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胎换骨:从学生到士兵

一列绿皮小火车箱在改装过的老解放汽车车头的带动下,沿着茫茫草原上无限延伸的两条窄窄的轨道咣当咣当的前进。

听说这列小火车是目前进入部队的唯一交通工具,车厢不宽,伸开两臂双手便可摸到车厢两侧。

没有车站停靠,也没有任何干扰,小火车始终不紧不慢的匀速前进。

天快放亮了,已经能远远的看到远处的模糊的地平线。

眯一会醒一会,往窗外看看还没有到地方。

朦胧的时光与节奏的咣当混合在一起。

我的思绪一会回到家乡、学校,一会飘向前方未知的部队。

天亮了。

这个时候的小火车已经晃荡了近四五个小时。

望着车窗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景色,眼睛已经麻木了。

看着越走越荒凉、越走越无人烟的荒野,心中既有一份莫明的激动,也不免涌出一丝丝悲戚。


快要到中午到时候,终于来到了部队的“前指”(部队前方指挥部所在地)所在地。

后来知道,这里被称为“小北京”,是因为这里是部队“前指”、监狱总队机关所在地,两条不长的柏油路南北东西交错成十字街口,有一些为数不多的商铺座落在街的两侧,机关单位相对集中,面积不大,抽一支烟的功夫能转上一圈,但在方圆几百公里内也是“最繁华”的地方了,这就是我们心中向往的北京城。能来“小北京”转一转也是分散在方圆几十公里外的肩负繁重执勤任务的官兵们最大的奢望。

下了小火车后,被部队派来的大卡车拉着来到一个大操场上,开始分配连队。

我也不知道被分到哪里,反正就是跟着前面的人走。

连队早就派了人来接我们。

很快,我和分到一个连队的新战友坐上了一架三匹马拉的大车,一路颠簸,左摇右晃地赶往目的地。

我茫然的坐在车上,眼前出现一片片绿色的大草甸子,一望无际。不时有野鸭子从一人多高的芦苇丛中扑楞楞地飞起,在天空中划过一条条弧线,消失在不远的野草丛中。

这样的景色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奢侈,那清新的空气、爽朗的天空、绿色的草地,想想都咽口水,真想再回去看看。

但当时,心情很复杂。

幻想过大都市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执勤,幻想过周末或者节假日到琳琅满目的大商场购物,脑子里都是大城市的样子。

真没有想到,一不小心来到这个地方,几百里地都看不到人到地方。

这个地方有个顺口溜,叫“八大怪”,小火车箱汽车头拽、柏油马路粘车带,自行车没瓦盖,自来水用牛车拽,十个蚊子一盘菜,三只老鼠一麻袋;高高的柳树没脑袋等等,直到后来,我在这条路上走过许多次之后,才真正知道,什么叫“柏油马路粘车带”了。原来这里的泥土黏性特别强,晴天时,路面硬的象柏油马路,雨天时却黏的自行车车圈塞满泥,动弹不得。记得有一次,下大雨,就是在这条回连队的路上,三匹马拉着装着不到半车的货物,楞是无法行走,只得在雨中等待救援。印象最深的是,在老家骑惯了自行车的我,平时骑车去检查勤务,晴天我骑车,颠得屁股疼,雨天车骑我,推车路难行。

“这里的风一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这是老兵们对当地气候的最为形象的描述。

春夏刮风,风带尘沙,吹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每天在执勤现场吃饭时,都得特别小心遮挡,不然,打开饭盒本来就已经冰凉的食物上瞬间就会散落一层细沙,像这样吃饭吃沙,添加“调料”已经是家常便饭。

秋冬刮风,夹雪带刀,寒冷刺骨的西北风,吹在脸上,刀割一样疼。

我才明白棉帽的前面为什么要带毛,在北方寒风凛冽,一定要保护好额头,要不被风吹了头疼。

我才明白在这里为什么要穿大头鞋。

寒冷的冬天,我们不但要在白天担负着繁重的外出看押的执勤任务,夜晚还要轮流站在监狱外墙上高高的哨位上,不眨眼地警戒着监区情况。呼啸的寒风常常在午夜发起攻势,在光秃秃树枝的帮助下,吹着啾啾的哨声,呲牙咧嘴、张牙舞爪地将我们团团围住,任我们戴着棉帽、穿着厚厚的且笨重的羊毛大衣,还是把我们侵袭得里外彻骨的凉。一班岗下来,回到宿舍,抓紧脱掉冰冷的外衣,钻进还算暖和的被窝,被一天的疲劳迅速地送进了梦乡,也不管窗台上的冰茬将被角冻住。

营房周围全是稻田、芦苇、水塘,这便成了蚊子天然的优良繁殖生长的场所。这里的蚊子不但多,而且大,不然哪有“四个蚊子一盘菜”的调侃?夏天营房前的空地竟成了蚊子攻城略地的绝佳之处。白天叮你不讲代价,晚上咬你更是没商量,让你防不胜防。你看它们一群群、一团团、一只只像轰炸机一样,围着你前后左右嗡嗡直转,盯着你皮肤裸露的地方,瞅准战机上去就是一口,有时是一个两个,有时是几个,同时发起进攻,使你顾得了左顾不了右,顾得了上却顾不了下,任你左拍右打,上下翻飞,即使隔着衬衣它们依然常常都能得手。这些冲锋陷阵的“敢死队”,只要能叮上你一口,死不足惜,而且前赴后继。这些蚊子毒性很强,被它们咬上一口,不但起红肿的大包,奇痒无比,而且两天之内不消肿,几天之后就会变得一片斑黑。夏天过去了,半年过去了,第二年的春天在我们的身上仍能看到蚊子留下的斑斑战迹。

