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旧

(壹)

微风和煦,钰莞家院子里的海棠开的极好,钰莞和许剑承仔细的拣着掉落的海棠花。

“剑承,今年的花比去年好,这味道也好,若是做了海棠糕也一定比去年买的好!”钰莞一边捡花瓣,一边抬头望着海棠树。

“莞儿,等我赚够了钱,我就盖一所大房子,让你住进去。”剑承拍了拍手里的泥土。

“金屋藏娇吗?”钰莞过来给他捡去了肩上的花瓣。

“是明媒正娶,你做我的夫人,然后我们一起生好多好多的孩子,陪着咱们捡花瓣,做海棠糕!”剑承轻轻地晃动着钰莞的肩膀。

钰莞的脸红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真是他的心上人。

一夜的大雨,打落了好多庭前的海棠。

钰莞穿着红色的嫁衣从梦中惊醒,流出的眼泪花了两腮的胭脂。

母亲一早就端来了一碗面条,很小心很小心的进了钰莞的闺房。

“莞儿,马上路家人要来接你了,从昨天开始,你一口东西没吃,娘给你煮了碗面,加了一个荷包蛋,你把它吃了,好出门!”母亲的手都在颤抖,她把面端到钰莞面前。

钰莞目光呆滞,抬起头,哭了一个梦境的双眼肿的像核桃一样。

母亲没有注意到钰莞的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儿啊,你这…妆都花了,为娘重新给你化!”母亲的语气也在颤抖。

“走开!”钰莞突然一声大喝,吓得母亲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你弄成这样给谁看!”门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迈着大步就进了房间。

“这是我的闺房,谁让你进来的!”钰莞也不客气,直接一句回了过去,她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那个被她叫做爹的男人。

“赶快把饭吃了,重新让你娘给你梳妆,路家是咱们霍州有名的大户,能够让你做小就够荣幸的了,别弄的跟个叫花子似的给我丢人!”男人的态度极为强横。

母亲上前来要给钰莞梳头,被钰莞狠狠地给推开了,“我宁愿入娼门为妓,也不愿意嫁给那个姓路的畜生!”

“你混账!”男人一掌拍在了钰莞的后背上,钰莞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溅到了对面的镜子上。

“不知羞耻!”男人气冲冲的就出去了,母亲心疼女儿,赶快过来看。

钰莞抬起头,用嫁衣抹了自己的嘴唇,将手中的剪刀狠狠地戳在了桌子上。

“儿啊,是娘不好,你爹去世以后,随便找了个男人就嫁了,谁成想他是这么个人,是娘对不住你,娘知道你心里想着那个许剑承,可他如今已经成了军阀团长,身边不缺女人,是不会再回来找你了,他今生都不会再吃你做的海棠糕了!听娘的,就算娘求你了,你千万不能寻死,娘给你跪下了,你就安安稳稳地进路家的门吧。下辈子,娘给你当牛做马,来补所有对你的亏欠!”母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钰莞的衣袖上还残留着血迹,她也不看母亲一眼就起身走到了水盆旁边,洗了脸然后回来重新描眉画鬓,半个时辰后,一位美娇娘重新的出现在了镜子里面。

迎亲的队伍只有四个轿夫和一位喜娘,钰莞的身份是路家的五姨太。

她上了花轿,娘家也没有人来送,路上的人也是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红盖头底下的钰莞闭着眼睛。

花轿从路家的后门停下了,喜娘搀扶着钰莞下了轿,后门出来了两位中年女人。

“请五奶奶安,老爷说了,让五奶奶先到房间休息,他随后就到!”两个中年女人,过来搀扶钰莞,此时一匹快马从后街口冲了过来。

钰莞住了脚,中年女人也是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告诉你们路老爷,这个女人我要了,要是不高兴我等他上门!”说着就把钰莞拉上了马,如闪电一般驶离了路家的后门。

钰莞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的反抗,他被那个男人搂在胸前,头上的红盖头被风吹落了。

(贰)

