上来，一边吃一边和一米聊了起来。

“一米，是阿婆没有教育好你。阿婆虽然穷，但是阿婆这双手干干净净，清清白白。阿婆衣服虽然脏了点，但阿婆的心却是干净的，端端正正活在这个世上。阿婆也希望你始终有一颗善良的心。”一米意识到自己错了，低着头不再说话。

时光一直匆匆向前，岁月慢慢退后，日子选择了不慌不忙地过着。

一个周末阿婆不在家，一米帮阿婆收拾房间时，不小心碰到了墙上的照片镜框，镜框掉下来玻璃碎了一地，她在拿起照片时，从照片后面掉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她好奇地拿起来，一口气看完了上面的内容。然后失了神一样呆呆地坐在了地上，一直从太阳升起坐到了太阳落下。窗户透进来的树影在她的脸上斑驳成泪滴。

之前她也偶尔会听到别人说，阿婆不是她的亲阿婆，但是阿婆说他们都是胡说的，为这些，慈祥的阿婆甚至冲一米发火，让她不要相信那些话。但是她现在才明白，原来真的是阿婆在骗她。

阿婆推门回来后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和呆坐在地上的一米时吓了一跳，她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纸。然后上前蹲下，抱住一米，说：“乖孩子，别怕，别难过，有阿婆在呢！”

“阿婆，您为什么骗我？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她慢慢地转过头，呆呆地看着阿婆。

“阿婆，我是您的外孙女不是吗？亲生的！”她眼睛眨都没有眨，仿佛一眨眼阿婆就会说出不一样的答案。她等着阿婆回答，又怕阿婆说出来的不是她想听到的，就这样，她等待着，像接受审判的犯人一样。

“一米，你是阿婆的亲孙女。从我抱起你看到你的那一刻就是了！”阿婆轻声地说。

“不，不是的，阿婆。从前我觉得自己没有爸爸妈妈，觉得自己很不幸，可是慢慢长大后，阿婆您对我的爱让我感到自己其实很幸福。可是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被遗弃的孩子。”

“我又想，哪怕是正常家庭父母嫌弃我有病遗弃也好，可是这都是奢望。居然是在校的学生被人施暴后怕丢人不敢声张报警，又不懂避孕，偷偷生下了我，之后又把我扔掉的！阿婆，这就是我的身世？！还有比这样来到这个世上更可悲的生命吗？！”一米的眼泪成串地掉落在地上。

“孩子，我的孩子，你是阿婆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知道吗，阿婆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吧。也许你会慢慢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就这样，第二天阿婆头一次带她去了一个深深触动了她心灵的地方，那是阿婆工作的地方。也是今天下午她要去的地方。

午饭后，她拿出准备好的一千元现金放进背包里，又拿了自己亲手做的10只非常漂亮的气球出门了，门口处是一颗白色樱花树，暖暖的风徐徐拂过，树上落英缤纷，她的自行车就那样措不及防地站立在一片纷飞的花瓣雨中，她把气球绑在自行车的后架上，带着一车花香出发了。

半个小时的路程，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路两旁也开了整树的花，乳白色，浅粉色，淡紫色，一路骑过穿越花海，花香四溢。

她走进儿童福利院，朝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大爷热情地说：“一米又来了，真好，昨天小晞还唠叨说想一米姐姐了，你快进去吧！他等着你呢！”

一米放好自行车，解下气球朝里面走去。正走着突然有一只球砸了过来，幸亏她有防备，躲了过去。一个看上去10岁左右的男孩在不远处拍着手哈哈大笑，笑到口水流了下来。

一米假装生气，对男孩说：“顺顺又淘气，小心姐姐要生气了！”

男孩听到一米说要生气，马上安静下来。乖乖朝她走了过来，低着头小声说：“姐姐不要生气，顺顺乖乖的！”

一米怜惜地看着他，拿了一个气球说：“姐姐不生气，姐姐的气球只送给表现好的孩子，给你，快去玩吧！”

顺顺拿着气球开心地走了，这个孩子出生后因为患唇腭裂被父母遗弃，一位好心人捡到他时，冻加上饿已经奄奄一息了，辗转送到了这里，经过治疗才保住了一条小命。院长和护工阿姨觉得他可怜，希望他以后的人生少一点坎坷，给他起了小名叫顺顺。目前正在等待接受第二次手术。

一米继续朝前面走，走廊尽头一个歪歪扭扭正在训练走路的孩子，看到一米高兴地喊起来：“一米姐姐好，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的！你看我是不是走得好多了？不能倒，不能倒，哈哈哈！”

一米笑着跑过去，蹲下来拿出一个气球说：“小晞最勇敢了，姐姐就是来看你的！”

这是一只天使的翅膀，小晞看着非常开心，说：“谢谢一米姐姐送我天使的翅膀！”

然后又对着一米耳边悄悄说：“一米姐姐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妈妈说等我学会走路了，她就来接我回家了！”

一米的心深深刺痛了一下，她明白小晞嘴里说的妈妈并不是他亲生的母亲，而是寄养家庭的杨妈妈，他患有痉挛性下肢瘫痪，也就是俗称的脑瘫。在他15个月大的时候被父母遗弃，之后被送到了福利院。所谓的寄养家庭就是政府出资，把年幼孤儿安置到有条件的家庭生活的养育方式 这样的养育方式更适合孩子的身心健康成长。

