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30年一万公里的约会


一,

黄石公园是世界上第一个国家公园,以其丰富的野生动物种类和地热资源闻名。

黄石火山是北美最大的火山系统,并且由于其异常庞大的爆发力度而被称为“超级火山”。该火山已知最猛烈的一次爆发发生在210万年前,目前的陷落火山口是在至今约64万年前的一次灾难性的喷发中形成的。

全世界一半的地热点和三分之二的间歇泉都集中在黄石,老忠实间歇泉更是其中最富盛名的景点之一。

二,

我叫MIKE,三年前来到西雅图工作。

GRACE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学。知道她是初中同学,是因为在集体照中确实有我们两个人,但在记忆中,我们在同学的三年里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初中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再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对方的消息。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后来在微信群,我们终于再次相逢,在朋友圈,我们重新认识熟悉,比在一起上学的时候,彼此互相知道的还要多很多。

GRACE此次暑假的美国旅行,我们约好在黄石公园见面。我是从西雅图开车去黄石公园,她是从上海飞洛杉矶,再盐湖城,然后联系当地旅行社转车过去。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场跨越30年,行程一万公里的约会。我们相约的地点是黄石公园著名的老忠实泉的停车场,旅行社的车预计会在那里停留两个小时。

从西雅图到黄石公园大约一千五百公里的路程,需要两天的时间。出发时,我把我们的集体照发了过去,还有我的丰田越野车的照片,她也把奔驰旅行车照片发给我。车的标志和旅行社名字非常明显,在两个小时里找到旅行车应该很容易。

三,

高速公路限速卡车和汽车分别是60/70M,但是没有不超速的,一般情况70/85M。

我的越野车正常速度在60-70M,这个速度比较尴尬,在白天,平原,多车道情况下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夜晚,盘旋山路,两车道情况下,就会险象环生。如果夜晚,盘旋山路和两车道情况同时出现,几乎是灾难,要坚决避免。至少要避免夜晚开车。

如果从空中看高速公路,车流应该是一拨一拨的,几十或者几百辆一拨,同一个速度,狂风暴雨般的车流,遇到前面较慢的车辆,会自动分流超车,慢车如同河流中的礁石,水流激起浪花然后左右分开疾驰而去。

本以为再也不会因为旅行而惊喜和感动,还是遇到了,虽然没有那么多和那么强烈。沿着90号州际公路一路向东,高速公路,群山森林,高原,三千平方公里的麦田,灿烂辉煌的落日晚霞,几乎让人流泪。这种感动会越来越少了,自己老了,而故事里的朋友也渐行渐远。

我们从两个不同的城市出发,向着同一个目的地前进,感觉越来越近了,彼此就在眼前,而记忆中的点点滴滴也逐渐清晰起来。

四,

在斯波坎高速公路的休息站,国旗和黑色的州旗迎风飘扬,巨大的卡车缓缓通过。

我打给她第一个电话。

“我们初中三年同学,你还记得我们说过什么话吗?”

“其实我也不记得了。”

“初中毕业后,你去了哪个高中?”

“我还在十九中啊。”

“我也在十九中,可是我怎么不记得你?”

“我去了三班,是理科班。”

“原来这样,我去了六班,是文科班。我们高中三年在同一所学校,每天进进出出,竟然从来没有遇到过?!”

“是啊!一次也没有遇到过!我们的同学BACKY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们一直有联系。“

“我们也一直有联系。我们那时是好朋友,有一次她考试成绩不好,非常痛苦,约我一起去浮山,她告诉我打算自杀,我们就一起去了。“

“是真的吗?后来怎么样了?自杀怎么样了?“

“我们是真的去爬了浮山,只是爬着爬着就把自杀的事情忘了,然后在山上心情也好起来。回来后才知道,她的成绩确实不好,但是那次大家都不好,她还算是好的。她说幸好没有自杀!“

五,

穿越群山,在山口手机终于又有了信号。不远处一列火车拖着长长的身躯向远方驶去,发出有节奏的咣当咣当的声音。

我打给她第二个电话。

“你后来去了哪个大学?“

“青岛大学。“

“不会吧!?我们又是同学!我是八八财管,你是什么专业?“

“我是化学专业的,我们初中的同学贺长宏你还记得吗?和我一个班。“

“当然记得,我和他在大学还见过好几次呢!”