钰莞像个木偶一般被男人牵着手进了一处很大的院子。

“把你身上的这身衣服换了,吃点东西,晚上我再过来!”男人撂下了这几句话就出去了,随后,两个女仆人为钰莞换下了那件带着血的衣服。

钰莞穿着新衣服坐在屋里,一等就是一天。夜色降临,男人才进来。

“还好我及时到了!”男人很温柔的看着钰莞。

“许剑承,我被人卖了,你才回来救我!”钰莞淡淡的说到。

他在钰莞身边坐了下来,拉起钰莞的手,“你是我的青梅,我是你的竹马。走了这么久,心里念得全是你的海棠花茶。还有跟你一起烘焙海棠糕的那个场景。”他侧过脸,看着眼前的钰莞那么可人。

屋里没点灯,只有两个红烛在静静地燃烧。

“之前做的海棠糕和海棠花茶都被我放在家里了,等海棠花再开的时候我再给你做。”钰莞轻声说道。

“你的继父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抽大烟还不起钱,就把你送给路家那个糟老头子做小妾。”男人搂住了钰莞的腰。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离开,我那么求你,你就是不带我走!”钰莞用自己如同猫爪子一般的指甲死死地扣着许剑承的手腕,须臾之间,有了几道血痕。

“我这不是来了吗,在你落入魔窟之前,再一次牵了你的手,我就不能再松开了,我们要好好在一起。”许剑承搂着钰莞的杨柳腰。

二日一早,钰莞醒来就不见许剑承。

“我们团长去军部了,请夫人先吃早餐。”仆人放下了饭食就出去了。

饭后,仆人又送进了好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钰莞试了几件旗袍,想不到几年过去,自己的腰身尺寸,许剑承还记得那么清楚。

这处宅邸很大,还带着一个花园,钰莞每日在仆人的陪同下逗逗鸟,逛逛园子,侍候侍候花,日子过得轻松自在。一日复一日,很快,她就有了身孕。

许剑承听闻此事,欢喜的不得了,每日里各种补品也是一样不少,钰莞摸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心里也总算是能够踏实下来。

那是个极为晴朗的下午,钰莞吃了汤药刚要睡下,门外停下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上面走出了一位高贵冷艳的美人,她穿着高开叉的旗袍,裹着一件丝绸披肩,踩着高跟鞋,化着时下最流行的妆,在两个高大男人的陪同下像飓风一般进了院子。跟随钰莞的仆人们见了她纷纷下跪,连头都不敢抬。

钰莞出了花园,与这个女人四目相对。

“你就是钰莞?”那个女人很不屑地看着她。

“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为何这么没有礼貌的闯进我家?”钰莞也没有退缩。

“这可不是你家,这是我的房子。”那个女人在院子里随意地走动,丝毫不把钰莞放在眼里。

钰莞不知这女人是什么来历。

“我是许剑承明媒正娶进门的正室夫人。你住的这房子是我出嫁时我娘家给的陪嫁,如今被你这个小贱人给住了,不过住就住了吧,你有了身孕,我也不能把你怎么着,可是有几点你可得给我听清楚,你只能住在这里,许剑承什么时候可以过来,我说了算。你生的孩子不许姓许,还有你这辈子也别想从许剑承这里得到任何的名分,你听见了吗,要是做不到,你就永远别想见到许剑承!”女人越说越狠,钰莞听了以后,什么都没说。

“可惜了这么一个大美人,不过现在连一个丫头都不如。”女人狠狠地瞪了钰莞一眼,出了门扬长而去,留下钰莞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像一尊雕像一般木木的立在太阳底下。独自流了几行眼泪。

那之后足有两个月的时间,许剑承面都没露,钰莞真心是急了。她从一个男仆人那里要来了烟,还差人去街上买了洋酒,不顾自己的身孕,又是抽烟,又是喝酒,家里的仆人们都吓坏了,钰莞深夜里不停地砸东西,惹得邻居们也是怨声载道。

