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湾绿水荡漾着微波。近岸处，几蓬青莲摇曳生姿，两只蜻蜓往返飞掠， 水草间一对鸳鸯嬉戏追逐。对面岸堤边柳树姑娘长发飘飘以水当镜顾影自怜，树荫下长椅上，一男一女相依相偎。小白吁了口气，放下画笔，直直地盯着画板上的美景，准确的说，他的目光，聚焦在长椅上的青年男女身上，好大一会儿。小白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萧瑟的水面一层薄冰，枯荷衰草半隐半现，堤边柳树佝身缩臂瘦骨嶙峋如同珠黄老妇，长椅冷冷清清，哪里有蜻蜓和鸳鸯的踪影？更不见卿卿我我的恋人！

小白背起画夹，蹬上山地车迎着冬日里的冷风一路行去。      

“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无尽的销魂”...街边商店里传来苍桑悠长的歌声。猛一个急刹，小白右脚搭在路沿上，停下山地车，径直寻着歌声走进商店，门内一侧玻璃柜台下的音响，不停歇的播放着动人的乐曲。小伙子，需要点啥？柜台内一位大姐响亮的嗓音穿透了乐曲声。小白募然一惊，啊...我，我要一包烟。他随手一指那陈列着花花绿绿各色香烟的货架。那种牌子的？最上边，长盒的。大姐扭头看看烟架上黑色硬盒女士香烟，又飞快扫一眼小白，转身取烟。“我梦中的情人，忘不了甜密的香吻，每一个动情的眼...”歌声再次占领小白的身心.。在大姐无死角的审视目光里，小白机械般拿烟，付钱，走出商店。

街头车辆飞驰，行人稀少。小白仰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迎面一阵冷风吹来，一个寒战头脑瞬间清醒 。拍拍脑门，这才端详起自己莫明其妙。买来的香烟。他原本没有吸过一颗烟，更不了解香烟的品牌和男女。手中的黑色长条烟盒，书写着一行金色泛光的流畅典雅的洋文，翻转到另一面，微微张启的醒目性感的红唇，斜上方一缕祥云般的轻烟。小白不自禁地伸出拇指按在红唇上，僵直的摸了摸，不自觉抿了抿嘴，抬眼环顾四周，又迅速把烟揣入衣兜，跳上山地车，脚下狠蹬，转眼间消失了身影。

小白孤僻少语，朋友没几个。前几天，隔壁教室的一个女生，往他手里塞入一张电影票，红着脸跑掉了。随后手机收到短信:窦小白，星期天是你十六岁生日！我想陪你看一场电影？寇小青。 结果小白聪明的大脑乱成一锅粘粥，不灵光了……                

从公园回到家，小白猛灌自己一大杯白水，撇掉肩上的画板，扑倒在柔软沙发里。有东西硬硬的抵在心口，胳得难受；可他一动不动，任它抵凭它胳。有谁知道，上衣口袋里是他自己的手机和她塞给的那张电影票。宽敞的客厅陷入一片沉静。紧接着，嗒， 嗒， 嗒...钟摆不急不躁的脚步声，列着长队涌入他窄小的耳窝。霍然挺身站起，小白一阵手忙脚乱地翻找，最终在茶几抽屉里寻出一个钢壳打火机，好费力，谁叫一家人都不吸烟呢！

小白躲进自己卧室的阳台，从印着红唇的黑色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细看下，二分粉白八分桃红的烟身，夹在指间尽显纤细柔长，凑近鼻尖沁着丝丝缕缕的花草芳香。生硬笨拙，几经尝试才点燃了这个半拉儿男人人生的第一支香烟。轻吸一口，出乎意料没有呛鼻辣嗓，狠嘬两下反生安心醒神之感。仿别人样儿，自觉潇洒地弹落一段烟灰，被临时抓来充当烟灰缸的是窗台上的化颜料的小瓷盘，那可是小白平常作画离不了的宝贝。不经意间，瓷盘旁边的一件东西，牵住了他的眼神。一面反扣着的方形镜子，镜子本来是放在妈妈卧室梳妆台上的，不知道哪天起被小白拿来，就在没还回去。书本大小的青铜雕花镜框，透明玻璃下内衬一张放大的戏曲中花旦的彩色头像，边角竖写“贵妃醉酒”四个黑字。妈妈是没事爱哼唱两句的京剧票友，让小白吃惊的是，小小年纪的女同学唱起戏曲来也像模像样。那天，学校文艺联欢会上，寇小青凤冠霞佩胜装出场，惊艳了全场，唱得就是贵妃醉酒选段。窦小白当时坐在台下前排，伊伊呀呀的大段唱词不失悠美婉转，可凝神屏气也听不大懂，这不重要，小白被深深吸引的则是舞台上表演者雍容华贵的服饰，是浓妆艳抹下不脱稚气的俊秀脸庞，尤其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自那以后，让妈妈欢喜的是在她每每忘情地吟唱京戏时，小白不在选择抗议或逃离了，而是变成貌似侧耳倾听的小观众了，奇不奇怪。    

印象中和小青只有两次交集。一次楼梯转角处小白帮她拾起散落一地的书本。她眼含笑意说声，谢谢！他注意到，她的大眼睛黑的像葡萄。一次在食堂就餐，她坐过来，小白，祝贺你的在市书画大赛获得了大奖。他手足无措连声谢谢。耳朵里跳跃着她说话声音，又脆又甜，他一阵心颤。

傍晚悄悄来临，小瓷盘里的半截儿香烟早就无声无息独自燃尽了。小白掏出手机，点出妈妈的号码，犹豫再三，没有播出。拿出纸笔留下两句，锁门走了。

纸条上写着:妈，生日蛋糕等我回来吃，先和几个男同学去场电影。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