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悲喜停在了那十四载朝夕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余辉斜斜地照射在这片大地上,把这片土地映照的赤红,路尘的视线落在前方一片矮林的后面,那里是有一片房屋,像是个小镇子,只是规模不大。

  路尘喜出望外,看来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他能找到一个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了。

  这几天怕有野兽偷袭,他一直都睡在树上,好几次身子晃动差点落下来,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做个梦都要提心吊胆。

  路尘大步跑去,到小镇子前面时,忽然有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这里房屋简陋,大多是木质房屋,矮房上盖着一些黑瓦,坐落在这片土黄色沙土的林中平地中间。

  此刻太阳刚好完全落山,黑夜降临,小镇子里不少人家点起了灯火,还有人在镇子大门口放了一个巨大的火盆,防止有不要命的野兽冲闯进来。

  路尘穿过这座无名小镇的大门口,寻常人家这时候已然关紧了门窗,不似地球上的现代人,正开始夜间的生活。

  不过好在这里还是有些小店依然开着的,路尘初来乍到,也不知这里用的什么钱币,但一路过来风餐露宿,又是天天烧野味,吃得全身油腻的难受,更是没法安稳睡个好觉,只得寻一间小店进去。

  “有人吗?”路尘朝里面探了探,内有隔间,想来掌柜应该在里面。

  “有的,有的。”一位老妪闻身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系着一块粗布,类似于围裙。

  “老奶奶,这里可还有些清淡的食物?”路尘摸了摸肚皮,实在不想再吃油腻的兽味了,这已半天不曾进食。

  那老妪看着路尘穿着奇怪的服饰,留着不同于常人的短发,很是惊奇,道:“这位小哥,你不是这附近的人吧?”

  “说来惭愧,我是一个落难人,刚从一片林子里穿出来呢。”路尘挠挠头,他自然不会说刚被仙人们赶下山来。

  “难怪了,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定是饿极了吧?”老妪身子似乎不太好,走起路来一摆一摆,好像有些跛脚。

  “我这只有些稀粥了,你要吗?”老妪眼神似乎也不是很好,说话间朝路尘更近了两近,像是在仔细打量着他的模样。

  “稀粥好呀。”路尘正嫌吃了三天的烤野味腻了些,这稀粥正好帮他清一清肠子。

  不过路尘很快就皱起了眉头,显得十分窘迫,他那几只口袋里早已空空如也。

  路尘面露苦涩,道:“可我身上没钱……”

  老妪却是笑笑,脸上顿时堆积起一片皱痕,道:“没钱就没钱吧,小哥也说了,你是落难来到这里,能帮到你一把算是我的幸事。”

  路尘心中一阵感动,突然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

  彼此明明只说了几句话,老人就已对他完全信任,她的生活条件明显不好,但在需要帮助的陌生人面前依旧无私地伸出援手。

  “真的太谢谢你了!”路尘发自心底地感激,这样的好人哪怕是在现代也不已不多了。

  “不用不用,都是些剩下的了,粥凉了,我去给你生火热一热。”老妪走路微跛,说着便要朝里走去。

  “不用了,我就喜欢凉的。”路尘笑笑,他哪能再麻烦这位好心的老妪。

  路尘腹中饥饿,从木桶间倒出一大瓢稀薄的粥,一饮而尽,一连两大碗,这才没好意思再吃。

  “舒服,比吃野果解渴多了。”路尘摸着微微挺起的肚子,咽了口口水,像是在回味那粥的味道,人在难境时,果然吃什么都备感有味。

  “这还有些,都吃了吧。”老妪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路尘是出于羞愧和窘迫才没继续吃,暗想这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小伙子,便再一次劝道。

  路尘有些尴尬,他确实没有吃饱。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被那兽来宗的老人刺激一下生命精气后,他总觉得自己的体能和力气都增加了不少,像是身体里觉醒了一头猛虎。

  可尴尬的是,也因为如此,路尘现在时不时就会觉得腹中饥饿,想要进食,那两大碗白粥下肚,也不过是觉得刚解了渴而已。

  路尘不好意思地又倒了一碗,心中暗想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还上这顿饭钱。

  “对了奶奶,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这家店不大,里面的内屋留心些也能看清,后面似乎有后院,也不知有没有人,而这前店却只有这么一位老妪在这里。

  “这里就我一人,老伴已经病逝。”老妪坐在路尘对面,说话不急不徐,“我本有两个儿子,不过大儿子早两年出去打猎,不幸死在了一头黑瞎子的肚子里。”

  路尘听得皱眉,这里的人生活确实太困难了,他一路走来确实看到了不少凶兽,豺狼虎豹不在少数,若不是他有神目远远地发现避开,还不知能否一路活着走到这里。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事的。”路尘心有愧意,让老人想起不好的事情来。

  “两年前的事了。”老妪摇摇头,脸上看不出喜悲,但路尘却认为她只是把丧子之痛深深地放在了心底深处。

  “那小儿子过得可还好?”路尘饮尽剩下的薄粥,与老人闲谈着。

  老妪听到路尘谈及她的小儿子,顿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里面带着一些骄傲和自豪。

  “我那小儿子被仙家看中,跟着那些仙人去寻求长生之道了。”老妪扬起嘴角,露出一口暗黄的牙齿。

  “哈哈,那可真是厉害呢,能被仙人们看上,以后前途一定一片光明呢!”路尘见老人高兴,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这样啊,我那小儿子小时候调皮的很,街坊邻居都不看好,说他以后长大了没出息,我就不那么认为,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他那股聪明劲儿可不是我那些老邻居家的小孩能有的。”

  一提起小儿子,老妪明显心情愉悦了起来,话也不知不觉间更多了些。

  路尘想着老人高兴,便陪她多聊会儿天。

  “那他是跟了哪位仙人,又去了哪家仙宗?”

  “哦呦,这哪是我们凡人能知道的事啊。”老妪摆摆手。

  “哈哈,那你家小儿子出息了,是不是让你的邻居们刮目相看了呀?”路尘笑笑,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总被邻居家的大人们说这说那,说他太调皮,将来没什么出息。

  “对,可不是让他们看傻了嘛,他们哪能想到我家小儿子会这么有出息,他们都说我这是生了个小仙人。”老妪说话时脸上泛着喜悦,笑容不断。

  路尘见老妪边说着边起身要帮他收拾碗筷,顿时站起身来,抢着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这本来就已欠了一顿饭钱,哪好意思再让这位老人来替他收拾东西。

  “小哥啊,你确实是个好人,你今年几岁啦?”老妪因为年纪大了,语气有些虚浮。

  “刚二十三。”路尘答道。

  “算来我家小儿子这些年过去了,也该和你这般大了,也不知现在长得什么模样,过得好不好,若是见到还能不能认得出来。”老妪一叹息,眼里几许落寞。

  路尘看着眼前的老人双手有些心绪地捏在一起不停地摩挲着,心中奇怪。

  “你那小儿子没有回来再看看你吗?”路尘疑惑着问道。

  “都说山中无甲子,他跟着仙人一同远去已有十几年了。”老妪又一声叹气,“他去时还只是一个不大的孩子,此时算来也该和你差不多大才是,也不知我这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我那小儿子一面。”

  路尘听了心中一痛,想到自己也远离家人很多年,如今更是不在地球,来到了另一片世界,也不知地球怎么样了,父母此时可好?

  “会的,一定能再见面的,我相信。”路尘念及心中的思绪,安慰着老妪,同时也是在对自己这般说道。

  “孩子,你真是个好人。”老妪握着路尘的手,情绪有些激动,看来她的小儿子确实令他牵肠挂肚。

  “孩子,你既是落难来到这里,定然没有地方休息,我后院尚有一间空房,打理一下还能当个住处,你若是没有地方可去,就先留住在这里吧?”老妪看着路尘,像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

  路尘听得心中触动,他没想到这么一位萍水相逢的老人竟然会比那些自诩仙人的修士更有人情味。

  路尘忽然觉得以前听的那些传说神话里的仙家们仁义施舍的故事多少显得有些狗屁不是。

  尽管他知道自己这是以偏盖全,但人多少都是心中自私的,是生活的处境逼着他们造就了不一样的认知观。

  路尘最终是留了下来,他无处可去,外面又是山林之地,四处都有野兽潜伏,他两手空空,只凭双手难以保命。

  木桶里剩下的粥已全被路尘喝下肚子,只有几颗白色的米粒留在取不出的桶底。老妪让路尘到后院那儿自己打扫一下房间,她还要在店里做着关门前最后一道的清洁工序。

  ……

  后院的老屋里,地面很是很净,并不像老妪说的那般需要打扫,路尘猜测这间空房大约就是小儿子以前住的房间了,老妪定然是每日都有打扫,期待着小儿子有回来的一天,才会这般整洁。

  可现在这个点对于路尘来说根本就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有几个现代人能够太阳一落山就睡觉的,大多打工族都还在做着最后的工作,而还有更多的人才刚刚开始夜生活。

  路尘看着眼前这张床,想着自己此时是怎么也不可能睡得着的,只得靠坐在床头发呆。

  “爸,妈……”路尘脑袋搭在竹木床头上,两眼发呆,也不知家里的人过的如何,更不知那大妖是否已经离去。

  路尘根本不敢想象大妖将地球毁灭的样子,只是一丝丝接触到这画面的边缘,路尘便觉得心有大痛,不能抒发。

  “总会有办法的,这边世界的土地广袤无垠,修士有飞天遁地的大神通,仙家圣地不计其数,一定会有办法回去的……”

  路尘看向窗外偌大的圆月,仰着脑袋喃喃自语。

  “对,大能,只要成为他们口中手段通天的大能,说不定我就能够回去!就像那只大妖一般,撕裂天空,回到地球!”他下意识地捏起脖间的玉石,目光中满是坚定。

  路尘不曾查觉,在他的目中突然亮起一道明光,一闪而过。

  “我要走上修行之路,我一定要走上修行之路,不论前面多少艰难劫难,我必须踏上这条路,就像那位老人说的一样,生死间或许会有我的大机缘!”

  路尘心中坚定了这个念头,并且不断给自己这个信念建立信心。

  “说我是什么劫难之体,说我是什么劫难道灵,我路尘若要一心问道,劫难也不过是在为我证道!”