又过了半个月,许剑承来了。

“你还记着我和孩子呐!”钰莞衣衫不整,喝的摇摇晃晃,整张脸都是涨红的,十几颗烟头被扔了一地。

许剑承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酒杯。

“莞儿,你肚子里怀着我们的孩子,这样下去你和孩子都会没命的!”许剑承握着钰莞的手腕。

“这不是你的孩子,生死也和你无关,你夫人不让你来,回去呀!”钰莞喝了太多的酒,像一坨烂泥。

“我不该瞒着你,钰莞,是我不好,你怀的是我们的亲骨肉,你总不希望他会因为你的缘故而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吧!”许剑承怒火中烧。

“你一个大男人,自己的女人保不住,自己的骨肉都不能跟着自己的姓,你这个长官当的真是丢人!”钰莞去推许剑承,自己却扑倒在了地上。她捂着自己的肚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两条腿也开始抽搐。

“我去找大夫!”许剑承打电话叫来了医生。

“夫人连日酗酒抽烟,刚刚又跌了一跤,有些动了胎气,好在夫人身体底子好,孩子也无大碍,我开些药,夫人万不要再喝酒抽烟了,孩子可是受不住的!”医生特地叮嘱了几句。

“别叫我夫人,我不是夫人…”钰莞的酒还没醒,闭上眼睛就睡了。

许剑承守到半夜,看了看时间,又不舍地看看钰莞,无奈的离开了。钰莞早就醒了,闭着眼睛听着许剑承离开的脚步声,翻过身,泪水就湿了枕边。

(叁)

二日黄昏时分,钰莞才清醒过来,只是她的头依然是昏沉的。

她的肚子已经不疼了,她拿起剪刀,正要向下戳,此时,肚子微微动了几下,她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最终她重重地把剪刀扔在了地上。

她砸了所有的酒瓶,烧了所有的烟。

海棠花再一次盛开了,钰莞每天天不亮就会出到院子里把头一夜掉落的海棠收进一个袋子里,然后把它们清洗干净,再晾干,然后按照等额的份量分装进一个个的小罐子里,然后给它们贴上标签。

钰莞的肚子要比其他同期孕妇的肚子要大很多,她怕人议论,终日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三个月后的一个大雨天,钰莞在没有温度的卧室里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她做了母亲,产婆把孩子放在襁褓里递到了她的面前,两个孩子的眼睛都还没有睁开。

钰莞浑身是汗,她顾不得自己的疼痛和疲惫紧紧地抱着两个孩子,如果这个时候许剑承进来哪怕是不说话,只要他看一眼孩子,也不枉她怀胎十月的这一场辛苦。

怀里的孩子吃了奶安然入睡,钰莞坐在床上,听着淅淅沥沥的大雨拍打着屋檐,窗棂和台阶,每一声都犹如利剑一般穿着她的心,她没有等到她想要看到的人。

她的心已经冰凉了。可她还是抱着孩子每一天都望着门外,好几个月的时间溜走了。除了空荡荡的石板路,什么都没有。

这一年的冬天,霍州早早的就飘起了雪,两个孩子还没有断奶,钰莞开始为他们增添辅食,家里的食物本来就不多,钰莞强忍着饥饿把孩子喂的饱饱的。屋子里冷,钰莞把所有的被子都盖在了孩子的身上,她自己的手和脚起了好几块冻疮。

终于熬到了开春,孩子们开始牙牙学语。钰莞也开始忙了起来,她扶着一个孩子走路,还要教另外一个孩子学说话。天气暖了,她一前一后背起两个孩子到集市上去买自己做的海棠花茶和海棠糕,好在生意不错,给自己还有孩子们挣出了饭钱。

一日钰莞刚刚出摊,从城外就走来了一队人马,他们的筚路蓝缕,满面灰尘,还有的包着浸着血的纱布,柱着破旧的拐杖,街上过往的人们对他们避之不及。

“哎呦呦,这是打了败仗回来的,当初走的时候多么风光,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眼下,各地都在闹兵乱,各家都在挣地盘,肥了那些当官的,可苦了这些当大头兵的,看看,都还是孩子,死的死,残的残,真是作孽。”

街上的人们一言一语的议论,钰莞哄着怀里和背上的孩子。队伍里,一个年过三十的军官拖着一条已经折了的腿走在队伍最前面,他拄着一根很粗的树枝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士兵,一个个面黄肌瘦。口渴难耐,他看见钰莞的摊位上有新做的点心,艰难地走到摊前。

