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岁时,我被送去了位于巴塞尔的中学上学,那一年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从那以后,我便与乡村的小伙伴分别,真正进入了“大城市”。那里有很多有权势的大人物——要比我父亲的权力大很多。他们住在宽敞高大的宅邸,乘着豪华马车,讲一口优雅的德语或法语。他们的孩子也都衣着光鲜,看起来一表人才的样子,口袋中塞满了钞票。这些富家子弟现在成了我的同学。每当听到他们吹嘘在阿尔卑斯山度假的情景之时,我心头就会交织着惊异和妒忌的情绪,这种隐蔽的情绪甚至让我感到恐惧。还有人说自己曾爬上过苏黎世附近那亮闪闪的雪峰,还到过大海边,这几乎让我目瞪口呆。我呆望着他们,感觉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来自那白雪覆盖着的闪亮发光的但我却无法到达的山峰;他们来自我无法企及的、神秘的大海。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贫穷!意识到父亲只不过是个乡村穷牧师,而我则是乡村牧师更穷的儿子——他穿着破了洞的鞋子,他的袜子一旦湿了就没有换的了。我开始以不同于以往的眼光来审视父母了,开始体贴理解他们的辛苦了。——《荣格自传:梦、记忆、思考》第二篇 中学时代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自己家庭的贫穷也是初中的样子。
意识到贫穷的起因是相对于小时候多了很多无法自给的欲望,书、动漫、专辑、杂志连刊、周边等等等等,总结下来都是钱可以解决的,但我没有钱、我父母也不愿意为我这些欲望买单,他们觉得这些都是无用并影响学习的存在,事实上他们也不愿意我在吃穿旅游上面付更多的钱,好在我对这些也还好,我甚至接受他们所灌输的观念,想要的能蹭同学的蹭同学蹭不到的就砍掉自己念想。
后来某个炎热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奶奶瞧见我同路的同学在买冰淇淋而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等待,她替我买了一只冰淇淋并给我爸说得给我增加零花钱,结果是我非但没有增加零花钱反而父母大吵一架至今难忘,长大后才明白那次吵架更多是因为奶奶对我教育上面的插手引起我妈不满(她俩关系一直不好,可能那次的不满还能寻找到更早的渊源…)但那时的我并不明白,我以为的是我的欲望已经造成了除我之外的影响,比如家庭的拮据窘迫我没有任何分担反而自私而不自知,比如父母关系艰难维系的雪上加霜…我是一个只会更坏一样的存在…
我沉默起来,注意力开始尝试转向我曾经不曾关注的点上,试图找出父母和我的血缘以外的关系模式,试图得出并不是因为我而变得更坏的结论…我留意起父母的社交活动,工作状态,接收他们言语中的想法并加以揣度,然而一切的一切却仿佛更加重了我最初想要推翻的想法,这个观点开始不自觉无限放大到自责,“有钱就好了”这种声音一遍又一遍,我甚至开始担心起父母营生期待有所改善整天忧心忡忡,虽然自己的这一切自己也知道无济于事但是忍不住去想又不敢过问也不能。
沉默焦虑煎熬自卑自责串联起我的中学岁月。头顶上疑虑的密云从那时起就逐渐笼聚化为眉头的皱痕、下撇的嘴角、冷淡的眼神,慢慢演变为后来复杂矛盾的我的其中一面。那时我的想法观念左右了我的行动言语,我不敢提要求,默默掐掉了去市里读高中的念想,因为去市里读书会带来更重的经济负担,这就是十五岁的我的选择,自我定义为成长与懂事。现在和妈提及这段时光还是忍不住哽咽落泪,我妈承认确实宣泄了很多经济上的负面情绪到我身上事实上那时经济状况也并没有我记忆中那么不堪,但人生已经无法重新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