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神经病的治疗方案

       

      接到电话,我还在高速行驶的火车上,和一群同样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为着离愁的伤感,踏上旅行的足迹。而电话只是通知我某位叔的离世,不是年轻人短暂的离愁,是告别这个世界。我只是有点突然,甚至连吃惊也没有,也谈不上悲伤。甚至在我想来,悲伤的是什么?悲伤别人死去?可是死有什么呢?死就死了,悲伤又算什么,只是“活着的人”留下来折磨自己,怜悯死者的消费品,死掉的一切成空,需要怎样的怜悯?也许我们应该敲锣打鼓的把他送走,当作喜事来办。对于生无可恋者来说,活着远比死掉痛苦。而活着的其他人却总是期盼着他活的更久,依靠着更先进的医疗科技维持着活着的肉体。这竟然是这么的一种可悲和难过,以至于离去是如此的释然和正义。

       然而,对于我平凡而多难的叔来说,一辈子都没有太多的开心过。作为农村老实头的代表,永远慢着这社会的节奏一步,被社会的发展推动着前进。别人种地的时候,只能种地,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种着几亩薄田,聊以度日,日子自然过的清苦。老实头自不会有别的打算,快人一步的做个“生意人”,又或者是种点别的稀罕物事,又或是多分得几亩田也是好的。然而,叔就是守着几亩薄田过着日子,农村的变化日新月异,人们逐渐的走出农村,做起了生意,好像家家户户都赚了不少钱。而比时代节奏慢一拍的叔,好像突然惊醒过来,背井离乡,做起了外出谋生的路。我不知道叔是什么时候出毛病,在大家都开始大发横财的时候,叔有次来我家借钱,我是见过的,话很少,很拘谨。

       在农村,实际上攀比之心和闲言碎语比城市还要严重,人与人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往上追几代都是嫡亲的家人,说起八卦来,自然是知根知底。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压力,也许是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也许是我要强的舅妈的冷嘲热讽,也许是孩子的只言片语。日积月累,我的叔毕竟是犯了神经病。一种和大家不同,要么是人性情大变,要么是人做着失去理智的事,总之,统称为神经病。而神经病是可怕的病,竟没有人去追究为什么人会不正常了,只是单纯的重复着:谁家的谁发了神经,理他远点。而终究,我的叔被治愈了,他没有那么狂躁了,不会再讲一大段的话,不会张牙舞爪。依然是那个话少,客气,拘谨的无能之人,这一下总算是正常人了,大家自然不再躲着了。叔的那段小小神经病史,早就随着柴米油盐,变成一缕炊烟,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叔自然是适应了一个出外打工者的生活,这是宿命,夫妻二人为了孩子,为了家庭,背井离乡,在大城市,做着最老实人做的最苦力的事情。

       家里的境况毕竟是有所好转的,我在一年年的拜年中,看到了叔少有的笑脸,偶尔还能看见打打麻将。然则,总是没见过开怀大笑,这自然是马后炮,没有出这档子事,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正视一眼我的叔。而后,女儿出嫁,儿子成家生子,叔自然是很开心,起码婚礼上是。也不知为何,在外打工的叔突然自杀了,死状掺不忍睹。这事自然只能成为农村八卦的一周头条,没有人会追究为何。人们只会深深的惋惜一声,神经病犯了吧,是神经病要了他的命,再也没有记起他一辈子的贫穷与落后,再也没有人给他看齐的压力。而后一切归于沉寂,鸡飞狗跳的日子还是要慢慢的过着。只是在某块田头多了一座孤坟而已,享受着清风与明月。

       无独有偶,我认识的另一个已经治愈的“神经病”,我们村的一个“贫农”。其前半生自然是与叔一样,也是发了神经病,贫穷自然是诱因。而他的神经病举动是:追着喜欢闲话的老婆满村打,自此被鉴定为神经病。治愈归来后,此君日日不管见着什么人都是笑呵呵,喜欢各种开玩笑,帮完东家,帮西家,虽则日子依旧贫穷,此君却越发的快乐。走在路上,总是哼着小曲,看见小孩子就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多年过去了,此君的日子也是过的不咸不淡,早已奔了小康,虽然和大家还是有点差距,日子竟然过的越来越快乐。我的印象中,竟然没见过拉着脸的时候。

       曾经与某位阅历深刻的老司机聊天,老司机讲:本质上,事情对人造成不了伤害,实际上对人造成伤害的是对事物的态度。从此来看,竟是如此的深刻。神经病到底该怎么治?耳不闻,目不见,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有自己的节奏,或许是一味良药,然而只有行动才是药引。为何农村此事多?读书人尚且不完全明白这个道理,何况是陷入生活泥淖的农村人。神经病自然是艰难生活的具象之一,艰难生活消灭不了,唯有面对的态度可以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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