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村里的人都死了，是我杀的他们。
时间回到一周前，回到那个男人出现在我们村口的那一刻。
“你们知道么，传说那座山后面啊，有一座门，里面充满着所有人的欲望。进入里面，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你会无比的开心。”
一个身着红黄衣服的男子骑着辆自行车，路过村口，指着东边的一座山，对着一旁聊天的几个大爷大妈说了几句话，随后在几位老人的注视下，骑向远方。
村子四面环山，只有西面村口有条小路。
虽说环境较为封闭，不过我们有田有地，自给自足，再加上四面山峰凌厉，自我记事起，不知道上面死了多少想要登山跨峰的村里年轻人，所以渐渐的也就没有多少人出村了。
就比如我，打出生到现在十三年，就从来没有出去过。
说起我，身世不是很好，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在我未记事时，出了意外，早早地去找了母亲，我自己则是打小被村长抚养长大。
二
“咱们这个村，相传当年那几位家主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重回故里，特意将大部分财产藏在了村子周围的山里，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去找的人不是死在山上，就是空手而归，所以这就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我躲在窗根底下，偷听着村长家里几位年岁大的老人家开会。
“可是早上那个年轻人说的话。。。你们觉得会不会真的在东边那座山上？”
一个老大爷嘬了口旱烟，说道。
“哪来的年轻人你知道么？根本我就没见过那个人，绝对不是咱村子的！外面的人说话你也信！”
老大爷刚说完，一位老大妈站起来反驳。
“好了好了，都是不根之谈！传说也是，那个年轻人说的同样如此。老三啊，咱们都这个年纪了，就安安心心的养老吧，其他的别想了。”
老大爷又想说些什么，坐在大厅正中间的一个老人咳嗽了一声，开口打断。
说话的这位老人就是村长，在村中极有威信，此时一张口，两位争执的老人家也停了话头，安静下来。
“村长啊，你也别怪老三，你也知道，咱们这几年地里收成可不好啊，再这么下去，几代之后可就没吃没喝了，他也是心里着急。”
旁边一位老人家叹着气，向村长诉着苦。
“就算如此，咱们也不能把希望放在那种莫须有的东西上面啊！咱村中年人是不是有一部分今年颗粒无收啊，叫他们出去吧，在外面找个营生。再过几年啊，小一辈的，也放出去吧，一隅之地，百年已幸啊！”
“村长！要是都出去了，咱们这个村就散了啊！”
“迂腐！”村长听见这话，气急败坏地用拐杖狠狠敲了下地，“散了又能怎样，既然祖上能够避战迁户，我们这一代怎么就不能为了生活离开家乡呢？迂腐！”
那位之前说话的老人顿时哑了口，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啊，关于东山的事情切莫再提！”村长定了规矩，几位老人即使颇有微词，但此时也只能是点头同意，拱手离开。
三
“这是哪来的？？”
第二天早上，村长进屋准备招呼我干些农活，正巧看见我拿着一个金簪子在玩耍，开口询问道。
“这。。。。。。这个。。。。。。”
“你是不是偷东西了？？”村长大声训斥着我。
“没有没有。。。这个。。。这是。。。从东山捡的！”
“东山？你确定？”
“确，确定！”
“把东西给我！”村长从我手中接过簪子，细细地上下看了看，跟我说，“我告诉你，这件事情谁也不能说，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忙不迭地点头，着实有点被村长的样子吓到了。
“在东山哪里捡的？”
“就，就在山上，我，我忘记了。”
村长又仔细打量了我几眼，随后便拄着拐杖，走出了屋，留下一个惊魂未定的我。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会有多恐怖。
那天晚上，我睡着觉，突然听见后院里窸窸窣窣。我害怕进贼，便偷偷的绕道门后，见到了让一切开始的，那一幕。
后院里站着十个年轻男人，而站在他们面前下命令的，就是村长。
“今天我叫你们过来，只有一件事，我需要你们用一晚上的时间搜一遍东山。”
“村长，出什么事情了？”
村长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黑夜下闪着光，我定睛一看，是早上的那个金簪子。
“你们上山只有一件事情，帮我找类似这个簪子的东西，任何东西。具体的原因你们不要问，你们放心，如果找得到，你们都是村子的恩人，绝对少不了好处的。”
“村长放心！”几个男人拍着胸脯向村长保证。
“今天晚上你们都跟家里人打好招呼了么？”村长又问了一句。
“打好了，我们就说去各自家打麻将，放心，家里婆娘放心着呢。”
“好，记住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跟别人说。出发吧！”