  心中的阴霾终于被坚定的信念强行抹去,这一刻,他心坚如铁,这一刻,他无所畏惧。

  而此时就在路尘的腹间,一股精气无声地流转,时而沉浮,时而流动,一股不可名道的能量缓缓地流进他的四肢百骸。

  此外,在路尘的灵关之处,红色道灵两边的道则隐隐相间,微微交融,发生着一些奇妙的变第。

  夜深如漆,分不清时间,路尘看着满天星辰,不知不觉间心有疲累,身体也渐渐从床头滑落,一头倒在柔软的褒布草枕上。

  夜色终是催得路尘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一缕阳光透过老木窗棂的罅隙落在路尘的眼眉上,柔和而带着一丝温暖。

  路尘转了个身,习惯醒地把手伸到床头想要去摸手机,摸了几下却都落了空,因为旁边空无一物。

  “我的手机呢……唐胖子,你是不是动了我的手机。”路尘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大趴人字。

  好一会儿,无人应声,空间里满是静谧的味道。

  路尘渐渐意识清醒过来,这才想起他早已不在地球上了,更不在大学的寝室里,他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令他舒服得快忘记现实的过往的梦。

  路尘坐起身来,脸上因为几天都不曾好好清洗过而显得有些脏渍,下巴也冒出了点点黑色胡渣,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老了好几岁一般。

  他就这样全身放松地坐在那里发着呆,像是在回忆着梦境里唐二拿走他手机调响闹铃的画面,又像是被过去到现在的奇幻之光拉得记忆细长而恍神。

  也不知这么坐了多久,路尘才觉得全身的肌肉正在一丝丝地弹跳着,像是不断地激活着身体深处的本源。

  在床边的小竹柜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身衣物,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路尘多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老妪的意思。

  这身衣物大抵就是给路尘换洗的,也说不定这身衣服就是她曾经为那小儿子准备的。

  路尘也不矫情,晃晃悠悠不急不慢地穿上那身不曾穿过的服饰。比起T恤衫和紧身牛仔裤,这身布衣显然宽松了许多,而且布料很是轻薄,在大热天也不会把身体闷得难受。

  “哐当!”

  “当!”

  一连好几声刺耳的声音从前店传来,像是碗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路尘皱眉,准备去前店看看情况,前面又传来了几个男子的呵斥声,声音很是浑厚,隔着半个后院也能感受到男子话语间的怒意。

  路尘心道不好,正推门出去,前店又传来一阵大震的碰撞声音,路尘心中不安,前后相隔不过数米,路尘几大步就来到前店的后门。

  可刚一进店,入目之景触目惊心!

  三个壮实的大汉正露着粗实的胳膊站在那位老妪面前,整个店里的桌椅都被掀翻在地,那老妪正一头倒在墙边,额头上满是血迹!

  那三人见还有人从后院进来,微微一愣,见他模样长得倒是不差,皮肤白皙,不像是小村小镇的穷苦人,而且还是一头奇怪的短发。

  不过待他们看仔细后却又是一声冷笑,这年轻人不知好歹,乱逞英雄,也不看看自己身上只有几斤肉?

  “你们在干什么!”路尘眉头一跳,心头有怒火在燃。

  这样无力的老人,又心地善良无比,绝不可能会主动生惹事端,定然是这帮家伙狠辣找事,才造成这般局面!

  路尘立马一个箭步跃过倒在地上的柜台过去扶起老人,其伤势看上去颇显严重,不过幸好只是表皮磕破,并未伤及内在。

  “啧啧,没见过的生面孔,管闲事也看看自己有几斤几量?”其中一个大汉语气不屑,一捋袖子,露出两只肥硕的手臂,随手就从地上捡了一根断下的凳腿。

  那大汉把凳腿朝路尘一指,下巴微昂,道:“今天这程老太上的菜实在差劲,辣了我们兄弟的口舌,镇子上的人都知道我们三兄弟的做事风格,你这外来人要是知趣,就赶紧滚,不然下一个倒在地上的就是你!”

  那大汉像是有什么顾虑,不愿多生事端,却也不介意对胡乱跳出来坏事的家伙一些深刻的教训。

  路尘额头有青筋在跳,拳头也已握紧。

  他路尘自认不是一个正直善良的热血轻年,以前更是如同闲云野鹤不管他人之事,天下恶事太多,谁又能一件件管得过来?

  可他却是一个只求本心的人,有些事可以不做,不做也问心无愧,可有些事他若不做,便会心有大愧!

  心头忍着那股快要暴发的怒意,路尘身子立直,深深地吸气,道:“狗要是活到你们这个年纪要是没死,都懂怎么做人了。这样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你们也能下得去手?!”

  那三人被路尘这么一吼,顿时愣了一下,他们几年没听过有人敢这么骂他们的人了?

  “妈的臭小子,骂我们狗都不如?我看是你嫌自己命太长了,我倒想知道你脾气这么硬,拳头够不够硬,你那骨头打不打的断!”

  三个高头壮汉一身布衣贴身,突出的肚子被大汗沾湿了片,目中露出嘲讽。

  他们将肚子挺起,每人手中都抄起了一根凳腿。却像是有什么顾虑,谁也没有乱动手。

  门外不知不觉间已经围满了人,他们轻声细语地交流着。

  “哎,这也太可怜了,那是谁家的孩子没有见过啊,怎么敢乱趟这混水?”

  “没救了没救了。”

  路尘愤怒之余听到了些细碎的声音,便将目光跃过这三人的身侧,朝向了外面瞥了一眼。

  那些人面容暗黄,身子微偻。他们在屋外站着,围观着,叹气着,说着一些消极的话,他们的目光里充溢着对地上老妪的怜悯。

  可他们又只是站着,只是围观着,只是叹气着,对象除了地上的老妪更有他路尘自己。

  “那程老太也是可怜,怎么就招惹到那三恶霸了?”

  “可怜她那小儿子在外修仙,多年不曾归来,不然这程老太说不定也能跟着过上神仙日子了……”

  “也是这程老太自己惹上的麻烦,我们看看就好。”

  外面各种琐碎的声音丝丝传入路尘的耳朵,路尘心中一动,这才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听清远处那么细小的声音了?

  “外来的小子,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跪下来磕三个头,大喊三声‘我不敢多管闲事了’,否则的话——”

  路尘却是冷笑,面对这三人他心中只有滔天的火意,这些人已经无法无天,才能对这样的老妪下得去手,简直畜生不如!

  该打!

  中间那个最高的壮汉拎着凳腿走了过来,个头大约有两米左右,朝路尘身前那么一站,显得剽悍无比。他想以气势吓倒路尘。

  “孩子你快走吧,别管我,都怪我人老体病没能照顾好客人,没想把你也连累进来啊。”程老太似乎清醒一些了,不顾额头上的淋淋鲜血,直拽着路尘的衣袖示意他赶紧起身离去。

  他的衣袖被摇得有力,他能感受得出程老太心中的焦急,可他路尘的人心是血肉长的,他虽然事事追求闲淡,但那不叫冷血,他既然决定要动手,就决不会退却!

  路尘心头感动,将她扶靠在墙角,而后缓缓起身。

  有些事,不可为。人在做,天在看,有人犯恶,天不罪之,却人恒恶之。

  路尘心中怒火难灭,却面目平静更冷,他看向那三人的目光里,只有冷漠与果决,如同天空中的猎鹰用着冷酷的目光注视着地面上弱小的猎物。

  这些人,他路尘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这些人,不过土鸡瓦狗。

        路尘的视线似乎带有魔力,一股不好的气息令得与他对视的人如坠冰窖。

  “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两米高个的大汉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他忽得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凶猛的野兽给盯上了,一股冷意嗖地从他的尾椎骨上升,顺带起一阵因为冷意而泛起的鸡皮疙瘩。

  “臭小子!”

  大汉很不爽这种感觉,他比路尘高了大半个头,本想以势压人,却发现自己似乎被眼前那家伙的气势给压住了?

  “老二,老三,一起动手,废了他!”那人心中莫名没了底气,朝两边叫了声。那阵冷意快让他分不清身上冒出的汗到底是冷的还是冷的。

  “孩子啊!”

  老妪靠在墙角大急,几次想起身都跌坐在地。她没想到今天会有这般横祸飞来,还牵连了无关的人进来,心中哀伤不已。

  “他妈的,让你做出头鸟!今天打得你后悔从娘胎里出来!”那两米大汉双眼大瞪,路尘冰冷的目光逼得他们心中莫名焦急。

  战斗一触即发!

  要知道人在情急之下什么都敢干得出来,那人心中大怒,头脑里只有一片空白,拎起结实的凳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冲路尘的头顶上砸去,完全不计后果。

  这一下要是挨实了,指不定就会直接要了路尘的命!

  路尘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这些人一动起手来狠绝无比,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小命就要丢在这里。

  在这里完全没有法度,他们才敢当众这么肆无忌惮!

  不过路尘完全没有因此退却,在他聚焦的视线里,那人的动作缓慢地像是蚂蚁爬行一般。

  路尘不退反进,一个大步贴近了那大汉的身子,随后猛然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传递而来的是一股极为油腻的肉感。

  路尘行事果断,既然动手,就不能留有余地!

  只见他肩膀往前一送,那只打在壮汉肚子上的拳头更猛地爆发出第二次冲击,拳贴内脏,打得结结实实!

  一拳中肚,有百力交缠!

  大汉难以置信地看着路尘,眼珠子像是随时会因为剧痛而掉出来一样。

  他从没想过这个看上去瘦弱不已的男子竟然可以挥出如此有力的拳头,那股来自腹间传来的剧痛宛如刀绞一般,直入肠胃。

  剧痛,自五脏六腑而来!

  那老二和老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他们的大哥已经松掉了手上的家伙,正捂住着肚子大步大步地后退着。

  “大哥!”两人惊叫,却见他们口中的大哥突然瞪大了两只眼睛张口大吐了起来。

  出口之物污秽肮脏,恶臭无比!

  老妪看得目瞪口呆,她哪曾想过这么一个瘦瘦的小伙子竟然出拳这么有力。

  “果然力气又变大了些……”路尘松了松拳头和肩膀。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又有了些增长,刚刚那一拳他感觉自己还没完全适应过来,若是打出全部的力道,估计能打出千斤之力来,那大汉只怕此刻已经完全倒在地上等死了。

  “王八蛋子!”老二老三两人一声大喝,抄起那凳腿就朝路尘这儿砸来。

  此刻的他们已经彻底红了眼,人一红眼,见血也就那么回事,两人心头都只有一击必杀的心思。

  路尘见着两边都被封住了路线,也不硬上,只得几步后退暂避锋芒。

  那两人见路尘连连倒退,更是气势上来,想要一股作气逮到这家伙往死里打。

  “还想跑?!今天不打死你我们几人都对不起上仙的眼光!”那被唤作老三的大块头瞪着一双四白眼,眼看临近那小子,顿时恶狠狠地伸手朝路尘抓去。

  路尘听到“上仙”二字顿时心头有了心思,眉头也不自觉间微凝,难不成他们还和那些修士有所联系?

  “嘭嗒!”

  想归想,路尘手脚上的动作却是片刻未停,一闪身就躲过了那被唤作老三的进攻。

  路尘一惯善于抓住机会,他可不是一个被动等死的人,只见他在闪避之余脚朝那老三裆下横步一挺,右手手肘顺势而出,猛地顶在了老三的肋骨上。

  骨裂的声音“咔嚓”作响,路尘那一击几近千斤之力,如此贴身打在那人的肋骨之上,怎能不断?

