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枫，安好：
上周外出不在山中，昨天归来恰是立冬。今日早起站在门外，看晚菊正开，霜临菜园，觉山气已经薄寒了。抬头，几雁斜飞，划过山头，才想起你前段时间的来信还迟迟未复。赶紧回身进屋，提笔展笺，信手作答。希望你不要怪罪我的懒散和迟钝，它不会损了我们十多年的情谊吧？
我感激我们现在还手写心语，装入信封，麻烦邮驿。这是从前慢的印证，还是抱残与守旧呢？不管，随心而行，哪顾别人说道。反正我这山中，云朋松友，它们是断然不会嘲笑和责备我的！你在京华西山，小楼一统，心远地偏，和我感觉差不了许多吧！
你信中说你入驻某平台已经一年，已经签约，已经创作六七十万字，几乎日更，主持几个很热的栏目。首先我祝贺你，这真是好事，是你的历练，是成长的必经。当世机会很多，挑战更大，怀才不遇只能是自己的问题，破茧而出才是正理。但即便如此，我还建议你走走停停，不可心气太热。在我看来，你的文字多是写作而不是创作，基于材料的简单分析而得出的结论，只能是推理和归纳。创作是缘于生活的无中生有，是灵魂深处的病蚌成珠，一天拨拉成千上万的文字与创作不沾边。你们平台的首页文字，我偶尔也浏览，单从标题来看，觉得就是报告或者论文，火火的争上位的感觉扑面，而廖廖的用心之作却门可罗雀。这样的氛围，姑且承认它是写作，但不是文学，哪怕一亿人说它代表着现在写作的方向。
你也说出了大众化写作时代的困惑。每天的产出普天盖地，有几篇文字能跳出流传？这个不必费心。别人怎样写是他的事，你怎样做是你的事。一呼百应的现象不会有了，洛阳纸贵的时代早是绝响。你一定要用心写，不要用才情和热情。要用功力和思想开垦，不要用技巧和眼睛寻找热点。伟大的作品是国家和民族的心灵史，我们严格的创作首先应该是自己的心灵史。创作是文字的呼唤，一个作者在引导读者，一个读者在寻求他最喜爱的作者。一句妙笔在拨动谁的心弦，一篇文章在感应几人灵魂？我觉得作者与读者，文章遇上谁，也好像是有缘分的。有一千个过路人看都不看半眼，就一定会有一个用心的知者对你偏爱有加。你怎么知道他不在半夜灯前揣摩，不在清晨的泉边朗读？你的文字已经入驻他的心上，这不比万千喧哗的浅薄追捧和你来我往的肉麻歌颂好得太多吗？
至于流传，我们大可不必在意。居正位者掌握资源和话语权，他们推出的好东西会被有良知的人嗤之以鼻，不管那下边盖着多大的公章。乾隆的诗不能流传，恰恰证明强权和尊位不能最后压打了艺术。我枕边的《唐诗鉴赏辞典》，最后选了几首无名氏的作品，倒比许多有名的诗人写得好得多。也许你我永远不能幸运地成为这几个无名氏，但文发深情，语出本心，这操守和追求断不可放弃，否则自己就对不起自己的文字和岁月了。
我很佩服你果断拒绝加入某评论家协会的举动，他们引诱你的光环没了颜色。你现在意气神勇，正是潜心研读出成果的时候。我的观点不苛求你的认同，只希望能让你稍作思索。文字在心，匹夫匹妇都有审判的尺度，我们对笔墨当守敬畏之心。
秋尽入冬，正宜收心多思。北国草枯山黄，你的故乡江南在我的眼里没有萧瑟，永是暖天。雪飘前村，梅开断桥，我居山中守一分田园，不敢忘了本心淡了追求。你在京华更有天时之便，高友时临更益你见识格局。祝福你有更好的文字让我看到，文学的长路上你自有步履，自成一景。
就此，啰嗦了这么多，早该打住了。
程远河
2017年11月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