“这位夫人,我的士兵走了好远的路,几天没吃东西了,我这还有些钱,你把这些点心都卖给我吧!”那个人操着沙哑的嗓音,用沾满灰尘的手拿出尽有的一块银元递给钰莞。

“这位军爷,您这一块银元买这海棠糕可是不够的!”钰莞抬起头,她看见了一张久违的又熟悉的脸。

“许剑承!”伴着钰莞的惊讶,那个人也抬起了头,他抹了一把脸,仔细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是他的钰莞。

“莞儿!”两个字,道尽了无数沧桑。

“剑承,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钰莞颤抖着身躯。

“此事说来话长!”许剑承一脸的无奈。

钰莞也没在多问,把海棠糕给那些士兵们分了吃,然后领着他们都回了家。

好在家里的房子足够大,钰莞把他们一一安顿好,打来了热水给许剑承洗了澡。

他的右腿被子弹打断了,骨头还没有长好,钰莞轻轻地给他擦着身子,慢慢地揉着他的伤腿。

两个孩子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没有哭闹,但是眼神中也都是恐惧。

“我们的孩子!”他温柔地看着两个宝宝。

“嗯!”钰莞只是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真好!”他一脸的幸福。

“还没起名呢,你夫人说不让孩子姓许。”钰莞特意强调了一句。

“我的骨肉为什么不能姓许?”他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她。

“要是她再跟疯了一般跑来跟我闹,再吓着孩子们!”钰莞眼睛里有泪光再闪。

“她跟别的男人跑了。”说这句话时他没有任何的不满,眼角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惋惜。

“那这房子?”钰莞担心。

“这房子本来就是我的,你们安心住!”许剑承握着钰莞的手。

“那你好好养伤吧!”钰莞端着水就出去了。

换了新衣服的许剑承坐在床上,他想亲亲孩子,可是两个孩子不敢靠近他。

钰莞回来就把孩子放在了另外一张床上,慢慢地哄他们睡觉。她做好了热乎的饭菜端到了他的面前。

“吃吧,我去给你请大夫!”钰莞换了一身衣服就出门去了。

医生看过之后,低声和钰莞说了几句话。

“你们两个,跪下叫爹!”钰莞把两个孩子拉到了他的跟前。

两个孩子听话的跪了下来,喊了一声爹。

许剑承哭了,他抱起两个孩子怎么亲都亲不够。

从那天起,钰莞早出晚归,一个人在外面忙,他就在家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钰莞每隔三天就拎着药回来,用热毛巾敷在他的伤腿上,然后再把药捣成泥状涂在他的腿上,不停地给他做着按摩。

这般如此,钰莞坚持了一年。

这天晚上,钰莞给他按了腿,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这么漂亮的手如今都起了这么厚的茧子,我这腿好不了了,别再浪费时间和钱了,用这钱给自己添几件漂亮衣服,让自己吃些好的!”

“如今我做的海棠花茶和海棠糕卖的特别好,也有了新品,家里的钱足够用了,不缺给你看腿的钱。我天天要去买货,穿的太好了,会引起麻烦,你好好在家歇着,大夫说了,你的腿是可以治好的,我要让你像正常人那样重新走路。!”钰莞说的很决绝。

一旁的许剑承再一次泪如泉涌。

(肆)

又过了一年,钰莞在霍州有了自己的铺面,钰莞依旧是早出晚归,每天都给他按腿。

孩子们也长大了许多,他们喊着爹满院子的跑。

“娘,娘,娘!”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跑到店铺里大声喊着钰莞。

“怎么了?”钰莞赶忙出来。

“娘,爹的腿能走路了,爹能走路了!”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击打着钰莞的心。

钰莞领着两个孩子要想回家,刚迈出大门就看见许剑承没有拄拐,踉踉跄跄的朝自己和孩子走过来,他满头大汗,衣服也湿了一大片。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尽管艰难,他也没有停下,过往的路人无不看着他是怎样拖着没有完全康复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她们面前的。