  “啊……”

  那人痛苦地大叫,瞪大的四白眼仿佛随时会把眼珠子给掉出来一样,而那面目更被断骨的剧痛给折磨地面目扭曲,模样渗人至极。

  拳头够不够硬?

  他不知道自己的拳头够不够硬,但他知道自己天生就很擅长打架,很多看上去难度高超的动作他一学就会,如今目力如神,出手之余更是收放自如,他还真没把这三个肥油的壮汉放在眼里。

  所谓的土鸡瓦狗,便是指眼前这些能把他们随意击倒在地的家伙了。

  “喂,就剩你一个了,你可要来试试我的拳头够不够硬吗?”路尘随口问道。

  谁曾想这从后院里突然跳进来的家伙竟然会这般有本事,几下就将三人中的两人打废。

  那老大捂着肚子坐倒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只要身体一动就感觉五脏六腑都会吐出来一样。

  而老三更是直接被打断了骨头,正痛苦地摔在地上惨叫连天。

  路尘朝前走了几步,站到倒在地上的两人中间,回头看了眼靠在角落的程老太,不由得想到数年前,唐二也曾这般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那时他也似这般站在数个大汉的中间。

  路尘的眼中有些迷离,看着剩下的那个人,心绪却有些飘远。

  当年的那个胖子在十个大汉下佝起的身影恍然间有些浮现。四年前的事了,记忆却还是那么清晰。只是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是否过着仙家的生活?

  大热天的,人一上来怒意就有些止不住。路尘心想是你们做畜生之事在先,大热的天气乱我心意在后,可怪不得他动手那么凶狠。

  天气实在太热,路尘只得捋起两只衣袖,露出两条线条分明而结实的臂膀,却吓得剩下那人连连后退,大汗直冒。

  路尘往上捋着袖子,面容平静,谁都没看出他心头那股一直消不下去的怒意。

  “怎么?还不过来试试我的拳头倒底硬不硬?”路尘反问了声。

        仅剩下的那个大高子不断地后退,神色惊慌,他感觉眼前的这个瘦小子实在厉害得邪乎。

  “你别太得意,我们三人都是被仙家看中的人,明天就会有仙人过来接我们走,他们若是看到我们这副模样,定然会替我们报仇!”那人大叫。

  路尘淡笑,他又不是没见过修士,说不定来人他还认识呢。

  “仙家?那请问是哪位仙家眼拙看中了你们这些肥腻货色?”路尘言语试探,既然惹了事,那就要做好准备,是留是跑,心里总得有个数。

  “你该死,连仙家你都敢侮辱!这要是传到百草仙门的耳朵里,你一定会不得好死!”那被唤作老二的壮汉有些害怕却又强行硬气地回道。

  “百草门?”路尘仔细回想了下,在兽来宗上时来了许多宗门的长老,不过不曾听过有这百草门。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吧!”那大汉见路尘闻名之后愣神,以为他是害怕了,顿时神色傲然。

  路尘却摇摇头,这些人早已过了最佳的入门年纪,一辈子也没了问道的可能,那些仙宗绝不会是因为看上他们的天赋才招收他们的,恐怕只是带走去替那些修士们做苦力事的。

  就在这时,靠在墙角的程老太忽然语气激动起来,道:“百草……对,是百草门……我那小儿子也曾提过百草二字,定是指百草仙门了!”

  路尘见状立即有了心思,几步跃到那站着的大汉身前,一拳挥在了他的身上,道:“把你们知道有关百草门的事,都说出来。”

  那人被路尘一拳击飞在地,落地后还止不住地翻滚了三四米直到撞在墙上才停住,牙齿直接被打飞掉了两颗,痛得那人大叫着蜷缩在地上。

  “啊……痛死我了……”

  那人痛苦地在地上扭曲起身体,口中不停地呻吟。

  “老二……”其他两人看得吓破了胆,他们这般的块头竟然还被人一拳打得飞起来!

  神人之力!

  另外两人看得脸色大变,早已没了之前的凶态。

  路尘觉得不过瘾,心中的火气依然没消,一想到这几人对着这般柔弱的老太都能打得下去顿时抓起几人一连扇了十多个巴掌。

  三人惨叫连连,口吐鲜血,他们现在心中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路尘没用全力抽他们的嘴巴,不然他们连口都开不了,但即使如此,三人也痛不欲生,连连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我说!”老三模样大惨,肿着一张通红的嘴巴拼命叫道。

  这件事他们本来是不能说出去的,但此时三人危在旦夕,实在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命都要没有了,还守什么秘密?

  路尘这才停手,道:“说吧,知道什么说什么。”

  三人摔倒在地,相视苦笑。

  “其实不是我们要来找程老太的麻烦,这一切都是那位老仙人授意的……”

  几人徐徐把前因后果道来。

  他们三人昨日进林子深处狩猎,忽然出现一位长须飘飘的老人凌空而来,寻问他们来自哪里。

  三人自然知道眼前那位老者定然是传说中的仙人了,立即如实回答。谁知道那老者听完后目露精光,点点接头,最后授意他们去寻程老太的麻烦,并且暗示他们最好能把她的命收掉。

  他们虽然平时在镇子上没什么好名声,但也从未杀过人,只是老仙人最后竟然许诺他们,若是事成,便许他们进入百草门。

  成仙的诱惑谁能不受?

  三人心想他们在镇子中本就是人人不喜的恶霸,杀人也不过人头滚落地,只是犹豫片刻后便一股狠意同意了下来,并约好两天后再见。

  路尘听得眉头直皱,程老太不过是这小镇子里的一普通老人,怎么会惹得修士来造杀生之祸?

  “其实我们也下不了手啊……”老大突然吱吱唔唔地说着。

  “是啊,我们平时也曾受过不少程老太的恩惠,若不是仙人要我们动手,我们也不会来找程老太的麻烦啊。”老三也立马说道。

  三人全都跪了下来,朝路尘求饶,他们虽是普通凡人,却眼睛不瞎,这人年纪这私通轻,听了仙门之事也满不在乎,动起手来更是神力骇人,他们怀疑路尘就是仙家中人。

  “那仙人还命我们不得说出去这件事,并非我等想刻意隐满啊……”

  路尘正疑惑着程老太怎么会惹到百草门修士的时候,却见着那三人突然跪拜磕头求饶起来,顿时面色怪异,这些人竟然说跪就跪,还把头磕的“砰砰”作响,哪有一点骨气?

  路尘终于知道为什么在那些修士的眼里,凡人低贱的可怜,在这个大世上,凡人实在太过弱小,弱小的没有一丝丝尊严。

  “还有没有知道的?”路尘不耐,再次问道。

  “没了没了!我们知道的都说了!”三人异口同声。

  路尘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接受不了这样的跪拜,让他们把事情都说清楚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外面的人见镇中三霸狼狈离去,顿时冲着路尘叫好,路尘却不愿多理,摆摆手让众人散去。

  这些只会围观嚼舌的人,他真得升不起一丝好感来。

  ……

  路尘小心地把程老太掺扶到后院屋中,按着老妪所说取来家中备用的膏药,外敷到伤口,又取了草药去煎,用以内服。

  把这一切都做完后,路尘捧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送到老妪的床边,却见她正躺在床上仰面泪流。

  “程奶奶,你怎么哭了?”路尘手足无措,他从来没处理过这样的情况。

  “你听到了吗?他们说他们遇到了百草仙门的仙人,我那小儿子曾和我提到过百草,定然就是那百草仙门了啊!”老妪情绪激动,老泪止不住地外流。

  “是啊。”路尘口上答道,心中却十分沉重。

  那个什么百草宗的人竟然让三个壮汉来要程老太的命,这其中必然有大隐情,可路尘却不知怎么开口,老妪一门心思全在了他那小儿子的身上。

  “他们还说那老仙人明天会亲自过来呢!”程老太撅起老皱的嘴唇,唇角激动地颤抖着,“说不定我明天有机会见到那老仙人,问一问我那小儿子的现状可好?”

  程老太一把抓住了路尘的袖口,两只如同老树古皮的手控制不住地颤动,抓着他就像是抓着那三人口中的老仙人一般。

  路尘有些不忍地撇头,程老太一心只关注与他那小儿子有关的内容,她就没听到那三人说——他们就是那老仙人派来收她的命的吗?!

  程老太明天若真是活着出现在那老仙人的面前,哪还能有命活下去?!

  路尘听得于心不忍,沉声道:“你不能去,明天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去。”

  老妪突然一愣,随后勃然大怒,道:“你这孩子在说什么!你没听到我那小儿子有消息了吗!十多年了啊……十多年了啊!”

  老妪激动地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念着念着又突然情绪低落下去,脸上黄皱而苍老的皮肤挤出一道道深深的皱痕。

  “十多年了……一转眼就十多年……”

  屋角一寸阴影,暗淡无光,连接着老人孤单单的身影。

  “可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他来!还能不能认出他来啊……”

  老妪忽然大哭,眼眉都快挤在了一起。

  那阵语气凝咽,像是咽下了十载岁月。

  “要是能知道我那小儿子的消息,哪怕只是知道他如今是否安好,我这老骨头就是现在立马钻进黄土里也能安心了啊……”

  屋外四周静谧的可怕,像是被年年岁岁的思念隔断了空间。

  她的思念早已积了十数年,岁岁年年,等得而今半个身子都入了土,等得而今只想拼死问上仙一句——小儿安好?

  路尘心中大恸。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可对她来说,自己那不剩几年的性命又能算得了什么,她已是半个身子入了土的人,她唯一在乎的,不过是她那十多年未见的小儿子,如此,罢了。

  路尘背过身去,万千思绪被老人的大哭惹起,酸涩直上他的鼻头。

  恸!

  她愿得小儿消息一则,便敢以老身入土作古!

  世上有两种母亲,一种掏心掏肺,一种大爱藏心。

  老妪哭了许久,两行清泪不断,就那么坐在木架子床上无声地流泪。

  路尘静静地把药放在床头,轻声地退了出去,将屋门带好,又去了前面关了店面,扶起倒地的桌椅和柜台。

  此时路尘的心中有一股情绪难名,百感复杂,这样的情绪许多年不曾出现过了。

  他再一次想起当年家中卖书换钱的场景,情景相触,顿时在心角某处掀起苦痛。

  天下父母心,当年他的父母可曾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也这般声泪俱下过?他们现在……又还可好?

