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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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离开的第四年春，我决定去海边讨要生活。可能是你的原因，我很快就成了个地道的海民，开始不断出海捕鱼，很少回到陆地了。
但有些事情你真的没有告诉我。
海上的阳光真的很猛，像是炒热的沙子撒在身上，背上的皮肤因此不知道脱了几层。开始的几个夜晚根本不能入眠，因为晒伤，也因为船的颠簸。
现在的我已经闻不出海中的腥味了，但也没尝到你说的那种甜美的味道。
我对抗过巨浪，迎击过风暴，也享受了黄昏大海的寂寞和黑夜里的空灵，但一直没有找到你说的那种，活着的感觉。
于是，我放弃了渔民的身份，登上了科考船，开始环游各个大洋，我至此再没有登上过大陆，但不断地踏上各式各样的海岛，除了做科考以外，我一直留心你会不会在。
从南太平洋到大西洋，时隔一年，又回到太平洋里，终于我尝到了一丝丝的浪漫，那是种永恒寂寥的浪漫。
今天，我们发现了这座雾气里珍珠珠链似的小岛时，看见北边被海流拍打成的断崖。
我突然想你会在那里，那里的海浪拍打崖岸很凶很响，另一边的沙滩却被阳光铺洒。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相信自己的猜想，我脱离科考队向你飞奔而去，你不在这岛上，那你还能去往哪里？
1
她在人世间的名字叫作佳琪，如此普通，让我能铭记一生。
但烙印我内心而久久不能忘记的，还是她那双眼睛。
那年的夏末热得发烫，我在却被塞进闷热的火车车厢，被送去内地读大学。
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父母的唠叨，如同紧箍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纠缠，可我沉浸在这种折磨，反而感到安宁。
现在想来我竟是在享受，我也算得上是怪诞的人。而另一个人，就是她了。
我不知道佳琪是什么时候上的火车，也不知道她已经在我身边坐了多久，当我的视线从窗外的转回车内的时候，她就已经坐在我的对面，两手支在横板上，用双湛蓝的眼看着我。
那眼里的蓝韵似乎在旋转，她的眼要吸走了我所有的色彩。
恍惚后，我发现她有米黄色的肤色和有些枯萎的黑发，鹅蛋乖巧的脸型也显示她只是中国人，所以那双眼带来的惊奇过后，我瞬间联想到了混血和疾病。
我不自觉地去观察她，但很快就发现，她其实并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更近的地方，虽然那里空无一物。
我拿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但等我反应过来时却紧张起来。
佳琪回应了我，湛蓝的眼蒲扇了下，好奇地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那，你好，你发呆了好久而且还一直看着我……”我试着解释，但不知说什么好。
她似乎看出我的窘迫，噗嗤笑了声，“我没在看你。”
“那你在看什么？”我为什么要追问。
“我……，我在看气流呢，”她说着，手指轻轻弹跳，“海水可没有这么稀薄的呢，水流的变化非常明显，不像陆地上的空气，啊，我看得眼睛生疼都没看出所以然来。”
我愣了下，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她话里的海涛声我却听的清清楚楚。
2
火车上的同行，让我和佳琪彼此认识，知道她和我是同一所大学的新生，她的名字从那时进入到我的生命中。我曾想过留下这份缘分，但她似乎从没想过后来。
后来，我熟悉学校，熟悉同学，接着开始接受军训，期间我再没有见过佳琪。