记得一个战友睡觉不老实,半夜的时候手伸出了蚊帐,结果第二天早晨醒来,手象是戴了手套,露在外面的部分一篇红肿,都分不清咬了多少个疙瘩。

风吹雨打的经历,寂寞难捱的生活,不但没让我们消磨时光,倒是磨练了意志,学会了如何在艰苦环境中拚搏和生活。激情犹在,付出无悔。这些经历使我进一步懂得了什么叫奉献,什么叫无私,也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回想将近30年的军旅生活,最难忘的还是刚入伍的那段时光。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当然还有一颗青春的激荡的心。

曾几何时,一股浓浓的恋意在心中不息的升腾,不论何时何地,回顾最多、谈论最多、最割舍不下、也是我得到锻炼最多的,还是在新兵训练的三个月时光。

那时,有过心酸和无耐,有过泪水和汗水,那些人和事,印在脑海,挥之不去,历久增色,弥足珍贵,每每和朋友谈起,还让我神采飞扬,眉飞色舞,滔滔不绝,有说不完的情,谈不完的事,那段从军的历史,总是让我倍感自豪。

新兵入伍强化训练的三个月,真的算是脱胎换骨。

每天都有枯燥的机械的队列和体能训练。

还有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吹响的紧急集合,直到现在听到半夜的手机声音都受不了。

记得听班长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不要想着你在家怎样怎样,到这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压抑,掐着手指头算着还有几天能结束,从早晨起床后就盼着啥时候能躺着床上休息一会。

真的是很辛苦。

我的新兵班长素质特别好,说特别好,是感觉到了警校以后,和许多学员相比,他的素质也绝对是优秀的。

虽然我们驻地风沙比较大,但他每天早晨都把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并且认真的打上啫喱水。

他是一个纯粹的老兵,年龄有25岁了,感觉特别成熟。

人也非常帅气,绝对是偶像派人物。

全团新训动员的时候,他代表新兵班长发言,绝对的提气。

但训练要求严格。

我们每天都要搞站立,很枯燥,那个累啊。

不能说话,身体的重心要落在前脚掌上,两腿不能放松、眼睛不能斜视。

站墙根的时候还好,虽然要求脚跟屁股和后脑勺挨着墙,但能偷懒,因为后面没人。

在操场上站立,不知道班长在哪里,精神一直不敢放松。

有次在操场上练站立,说是操场,其实是路边的一块空地,没有围墙。

马路上一个年轻的女子走过,大家都眼睛都跟着女的在走。

我们这里很少看见女人的。平时看见最多的都着装,就三种人,犯人、军人和管教。

有一个哥们定力稍微差点,不仅眼睛转,脑袋也不自觉的转了方向,结果班长从后面就是一个飞脚。

战友赶紧爬起来站好。

这时,班长让跑过去围着女的转一圈再跑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战友跑过去围着女同志转了一圈就往回跑,搞的那女的还挺纳闷。

战友回来站好,吃了一顿大嘴巴,不过是用脚扇的。我说过,班长的军事素质特别好。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吃饭,那个可怜的战友还在烈日下站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突然一天中午,收操后,我接到了同学的来信。

根本顾不上吃饭,心急火燎的拿着信去厕所,味道虽然不好,但没有打扰。

看到好同学的来信,很激动。

午休的时候还大哭了一场,那种委屈、悔恨、迷茫,情感很复杂。

早知道当兵这么辛苦,在高中的学习用十分之一的力气,考大学都不是问题。

回想父母的叮嘱和付出,想到在家的点点滴滴,那种回忆,即使是挨批都感觉很美好。

感觉自己忽然之间成熟了很多。

明显感受到父母的不容易,有种马上就要回报父母孝敬父母的冲动。

很多问题豁然开朗了。

从军的想法还是几个月前突然有的,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

那个时候入伍从戎,精忠报国也不是我的理想。

春节的时候还在想着考什么大学,将来往哪个方向努力呢。

按照自己的成绩比较,感觉在考大学无望,才想着通过当兵考学实现光宗耀祖。

没想到来到这个地方,进行了这样残酷的训练和付出,真是没有想到。

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静心想想,现在的我不论在哪个工作岗位,不论遇到什么困难,还是通宵达旦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的工作,我都能得心应手,是那样的轻松而又自然,正常而又不失惬意,这种毅力、这种精神、这种对工作的态度,正是当年的艰苦环境磨练成的。至今虽然脱下军装,离开部队,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部队的留恋却越来越浓烈,越来越留恋人生中的那一抺绿色时光,因为那一抺绿色的担当,造就了我一生中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培养了不慕虚荣、敢于吃苦、乐于奉献的道德操守。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我整个人不知不觉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当初的清纯学生莽撞少年到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令行静止的新兵; 从学校里的睡懒觉,不不出操、纪律松散,怕苦怕累,遇事推托,得过且过,爱慕虚荣,到训练中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和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的顽强毅力,再到时刻牢记”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武艺练不精,不算合格兵,每天坚持不懈地努力付出,真的是脱胎换骨。

新训结束后,我获得了嘉奖,并被选拔到团里的军体教员培训班继续训练。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和辛勤的付出就一定有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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