  路尘随地便坐了下来,他把这股思绪深深地埋在心间深处。

  身已在此,过度思念也只会让人颓废消极。他努力化这股苦痛为力量,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坚定回去的信念。

  心中有家,才得以四海为家。

  ……

  转眼已是中午时分,有些饿意上来,路尘决定去山林中弄些野味回来,好好吃一顿饱饭,也能给程老太补补身子。那顿饭钱他一直铭记在心,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路尘从后院里挑了一把尚为锋利的猎刀,虽然有锈,但在磨刀石上磨上片刻后便又锋利无比,想来这该是程老太的老伴或大儿子所留。

  “确实好刀。”路尘喃喃,这刀废弃了两年也只不过生锈了一点。

  路尘磨完刀并插进刀鞘后又找了根细绳,把刀子缠在脚边,然后便从旁边的矮墙上一跃而出。

  路尘心中微震,自己的体质果然在不断地体高,这般跳跃力以前是万万不可能拥有的。

  他之前也只是觉得腿上有力十足,总感觉双脚若是用力一蹬,他便可腾空而去,虽然这只是错觉,但他如今的跳跃能力确实非同一般!

  出了镇子,路尘一路朝林子中奔去,以他现在力量和速度,再加上惊人目力,他自认就是在林子中遇到黑瞎子,大约也有一战之力。

  “我的身体似乎正如那兽来宗老人所说,该是已经觉醒了本质体质,我有一种感觉,若是能吃一顿饱食,身体素质还会有所提升……”路尘心中暗想。

  他很清楚这是一个靠实力的世界,既然如今暂时入不了仙门,学不了道法神通,那只能先朝身体方面的天赋考虑。

  路尘一路朝深山老林间奔行前去,头也不回。

  “吼……唔……”

  渐渐入得深了,林间隐隐有咆哮之声传来,路尘脸色微喜,同时心中有些兴奋。

  那是老虎在低吼!

  古时候便传言世间有神力凡胎,以拳头打死老虎。以前他不信,可经历这么多事情后,他不仅信了,此时更是有些期待,

  他想知道自己是否也能用拳头打死一只老虎!

  路尘面露兴奋之意,颇有些悍不畏死的味道。

  若是在以前,路尘绝不可能冒出挑战老虎的念头,那甚至都不叫挑战,那叫送死。

  可现在不同,他感觉自从到这片天地以后,身体如同干瘪的海绵进入了大海,身体似乎时刻都想要进化一样。

  要知道,八荒之体超越寻常,特殊无比,在整片东荒都大有名气,当然不可能会是因为八荒体天赋不行而无人能大成导致。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这种体质有着可怕的天赋,身体极近本源,是天地灵气所着重蕴养的存在,方招来劫难无数,以致于那些修士天赋绝艳却依旧不能修至大成,最终被世人称之“天妒”。

  如今路尘力大无比,一跃数米,更是目力如神,而在技巧方面,他不信这山野之兽还能比人类的技巧更高超。

  人只有从心底透出了渴望和自信,才会生出挑战的底气,而此时的路尘便是如此。

  他脚步一顿,屏息而立,不再前进。

  在前面的那棵古树后面就潜藏有一只大虎,都说猫科动物中属虎最为聪明,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路尘目光微聚,看得分明,那大虎是听闻了有声音朝它靠近才移步到树后,这是在埋伏等待着它眼中的猎物送上门去!

  路尘略有思索,无声地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心态,然后坦然地朝前迈了两步。

  他本打算先取刀伤之,再以拳力打死,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路尘现在很想试试自己的手段能否和这大虎正面相碰!

  论力量,他可以一拳打飞两米的壮汉,自觉已是力大无比,论速度他能一跃数米,就是不及虎跃,也能与之相持。

  而且他的视觉和听觉也都超出寻常,这些都是路尘想与猛虎正面接触的底气。

  而最关键的是,他有不得不这么去拼的原因,不是为了给程老太猎只大家伙做美食,而是因为他背伏着随时都可能会死的包袱!

  死亡随时会到来,身死的阴影时刻将他覆盖着,既然他一心要走修仙之路,又避免不了死劫,何不主动逼迫自己,逼自己在绝境中成长?

  或许,生死之间,确有大机缘。

  “嘿嘿,挑战老虎,我一定疯得不轻……”路尘心中自嘲,却不弱底气。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即将直面凶猛野兽的场景已经不知不觉让他骨子都兴奋起来了。

  那种隐隐的迫不及待的感觉让他全身血液循环加快,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做着随时爆发的准备!

  “嘶——”

  路尘离得那棵大树越近,脚下的步子便移得越是细缓,步履间摩挲着细碎的落叶,随时防备着可能会突然跃出的猛虎。

  风声吹过林间枝叶,夹带起泥土和野兽身上的气味。

  路尘身迈弓字步,沉气静心,透过那棵大树后面隐约的身影来判断猛虎的动静。

  要说这老虎确实聪明,它根本不直接冲出来和你厮杀,而是一直凭听觉判断着你所在的位置藏住身形,脚步轻缓地借着挡隔的树木在后面移动。

  路尘倒也不心急,那老虎与他的距离间始终隔着一棵大树,敌不动,便我不动。

  路尘全身都在隐隐兴奋,热血在他体内汩汩而流,大汗在他的体表层层透出。

  许久,那大虎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已经被发现了,索性从一旁走了出来,步子很是轻盈,落在地上哪怕是以路尘的超常听觉也只能听到一丝细微的声响。

  “吼……”

  那只凶虎和地球上的老虎并无大异,只是山野间的寻常野兽,它微搭着脑袋,视线飘忽,却始始锁定着它的猎物,对着路尘缓缓地细步靠近。

  路尘知道它这是在示弱近敌,一但距离足够近,那猛虎便会瞬间以凶势扑来,然后用它那锋利如刀的爪子扑向猎物使其瞬间致命。

  “吼……”那虎演得逼真,仿佛真的人畜无害一般,缓缓朝路尘走来。

  路尘本想后退,却心中强定,他来就是打算与这猛虎正面硬碰硬的,这种面对生死的时候自己怎么能心中生寒而退!

  一步退,步步退,一但他退了,便会心生怕意,生死间一瞬松动,便会要人性命!

  路尘两眼瞪得通红,大汗如瀑,那种被凶兽直视的感觉原来是这般渗人。

  只见那凶虎越走越近,却是越近越慢,生怕它眼中的猎物因为害怕而提前逃出它一击扑杀的距离。

  而此时的路尘两拳紧握,身上大热,又感觉有一种能量在他的腹间运转,他面对大虎注意力越是集中,那股热量便越是迅速地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就在那凶虎慢得像是快要停下的时候,路尘直觉一闪,迅速抬起双脚。

  只见那大虎以迅雷不及掩而之势扑了过来,动作快极,如同一颗兽形炮弹突然飞来!

  “砰砰砰!”

  路尘心跳快到极致!

  那大虎扑来速度极快,哪怕在神目之下显得略有缓慢,形势也依然凶险无比!

  他心头生寒,那一瞬他直面生死,脚上若是慢上一点,他便很有可能成为那大虎的腹中食!

  凶虎一击不中,暂时地泄了力,对着滚倒在一旁的路尘龇牙示威,目光一片冰冷,激得路尘后背冷意刺骨。

  这就是杀意,来自野兽赤裸裸的杀意!

  路尘紧张地抹去额头上的汗液,真正交锋起来他才知道,他有一样的东西是远远比不上眼前这头凶虎的。

  那就是——经验!

  弱肉强食造就了野兽天性的直觉和捕杀的手段,它们是天生的杀手,追求一击致命。

  而路尘远没有这种经历,打架在生死搏命面前简直就是小儿科,远远比不得这种与野兽的搏命之斗。

  “大意了……”路尘额间的汗怎么也停不住,身上更是早已湿透了衣服。

  刚才那猛虎看似普通地一跃一扑,却是它无数经验积累得出的蓄力一击。

  路尘感受得真切,那一瞬间他感觉四面八方都像是被封死了,无论往哪里逃都是必死之局,那一化到至简的扑杀竟然没有遗漏丝毫死角!

  若不是路尘强烈的直觉令得他先行动了身体,提前破了那大虎的扑势,只怕他现在已经身死于此!

  “是我错了……”

  路尘心中明悟,他就不该让这大虎近身的,生死间唯有主动出击才能搏得生机。

  慢一步,有死无生!

  心中有感,身亦有感,腹中似乎有热意凝聚,沉而不化,两眼更是变得格外清明,整个人身上似有一股格外空灵的意蕴升起。

  兴奋潜藏,热血暗涌,路尘直起身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头斑纹猛虎,它把路尘当成了猎物,路尘也将它当成了猎物。

  “吼!”

  那头大虎像是被路尘的眼神激发了怒意,看向路尘的目光变得更为凶残,两眼之中无限冷意,在它的幻想中,早已将眼前这个瘦弱的人类撕成了无数碎片。

  彼此数秒的凝视后,那大虎像是已经再一次聚满了力量,骤然一跃,身似长剑骨似弓,在半空中腾跃出一道极其完美的弧线。

  这一次路尘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乎在那只恶虎跳起的瞬间,路尘也一跃而出,震起了地上一片灰尘。

  狭路相逢,唯勇者胜!

  路尘与大虎彼此在空中凝视,那一秒仿佛被拉得无限缓慢,他们透过彼此的瞳孔看到自己的身影,却两者都一往无前!

  老虎的捕杀威力主要来自于爪扑,脚上的威力占七成,撕咬的威力占三成,临近之际,那虎爪直朝路尘的脑袋拍来。

  路尘眼力强悍,早已反应过来,只将头那么一缩,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直接避开了那大虎拍来的大爪。

  “干!”

  路尘一声暴吼,那只在地面上跃起时就已摆好姿势的拳头瞬间出击。

  “嘭!”

  两者正面相碰,路尘一击右勾拳,没有丝毫犹豫地冲着那只大虎的眼睛打去,顿时砸出一片鲜血飞溅。

  不过还没完,路尘的脚也早已蓄势待发,借着彼此一瞬间接触的力轰然踢出膝顶!

  只是电石火花的瞬间,两者便在空中分出了高下。

  路尘的拳头比之普通人来说可谓神力,哪怕是这样的大虫,眼睛上挨实了一拳也得痛苦地倒地。

  那头大虎趴倒在地,一只眼睛处鲜血淋漓,它满是无力地低吼,几次站直又无力地趴了下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路尘没给那只大虫起身最后一搏的机会,只是稍做蓄力便两个纵步上前,一跃而起压坐在那只大虫身上,泄它的气,压它的身,令它不能发挥四足之力。

  而后一手按住那大虫的脖子,另一只手两拳打在了那只大虫的另一眼睛上,又使了全身的力气重击了几下它的脑袋,这才晃着身子退到一边。

  那只凶兽终究是没再动一下,唯有头上血流不断。

  路尘身靠在一棵大树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身上早已溅上了那凶兽的血,脸上更是血迹斑斑,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已。

  “肉搏猛虎……想不到有一天我用自己拳头证明了传说。”路尘忽得咧起嘴角,露出笑意,古代传闻有神人可以用拳头打死大虫,而今他今天竟然也做到了,虽然九死一生,差掉送掉性命,但他倒底还是活下来了。

  若是放在地球古代,如路尘这般的猛人便是被称为神人的存在!

