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时间、叛逆、伪装、和莫名其妙的一些片段。
忘了在哪部电影里看到的一句台词，一个二十几岁，没有工作的年轻人，多半会把自己想象成作家。二十几岁，没有工作，年轻人，作家。忽然好像被扇了一个巴掌，但又不痛不痒，因为我从没把自己当成一个作家，我写的一切只为了记录生活，即使我时常疑惑这样苍白的生活有什么好记录。
今天厦门下雨，记忆里开学到现在看到的第一场雨，兴许是其他下雨的时候我都在梦里辗转，醒来只有略微潮湿的路面昭告下过雨的事实，我很高兴睡过了那么多下雨的天气，因为绝大多数的雨天心情都和天空一样灰白色。
我回忆了很多次想找到对雨天纠结情绪的根源所在。2011年9月，距离高考还有280天，开学换教学楼，从靠近操场的新教学楼搬到位置怪异，夹在女生宿舍楼和小山坡还有校围墙之间的旧教楼，旧教楼是以往每届准毕业生独享的圣地，二楼和三楼每年九月份都会换一副新的横幅，二十来字的口号会包括龙年虎年、努力拼搏、精彩未来、且看今朝之类的信息，我一度佩服写这横幅的人定然文采出众，如果让我用二十个字内要表明时间，鼓舞斗志，又要慷慨激昂，每年不带重复，我只会写，狗年的拼搏，换来年猪的荣耀！鼠年的努力，看今朝牛再继续！妈的，去掉标点符号还多了字，横幅不能挂出来一定是因为字太多了。
扯的太远，回到280天。搬到旧教楼的那天大雨，大扫除洗了门窗冲了地板，楼里的积水比外面水洼还深，清洗完大家坐在潮湿的教室里，水泥地板洗过由土灰色变成藏青色，水汽从地板再溢到空气里，沉闷的快要滴出水来，班主任和隔壁班美女班主任在楼道尽头的教师休息室聊着天，班里乱哄哄的像清晨的鸡鸣狗叫，我坐在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把椅子往后拉抵住木质的后门，半倚着向教室外望去，四楼的高度刚好可以看到楼下大树的树顶，嫩青的枝叶被雨水打翻耷拉着下垂，有健壮的侧枝伸展开来略显精神，我探了下头，整个树顶像一个秃顶的中年被雨水洗刷过，窘迫和尴尬一览无余。再远一些是围墙外的民房，平时布满灰尘的砖房淋过变成暗红色，屋檐的一角应该是长年油烟熏渍，油腻的黑色好像看得见水珠从油渍中一粒一粒滚下，再消失在砖瓦缝间。再往外，只有灰白色的天空和远处高楼快要消失在雨幕里的尖顶。想到接下来一年艰苦奋战的日子往外只能看到秃顶的大树，粗糙的民房，和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天空，不由得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转头回神环视一大片背影，准确说是一大片埋在书堆里只看得见后脑勺的背影，正在交头接耳聊的欢快，前后左右三五成群，我好像被隔在外面的雨里，和这热闹格格不入，听起来就很沉重可怕的高三还在沉闷的雨天里却这么气氛燥热，是戏还没开场我就太入戏了吧。时间守恒，后来太早入戏的我又提前跳出了剧本，又变成格格不入的那一部分，这且是后话。
2011年11月，距离高考还有200天，大雨。那天我坐在教室后窗的位置，依旧最后一排，木质框架嵌入玻璃的窗户插销没锁，早上到教室的时候发现堆在桌面的课本考卷湿了大半，幸亏那些都是只用来当枕头的，我的抱枕、杂志和笔记都在桌肚里安然无恙。睡过两节课醒来的时候雨还在下，雨水拍在玻璃上再汇成很多水蛇蜿蜒爬行，砸在玻璃上不停地雨声让我有些烦躁，枕在抱枕上向外看去正对着女生宿舍楼的三楼，走廊上还挂着鲜艳的衣物不停地晃荡。这个座位一度成为我最喜欢的座位，虽然背后就是一堆扫把畚斗垃圾筒，但丝毫不影响我对这个位置的热爱。每天第二节课间的二十分钟有一堆人抢着我周围的座位，因为方便吃完东西扔垃圾，虽然听起来做到垃圾桶旁边大快朵颐是件很恶心的事，但实在有很多人为了少一趟从密密麻麻的桌椅和书堆里穿过大半个教室扔垃圾而选择在垃圾桶旁进食，而我是那个只能在这角落进食的生物，连翻山越岭扔垃圾的权利都没有。