“莞儿,这是给你的!”他双手递上一支海棠发簪,上面还沾着他的汗水。

“谢谢!”钰莞想要去接发簪,许剑承直接给她把发簪插在了头发上。

“娘真好看,娘真好看!”孩子们拍着小手大声的叫着。

钰莞笑了,许剑承拉着钰莞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家。

那年冬天过后的春天,许剑承的腿不再跛了,走起路来和常人无异。只是钰莞的十根手指上的指纹都被磨平了。

一个清晨,他接到了一封电报。

“又要打仗了,我的老长官要我领着我的兵去投奔他。”他一手拿着电报,一手握着海棠花茶。

“那你去吧,我和孩子在家等你。”钰莞只有一句话。

“跟我一起走,做我的随军夫人!”许剑承回过头。

“随军夫人?”钰莞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我知道前线很危险,我把你和孩子扔下的时间太久了,跟着我,我还能天天看着你们。放心,我能保护好你和孩子们。”许剑承搭着钰莞的双肩。

夜里,钰莞就开始收拾东西,两个孩子也不敢高声说话,陪着妈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许剑承叫来了车,安顿好他们母子三人就一起跟着离开了。

前线战火纷飞,许剑承一走就是几天不回家。钰莞知道又是聚少离多,她很少和外界接触,只是安安静静的在家带着孩子,把一应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一日上午,钰莞在和许剑承通电话,几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军官夫人过来叫她一起打牌,她本能的回绝了她们,她说她自己牌技不佳。

“去和她们一起玩吧,几日来辛苦了!你男人如今有钱,你就是把房子输了,你男人也能再给你买一套。”许剑承在电话里温柔地对钰莞说到。

钰莞比那几位夫人要年轻的多,身材也是要什么有什么,几局下来,倒是钰莞赢了不少的钱。

“哎呦呦,咱们这位钰莞妹妹真真是个高手,这一盏茶的功夫,就赢了这么多,手气真好!”一位夫人故意用着那娇滴滴的声音说着话。

“妹妹漂亮,身段又好,连老天都向着,怎么了,不服气啊!”又一位夫人撇着眼睛。

“人是真漂亮,只可惜这双手弄的跟个老太太似的,糙的这么厉害!”另外一位抬起钰莞的手故意的搓了搓。

“你知道什么,许长官的腿有伤,就是钰莞妹妹用自己的嫩手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给按摩治好的。人家夫妻情深,你家老爷们要是受了伤,你能做到吗?”刚才撇着眼睛的那位夫人又说了一句。

“夫妻!”第一位夫人顿了一下,“钰莞,我记着你不是随军夫人吗?”她又故意问了一句。

“随军夫人也是夫人!”钰莞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那可不是,随军夫人说是夫人,实际上就是一个既可以照顾生活,又可以陪寝的侍妾,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没什么名分的!”第二位说话的夫人朝着其余两位挤了挤眼睛。

“侍妾!”钰莞像是被通了电一般,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说什么呢,快点洗牌,我要赢回来!”那位夫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钰莞起身,哭着就跑回了家。

一连几天,钰莞都吃不下饭,眼见着是消瘦了不少。

许剑承打了胜仗,满面风尘的回到了家。

“莞儿,这是从敌军那里缴获来的药膏,你的手和脚有冻疮,这个很管用的,天气越来越冷了,涂上这个,到了冬天疮病就不会复发了,而且,它还可以滋润皮肤,这样你的手看起来就不会那么粗糙了!”许剑承抻过钰莞的双手。