  路尘心中难以平复,一种成就感自心底涌上来。

  但路尘心里清楚,不踏上问道修仙之路,力气再大,也终究只是凡人,在修士的神通面前实在显得弱小。

  “若想以后和修士对抗,只怕还是太难……”路尘靠着古树休息,思绪起伏不定。

  他之所以会选择主动去面对这只大虎,将其猎杀,其中掺杂了太多的原因。

  他不甘心这样一辈子平庸。没人能领他入门,他便只得靠自己,既然他们都说自己是古往今来的绝艳天资,那便自己寻找修道门径!

  路尘心中隐约有感,小腹间那些沉凝的热气定然有大作用,只是修道无门,他不知那是什么,更不知如何运用。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情是最令路尘头痛的,那便是他那又咕咕大叫起来的肚子。

  “不是吧,又饿了……”

  这很不正常。

  这在以前,一个早饭不吃能算得了什么,有时偷个懒,一觉睡到自然醒便到下午了。年轻人的身体正有着挥霍的本钱,这才刚到中午,肚子便像是定了时般大叫起来。

  路尘捂着作声乱叫的肚子,一场大战令他身体疲乏,靠在树边好似身上压上了千钧之力。

  那大虎再也没动过一下,应是彻底死去,不过百兽之王到底还是百兽之王,即便死去也余威依在,少有动物敢来接近。

  但路尘心里清楚,他得赶紧离开了,一但附近有不弱于猛虎的凶兽出现,肯定会把他和地上的大虎当做食物,到时定然又是一场血战。

  路尘深吸一口气,强行把身体站直,准备缓上一缓后便过去,不过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从外面进来,浸入他的身体。

  他静心感受,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又是从哪里来,但它就是那么四面八方地涌进他的身体里,又汇聚在小腹的位置,化为一股热量。

  路尘皱着眉头去体味那种感觉。

  那股热量只是在他的小腹间微微停留,便又分化为无数分支,流向了身体各个部位的细枝抹梢,暖意一时遍布全身。

  路尘脸色怪异,他竟然渐渐觉得体力在恢复,不再似刚刚那般疲累,手脚也渐渐有力,大战后本该是一场虚弱,此时他却觉得自己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莫非这就是古人所说的炁?”以路尘的见识看来,小腹这块位置被古人称之为下丹田,若说下丹田的作用,自然是凝气。

  古人写“炁”不同与今,古人的“炁”是下下结构,上者为“旡”,乃是体内所形成的气体,而下者为“灬”,是为四点之水,为液体。

  古人之“炁”大约指的是一种气态与液态中间的存在形式。只是不知道这“炁”是指气态与液态可以随意变换,还是指气液共存之态。

  总之,它被古道家学者认为是构成人体及维持生命活动的最基本能量和生理机能。

  路尘相信在古时候地球上定然是有修士的,那些所谓的练气士极有可能和这边的修士相近,甚至一脉同源,这才会在古代留下大量的神话和传说,引得后人遐想无限!

  虽然路尘从小对这类神异之事好奇,读过不少相关书籍,但真假实在难辨,此时不明情况,生怕身体出了问题。

  若他身体里涌进的就是书中所说的“炁”,那他更不敢胡乱尝试了。

  他不知调动那股“炁”的方法,更不知传导的路径,练功走火入魔的传闻比比皆是,他需得慎重又慎重。

  路尘摇了摇脑袋,不去想那些事情,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体力,头脑也变得十分清醒,可这不过短短数分钟而已!

  他现在算是明白,自己这体质到底有多恐怖了,就是不知那些仙家口中的当世神体又该如何?

  “一个被抛弃的神体?”路尘一阵苦笑,自己这么乱搞一通竟然都能提升身体素质,可见他的体质之强,可即便这样,还是因为那些劫难恶运的恐怖传说被各宗门厌弃了。

  “也不知那些被宗门世家全力培养的神体又该有多恐怖?”

  路尘迈步走向死去的大虎的时候,出于谨慎心理拔出了腿间尚未用过的猎刀,然后在那大虎的命门处接连刺上几刀,见其彻底没有反应,这才最终放心。

  待路尘想双手将那大家伙抗起时,却一个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给晃倒。

  路尘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一手一肩便能抗起的大虎,这一头大虎怎么也三四百公斤,自己竟然可以单手单肩就给随意抗起?!

  路尘面色古怪,难道刚刚休息的短短数分钟里力气又增长了?

  不过容不得他多想便顿时脸黑了下来,这肚子前面还只是咕咕作声,此时竟然一下子饿到前胸贴后背的地步了,他现在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活活饿死!

  “我告非!”就连平时一惯冷静的路尘也受不了这种愈渐过分的饥饿感,大爆粗口。

  他严重怀疑再这么发展下去,他会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自己活活饿死的神体!

  “劫难无数,难道我的劫难就是挨饿?!”路尘不敢再做迟疑,双手扶稳今天的猎物便拼命朝镇子跑去,就是再饿他也得忍着先回了镇子再说。

  路尘一路风驰电掣,抗着三四百公斤的大虎竟然还能双腿跑动得如风一般快,这身体素质与几日前刚来到这个世界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可路尘此时却无心关注这个,他跑得越快能量消耗得越快,肚中更是大饿无比,真可谓是饿肚子难倒壮汉子。

  路尘两眼都饿得冒金星了,他能明显感觉得到自己肚子中那点仅剩的食物也被消化一空,现在正燃烧着他全身的脂肪在填补饥饿!

  只是片刻时间,路尘就已来狂奔到了小镇外面,同样的路程回来所花的时间不过是去时的三分之一。

  路尘不管不顾,无脑地朝前跑去。

  “看!那是什么?!”有镇子上的居民远远地看到镇口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地接近,大惊叫道。

  “野兽!不好,是有野兽要闯进来啦!”顿时镇中街上一片大乱。

  “那个好像还是个虎身人腿的怪物!”镇民没那么好的视力,隔着一条长街,只看到上面是一头大虎,下面却是两条奔行的人腿。

  “不对!那应该是个人!”

  路尘不知道前面乱成一片,心中只顾着要赶回程老太的家中,愈渐强烈的饥饿感快把他逼疯了,只得不管不顾地一路前进,掀起一阵沙尘。

  “真是个人!”待路尘离得他们近了,他们才看清楚,那竟是个抗着山中兽王的小伙子在疾速奔行!

  “天啊!我没看错吧!那人抗着一头大虫在跑?!”

  “不得了!不得了!神人降世啊!可我怎么觉得那人有些面熟?”

  “你们看,他这是要去奔去哪里?”

  “那是程老太家的方向!”

  众人看着路尘拔腿远去,一片惊呼。

  “我想起来了,那年轻人不就是早上打跑三恶霸的人吗?”

  众人闻之一惊,顿时都有了印象,这被人一提及,都觉得面熟,原来是早上在程老太家中以暴制暴的年轻人。

  “这么大的一头大虫啊,多久没人猎到过了,快过去看看去!”

  不少人三言两语间就达成了共识,一众人面露好奇之色,勿勿朝程老太家中跑去凑热闹。

  身后一大帮的人跟着,路尘却没心思理会这些,此时他的腹中早已饥饿难耐,说是前胸贴后背也不算夸张。

  半天时间,路尘却明显感觉到自己胳膊比起早上来瘦了一大圈,不过肌肉变得更为结实了,线条也变得更为分明。

  路尘见前面便到程老太的家了,彼此间不过隔着一层不到两米的矮墙,便连门都等不及进入,奋力一掷就把大虎隔墙扔进了后院,随后自己也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后面跟着的一帮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竟然看到一位浑身浴血的年轻人就那么随手一挥,就将一只数百斤的大虎给扔了出去!

  “天啊!果然神人!”

  “力大无穷!”

  “他……他竟然直接跳进去了!”

  一帮人看得瞪大了眼睛,啧啧称奇,想敲门进去却又怕惊扰神人,惹得怪罪,一个个只敢在外面说着闲言细语。

  不少人感慨,这程老太比他们都有仙缘啊,早年生了个小仙人,晚年又遇着神人相助,羡煞旁人也。

  ……

  路尘可等不及了,托着地上的大虎就要朝厨房走去。

  “这……这……”

  老妪听到外面大动静,正巧出来看到了这一幕,差点吓得她全身软在地上,两只老腿颤抖不已。

  “程奶奶,别怕,这是我刚从山里打来的大虫,这几天我们就吃它了!”

  路尘盯着地上的大虎,想到吃肉的场景,顿时口水直流。

  解释了半天,说得真假掺半,道是正巧碰着这大虫将死才冒死上去补了几刀,这才令程老太放宽心来。

  路尘和程老太在厨房里弄了半天,又是削皮,又是去骨,路尘没这经验,除了苦力方面他来做,其它基本都是程老太在把持。

  一个小时后,厨房里才传出了一阵香气,香飘数条小街。

  路尘已快饿死,其间吃了不少干粮充饥,可怎么吃也吃不饱。

  “好了,总算是炖熟了。”

  程老太唏嘘不已,她活了几十年了,自然不傻,哪有那么好的运气进山就能碰着一只临死的大虫还正巧几刀就把它杀死呢?

  她知道是路尘为了让她安心才这么说的。她实在心惊,这年轻人实在不得了。

  要知道镇中的猎人就是数人一同出去,见着这般大虫也不敢轻易动手,一击不死,便会面临大虫的临死扑杀!

  路尘闻着肉香,心中一阵感慨。老虎肉,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吃到的,在地球上已是稀少,受有国家保护。

  不过短短片刻,路尘就吃了大半,更是添了三大碗米饭,这才一脸享受地微微眯上眼睛,靠着木椅摇摇欲睡。

  “总算是吃饱了……”路尘拍了拍微微挺起的肚子,这种吃饱的感觉让他浑身舒畅。

  之前路尘怕下肚难饱,两人用小锅可能不够吃的,还特地让程老太换了大锅。

  而程老太身体老迈,胃口不大,不过吃了几口就称自己饱了。

  她平时一个人过惯了,手头一点也空不下来,刚吃完饭便又是忙着存肉又是忙着浸米。

  路尘就说她,额头上还缠着敷了药的布带,虽然半天过去已不留血,可毕竟还是一个病人啊。

  程老太却不爱听,硬是说自己没事了,只是破了些皮,然后就在前店与后院间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

  路尘就觉得,她似乎很不喜欢闲下无事的感觉。

  他管不住程老太,只好由得程老太而去。

  “汩!”

  就在此时,他的体内隐隐有声响传来,路尘心头一惊,靠着摇椅闭上了眼睛,把心思朝集中在听那声音上。

  最近自己的身体变化太大了,他总怕自己身体会出问题。以前胃口虽然也好,但远不及今天这般,一吃就是十几斤的肉块,更是加了三大碗米饭。

  “总不会是吃坏肚子的声音吧?”路尘微微皱眉,他不会内观之法,也不知是否出了问题,但他就是觉得在耳边听到了隐隐轻微的轰鸣之音。

  “哎,要是能有一个带我入门的人就好了,就不致于这么步步小心,身体一点动静就让我担惊受怕。”路尘心中感叹。

  道灵荒体,虽都加上了“八荒”二字,可怎么也是天赋绝艳的神体,难道茫茫大东荒,就没一个敢留自己的宗门吗?