小晞在杨妈妈家生活了两年，4岁时做了6个月的康复治疗，之后回到福利院，但是他哭闹得很厉害，非常想念杨妈妈，福利院经过多方面考虑，又送他回杨妈妈家寄养了一年。

按福利院的规定，孩子6岁前必须回到福利院，接受康复治疗，为上学做准备。再次回到福利院，开始他并不知道以后就不能回杨妈妈家生活了，每天还在盼望着妈妈接他回家。杨妈妈怕他伤心，并没有告诉他实情，而是哄他说只是再训练4个月。现在大半年过去了，他依然没有见到杨妈妈的身影。

他又凑近一米的耳朵说：“其实我超级想我妈妈的，我知道妈妈是很喜欢我的！”

听了这话一米心里更加难过了，亲生父母遗弃了他，即使他知道杨妈妈是寄养妈妈，依然如此渴望得到妈妈的爱。她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小晞。

其实在这半年多的训练中，小晞已经慢慢发生了变化，他变得独立了很多。慢慢学会适应福利院的生活。他的训练进步很大，慢慢还和另一个大一点的小雨成了朋友，小雨力气很大，很多时候可以保护小晞不被欺负。一米带来的一千元钱就是捐给小晞做康复训练的。

一米带着小晞一起去照顾晨梦，晨梦是一名唐氏综合症患儿，在出生7天后被遗弃在医院厕所里。她现在5岁，智力比同龄孩子低下，身材也矮小，她有着唐氏患儿共同的外貌特点，眼睛倾斜，鼻梁低，语言能力弱，还伴有先天性心脏病。虽然这样 但她却是一个善良而且懂事的孩子。

阿婆在世的时候是这个福利院的保育员，也是她第一次带一米来的这里，保育员人手很紧张。要24小时轮换照顾这些孩子。非常辛苦，也要付出很大的爱心来照顾这些折翼的天使。

今天除了一米，还有一名志愿者给孩子们带来了食物和换季的衣服，也在帮着保育阿姨照顾这些孩子们。

一米自从知道了自己身世以后，精神受到很大打击，大病一场，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没有办法正常上学，阿婆不得已给她办理了一年的休学，每天带她来福利院照顾这些孩子。在照顾这些孩子的同时，她慢慢也在治愈自己，这时她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多么幸运，遇上阿婆收养了她。

就在她觉得一切都慢慢好起来的时候，阿婆的身体却出现了问题，原来她早就有不适的症状了，为了省钱让一米上学，一直忍着不去医院，直到一次晕倒，进医院检查完才知道，原来已经胃癌晚期。

经过了这很多的事情后，这时的一米已经不再是那个脆弱爱哭的孩子了，她明白自己要坚强地面对一切。她每天除了照顾生病的阿婆，想到一定要挣钱生活。于是开始做手工气球卖，这个成本很小，就是手工的时间。

她家里的情况也得到政府和社会一些爱心人士的关注，阿婆的医疗费得到了解决。但是阿婆年龄大了，而且病已经到了晚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三个月后的一天，阿婆看上去精神上好了很多，医生却沉重地告诉一米，做好思想准备吧，阿婆最后的日子快要到了。阿婆让一米扶她坐起来一些，一米帮她梳理好头发，阿婆静静地说：“一米，你看！”

外面的阳光透过树叶温暖地照在窗户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在窗户上晃来晃去。阿婆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给你起名叫一米吗？”

“阿婆当年退休后，有着幸福的家。老伴疼爱，女儿女婿孝顺，还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可爱的外孙女。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过后，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面对这巨大的变故，当时我甚至失去了生的希望。那天早晨我本是要去药店买安眠药的，想着攒一些后也随了亲人们一起走。

可是就是那个早上我走到街角处发现了你，当时脸都冻紫了，我抱起你的那一刻，仿佛抱起了一个天使，你在我怀里蠕动着，一束阳光照在你的小脸上，一切都美好了起来。一米，你就是阿婆生命里出现的一米阳光，与其说是阿婆收养了你，不如说是你的出现救赎了阿婆赴死的心！”

阿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点累了。她休息了一下。

“一米，不管任何时候，阿婆永远都在，即使我离开了你！不要害怕，不要难过，不管生活给了你怎样的苦难，一米，你都要坚强地活着，活成自己的一道光，照亮自己，也会照亮别人！这些击不跨你的苦难的碎片终将成为你的盔甲！”

“阿婆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要到了，阿婆没有留下什么给你，能留给你的，就是阿婆给你的这些年的陪伴，还有阿婆对你的爱！一米，你一定要勇敢一点！”

那天的阿婆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的话，一米知道阿婆不放心她，她告诉阿婆，我已经长大了，阿婆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一米微笑着看着阿婆。阿婆就这样安详地走了，一米的眼泪在阿婆走后才掉了下来……

安排好阿婆的后事，一米跟学校申请了半年后复学。学校知道她的情况后，表示减免她所有的费用。

一米利用这半年的时间补习功课，卖手工气球，赚来的钱留下自己的花销拿出来一部分捐给了儿童福利院的孩子。虽然阿婆不在了，但她不再彷徨和害怕，阿婆给她的爱和教给她做人、生活的勇气会伴随她一生。

临走出福利院，小晞又跑过来说：“姐姐其实我知道妈妈可能不会来接我回家了，但是她会来看我的，她再来看我，我一定不会再哭了！我不哭，我要好好训练走路，明年就可以和别的小朋友一样上学了。”

一米掏出手机放了一段视频给小晞看。视频中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站在树下。

她对着小晞说：“小哥哥你好，这位一米姐姐卖给我的气球太漂亮了，我特别特别喜欢！她说我付给的钱有一部分会给你做康复训练。我非常高兴会帮助到你一点，希望你能够早一点去上学，我想和哥哥一个学校上学哟！”

然后是一张治愈又温暖的笑脸，像天使一样站在白色樱花树下，阳光洒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