当然对于这个位置的喜爱不是因为方便扔垃圾，也不仅仅因为看出去是上了课房门紧闭的女生宿舍，更不是因为这个位置不会被突然从后门出现的班主任抓到我在看课外书或睡觉什么的，我只是觉得坐在门口的时候，门里门外好像我只属于门外，而在这个角落，窗户铁护栏的缝隙看出去的天空就那么大，切割成四四方方的一块，我不能像雨珠一样附着在玻璃上看着人群，所以我是属于窗内的，是这密密麻麻的桌椅和人群里的，一个。兴许是严重的起床气，莫名其妙想到了80天前开学的时候，一样湿漉漉的天气，从后门的方向望出去，还是嫩绿色、暗红色、油黑色、灰白色，而现下课间的喧嚣和孤独，也像极了那时候的躁动。一定都是下雨的缘故，让原本掩藏的很好的情绪无所遁形，像要借着雨水冲刷掉不安和恐慌，近似发泄出逃的情绪比窗外的大雨更酣畅淋漓。我自顾着有些失去理智，好像看见另一个自己在玻璃窗外淋雨狂奔，想要躲避，却不知躲避什么。好像从那时候起，我再也没变回一个人，那个在雨天逃出的我在长久的后来像个幽灵一样时隐时现，又像个优伶一样时哭时笑。
想来我想对于雨天怅然若失和难过就是因此而起。某天我与镜子里的他对视了半个小时，他也与我倔着，两人都睁大了眼看着对方，我想他定是在与我比较谁先眨眼谁就输了，于是我更睁大了眼向他示威，他也不甘下风瞳孔直对着我的瞳孔，我仿佛能望到他心底深处去，又无法表达他想对我说的话，只隐隐的感觉到难过，很久很久，眼干的溢出泪来，却还僵持着不想向他认输。最后的结果是我输了，眼涩的忍不住闭了好一会，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眼里布满血丝却仍旧睁着看我，倔强的像只猴子，我不得不向他臣服。哪天我赢过他的时候，他也该向我臣服的，这是规则。
作为一个loser，我似乎对以往坚信的事情开始不能自控的感到疑惑，比如我是谁？我从哪来？要到哪去？这些在西游记里出现无数遍的片段有朝一日我居然会需要考虑，这实在是一件滑稽的事情。但我就是很认真地考虑了。我是谁？想起幽灵一样的他我顿感无言，我哪里知道我是谁，禅语里我即世界，那世界又什么样，世界这么大我哪知道。我从哪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交配得来的，不对，交配这种词被我妈看到会杀了我的，那我是一只猴子学会直立行走后繁衍下来的？我要到哪去？佛家擅讲因果，人的一生都会有结果，那所有人到最后都死了是不是结果？人都会有一死那叫结束，人死前的结果才叫结果。我不是要同大多数人一样去向坟墓，那我是该去哪。至今无果。
再后来高考渐进，我更多的花时间在那些被当做桌垫的书堆试卷上，困倦和休息时那猴子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习惯后便也无暇顾及他。高考前几个月每周都要小考，每月都要大考，我最讨厌的科目是英语，像天书一样的蝌蚪文长的都差不多，换个顺序就词不达意的，对我来说比写作文想题目还痛苦。是的，其次就是写作文想题目。其实我是很讨厌写作文的，因为总是给一段材料，然后文体要求议论文或记叙文，角度自选，题目自拟。我觉得议论文这种文体是最XX的文体，所以写了三年的记叙文，语文老师总是对我很不放心。议论文的材料都是一段故事或者一句名言，印象里写过一篇类似人艰不拆，勇敢前进的记叙文，然后被批了离题。而得了高分的议论文议题是生活磨砺，艰苦奋斗。我默默地把卷子折了四次后放到身后的垃圾桶里，趴下睡过了那节语文课。都他妈说好的角度自选，立意自定，我语句通顺，中心明确还要当离题，要是点评修饰浮夸，内容不充实我就认了，偏偏点个离题，写议论文这种事情就是扯着开放思想又实则约束思想，别人家的妈我得看成自己妈一样才是符合主题，那还让我妈生我干嘛，全部让别人家那个妈生不就完了。这番理论当然是不能让老师看到的，老师只每次看到我这种不是别人家妈量产的野孩子就格外关注，然后语重心长教育一番，对于美女语文老师的教育，我并无反感，这不是她的问题，即使她觉得我是对的也不能改变什么，就算她以前是像我一样的飞蛾，后来也变成光辉的教育事业里的一盏蜡烛，仅此而已。。