直到军训结束，暑气过去的天开始下雨，我那脆弱的心又一次崩溃，于是在夜晚独自一个人行走，没有带伞，更不会有同伴。
高考我并没有彻底失败，但我更为珍惜的感情在那年高三却是彻彻底底地破产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的结局，我也不知道该去怪谁。
我只能在痛心的时候，把自己独自丢在空旷无人的地方，去体会自然的充实，也忍受自己的空虚。
因为下雨的原因，那晚我出走没多久，路上就没了人影，这个时候我真想被一处积水给淹死，但在转角的路灯下，我又见到了佳琪。
她穿着素青色的长裙，撑着细骨的花伞，穿着凉鞋踩着水向我走来，我看她的下摆微微湿透。
“你怎么在这里？”佳琪微微偏头问我，湛蓝的眼闪着奇异的光。
我不想回答，身上湿透的衣服已经在滴水，见到她不知为何，我会觉得这样非常让人羞愧。
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走上前，将伞分我一半，然后问我说：“你失恋了？”
“算是吧。”我点了点头，不禁自嘲，感觉整个人体没有力气，想要倒去。
佳琪却突然上前抱住我，支持住我，她手里的伞在我脖间旋转，最后稳稳当当将我俩全部保护下来。
伞给了我比黑夜更黑的角落，竟让我觉得这就是我可以躲藏的归宿。
她的拥抱很轻，我还未品尝出味道，她就从我身上下来，我看见她的胸前微微湿润，肩膀后面也受到雨水侵蚀。
“都会过去。”我听到她这么说，我点了点头，心里有了罪过。
4
那晚她送我回去，又消失在雨里，记得她路上曾向我赞叹，陆地上人的生活真是精彩。当时我问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虽然海里很安全，但是不会有新意呢，一直都是无比的单调，不像陆地上，会恋爱，还会失恋。”
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因为是她说的，我决定原谅过去的自己。
接下来的整整一学期，我渐渐迷上在下雨的夜晚，那时总会出去寻找佳琪，虽然我就再没在这样的夜里看见过她。
那段时间，总觉的有些人的背影特别像她。
直到学期结束，我坐上回家的火车也没有再见到她，我开始试着忘记那双明亮的湛蓝色眼睛。
5
过完春节回到学校，我开始积极参加进学校里的活动，开始在学校里崭露头角，期间获得很多的锻炼，也收获不少奖项。
身边圈子里的人都觉得我的很优秀。
但其实，这样的日子我却憋了一肚子的埋怨。
为什么他把我的方案拿去用却从不过问我的意见，为什么我安排的计划最后全是她的功劳，为什么我明明体谅了你们的状况，可你们毫不领情……。
种种消极的念头跟学校里的野草一样疯长。
直到期末，我一直像是笼子的野狗。
那天午后，气温十分燥热，我却因为这些受不了教室的色调，就跑去学校的琴湖边散步。
湖边的热风一下盖过我的焦躁，不一会儿我又想着转身回去。
但这时，我看见湖对面的水里有一个人影，岸上却空无一人，我想是有人落水，于是赶紧跑到对岸，却发现水里的人是佳琪。
佳琪看到我时，我已经站在离她最近的岸边。
“你怎么在这？”她问我，语气很开心。
“你怎么掉湖里了？”我却反问她。
她摇了摇头说：“天太热了，我就想在湖里降降温。”
我从没见过有人会想这样降温的，我赶紧叫道：“谁会想这么降温的，你赶紧上来，被别人看见还以为你疯了。”
佳琪并没有听我的，反而向我泼水。
我说这里的水脏，她却说是自然的水怎么可能会脏。
我说这样会生病的，她却嘟着嘴说上岸她就会被烤成鱼干。
……
我看着她，心里不知为何气得不行。
佳琪却这时游回岸边，向我伸出手说：“拉我上去。”
我轻信了她的话，总觉得她是乖巧的女孩，但事实是她一使劲，我就跟着跌进水里。
我挣扎冒出水面，发现湖只有半人高，耳边传来佳琪的笑声变得微微刺耳。
“你真笨，哈哈哈。”佳琪掩嘴笑着，眉毛上沾着水珠，水珠顺着眼睑要滑落进湛蓝的眼里。
佳琪眨巴了下眼。