此时的钰莞,目光游离,没有神气,像木偶一样被许剑承握在手里。

“这手这么凉,那调养的汤药还得继续吃。这仗打完了,也能得出空来了,城里有位老中医,医术很好,明天我就带你去看大夫。”钰莞心里堵着气,许剑承说的话她也没有听进去。

刚刚打完仗,城里的店铺的生意也很是萧条。从医馆里出来,许剑承领着钰莞去了裁缝铺量了新衣服。

过了五日,新衣服送到了家里,许剑承亲自给钰莞穿上了,这是一件特别漂亮的大红色凤穿牡丹旗袍,尽显钰莞的好身材。两个孩子像看着仙女一样看着自己的漂亮妈妈。

“莞儿,跟我来!”许剑承拉起钰莞的手出了门,来到一处新的宅邸,红绸高挂,喜字耀眼。园子里栽种了两颗海棠树,那些花瓣迎风飞舞,像极了一幅画。

钰莞心里想着海棠花期已经过了,这花是哪里来的,走近了一看,是许剑承让人连夜把海棠花瓣粘在了树上。

“莞儿,这是我给你的婚礼,这些年我在外征战,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今天在我们的孩子的见证下,我正式娶你为妻,今后的日子或许不会安稳,但是,我会尽力给你和孩子好的生活。”许剑承把一枚戒指郑重的戴在了钰莞的手上。

钰莞本以为自己会流泪,可此时,却没有一滴眼泪,也许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已经熬干了眼泪,她的心很平静,过去的一幕幕此时也没有像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一泻千里的涌向心头。未来的日子也没有在她的心里勾勒多少美好。

戴在钰莞手上的那枚戒指许剑承早就买好了,他的心里也筹划好了婚礼,只是战事吃紧,一次次地给耽搁了。

安稳也只是暂时的,他们婚后没多久,又爆发了新的战争。此时,钰莞的腹中一个新生命正在慢慢地孕育。

许剑承为保他们母子四人的平安,派人把她们送到后方,钰莞安顿好兄妹两个,独自又悄悄地回到了前线,在一个隐约能听到火炮声的夜晚出现在了他所在的指挥部门口。

“莞儿,不是已经去后方了吗,怎么又来了,这里多危险?”许剑承大怒。

“我不想让孩子成为遗腹子!”钰莞目光坚毅,仿佛一座大山般不可动摇。

许剑承拉起钰莞的手,久久不语。

鏖战的日子不好过,许剑承身先士卒领着手下的士兵朝着如同潮水一般的敌人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每一次,他的部下都是伤亡惨重,每一次,他都能从死亡的边缘捡回一条命,许剑承心里想着,自己能活着,完全是因为钰莞和她腹中之子在保佑他。

三个月后,这场拉锯般的战争暂时告一段落,许剑承所在的部队几乎被打光了,老长官给他重新补充了兵源,又给了他好多新式的武器装备,他因战功卓著也被连升了好几级,钰莞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长官太太。珍馐美馔,绫罗绸缎,每一样都是最好的,那这些个曾经议论过她的女人们见了她也不敢再高声说话。

每一次重要的场合,她总是会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目光从来都不曾离开过他。跳舞的时候也是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不想抬头被满屋子的灯光刺着眼睛,也不想和那些他不认识的人有任何的目光交流。

许剑承则是一脸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娇妻,抱着她就像是抱着全世界。

钰莞的肚子越来越大,许剑承领着她来到了驻地山中的一处香火很旺的寺庙。他虔诚的给菩萨上了香,双手合十跪下祈祷。

“请菩萨保佑,这场战争早日结束,保佑我爱妻腹中之子能够平安降生,保佑我们的另外两个孩子健康成长!”许剑承虔诚的磕了头。

一旁的钰莞看着许剑承。他们出了大殿,钰莞在园内的大槐树上系了三根祈求平安的红绸带,一根给肚子里的孩子,一根给自己一双儿女,一根给许剑承。

下山的时候,许剑承慢慢地扶着钰莞,连日来的辛苦,加上刚才跪了一阵,他腿上的旧疾又犯了,走的时间久了,也是钻心的疼。

“你的腿到底是怎么伤的?”钰莞一手扶着自己的腰,一手搭着许剑承的手。

“我当初本该回到霍州去接你成亲,无奈我在军中无官无品,你那个继父又是个极为势力的人,靠着正常的途径很难有出头之日。那个时候我一个长官的女儿喜欢我,于是我就攀上了这个高枝。婚后我想把你接回家里来,让你少受一些苦,可是我那恶毒的前妻就是不许,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她会跑到你那去。后来战争爆发,她也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走之前把家里的房产也卖了,还想要把霍州的房子也一同卖了,我不同意,这是你和孩子唯一的住处,如果没了,你们可怎么活。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了她只求她把房子留下,她说这钱不够,她让我用腿来换房子,于是我就答应了。”许剑承轻描淡写把往事说了一遍。