就如对议论文的深恶痛绝，对很多东西我总有一堆莫名其妙的理由来表达喜欢或讨厌，在很久以前不是这样的，很久以前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归为一类，而后来我好像变成和那猴子一类，莫名其妙的理由，莫名其妙的倔强，莫名其妙的生物。起先我是这样发觉的，似乎有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像在打量动物园里的奇怪生物，惊异和一点的怜悯。然后有人告诉我是这样的。再然后我就这样认为了。我知道这应该是潜意识的作用，一个念头，你千万不要那么想，想的次数多了，你自己就信了。我又发觉这么清楚地发现自己人格分裂又不自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于是我把信了的那部分推给那猴子，理智清醒的部分留给我，这在后来漫长的时间里我都明确分工给了自己最无懈可击的理智和清醒，潜意识的作用只对优伶一样的他有效。我也总这么跟我说，直到信以为真。
兴许是在晴天里生活太久，下午的那场雨让我烦躁而久久不能平复，在白纸上写写画画一个下午无果，我并不是非要发泄什么，只是觉得闷，环境的变化轻易的让我感觉不安，像地震前不停跃出水面的鱼，却怎么也不能离开水。嗯，我觉得我更像一株水草。也许我就是一株水草，某天挣脱水底，然后发现我是有腿的，逃掉了，后来的雨天好像活在水底一样被细密的水流包围，所以不安。这简直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了。
上课的时候，邻座的女生说，你看起来真的像个傻逼，我竟下意识的把这话当做对我表里如一的夸赞，并为之受用地报以微笑。以前有人说我是傻逼的时候，我一定是迫切的反击我不是，你再说我就打你，你才是傻逼之类。但说的人多了，我也渐渐信以为真，除去表示鄙夷和奚落的时候，我觉得这真的是一个亲切的称谓。
比这更加亲切的称谓我觉得应该是贱人，因为人本来就真的是贱，这种直指本质的称谓简直能引起人的灵魂共鸣。这个想法是高三市考写语文作文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题目是照常的一段材料，议论文或记叙文，我记不得那段材料是什么内容了，只记得很多人出了考场后相互交流都说了一句陈奕迅的歌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而我就说了一个字，贱。在市考的作文题时居然第一反应是写贱，但这如何是好，老师看了可能会再来一次离题或者直接给零分不敢写是一回事，为了顾及老师情绪无从下笔不会写是一回事，最终强压着贱字咬牙切齿写了违心的八百字冠冕堂皇的记叙文，哪怕这次得分不低，我仍然觉得应该写贱人的故事，哪怕的低分。你看，就是这么贱。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还不就是贱到有逼格。因为这句话，我想出门会被一堆人踩脸打死。我是想写一些关于爱而不得的贱到有脾气的东西的，可是现在是2014年11月28日凌晨四点二十五，我在这之前的七个小时都在回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刚刚发现我四个小时前得出的这个结论是错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这是贱到没脾气，没逼格的。我心服口服。至于爱或不爱的故事，连脾气都没有了，哪里还有故事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