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本质性

痛苦是一种神经信号,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痛苦,本质上都是一种感觉,一种神经回路产生的信号。

但我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让我们痛苦的神经回路?

如果我们没有痛苦,那么当我们被毒虫咬了的时候就不会惊慌,不会马上处理,会死;如果我们没有痛苦,那么当我们被坏人欺侮的时候就不会愤怒,不会反抗,会成为奴隶;如果我们没有痛苦,那么当我们失去挚爱之物的时候就不会难过,不会珍惜,会麻木。

所以我们需要痛苦。

大学的时候,我加入武术协会,每周都有训练,虽然不是很严格,但是对于几乎不锻炼的我来说已经是很苦的事了。每次劈叉都好疼,练过的同学应该深有体会。整个大一,我从未请过假,有时候太忙没法准时去,也会尽快忙完了跑过去训练而不落下。期末打比赛成功进入散打队,虽然几乎是成绩最差的那个。能让我这么懒的人坚持下来的,正是我对痛苦本身的认识,每次疼的受不了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这只是大脑里的神经信号,是肌肉感觉不对劲了想让大脑发号令停止,但是我不!我才是身体的主人,为什么要听这些信号的,肌肉不懂我在干什么,古生物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啊。

身体只是一个驱壳,用一层层的数百万年的进化经验包裹着你,但是,它不懂现在的你。

那些过去的经验告诉你,不要在非摄食情况下运动,要保持你的体力,因为你的能量来之不易,要冒险狩猎,要走上百十里寻找野果,所以若非必要,不允许你浪费体力,对于锻炼身体这种事,在那个年代是不存在的,因为你必然要外出狩猎,要采集食物,否则,只能等死,你的身体被逼着健壮,而且,这也是决定你能否留下后代的资本。

这样的规则不只是适用于百万年前的智人,即便是几百年前的封建社会也是适用的,我们追求物质太久太久了。但是转眼间(实际上是几百年)我们进入了物质超级发达的文明社会,拿到了地球生态的有力权杖,我们所有人都对自己地位变迁措手不及。

看看现在的人吧,即便坐拥数亿资产,对物质的追求依然不会停止,即便自身的生存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也不会丢掉旧时代的基因。但是你追求物质,却不一定能追求得到,求而不得,于是痛苦。你会愤恨自己的无能,会抱怨别人的阻挠,会鄙视那些“失败”的人,会羡慕那些财富明星,会担心自己的地位,会苦恼世界的不公,会质疑存在的意义。

身体上的痛苦尚可抵御,心理上的痛苦却常让人不知所措,因为只要你学过高中生物,想到痛苦本质是神经信号并不是难事,但是知道又怎样呢?依然寄居在这个臭皮囊里,心思由它不由己啊。佛让我们放下欲望,道让我们超脱肉身,但是真正做起来,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所以,依然痛苦。

你会因为摔倒而哭泣,你会以为失恋而痛心,但是这正是你之所以是你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过去的经验给了我们痛苦的感受,但相对的,也给了我们快乐的感觉。你能体会到糖的甜蜜,是因为过去这种高能量事物非常珍贵,大脑必须给你足够的快感来促使你寻找蜂蜜和浆果。你能感受到爱情的幸福,是因为如果你找不到配偶,你的基因就会随着你的消失而消失,大脑不得不为你创造了爱情的谎言。

在这个驱壳里,就会受到它的规则的约束,它如此温柔,给你无微不至的保护,也给你想要的快乐,但也如此严厉,如果你做不到它让你做的事,或者你违背了它的意愿,就会给你最痛彻心扉的惩罚。

是意志与躯体的冲突造成了痛苦。

但是,问一句已经被问得落了俗套的问题: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你知道,那么这个驱壳禁锢不住你,如果你不知道,那么像大多数人那样活着,也是一种活法。

当你知道你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后,你就应该立马开始干,数百万年的经验虽然深深的烙在你的基因里,但是烙不进你的意志里,不管是多么强烈的欲望,如果最后没有你意志的允许,它会被执行吗?你依然有这个身体的最终决定权。

年少的时候,我总是感觉好像被一层膜包裹着,起初以为是近视导致的幻觉,后来我才明白,这是理想与现实、认知与真实、空想与踏实之间的冲突阻隔了我与彼岸。

后来我开始抗争。

这个驱壳没有错,它不过是想保护我而已,我也没有错,我不过是比它看得更远些而已。要想摆脱痛苦,就必须使两者和谐——要么你听从它,要么让它听从你。

服从于躯体,你会在追求物质、名誉、各种欲望中愈陷愈深,你会得到得到的快乐,你也会经受失去的痛苦。

服从于意志,你会逐渐纠正躯体的经验价值观,你会越来越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你会发现自己的真正乐趣,你也会在到达彼岸之前经历更多更深刻的痛苦。

大多数人,就在服从于躯体和服从于意志之间徘徊。

我不会教你具体的摆脱痛苦的方法,因为如果有捷径,苦行僧就都是在做戏了。但对我而言,本质论很有用,当我知道某件事的本质的时候,我就会从一个更高的位置去俯视它,便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也许你会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你的问题,找到自己的路就好。最可悲的就是,明明心中无限悲苦,却不知缘起为何,痛苦过后也不知道这种痛苦有什么价值。

就我而言,我不会消除所有的痛苦,但我会减少不必要的痛苦,减少痛苦产生的负面影响,因为我不想成佛,亦无意得道,我想要的,只是生活。

所以,不要再为买不到降价包包而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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