钰莞万万没有想到,许剑承的腿竟然是这样伤的。

她承认自从许剑承再一次的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时,她对他生出了些许厌恶,给他治腿,不顾一切跑到他身边,是为了能让孩子们有个健全的父亲,让肚子里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能够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自己活着的爹。

她也承认,她对许剑承还堵着气,可此时,这气竟消了大半。

“我的腿刚受伤,战火就烧了起来。我又匆匆的领兵上了战场,环境恶劣,我的腿一直没好,为了不被截肢,我找了一位很好的老中医给我治腿,好在是在冬天,没有大面积的溃烂。撑到了我再一次回到霍州遇见你。”说话间夫妻二人已经下了山。

“我累了,想回家!”听了这一番话的钰莞只说了一句。

“好,咱们回家!”许剑承扶着钰莞上了车。

(伍)

两个月后,钰莞临盆,许剑承推掉了所有的事物,待在产房里不走。

钰莞满身是汗,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

“我马上要生了,你还在这做什么,你快出去,没有男人待在产房里的道理。”虽然这是二次生产,没有了头胎的紧张和无措,但是她的肚子依然在翻江倒海。

“莞儿,你生儿子和闺女的时候我不在身边,如今我们马上又要有孩子了,让我陪着你!”许剑承握着钰莞的手。

钰莞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她攥紧了许剑承的手,许剑承把钰莞的头垫在自己怀里,瞬间,他的胸膛就被汗水浸湿了。

“莞儿别怕,我在,别怕!”许剑承抱着钰莞。

半个小时后,孩子顺利出生。

“莞儿,你看,这是咱们的女儿,又白又漂亮,多像你!”许剑承把着孩子抱到了钰莞面前。

钰莞满头大汗看着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女儿,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就昏了过去。

许剑承吓得魂都没了,后来医生说,钰莞因为生孩子太累了,只是睡着了。许剑承这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日子,许剑承一直在家陪着钰莞和孩子,孩子满百天的宴会上,许剑承把钰莞亲手做的海棠糕和海棠花茶分享给了到来的每一位宾客,宾客祝贺着千金,也对钰莞的手艺交口称赞,许剑承抱着孩子,心里特别高兴。

海棠花又开了,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会说话也会走路了,孩子们帮着钰莞一起拾捡海棠花,钰莞精心的挑着花瓣,她缝了一个香囊,把一些最好的花瓣装了进去,又装了一块香膏,然后悄悄地把它放在了许剑承的枕头底下。

之后的每一夜,许剑承枕着海棠花香,握着钰莞的手安然入眠,总是能听到他喊着,“莞儿,别走!”

万恶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这是新的任命书,你又要当大官了!”钰莞给许剑承整理着军装。

“十几年了,我也够了,莞儿,咱们回家!”许剑承盯着那纸任命书,除了厌烦,就是不屑。

许剑承不顾老长官的几番挽留,抱着孩子,带着钰莞回到了霍州的那所大房子里,跟着钰莞一起经营起了那间曾经的铺子。

每日里过来采买的人络绎不绝,海棠糕和海棠花茶依然是抢手货,日子越过越好,许剑承枕下的香囊里一直装的都是最新的花瓣。

“莞儿,我们海棠花还没有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许剑承问道。

“我也不知,不如夫君给起一个名字吧。”钰莞嫌自己读书少。

“就叫莞倾承如何?”许剑承递给了钰莞一块海棠糕。

“莞倾承,听着哪像吃的名字。”钰莞把糕点放进了嘴里。

“钰莞倾承,我的心只属于你。”许剑承给钰莞擦了嘴。

“你这做海棠糕的手艺还是那么没长进。”钰莞放下了这刚从炉子里拿出的糕点。

“有夫人在,我的手艺还是可以有长进的。”许剑承微微一笑。

钰莞也笑了,把剩下的半块海棠糕全都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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