“但是我们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我都不知道你是青大的。“

“我也不知道你是。“

六,

在德国小镇吃午饭,红瓦绿树,教堂建筑,大河静水深流。

我打给她第三个电话。

说话之前,我深呼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下,问她:“那么我们小学不会也是同学吧?“

“我们当然小学也是同学!而且是同班同学!你不记得了?“

她的回答一点都不出所料,我也没有吃惊,有些错乱的记忆反而找到了原因。

她说:“我记得你的样子,说出来你别不高兴,你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记忆,是下午上课时,你午睡还没睡醒,黄老师点你的名,我们大家一起回头看你时,你抬起头,流着口水的样子……“

“你说的这件事我竟然一点都不记得!“

七,

我记得在四零一医院门口遇到过她,穿透明的塑料凉鞋,扎着两条辫子,胖乎乎笑眯眯,但是她完全不记得;她记得有一次遇到两个流氓是我挺身而出,但是我完全不记得;我记得有一次骑车追上她,想打招呼但是因为紧张,没有说一句就超车走了而耿耿于怀,但是她完全不记得;她记得有一次在浮山所菜店看到我,还特意跟随我从同一个竹帘子门出来,但是我完全不记得;

她说:“我想起一次,北风呼啸的冬天,我在后面远处追赶,叫你的名字,你却没有停下,走远了。“

“是的,我听到有个人呼喊的声音,但是没有听见叫我的名字,那天风太大了,声音都被吹散了,你被风吹得低着头弯着腰,越走越远。“

但是这件事其实我是有记忆的,这里为了掩饰自己,我撒谎了。记忆瞬间回到30年前的那个冬天的下午,冬日的阴沉天空和暖阳,仿佛看到她的脸庞和神情,那个声音印刻在我的记忆深处难以忘怀,却也耿耿于怀。

我说的她不记得,她说的我不记得,我们的记忆几乎完全不同,即使不多的相同的几个地方,也不确定是彼此两个人,我们真的是小学同学吗?

这时她问我的一个人,又瞬间把我从怀疑中拉了回来,“你还记得我们同学杨震吗?“

“怎么会忘记!有段时间我们形影不离,我中午都是到他家吃饭,他父亲喜欢我胜过他,当面说要是我是他孩子多好,让杨震多学习我。他还给我炸年糕。我们两个性格完全相反,他就是打打杀杀的性格,书包里还带着菜刀,他父亲希望他像我一样安静读书……他怎么了?“

“他因为心脏病去世了。”

八,

我们约好在老忠实泉停车场见面,时间在下午四点左右,见面时为了方便辨认,约好穿红色的外套。

我们都没有去过黄石公园,到了以后才赫然发现严重失误。一是整个黄石公园根本没有手机信号,完全无法联系;二是老忠实泉停车场,完全不是想象中的停车场。

想象中是一个QFC超市那样规模的停车场,一眼可以看过来。眼前的停车场围绕着圆形喷泉,如同一个圆形城市,分不同的街区,又如同一个迷宫错综复杂,我感觉那里至少停了一万辆汽车。她们的旅行车只停留2个小时,我要在两个小时里找到她们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所有的车还在不停地进进出出。

我们这一场30年一万公里的约会看来是要到此结束了,漫长的等待和努力到最后功亏一篑。

我只用了一分钟就放弃了在停车场寻找她们的努力。

我来到了老忠实泉边。

这也许是我们最后见面的机会了。

九,

老忠实泉是美国黄石公园中最负盛名的间歇泉,它不像其他喷泉那样爆发没有规律,它每隔几十分钟,就会喷发一次,从不叫旅客失望。它始终如一的忠实受到世人的喜爱。老忠实喷泉每隔56分钟喷出一次,每次历时约4分钟,喷得最高最美之时是前20秒,每次共喷出热水约1万加仑,高度达40-50米,水温摄氏93度。经冬历夏,老忠实喷泉都这样按照一定的规律不竭地喷著,遂得“老忠实”这样的美名。

人越来越多,人山人海,反反复复找不到,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第一次喷发结束了,人群散去;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人群重新聚集。希望越来越渺茫,她们是不是已经走了?

终于看到一个红色衣服的女孩,背影头发身高都像,还是亚洲人,终于找到了,内心紧张,走到她身后,叫她的名字,却没有反应,这时她转身过来,却不是。

我开始怀疑这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一场约会吧?我怎么会开车一千五百公里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只是为了说服自己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的一个借口吧?

这时听到一个声音叫我的名字,如此甜美熟悉的声音,仿佛瞬间回到30年前那个冬天的下午,冬日的阴沉天空和暖阳,转身看到一个红衣女孩,笑颜如花……

老忠实泉如约而至,伴随着人们的欢呼,沸腾的泉水如万马奔腾,在阳光辉映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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