现在我忘了当时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我只知道我用力抱着她向岸边走去，她越发费力地挣扎，我就抱得越紧。最后，等我俩都上了岸，我见她的脸颊红成了火烧云。
6
那天后，我有了佳琪的手机号和QQ，可我的手机却进水报废了。
那年暑假，我在上学的城市里打工度过的,期间我没有买手机，也没有想着和任何人联系，心里一直排斥着去面对佳琪。
但开学后，我不得不买了手机，我鬼使神差地要她赔偿我的损失。
我要了一场约会，她并没有拒绝，我却因此失眠了三个晚上。
清晰地记得，吃完晚饭后，我们去洛河边漫步，对岸是霓虹的城市，岸边是高高的杨树林，佳琪一直在前面领着我。
“这里你经常来吗？”我问。
佳琪回身冲我笑了笑，“当然，这里离学校很近，所以每晚我都要来这里散步。”
“不管什么天气？”
“嗯，不管什么天气。”
那晚，我发泄了许多牢骚，感觉掏出所有的烦心事，然后全一股脑地丢向她，她听得都要睡着了。
最后，直到离开前，我问她大学毕业后想去哪里？
“我想回到海里。”佳琪说着，带着疲惫。
“你家住在海边？”我问道。
佳琪摇了摇头，“老家只要翻过一个山头，就能看到海，但家里人不让我去海边。”
“为什么，只是海而已。”
“我不能回去啊，我要陪着爸妈呢。”
我还是不理解她的话，但她的话让我惊醒，这个世上，总有像她那样的人存在，有着与世俗毫无关联的梦想。
本以为我成不了这样的人。
7
大二的上学期，我没有缺席任何一晚洛河边的漫步，但佳琪却不是这样，她总是会一连消失几天。我问起后，她告诉她去旅行了，我追问去了哪里，她把大半的省会城市都报了一边。
为什么她这样说的时候，湛蓝的眼没有兴奋或者骄傲，反而越发深沉。
“佳琪，你知道鳐鱼吗？”我还个话题问道。
她开心地点头，眼睛似乎闪光，主动向我迈近一小步，她笑着问：“我当然知道， 我好想贴在他的肚子上在海里游弋呢！”
“我也想。”我靠近她，有些焦急地说。
“像䲟鱼一样？”
“啊？对……像鱼一样。”
佳琪对海的渴望比眼里的湛蓝还要深沉许多，我想她是为天生就是为海而活的。
我想我毕业后应该去有海的城市。
提到海，佳琪就愿意坐在岸边的石凳上，跟我讲述海的故事。比如鲨鱼与虎头鲸的搏斗，海龟随洋流四处飘荡和椰子蟹的爱情故事等等，还有许多深海的隐喻。
那时洛河的对岸似乎隐匿，我们就像是在海边述说海的奇迹，我不知不觉也深深爱上了她口中的海。
她能带着我畅游大西洋，登上太平洋的各色海岛，在沙地上画出地图，在上面标出洋流的方向。
“你真的很喜欢海啊！”都最后我只能这样赞叹。
期末的时候，佳琪一连消失一周，在放假的最后一周她才出现。我们一如既往的在河边散步。
那晚，我抓住她的手，我说已经存了一个学期的钱，我说可以去三亚住两天，我问她可不可以一起去，我要带她去看看海。
佳琪微微点了点头，我看她的笑容里带着泪，我吻了吻滑到脸颊的泪珠，一股大海的悸动。
8
我记得之后几天佳琪依然和我讲很多关于大海的故事，但不同的是，她告诉我大海每时每刻都在酝酿风暴，海底的水压很高能压破人的内脏，鳐鱼的尾巴上有剧毒，抹香鲸的尸体可以养活一个生态系统……。
我问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可她只是枕着我的肩膀不愿说话。
我其实知道自己并不了解她，我以为她从没讨论过她的生活。
谁能想到她口中的海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去三亚的当天，我没能联系上佳琪，整个寒假，我也没有她的消息。
似乎大一刚开始的那种寂寞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想一条海鱼被抛弃在了内陆，在被晒干，在等死。
过了个很不是滋味的春节，回来的第一个月我总是白天去洛河边。