十个人结伴向东山方向出发，村长颤颤悠悠地回了屋。
当时我只是觉得好玩，根本想不到这意味着什么。
四
这个世界上，最不牢的就是人嘴。
第二天，村长暗地集结人去搜索东山这件事情便传开了。
也是，即使当事几个人不说出去，晚上总归是有人看到，背后有眼嘴又不牢，事情便瞬时间传开了。
有心人将这件事情和前一天早上那位男子的话联系在一起，便得出了一个结论。
东山有宝。
霎时间，就像往平静的湖面上扔一粒石子一般，我们村平静的生活刹那间被打破，随后犹如波浪，延至全村。
那一天，全村的青年人全部出动，去了东山。尽管村长严令禁止所有村民上山搜查，但是面对着宝贝的诱惑，所有人都忘却了理智。
尽管这些人在一天前还是淳朴的乡下种田人。
死去的第一个人，是搜索东山时掉落悬崖的年轻人，是我的一个哥哥。
死去的第二个人，是搜索时被毒蛇咬伤最后毒发身亡的，我的一个叔辈。
死去的第三个人，是在山上找到一件物品后，被同乡抢夺时候不慎撞伤脑部，当场身亡。而那件物品，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烂鞋而已。
死去的第四个人。。。。。。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整整四天，我，躲在村长的屋子里，没有出去。
东山，在这几天时间里，见证了刀剑相向，见证了妻离子散，见证了因仇灭门，见证了兄弟反目，见证了父子情断。
而我，眼睁睁看着村长从惊慌失措，到气急败坏，最后无力回天，病倒在床。
村子外面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喊叫声和混乱此起彼伏，火光四起，昼夜通明。
短短四天，争论，谩骂，抢夺，甚至是谋杀，层出不穷。
直到第六天的晚上。
我醒了。
却不是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而是因为，外面的喧闹声不知何时，停下来了。
我向外看去。
村子里面依旧有着灯火，不过已然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人声，整个村庄陷入了怪异的宁静。
向东望去，山上依稀能看到几处火光，不过闪闪烁烁，零零星星。
沉默，不止在村庄，也存在于我的这个小屋。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于是穿上鞋，跑了出去。
村长像之前一样，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沉睡着。
我舒了口气，走到床边，低声唤着村长，随后神色大变。
村长安然的躺着，眼角依稀能看出泪痕。两只手合在胸前，攥着一只金簪子。
老人，走了。
我瘫倒在地，然后踉跄过去，趴在村长身上大声哭喊。
没有人，没有人来。
能走的，都走了。
五
哭到无泪无声，我一个人，在后院挖了个坑，郑重地将村长安葬好，随着他的还有那只簪子。
整整一夜，我在村子里，独自一人走过所有的街，所有的路。
这个在一周前仍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村落，如今已是死城。
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所有相熟相知的人，不在了。
只有我了，我还在。
我还在么？
渐渐的，天蒙蒙亮，从东方升起光，就从东山的后面。
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于是我此生第一次，登上了东山。
不为宝藏，也不为金钱。
我只是想知道，那个男子口中的门，究竟在哪里。
究竟是什么。
山陡路遥，不过这阻挡不了我的脚步。
山间丛林，影影绰绰，是亡魂么？是我的那些乡亲在看着我，见证着我么？
东山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
终于，我登上山顶，然后走下山，来到了另一边的山脚下。
我看到了那个男子。
那个身穿红黄，骑着自行车的男子。
“你往远处走，那里有一座门，里面充满着所有人的欲望。进入里面，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你会无比的开心。”
他看着我，说了这么句话，然后骑上车，走远了。
山的另一边，空气中缓缓流过音乐，淡淡的清香围绕着我，仿佛天际。
迈开步子，我向着那个男子手指的方向走去。
音乐渐大，清香渐浓。
门，出现了。
我愣了，我傻了，我哭了。
音乐流淌在耳边。
“更多选择，更多欢笑，就在。”
“金拱门~”
那个簪子，是我从母亲的嫁妆里，从那个村长从来不让我碰的箱子里拿出来的。
我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没错。
村里的人都死了，是我杀的他们。
是我么？
是我？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