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母亲和我
下午母亲打电话过来：“妞，上班了？”
“是哦，妈，咋了？”
“没事，没事，我就想去你那儿冲个澡。”母亲连忙说。
“行，你先去，我马上回去。”我应道。
“不用，我不急，我等你下班再去。”说着就匆匆挂断电话。
我跟母亲住在同一个小区，不一栋楼，我们家房子盖的早有暖气，母亲家没暖气，洗澡不方便。母亲爱干净，喜欢洗澡，周末我带她去澡堂洗澡，说啥也不去。说自己刚洗过，说我要上课，说我要照顾孩子要洗洗刷刷事儿多。
下班时间刚到，我背起包匆匆回家赶，到楼下，才知道因为天冷，负荷大，我们这几栋楼停电，电梯竟然也没电。我讨厌上楼，经常不锻炼的身体如一堆烂泥，3楼是极限，11楼，我内心是拒绝的。
可今天不行，我知道老妈跟老爸肯定在我家。
整整衣服，解开围巾，扯扯衣领，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开始拾级而上，我一鼓作气上到六楼，“还不赖嘛，小妞儿，破记录了。”
气喘吁吁的我不忘调侃一下自己，给自己加加油！
接下来的感觉就没那么好了，到了八楼，整个人都处在眩晕状态，大口大口呼气，脚步灌了铅似得抬不起来。
稍歇几秒，继续一阶一阶向上爬，就差手脚并用回归祖先了。抬头望望着向上的楼梯，简直就是天梯，我叉着腰嘟囔一句：“奶奶……的，我就……不信……了。”气喘如牛的喘息掩盖了牢骚声。
老爸老妈果然在，而且已经洗好，正准备离开。老妈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我着急地说：“傻妞啊，没电你还爬上来干啥嘞，看看累成啥，气都喘不过来，赶紧坐这儿歇歇。”母亲焦虑地看着我，好像看一个凯旋而归的战士，又或者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顺着母亲坐下，看着母亲说：“你咋恁……恁……不听话，等我下班我帮你洗呀！”
“你妈呀，怕麻烦你，三下五除二可洗好了。”父亲坐在旁边笑眯眯地说。
“你看你，说啥嘞，我前两天才洗过，身上不脏，冲一下就中了。”然后回头看着我，轻轻的摸着我的手说：“我的老妞也四十多了，时间过得很快。”母亲一声长长地叹息，而后无不担心地说：“妞啊，上个楼就喘真厉害，不会有啥毛病吧，去医院检查检查吧。对，应该检查检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
“中，过完年我就去，办个住院手续，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检查个遍。”我笑着对母亲说。
这话是我最近两年才学会的，原来的我肯定会说：“查啥查，我好的很。”经历万事，见过万人，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希望我好，一切为我。
冬天的天短的跟兔子尾巴一样，转眼天色已渐灰，电还是没来。
“走吧？”父亲看着窗外渐临的暮色，催促说。
“你跟我去俺家吧！”母亲不放心的说。
“不用，妈，你跟我爸再等会儿，等来电了再走。”父亲上个月心脏病又犯了，最近身体一直不好，我不想让他们从11楼步行下去。
天又暗了一些。
“不等了，总归要走的。”父亲又催促道。
母亲看看我，看看父亲，略为难的说：“妞，俺们走吧，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来电。”
他俩从来都没有在我家过夜的习惯，我知道留不住他们。无奈的站起来，帮母亲整理围巾，扣上衣扣，着急的父亲已经提着东西出了门，我牵着母亲的手跟在父亲身后。
刚出门，母亲就催我说：“赶紧回去，你怕冷，身体又不好，别送！”
“没事，妈，我送您。”母亲的手在我记忆里小巧而有力，而握在手心里手什么时候变得如同老树一样干裂，还不自觉的颤抖，每抖一下我的心就跟着颤动一下，一下一下敲打着我。
到了步梯，父亲已经先下去一层了，母亲一边催我上楼，一边自己扶着扶手小心下楼，我刚迈开腿想陪她下去，母亲嘴里一个劲的说：“别下，别下，你冷，你不能来回跑，快上去！”
“我就陪您下两层，就两层。”我笑着向下走。
母亲脸涨的通红，站在那儿急促的说着：“我说不让你送，就不让你送，赶紧回去，要不……。”我知道她想说什么赶紧接话：“我不上去您就别走了，咱俩一起回去，呵呵！”中招的母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不愿意妥协。
楼下的父亲听到我跟母亲的对话说：“赶紧回去，说不让你送就不让你送，别再急你妈！”父亲跟母亲不同，父亲生气是真的生气，我要见好就收，母亲生气多半是佯装生气。听着父亲愠怒的声音，我不敢再造次，只好停住。
好吧，好吧！
我听着他俩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交谈声，越来越远，最后模糊不见，我的泪什么时候就流下了呢？
（二）我和孩子们
“妈，你别出来。”早晨赶着上学的小二一边在门口换鞋一边跟我说。
“我送你。”我来到鞋柜旁，拿出鞋子。
“不用，妈，我爸送我就好，天冷，你别出来。”他抬头看着我。
“我习惯送你，我也喜欢送你，亲爱的！”我换好鞋站在门口，张开怀抱。
小二笑眯眯的走到我跟前，跟我拥抱了一下，我用手摸摸他肉乎乎的小脸蛋。说了曾说一万遍的话：“过马路小心，别跑。”
他翻了一个白眼给我，撇了撇嘴不耐烦的说：“知——道——啦！”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家伙已经长到到我的眉梢，昨天还是前天？我们还是手拉手，送他上学，路口，说什么都不让我再往前送，挥手跟我再见。我看着站在斑马线上的小小背影，背着沉重的书包，身子略为前倾，前后张望，一到绿灯，撒腿就跑，书包啪塔啪塔拍打屁股，没入一群群孩子当中，直到不见……。
老大小升初考上离家几十公里外的省城，一周一次接送，成了我除了上班之外最有规律的事。
接送都在学校门口，有时候周五放学他留校跟同学打篮球，我就在学校门口等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周日返校，还是学校门口，我望着他背起书包，拿起随身物品，面无表情的说：“妈，我走了。”“嗯。”后面的话都吊在喉咙里，没来得及说出来。
儿子个头一如成人，在来往的车辆中穿梭，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绕过一辆辆车，穿过一堆堆人群，看着他渐行渐远，直到不见……。
老公会嘟囔两句：“他恁大了，该自己上学了。”
是，我知道，是我留恋他在身边的美好时光，是我知道我能陪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我珍惜，我不舍。
儿子上高中后，要求送到地铁口就好，然后独自坐地铁回校。临别，挥手再见：“妈，回去开车慢点，到家给我发个信息。”“嗯，再见，儿子。”一个英俊少年眼神坚定的注视着我，然后转身离开。我坐在车里，注视车外的他，十几步开外的孩子仿佛感应到我的目光，转身，挥手。
“妈，天不好，今天您不用送我，我跟同学一起坐长途车走。”又是周末，儿子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跟我说。
“长途车有座位吗？长途车离地铁口远吗？长途车……？”我心里冒出无数个问题，但总归没说出口。
“嗯，好，注意安全，到学校给我信息。”我佯装镇定的说。
“妈，再见。”高出我一头的儿子张开怀抱，我迎上前去，抱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