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喜欢用热油炒花生米,所以炒出来不脆,不怎么好吃。但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们都这么吃,并不觉得什么。后来长大了,经常在外边吃饭,就知道花生米要用冷油炒才好吃。
于是就回家告诉妈妈,但是她拒绝用冷油炒,坚持用热油。
兄弟姐妹,还有我爸爸都要求我妈妈改一下,但我妈妈就是坚决不改。这一晃,居然已经几十年过去了,但我妈妈还是在用热油炒那个软塌塌的花生米。那个口味竟让我非常怀念,走过这么多路,见了这么多人,再也没吃过她老人家炒的花生米了。然而这几十年,我们一家人真的过的太辛苦了。我们兄弟姐妹想改变我妈妈的,不仅仅是炒花生米这么一件小事情,还有许多许多大家无法忍受的事。
我爸爸也曾经想改变我妈妈,但是直到去世,也没有做到。我哥哥嫂子至今仍在为改变我妈妈而奋斗,现在看,那是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了。
我嫂子也是想改变我哥的。穷尽一生,也没有达到目的。他们吵架可不是动动嘴就算的,向来都是武力相向。
即便砍到鲜血淋淋,谁也没有被改变。作为他们最小的弟弟,我目睹了他们婚姻的悲伤与绝望,亲历了企图相互改变而带来伤害。她们对彼此的爱与恨都如此强烈。罄竹难书,触目惊心。
我的这个嫂子五十岁刚出头就去世了,她的冤家——我的哥哥,那个伤害了她大半辈子的男人,却抱着她的遗体独坐了一夜。
其实,他们是很相爱的。我见证了他们婚前为了爱情所付出的努力,然而过日子的时候,怎么过着过着就成这样了呢?
还有我的其他亲人们,他们都用了一生的时间和精力试图去改变他人,让他人按照自己的标准去生活,结局不外乎两败俱伤。我们家穷尽一生实践和检验了一个真理:改变自己是神,改变别人是神经病。
我小的时候,我哥哥嫂子还曾想着改变我。岂有此理,我怎么能让他们改变呢?!
直到我背井离乡浪迹天涯,他们才放弃了改变我的想法。即便是偶尔的一通电话,她们还是会一再嘱咐,你不要这样,不要那样。
我没有被改变,我的侄子们当然也没有被改变。他们也渐渐学会了敷衍。这就是长大了,懂事了,在以前就是叛逆。
我也曾想过改变我的侄子们,结果可想而知。
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感知的世界,所谓的色声香味触法,是按照严密的因果规律运作的一个流程,业感缘起的,有点像投影仪把我们的人生投射在墙上。
投射在墙上的影像,是没法改变的,把墙砸碎,也改变不了影像。
我们只能改变源文件,墙上的影像就改变了。每个人只能靠内在的改变,减轻我执,乃至彻底放下我执。
有一天,我放弃了改变谁的想法,哪怕一丁点这样的想法都不让它有立足之地。日子才开始好过一点,才感受到一点点过日子的幸福,才感受到一点点生而为人的幸福和尊严。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需要改变自己。学着去爱,学会慈悲,拥有智慧。
想去控制,想去占有,想去改变别人,所以,就会形成人与人之间的压迫,施恩图报,伪善欺诈,利益交换,道德胁迫,乃至种种精神控制。
不去改变别人,并不意味着不做美好的建设,而是,更懂得给与别人时间和空间,体恤别人,理解别人,尊重别人,爱别人,不用任何理由去碾压别人,不用任何理由去欺凌别人。
真的能够体悟到以“我这样做是为你好”借口去改变别人,事实上是自私和无知的体现。
我们只有用慈悲和智慧唤醒内心自我改变的动力,才有改变的可能,才有觉醒的可能。
改变别人,就是压迫别人,管理别人,就是压迫别人,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现代管理中的一些说法,道理都是对的,但我在具体实践中很多却是越管越苦,越管越悲剧,越管越疯狂,越管越神经,和我的家族悲剧一样。
不是理论出了问题,是因为缺少一颗慈悲爱人的心,是控制人和利用人的心,所以任何好的方法都会成为有毒的东西。
后来我领悟到,只有爱人,没有管人,只有众生平等,没有失控的权力和贪恋不舍的利益。
爱别人,一切都有理顺的可能,管别人,一切的伤害都有了机会。
只有改变自己,彻底放下改变别人的企图,放下内心的种种有道理和没道理的标准,我们才能更好地看清自己,才有机会理解爱人,学会爱人,才能把世间和出世间的各种事业平衡好,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