  “也不知如今我这身体体质与那些入门的小修士比起来,又差了多少?”

  路尘心中杂念不断,可他却是不知,他这身体强悍已堪比小有修为的修士。

  修士修的是道与法,身体只是用来辅助证道之用,大多数入门的修士体魄不会比普通人好上多少。

  “不管了,或许有一日我的肉壳就这么自然蜕变下去,也能有搬山倒海之威?”路尘随便那么一想,作是自嘲一番,便把这个心思暂且扔到了一边。

  太热天的,人吃饱了,往椅上那么一靠,恹恹欲睡之意便悄然而来,路尘感觉自己格外的困倦,而且身体里还有另一种说不上来的劳累感。

  明明精力充沛,体内有猛虎之力,可就是感觉身体劳累,精神也微有疲乏。这该本是两种十分矛盾的感觉,此时却同时出现在路尘的身体中。

  老旧木椅在院中的树荫下摇摇晃晃。

  不多时,路尘便带着睡意在木椅上摇晃着睡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路尘再醒来的时候天色都暗了,可这一觉确实睡得舒服,甚至比在地球的那些日子睡得还要过瘾。

  路尘一伸懒腰,全身好似放起了鞭炮,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乱响,上至脖子,下至脚跟,全身好一阵舒展。

  路尘抬眼看向四五米外的矮墙,心中一动,原地用力一个腾跃,整个人便好似猛虎出山一般飞跃至墙外。

  “这……”路尘倒吸一口凉气,他不过心中一动,便随意试试,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真得跳出来了!

  从里面那头跳到这头,少说也有十米,他竟然可以一跃而出!

  路尘深感不可思议,他如今这般身体,可还能称之为凡人吗?

  愣神许久,路尘忽然一笑,走到数米外的一块山石处,双手一合,力大无比,那块山石高人两倍,却被路尘双手抱得离地,甚至再猛一发力,还将那山石举过了头顶!

  “生死之间的大机缘么……”他仔细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幕幕。

  从初入这个世界,落入道荒境地,从迷途里里出来,遇到了兽来宗的江莲,又进了兽来宗,那些经历一桩桩,一件件,都深刻地留在他的记忆里。

  在兽来宗时便有老修士看出了他体质的特别,说他已经觉醒了八荒体。

  而后随着时间过去,自己的身体似乎越来越适应这边的世界,如同海绵进了大海,饥饿的频率越来越高,只好饿了就吃,却吃了就饿。

  他只是这般不断让自己填饱肚子竟然就一次又一次地提高了身体的极限,如今他的力量恐怕已经堪比《史记》里有所记载的传说人物——神力无匹,力能扛鼎!

  这让路尘唏嘘不已,这也是他不甘心成为一个普通人的原因之一,他有问道心,有长生意,更有天生机缘,他怎么甘心一生活在凡尘?!

  不过同时他也疑惑,自己的体质究竟是什么时候觉醒的,为什么他觉醒的时候一点感觉也没有?总不是来到这里以后莫名其妙就突然觉醒了吧?

  路尘仔细想着在兽来宗里时那些老人说过的话,从他们的话里能听得出来,所有人都有着本质之体,可只有活着从古禁之地深处里出来的人才有可能觉醒。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真得只是意外?”路尘总觉得不是这样的,他不相信意外这种事,所有的意外发生定然是有其必然的因素所导致。

  不过任他怎么想也没能得出最后结论,只是想着想着又想到那些跟着各个仙宗离去的同学们,不由得一声叹息。

  他们会不会有一天再相见时却形同陌路呢?

  他们会不会有一天再相见时又彼此沉默呢?

  路尘轻叹,一个虎跃跳回程老太家的后院中,落地轻盈,只扬起了些许余晖下的灰尘。

  夜间时分,程老太找着路尘闲聊,说是今天店里来了很多客人,一大帮邻里街坊都说着他抗虎而来的事。

  程老太动作夸张,两只大手在空中抡了一个大圆。

  “那么大的大虫啊,你这看上去瘦瘦弱弱的身子骨倒底是如何长得,竟然有这般神力!”程老太和那些人在店中闲谈了一下午,余味仍未过去,非拉着路尘要探讨个究竟。

  “我那些个老邻居可都说你是神人啊!”程老太一激动说话就会撅起干皱的嘴唇。

  路尘笑笑,面有苦意,道:“你别看我长的瘦瘦弱弱,没见着我胃口大着吗?你听,我的肚子这会儿又叫了……”

  路尘满脸苦涩,他方才吃了两大碗米饭,想不到这不过两小时,肚子又开始叫起来了。

  程老太也是看得啧啧称奇,说神人就是与众不同,这胃口大得惊人。

  两人捣鼓了半天,又是弄了十几斤虎肉出来,配上店里的各种佐料,顿时香气弥漫,引得路尘口水直流。

  “人生在世,果然当以食为先啊!”路尘莫名感慨,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到唐二,他终于明白了一个大胃胖子活的是有多不容易。

  这头大虎约莫三四百公斤,便是去了骨头也轻不了多少。程老太早就分了各个坛子,实在存不下的便都做到了今天的菜谱里去了,给那些客人们也吃得满嘴抹油,连连称好。

  “程奶奶,你做菜的手艺真是没话说,看来我是口福不浅啊。”路尘发自内心地赞叹。

  “这还不是多亏了你,”程老太也是一脸笑意,“这大虫全身是宝,皮、肉、骨,这些可都是值钱的货呢。”

  程老太只有一个人开着店,往常做菜顶多也就是去镇子中心买点便宜菜来,借着好手艺勉强可以过过日子。她早已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也没太多的要求,只是能活下去她便知足了。

  “来,这些是那只大虫换来的些许银两,功劳都是你的。”程老太伸出一双枯黄的手来想要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给他。

  路尘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肯要。这程老太就是太过善良了,这两日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他吃程老太的,住程老太的,可她都不曾要过一分钱,这欠的是人情债,又岂是一点钱财可比的?

  路尘执意不要,说以后指不定还得借住在她家多久,这些权当是借住费了。

  程老太弯起嘴角笑着,道:“你这样的善人,真不多见,希望我那小儿子也能和你这般善解人意。”

  “会的,会的。”路尘连声说道。

  他明显得觉察到程老太眼中的一丝低落情绪,一提及她那小儿子,那些有的没的麻乱思绪就一股脑儿地蔓延到她的整个大脑。

  程老太突然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

  “明日儿……”

  “不行!”

  程老太刚一开口,就被路尘突然厉声打断。

  老太被路尘的厉害语气一震,忽得低下头去,两只老眼皮低垂,眼神里满是委屈,六七十岁的老人却顿时间像极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程老太知是路尘在为她好,她也不知自己是哪儿惹了仙家不悦,要叫人来收了她这不值钱的老命。

  可她一心牵挂着她那小儿子,心中千百不甘,想一探消息。今早便是听闻了小儿子的消息才大乱了心绪,以致于情绪大起大落,对着路尘大发脾气。

  路尘心中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握住程老太的手,这才说道:“你别去,我去。”

  程老太闻声抬头,那头花白的头发扎地凌乱而随意,一张老脸在烛光下显得暗黄而老皱。

  她鼻子一翕,眉头一动,两只眼睛便像是浸了一片大湖,眼泪刷地一下落下来。

  “好,好……我不去……我不去,你可一定要替我问个清楚啊!”程老太说话哽咽。

  烛光一晃一晃,她的心绪也一动一动。

  “明天若是有仙人来到镇里,定会有大动静,到时镇子上一定热闹之极,那时候我便去看上一看,”路尘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问道,“对了,还不知你那小儿子叫什么?”

  程老太大骂自己老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能忘了跟路尘说?

  她缓了缓情绪,慢慢道来:“我那小儿子姓仲名有天,我一直都叫他天天。”

  “仲有天,这名字倒是取得挺好。”路尘读了一遍,觉得还挺有点蕴味。

  “哈哈,是吧,那些个老家伙也说我会取名,说是取了个好听的名字。他们还笑话我说就是有这个好名字才让天天成了小仙人呢。”

  程老太高兴,一笑起来就合不扰嘴,一口不剩几颗的发黄老牙在蜡烛微弱的光线下拉扯着年月。

  她这一生都在这间不大的店院里看着日头东升西落,看着镇子里人来人往。

  她用了十几年的光阴去等待她那小儿子归来,或是坐在摇晃的老旧木椅上,或是靠在床榻的布草软枕上。

  时光向前,身体日渐老迈,心中却对她那小儿的思念愈渐强烈,犹如一壶埋了十多年的陈酒,封不住香醇,盖不住浓烈。

  路尘陪笑,却也是发自内心地替老人高兴。

  “欸,你说,我那小儿子会不会也跟着老仙人一起来了呀?说不定他就跟着过来看看我呢?”程老太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并且神情激动地问着路尘。

  十多年都多去了,她已经很久没敢想像她那小儿子会突然出现站在她的面前了,她生怕自己站在小儿子面前都认不出他来。

  程老太便是这么一问,整个身子都跟着情绪大为激动起来,万一她那小儿子就真得跟着老仙人一同过来了呢?

  路尘凝眉,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生母在这,若是门里有人过来,指不定就会跟着回来探望一下呢?

  不过路尘心里老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的眼皮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跳着,这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路尘心头一阵烦意忽得上来,这种飘忽不定的直觉来得实在突然,令他有些心烦意乱。

  “不用想那么多了,今天好好休息吧,明天若你那小儿子真的来了,他定然会来看你的。”路尘又安慰了几句后,才把程老太哄回屋中休息。

  只是他自己却心头大躁,刚刚那股强烈的不安感直笼心头。

  这一夜,程老太和路尘两人都没有睡好觉。

  程老太思及她那小儿子,整夜里辗转反侧,半梦半醒,梦里一见到她那小儿子的模样就激动的清醒过来,却一次次地发现那只是一个零碎的梦境。

  但她依然很开心,也许这就是一个好兆头,也许明天她那小儿子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而另一间屋里,路尘也辗转难眠,索性坐了起来,他如今精力极其旺盛,只要吃饱喝足,一天不睡也可完全没有倦意。

  可并不是他不想睡。夜间无事,醒着也是无事,只是他的两只眼皮跳得厉害,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才心烦难眠。

  这种感觉让他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像是被关在了一个逼仄的小黑屋里,只能听到屋外可怕的动静,却不能透过墙缝看到外面分毫。

  这夜漫长无比,两人在醒醒睡睡之间挣扎,屋外静谧无声,唯有淡淡的月光斑驳了点点星辉,落在这两间相隔一板的屋顶之上。

  清晨的时候,有一只大胆的鸟儿落在了窗檐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把好不容易彻底安睡的路尘从梦境里叫醒。

  路尘迷迷糊糊,坐起身子发了一会呆才完全清醒过来,日子似乎有些惬意地快让他忘了身处何地。

  整了整衣衫,顺了顺头发,又从程老太那里借了些盐来刷牙,生活过的有条不紊。

  不过程老太却是心中焦急,一天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今天可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程老太一直等在路尘的屋门口,一双穿得有些破旧的布鞋子紧紧并立,两只手不挺地摩挲着,几次想走进去又忍了忍,心道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急,不急。

  路尘用手指刷完了牙,准备用木盆到院中接点水时才注意到程老太一直站在门外。

  “那个,孩子啊,能求你个事吗?”程老太面露为难,她一辈子也没求过什么人,也没什么可求的东西,而今这还是头一回求人。

  “程奶奶你说。”路尘边说着边到屋外接了点水漱口。

  “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天若是那老仙人来到镇里,我能不能远远地在角落里看上一眼——说不定就有我儿子在呢?!”程老太刚开始还有些尴尬之色,可说着说着情绪就激动起来。

  “不行!”路尘当即说道,“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你在家中,我去帮你看一看。”

  路尘洗了把脸,又接着劝道:“你那小儿子若是真来了,肯定会主动过来找你的,可若只是老仙人来了,他看到你指不定会做什么!”