已经是大二下半学期，大学的时间就开始变快起来，那晚同学聚餐，喝醉酒的我歪着身子独自走到洛河，看见佳琪的背影，我才发觉第一个月已经过去。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不能去海边。我说为什么不跟我说，她却朝上游走去。
“你个骗子！”我对着她大叫。那晚，室友说我就这样叫到清晨，他们在那时才知道我有心里惦念的人是谁。
几天后，室友告诉我佳琪她几乎每周都会去我们学校的附属医院看病。
当晚我就跑去问她怎么回事，她却不愿意回答我。
“我知道，我打听道了，你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这又不是什么，难道你就因为这个不要和我在一起吗？”我这样问她。
她却哭着告诉我，不是因为心脏的原因，她告诉我她自己受不了，和我在一起，吃药都安抚不了她的情绪。
我立马冲上去抱住了她，那晚我保证不会让她难过，我发誓要给她幸福，我大胆地叫嚣要和她生孩子。
“我这个样子是不能生孩子的。”她噗嗤笑出声。
“那就不生啊，只要和你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就行。”我赶紧转口。
佳琪点了点头，她把头埋进我的胸口，许久后，她抬头看我，我想我得到了海洋的眷顾。
“你真的会后悔的，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内心的核会多伤人。”我和她在楼下分手时，她这么和我说，我把她抓回深吻了她。
9
现在的我无法再回忆起那段思念的痛苦，但和佳琪在一起的那几年，它产生的记忆总是折磨我。
那是我最感到幸福的时光，我每天都要和佳琪见面。我们一起在学校和洛河边牵手散步。学校的操场，夜晚的小树林，琴湖旁的躺椅，都留下我们的印记。我陪着她去医院看病，我把她介绍给我的室友，我得到了他们的祝福。
没过多久，我带着她在校外同居了，我和她互相交换了第一次，我喜欢上亲吻她的眼。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和我谈论大海了，而我那时竟然没有察觉这个变化。
我见到了她每天吃的药，花花绿绿的一大把，我笑着说这顶的上一顿饭呢，她也深以为然。
她告诉我，她不只心脏有问题，她其实还有抑郁症。
那时的我不理解抑郁症是有多可怕，我只那只是她因为心脏不好，所以情绪烦闷而已。
同居不久后，佳琪开始试着减少服用抑郁症的药，我的担忧很快消失，在她身边，我并不察觉任何压抑，反而感到快乐，我甚至有时会想她是在骗我。
直到那个告诉我佳琪经常住院的室友过来找我，他告诉佳琪曾经试着自杀过。
那是大一下半学期期末的时候，佳琪跳洛河自杀，幸亏有人在附近夜钓，才把她救了上来。
因为是期末，所以没有引起什么大的骚动，室友因为和佳琪的室友认识，这才听说的。
那晚我没敢回去，在寝室躲了一晚，我想起佳琪她曾经跳过学校的琴湖啊，难道那次她其实是想自杀吗？
第二天我就回到我和她的小窝，我迫不及待地和她做爱，我亲吻她的全身，我在她身上寻找所有可能的伤痕，但是没有。
“佳琪，你真试过跳洛河自杀吗？”
“笨蛋，你不是知道我抑郁吗？”
佳琪一脸俏皮地回答我，这让我无法理解，但深夜的时候，她还是哭了。那晚我抱紧她，我不该问这个问题，我痛恨自己没有意识到抑郁症的可怕。
之后，我们还是和往常一样，但我不愿意让她去洛河了，她似乎又喜欢和我我谈论关于大海的事情，她又恢复了过去的药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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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平洋里，十一公里深的海底被震裂，地底的岩浆涌出，滚烫地和海水接触，爆炸翻滚，长久时间后，涌出海面，泛起水花和泡沫，把蔚蓝的海面搅合得浑浊不堪。
