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酷暑消退的黄昏，我顶着夕阳站在岸边，望着那条抬脚就能跨过的小溪，脑中思考着一个问题：溪流有梦想吗？小溪里的每滴水都能找到自己的归宿吗？

那是二零零八年，那个下午我刚刚得知高考成绩，正如你所想，我带着意外落榜。本想带着录取通知书，到北京看奥运会的奢望，变成了一潭死水，我成了一个溺水的孩子，四肢无力，茫然无措。对自己的未来，我看不到一丝光亮，但我没有放弃对一条小溪前途的揣测。

当太阳将要落尽时，我抓着脑袋，走到村西，把满腹的疑问抛给了村里一向无所事事、整天只知道坐在大槐树下晒太阳的德贵大爷。德贵爷听了，冲我微微蠕动深邃的皱纹，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怒了。

就在愤怒燃烧到极点，我正要转身走开时，德贵爷的声音传来了，“孩子，世间万物都是有方向的，每滴雨水汇聚成小溪后，小溪的目标就是进入大江，汇入大海。”过了一会他又说，“孩子，一条小溪要抵达江海可不容易啊，一路上随时都可能遇到悬崖、险滩、风浪，可她们从来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方向，你没看她们日夜都在奔流不息吗。”

德贵爷爷的话，我似懂非懂，可他的每一句话又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那个暑假，阳光比往年更加暴烈，我记得自己很少抬头，就连吃饭都一直痴痴地看碗里。一向理解我的父母，没有给我一句责备，只是过几天就提醒我一次，“你都这么大人了，自己要考虑好，下半年到底还上不上你自己决定。”

十九岁的我，虽已成年，在面临人生抉择上，还没有丝毫可供参考的经验。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看水。就连我自己也没法相信，呆呆地看着水流，连续几个小时地看着蛇一般哗哗的溪水，竟也成了一种消遣。当然，每次看着溪水流动的情景，我就想起了德贵爷爷的话，我总觉得，德贵爷爷话中有深意值得挖掘。

夏天将尽之际，发生了两件大事。

某个傍晚，德贵爷爷在大槐树下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他的一生有如一阵蝉鸣，戛然而止。

另一件大事只在我心里发酵，我做出了重大的决定，复读——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当初究竟是如何克服了高考前“无论如何也不复读”的铮铮誓言。就这样，在绿叶渐黄的季节，我只身来到市里江北高中报名，开始了想起就让人后怕的复读岁月。至今我都相信，当初之所以这么选择，一定是德贵爷爷临走前偷偷给我说了什么，或是我家后面的那条小溪，给予了我某种神秘的力量和勇气。

总之，我的选择义无反顾。

事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很快，我就适应了这所新学校，对思维开阔的任课老师也无比崇敬，班主任的悉心照顾更让我多了份家的温暖，同学间的情谊让枯燥的上课间隙增添了一道润滑剂。

对于高中生，在高考的压力下，关键的还在于学习。让我感到吃惊的是，或是自己的心智终于跟上了脚步，或是老师的谆谆教诲引起了化学反应，在复读的一年里，笼罩我高中三年的压抑感顿时消失了，跟周围的同学相比，我似乎还是那个“不爱学习的”——不是学得轻松，应该是应对自如吧。每次考试，成绩虽不是班里名列前茅，对自己不断的进步也还自我满意。

不得不感恩那一年的复读岁月，还有江北这所中学。那些日子，除了校园，我还喜欢与校园隔一条路的汉江——让一所学校临江而立是多么英明的决策啊！很多个周末，我独自来到江边，呆呆地看着江水，像是陶醉一般，很久不离去。我知道，我也是来自大山深处的一滴溪水，跟随着灵动的小溪，缓缓而行，从上游一路而下，越过险滩，避过风浪，跳下悬崖，最终进入了一条江。

然而，当注入这条江时，步伐不再那么轻盈，沉稳让我对生活有了另一份自信。不变的是方向，别看汉江静得如一面镜子，走进、仔细看，每个水分子都在努力地向前奔涌呢。

每次日暮背对汉江走回学校，我都感到汉江水赋予了我坚定的信念：脚踏实地向前走，永不停息，大海就在脚步的前方。

终于，一年之后，日历翻到了二零零九年，我如愿从江北高中毕业，跨进了一所部属师范大学的校门。高考是个巨大的挑战，是人生的一个台阶，有如一条江水遇到高崖，只要储备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完美的跳下去，就是让人惊叹而赞赏的飞瀑。

走进大学，我没有完全沉醉在轻松而愉快的校园时光，因为我知道，我仍然是蜿蜒在秦岭支脉下的一条小溪。每逢暑期回家，我总要到屋后的小溪边久坐，不是戏水、不是惆怅，似是在吸收溪水的“功力”，是一条溪流让我懂得：每滴水都有梦，都能在拼搏不息、奋斗不止中入江奔海，走进自己的梦境。

@本文作者：罗从政，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现陕西省安康市高新中学政治教师，高考加油站创始人。本文原创，真实地讲述了高中毕业那年复读的真实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