  路尘也知道程老太的心思,知道她爱子心切,可他不想程老太去冒这个险。

  程老太手指摩挲得厉害,心中有些委屈,道:“我也就是问问。”

  路尘拧干毛巾,挂在架子上,正欲说什么,外面头却突然传来一片喧哗。

  “仙人来了!仙人来了!”

  “看!来的不只一位!”

  “他们都在天上飞!”

  那些惊呼声极响,这个镇子本来也不大,一堆人在街道上高声而兴奋地叫唤着,自然一传十,十传百。

  程老太自然也听见了,顿时整个人激动地颤抖起来。

  “你听到了吗?他们说仙人来了!”程老太跛着脚走到路尘近前,两只手拽着路尘的袖子紧张不已。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得苦身焦思。

  “我就说如果仙人来了,镇子里定然会有大动静才是。”路尘握着程老太的手以示宽心,“你在屋里等着,我这就出去帮你看看,你千万别出来。”

  “好好!我不出来,我不出来……要是知道了我那小儿子的消息……一定要回来告诉我啊!”程老太激动到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好。”

  路尘把程老到扶到床榻边,让她好好坐着,别心急,然后大步出门而去。

  路尘之前听得分明,来的修士应该不只一位,说不定她那小儿子仲有天真得也跟来了。

  他步子稳健,出门后跟着人潮大流朝一处街口走去,那里挤满了人,路尘猜着那儿就是几位修士所落下的地方。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挤进人群中去,而是找了个视野合适的房顶跳了上去。他体质特殊,离得太近或许会惹得不必要的怀疑和麻烦。

  路尘决定先隔着一定距离远远地看一下情况先。

  也就是这个时候,路尘的两只眼皮同昨日一般拼命地乱跳了起来,一阵心烦之意也油然而生。

  路尘不知这是什么原因,只得强行按压下心绪,朝街口那边远远地望去。

  那里正站着两个修士,其中一个年纪很大,白须大把,穿着绣有草叶的衣袍,哪怕是站在没有阴凉的大太阳下,也不见他额头渗出一丝汗液。

  另一人是个女子,穿得清凉,是不曾见过的服饰,身材婀娜,两只大白腿在裙下若隐若现。

  那老人似乎心有所感,突然朝路尘所在的方向看来,两人瞬间四目相对。

  那老人隔着路尘大远的距离,嘴唇微动,便有一道声音在路尘的耳边炸起。

  “过来。”

  路尘心头震惊,修士果然不同寻常,这隔着近百米的距离竟然还能隔空传音,震得他耳膜欲要爆裂。

  他从房顶上跳下后,便朝那头跑去。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好躲的了,那老者若是有心要抓他,他跑得再快也自然快不过人家会飞的。

  更何况跳尘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之前打算远远先看上一眼也只是出于心头的直觉,这才小心了些。

  那老者也朝路尘走去,不理周围一群叽叽喳喳吵闹不停的镇民,身后的长发女子也款款跟上。

  路尘停下了脚步,见着老者和女子朝他走近,心想着那仲有天倒底还是没来,程老太那小儿子既不可能是那老人,更不可能是那曼妙少女。

  那身材极好的少女见老者朝那个凡人走去不由得微微皱眉,他们这次出来只有两件事要做,她不明白这个凡人有什么特别之徙竟能惹得老者好奇。

  “看,是程老太家的神人!”

  “想不到神人也来了。”

  旁边一群家伙闲话叽叽喳喳个不停。

  “神人?哼!”那少女满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几位仙人何故来到镇上?”路尘见得老者站到近前,便问道。

  不过那老人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少女却语速极快地抢先开口。

  “你算什么,论得到你这蝼蚁来开口询问我们吗?”少女跟在老者的身后,眼神里满是厌恶。

  这里的人个个脏着脸,衣服也穿得破烂,不少镇民的身上满是汗味,这些都令她鄙视不已,而路尘也只是她顺带讨厌的对象之一。

  路尘不理,反正他也没和这少女说话,修士也不过是会些术法神通的人而已。

  “你的身体好像有些特别?”那老者看着路尘突然说道,“不像凡人该有的体魄。”

  路尘心中疑惑,难道他没看出来自己这是八荒之体吗?

  不过想想也是,兽来宗的那些老人们也没能一眼看出,也是其中一个厉害人物看了好一会,最后还一节一节地摸了骨,才最终确认了他的体质。

  “从小锻炼,身体比普通人强了些而已。”路尘低调,也没多说什么。

  “瘦胳膊瘦腿的,还‘比普通人强了些而已’,真不要脸。”那少女像是针对上了路尘,路尘的每一句话她都要刺激一下他。

  路尘听得不喜,皱了皱眉,却还是不理她,继续选择了无视。大人们说话,哪论得到她这少女说话才是。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敢厌恶我?”少女心思敏感,她就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修士肯和这等凡人对话已是他极大的荣幸,他竟然还敢面有厌恶之色,这令少女心中大为不悦。

  路尘本就心中有些燥意,突然对着那少女开口。

  “你一个人在那里叽叽喳喳得,烦不烦?你没看我都不想搭理你吗?”路尘不耐,他这人就是喜欢随着性子,顺着心意。

  正所谓事不过三,这事儿要是过三了,那他可就怎么顺心怎么来了。

  “你!”

  少女被气的满脸通红,她还从来没被人这么不耐烦过,而且还是被这么一个凡人给嫌弃!

  那身材曼妙的少女当即便不管不顾对着路尘发难,一道匹练直朝路尘正脸劈去。

  路尘神情微凝,一个极速闪身躲过少女的进攻,那道神芒打在地上顿时拉出一条深长的裂痕。

  他没想到这少女一言不合就动手,抬手便是一道神芒袭来,若不是他心中有感,神目时刻看着两人,怕是此时已经遭难。

  “竟然让你躲开了?”那少女惊讶不已,她出手突然,速度又快,那男人区区凡胎肉体怎么就能躲开了?

  少女旁边的老人就这么看着,既不阻拦,也不说话,任由少女对路尘发难。

  “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路尘实在不喜欢这少女,却也没有马上还手。

  若是只有少女一人,他倒也不是太怕,可她旁边还站着一位高深莫测的老修士,这不得不让路尘谨慎。

  “少废话,我爱动手就动手!”少女年纪不大脾气倒是很大,话语刚落便又是一道匹练甩来。

  这一次路尘心中有了防备,自然躲得更是轻松,只是一个随意的下蹲就躲过了少女横来的神芒。

  路尘心中有所计较,心想若是这少女没别的什么手段,只是如此的话他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你!”少女见着还是打不着路尘,顿时心头大乱。

  虽然她平时练习的时候都是对着木头桩子或者岩石,还没真正和人较量过,可她毕竟是一个修士,入门也有好几年了,哪个凡人见了她不恭恭敬敬,还得叫她一声仙女?

  她以为以她的手段对付一个凡人错错有余,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尴尬局面。

  少女心急之下一连打出数道神芒,道道威力十足,却见那路尘左转右转,上蹿下跳,随随便便就给躲了过去。

  路尘也是心生怪意,他以为修士都是有大神通的存在,各个能搬山倒海才是,哪怕眼前的那个女修士还只是一个少女,他也没敢大意。

  可他现在发现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那神芒速度虽快,可那少女出手的动作实在拙劣,甚至还比不上一些街头经常打架的小混混,他一眼就能看出那少女要打哪里。

  要路尘说,这少女根本就是初出茅庐。

  “欸,我说,你怎么打来打去就会这么一招啊?”路尘见那老者既不动手,也不说话,胆子也大了些。

  路边的人早就看得惊住了,这可是仙女与神人之间的战斗,那仙女了不得,出手就是极快的神芒,能够隔空伤人。可那神人更是了不得啊,面对仙女的强势进攻还这么气定神闲。

  “非我等凡人能及啊!”

  不少路人心中大叹。

  少女认为这是路尘对他的戏笑,有些抓狂。她觉得如果身子会冒烟的话,自己肯定已经头顶冒起了三丈青烟。

  “啊——有本事你别躲!躲来躲去算什么男人!”那少女受气大叫起来。

  “我是不是男人和我躲不躲有什么关系?”路尘面色古怪,一个修士竟然对着一个凡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也太丢修士的脸了吧?

  何况他也没对那少女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怎么就不是男人了?

  不过这打了片刻,路尘心中倒是有种感觉,那少女打出的神芒威力虽大,却还伤不了他的身体,只是没有试过,才心中有所忌惮。

  “你就不是男人!就不是男人!”那少女被气的不轻,她就觉得这个凡人很是惹人讨厌,偏偏她还教训不了。

  “你说这话可是要负责任的……”路尘无语,觉得那少女实在无理取闹,明明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出手,他只是被动防守而已。

  “哼!”那少女趁路尘说话的时机又是甩出一道匹练,神芒一闪而去。

  路尘觉得少女这手段实在简陋,也愈发觉得这道神芒似乎伤不了他的身体,就像他很清楚从五米的树上跳下肯定摔不死自己一样。

  于是他索性大手一伸,一把捏住了飞来的虹芒,虽然接触的一瞬间确实手心有些发麻,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路尘一用力,五指猛地一捏,顿时把那道神芒捏成碎片,消散在这片空间里。

  “我们能不能讲讲道理?”路尘再一次说道。

  说真的,路尘实在心大,这样还能心平气和不急不躁地要别人讲道理,可能是这段时日一直不是生啊就是死的,他还真有些习惯了。

  但最可能的还是因为路尘觉得那少女完全没有能威胁到自己的缘故吧,这才显得风轻云淡。

  那少女这次可是看得瞠目结舌了,自己的“道印之力”竟然被一凡人徒手给破了?!