这样的事情持续几亿年，这里就会出现一座岩浆的海岛，在之后的几百万年里，苔藓抢先登陆，之后桃金娘也来到上面，这时被暴风带来的昆虫或者蜥蜴就开始生活在这里。
不久后，土壤积累足够后，由海浪带来的椰子碰巧触及这座小岛的沙滩上，椰子树就长了出来，那时小岛已经布满了野草和灌木了吧。也许，海鸟早已把棕榈树的粽子带过来了，海岛上已经有一片棕榈树林。
要是这座海岛是处在寒流中，也许企鹅和海豹就早早占领这里，成了他们的育婴床。要是它在暖流中，那这座海岛一定是非常热闹的，海鸟会一年四季的盘旋在海岛的上空，孤独的海怪常在各色各样的鱼群里穿梭，重要的是珊瑚都能长起来吧。
“佳琪，你想象中的海岛是什么样的？”
“我想它南边是暖流，东边是寒流，两股洋流在北边相遇，爆出惊人的海浪，形成的海雾把这座岛藏起来，这样虽然会有些吵闹，但不会有人能再看见这座岛，但海里的食物会全在这里汇集，各种动物植物都愿意在这里生长繁殖。”
“那不是海里的世外桃源啊？”
“嗯嗯，海岛还要有垂直的海湾，金黄的沙滩，大片的热带雨林，这样我死在那里都没有问题。”
“佳琪！！！”
“我想我该吃药了。”
那时候我们已经大三，之后她再没和我聊过那个海岛。那时我们更多的是在规划毕业后的生活，但其实总是我在说，而他总是顺从我的意见。
12
直到大四毕业，我们似乎都过着无比恬淡生活，佳琪让我深深爱上了海洋，我也一直努力着，想给她营造一个可以做梦的小世界。
可那段时间，佳琪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心不在焉。
真正毕业后我们就去了上海，在那里我们试着打造自己的归宿。
但是显然，佳琪受不了，她没办法在上海的压力下生活，我们也可以回到自己生活的小县城，但是我不甘心。
我们之间第一有了分歧。
“我受不了！”佳琪对我说。
“有什么受不了的。”我烦躁的回道。
“我不喜欢这里的海啊。”
“海、海、海！等我在上海买了房，我们哪里的海不能去看。”
“我不想生活在有海的地方”她突然哭着对我说。
我脑袋蒙了，我没法理解她的话，她不是一直深爱着海吗？
但那晚她的心脏病突然犯了，手里的药不管用，我连夜带她去了医院，接下来一周她都呆在医院，此后我都没有机会去理解她的话。
她的母亲第二天赶了过来，第三天他父亲也过来，他父亲踢了我一脚，我没有反抗。
一周后，佳琪被父母带回了老家。我却拖拖拉拉了，挣了这个月的工资才去看她。
再见到她时，是在她家，她一脸开心的带我进她的房间，然后抱住我，这个拥抱很深，我回抱却很轻，我想起第二次见到她时，她的拥抱和这时的我一样。
“你怎么这么慢啊？”她一脸委屈，湛蓝的眼有些浑浊。
“对不起……”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原谅你！”她就这么轻快地原谅我，然后她带我看她贴在墙上巨幅的俯瞰海洋的照片，中心是一座很小的海岛，黄色的沙滩围绕着棕榈树，加上外围淡蓝色的浅海，极像一颗海中的宝石。
“怎么样？”
“很好看！”
“难道你不觉得这像城堡吗？海水就是无边际的护城河。”
“这样的城堡太孤单了吧。”
“但这个城堡是永恒的，永远不会有人打扰。”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寒冷，我想制止她这么想下去，她却已经留下了眼泪。
“我现在吃药是不管用了。”她这样说。
我不停安慰，但我没有能力使她停止哭泣，我深深的自责，痛恨自己。
等她稍稍有些平静后，我指着照片一小块比外海还要深蓝的阴影问：“这是什么，是海沟吗？”
“笨蛋，当然不是，那时天空中云的投影。”
看着佳琪恢复笑容，这句话我至今无法忘怀。
13
可能佳琪的时间慢了下来，那一个月，我感觉像是在海面上漂流，没有起点和终点，阳光的影子偏转的很慢，我以为能一直这样下去，我恐惧遇见陆地。
直到她又一次发病，我才惊悚地意识到时间已经不多了。
“佳琪，我们手术吧。”我握着她的手问。
她却摇了摇头，“我想去看海。”
“看完海我们就去手术好不好?”我问她。
佳琪点了点头，她吃力地拖住我的两颊，细微的声音和我说：“我试试。”
第二天，我带着佳琪出了门，她父母给我准备好了一切，我想感谢他们，但他们不愿意看我。
就像佳琪曾说的那样，她家里海很近，在最高的山上有一座凉亭，那里就能看到海岸线。
上山的小路被砾石镶嵌起来，台阶微陡，佳琪走的很吃力。我干脆背着她向上走去，可恨的我却不能一直这么背着她，总要放下她休息。
每次，她就在一旁一脸戏谑地看着我，看着我那狼狈的疲惫相。
那时候已经深秋，山上的杂草全部衰败，常青树也不会抽出新芽，竹子也随风散落它的老叶，一片衰败的景象，在我眼里更是黑白色的绝望。
清晨出发，却是最热的时候到了山顶，我看见海从两山的缝隙里现身，只占巴掌大小，却是无色的世界里唯一蓝。
我和她在那里待到了傍晚，直到落日隐去，那簇深蓝消失不见。
“我们回去吧。”我把衣服盖在她的身上。
佳琪笑着和我说：“我回不去了。”
她的话为什么这么伤人，我跪倒在她面前求她不要离开，我不断说着对不起，我甚至咒骂她轻浮，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
“我真的要回去了。”她说完，身体就颤抖起来。
那是她最后一次发病，我想带她下山，她却抱紧我，不许我背她下山，她不要吃药，更不要呼吸了。
14
佳琪的葬礼我并没有参加，我逃回上海，开始拼命地工作，就像她从来没有在我的世界出现过。
我无法理解佳琪为什么要这么匆忙的离开。
半年后，佳琪的母亲给我打电话，她感谢我能爱上他们的女儿，她跟我讲述起她的过去。
佳琪出生就患有无法治愈的先天性心脏病，湛蓝的眼也是基因的缺陷导致的，这注定她活不过成年。她的父母带着她走遍的大半个中国，但都没有医治的可能，最后也只能通过药物控制。
到了她八岁的时候，他们才回到家乡，过起了简单的生活，佳琪这时才开始上学。但祸不单行，异于常人的眼睛让她无法融入陌生的环境，甚至受到排挤，但她的父母却还在为她的心脏操心，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初中的时候，佳琪才被确诊为重度的抑郁症，还有臆想症。那时候她已经试过跳河自杀不下三次。后来她休学一年，但那时候她已经快到了理论上活到的最长寿命了，她的病也不可能逆转了，她的父母最终仍由她生活了，希望她能活得更自由些，于是她重新回到学校，后来居然还完成了大学的学业，比理论上活的更加长久。
佳琪的母亲在电话里笑着说，佳琪也许是为了遇见我才愿意多活了这么多年呢。我却哭着问她为什么佳琪不愿意再和我生活了。
“佳儿(佳琪的乳名)小时候，有一天放学回来突然问我，她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我说她是大海的女儿，所以眼睛是蓝色的。”她当时这么和我说，“然后她真觉得自己是海女呢，开始幻想自己在大海里的样子，可我们突然害怕起来，她爸就跟她说，不能去海里，你的父母可都是在陆地上呢，她那时真的沉默了好久，她才保证不会回去，她说要永远陪着我们……，对不起啊，佳佳她还是食言了。”
佳琪的母亲也在电话里哽咽，她最后说佳琪就是这样的孩子，突然间就会消失不见。
15
回到上海的第三年，我突然在做梦梦见了佳琪，醒来后我就想，佳琪也许并不是真的喜欢海，她可能一直把海当作死后的归宿，那么海就是她痛苦的根源，我才意识到她的抑郁就和海一般深沉。
佳琪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久，她的生就是等待死亡，于是她就用这短暂的生的时间，描绘出自己死亡的归宿。
一座徜徉在深蓝里的孤岛。
那刻起，我终于无法活在这个世界了，是我陪着她描绘完了死后的生活，我曾经的幸福是对活人的罪恶。
自杀和逃离，最后我还是选择了离开，去往对我而言就是死亡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