  “你!你!”少女大惊,她虽然修为不高,可也修有数年,打出的道印怎么可能被一个凡人给捏碎!

  他不过是区区的肉体凡胎而已啊!

  她发誓,她绝对没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一丝修士的气息!

  那老者也是看得目露精光,盯得路尘的身体连连点头,道:“气血如龙,体魄强大,非凡胎肉体可比。”

  那老者看向路尘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极品器物,直看得路尘全身渗得发慌。

  “我听闻几大上宗收了一批从道荒里活着走出来的凡人,说是各个天资卓越,更有两人天赋可盖古今。只是其中有一人乃劫难之体,更是劫难道灵,故被众上宗所抛弃。”

  那老者说话的时候一直打量着路尘,还不停地抚着长须,说话不紧不慢,又道:“这里离兽来宗最近,而那劫难之体也是从兽来宗上赶下来的,你莫非便是那大劫大难之体?”

  路尘心惊,那老家伙只是分析加猜测就把真实情况给完全说了出来。

  “虽是下门,但我们百草门也非无名门派,能知道这些不足为奇。”那老者见路尘一脸惊讶之色顿时说道。

  “连我在想什么都知道么……果然是只老狐狸!”路尘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在这样的老狐狸面前有什么心思都被猜了出来。

  “你……你竟然就是这两天传得沸沸洋洋的八荒劫难体?!”那少女这才反应过来,一声大叫,“原来是你这个短命鬼!”

  “八荒劫难体……短命鬼……”路尘嘴角抽搐,一脸发黑,这少女果然说话无忌,她是忘了她连自己这个短命鬼都不如的事实了吗?

  “你那是什么表情?早知道你是个短命鬼我才不和你动手,你是比恶难之体还倒霉的大劫大难之体!”少女连连退步,躲到老者身后,身怕自己也惹上劫难。

  众镇民听了也脸色怪异,渐渐后退,他们自然不懂什么体什么体的,但他们都听得出那少女是什么意思,这程老太家的神人——恐怕是一位瘟神啊!

  也就在这时有一名看上去很是俊朗的年轻人从另一边空空荡荡的街道处走了过来,年龄似乎与路尘相仿。

  路尘心有所感,朝后看去,同时两只眼皮像是发了疯一般地跳着,心头更有一片巨大的阴霾笼罩。

  一身白衣,半身鲜血!

  只见那人长发乱披,一身本该白净出尘的白衣有一半全是血迹!他神情淡漠,目光冰冷,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朝这过来!

  “天天!”

  有股力量要冲去,又有股力量把他压在了原地,身后少女的叫唤的声音简短而清晰。

  路尘嚯地转头,盯向少女。

  他的瞳孔里迸溅出异芒,惹得少女惊异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刚才叫他什么?!”路尘眉头一跳。

  空气里跳动着无数不安的分子,一粒粒微小而密集的存在着,充斥着路尘所在的整片空间里。

  少女发现自己竟然被眼前这个忽然急眼的家伙给镇住了,心中隐隐有些忌惮之意,害怕这个男人会突然动手,一把掌将她拍飞到远在此外的山野林间。

  “天……天……”少女答到,语气里带着些许的紧张和气虚。

  可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路尘更比她紧张起了数倍。

  路尘将头转了回去,那名半身染血的白衣青年依旧那么不紧不慢地朝这走来。他神情淡漠,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得像是要超脱世俗之外的气质。

  “天天?!”路尘兀自喃喃了一声,语气里藏着一丝惊异与不安。

  莫非那白衣青年便是程老太口中一直念叨着的那小儿子——仲有天?!

  他一步一行,不急不徐,微微垂着眼帘,视线似乎不曾聚焦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该是他了……”

  路尘看着他,他一步步地靠近自己,可自己心头的阴霾也一点点随着他那细步近来而愈加灰沉。

  他便是仲有天吗?他从哪里来?为何他的身上染着半边淋淋的血迹?

  此时路尘的脑袋里跳出了一大堆疑问。

  人就在眼前,路尘没有再问少女,只是内心莫非忐忑地等待着他靠近。

  直到那人临近时,才朝着挡住他路的路尘瞥了一眼,神情里没有任何意味,只是极为单纯而平静地看了一眼,而后视线收回,无视路尘接着朝前走去。

  两人瞬间肩膀相碰。

  路尘只觉得肩头一痛,而后一阵大痛从肩头顿时游遍了全身各个角落,身上的大汗如期而至。

  “骨头……裂了!”路尘内心震憾,想不到只是这么碰到一下他的骨头便裂了!

  “天天,你终于回来了!”那曼妙少女见着男子回来,眼里喜悦无比。

  她的目光里带着仰慕,带着倾献,还带着一抹抹只有少女这个年龄才有的憧憬和爱慕。

  那老者也对少白衣青年点头,道:“有天,你有大机缘,却必需行大不逆,天地本就无情,也唯有如此你才能更近于道。”

  白衣青年闻言点头,却默不做声,脸上无喜无悲,目中没有一丝波澜。

  有一道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你——叫什么名字!”

  路尘捂着骨裂的肩头,顶着一头大汗,两步站到了那白衣青年的身前,瞪大了双眼紧紧地盯着他。

  “你这短命鬼,怎么对我师兄说话的!”少女闻声大骂。

  “闭嘴!”

  路尘冲着少女吼了一声,眼神里一阵精明之光闪过,竟慑得那少女不敢再说一句。

  “年轻人,你说话太冲。”老者也皱起眉头,很是不悦,这年轻人虽是古来罕见的神体,却同废体无异,更是命中注定不详之人,这样的一个人对着他们大呼小叫,实在有失颜面。

  路尘不愿和老人冲突,而是继续看着那白衣青年的背影。

  白衣青年徐步转身,他像是正看着路尘,却又像是没看着路尘,他的眼神似乎没有落在外面的任何一个角落,他似乎一直都在内观!

  可路尘不管这些,他只想知道他叫什么,从哪里来,身上又沾了谁的血!

  那种隐隐约约不好的感觉像是在他的心口嚯地扯开一条口子,然后那道口子骤然变大,裂痕像是要铺满他的心头。

  他道:“仲有天。”

  语气很是平静,却字字清晰——那是程老太老伴所姓的“仲”,那是程老太取名的“有天”。

  路尘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在颤抖,那股不好的念头一下子从胸口蹿到了头顶,以至于他不敢想象那个即将跳跃出来的残忍画面。

  “你可是程老太……那小儿子?”路尘说话的语气也因此而变得微颤起来。

  那白衣青年这才目中似有所动,只是很不明显,又一闪而过,却被路尘敏锐地捕捉在眼里。

  “你问的太多了。”那白衣青年忽得闭眼。

  那股超尘脱俗的韵味变得更为浓烈,整个人站在那里好似站着一尊临世的谪仙,飘然于世外。

  那种超尘的气质甚至比他身后的老人更为强烈,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答我!”路尘的脑海里始终有一个画面在一次次地接近,都被他强行抹去,他不敢接触那画面的半点角落,他更希望只是自己无中生有的错觉。

  路尘不顾肩痛,双手想要抓在那白衣青年的双肩之上,却见那人身形一飘,身似鬼魅,轻盈后退了去。

  此时周围所有围观的镇民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这几位仙人间似乎散出了一股压抑众人心头的沉重感。

  “够了。”

  老者突然发难,一甩袖子便令路尘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栽在地上。

  “我们几个人的事,还轮不到这劫难之人来询问,我等还有要事要办,你好自为自之!”

  老者语气微厉,并不把路尘这个八荒道灵体放在眼里。

  一个注定夭折的天才,那便称不得是天才。

  路尘全身大痛,心头苦笑不已,这边的世界,永远只有拳头大的人才能和别人讲道理!

  “等等。”

  就在路尘以为他们要走的时候,那个白衣青年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开口间语气平淡至极。

  那白衣青年步子徐徐,不沾惹一点尘灰,站到刚刚爬起身来的路尘面前,道:“这两日各宗门间都在传着荒体现世的事,你可是荒体?”

  那人的眼睛里像是忽然泛起了一场大雾,常人根本看不真切。

  “我虽为下门弟子,却得有无上机缘,敢与上宗群星争辉,却不曾战过古来罕见的荒体,”那白衣青年不待路尘开口便又地兀自问道,“你可是荒体?”

  他道了两个不同的缘由,又问了两遍一样的问题。

  白衣青年那像是大雾笼罩的眸子里透出了一道精光,虽然表情依旧不改半点,路尘却明显感觉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一股战意。

  “是。”路尘答。

  他的体内自小腹处不停地涌上来一股股热量,升自他疼痛的肩头,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正自愈着伤裂的骨头。

  “既是,便与我一战,你若能胜,但凡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我都可以告诉你。”那白衣青年依旧语气淡漠,声音里没有掺进一丝喜悲。

  “师兄,你何必与他一战?他是八荒体,还是八荒道灵,不过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短命鬼罢了,和这种注定早死的人有什么好打的?”少女怕他惹来不幸的劫难,立马劝道。

  “八荒道灵体么——传闻天赋堪比当今的盖世神体,更有可盖古今的说法,”白衣青年喃喃自语,道,“那我更想试一试了。”

        “有天,你确实没必要和他打,他连修士的门坎都未曾踏入。”老者摇头,觉得这不过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世上体质无数,可能被冠以神体的体质少之又少,我既然准备与各上宗天才相争,当积累我的不败之势。”白衣青年开回道。

  那仲有天说得自信无比。

  路尘不齿,他仲有天入山门十余载,而自己连门尚未踏入,这样的对战不过是场笑话。

  可他既然答应了程老太要问个清楚明白,他便有了不能不战的理由。有些话,他必须从仲有天的口里亲耳听到才行。

  程老太是他到这边以来第一个待他如亲人一般的人,在这个比拳头大的世界里,能遇到这样心善的人是他的幸运,他不想辜负她对他的期待。

  “好。”路尘知道自己必败无疑,可他还是选择了答应。

  他清楚,他答应的不是眼前的这个白衣青年,而一直在等他回去的程老太。

  “我自缚双脚,再让你三招。莫说我以修练时久欺负你。”那仲有天对于比斗似乎有兴趣的多,仅管面无表情,却能从他语速变快里感受得到一些兴奋。

  在他身后的老者看得连连摇头,他还是觉得仲有天这般做不过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而少女则是一声嘻笑,嘲讽路尘竟敢不自量力答应下来。

  路尘蹙眉,这人明显修为有成,阅历丰富,不似那少女初出茅庐,哪怕他自缚双脚,再让三招,他路尘也难能有机会取胜。

  不过难有机会也总比一点机会都没有好。

  “那好,可以开始了吗?”路尘深吸一气问了句。

  “随时都可以开始。”那人依然平静,平静里显示着强烈的自信。

  路尘脚一用力,如箭出弦,扬尘而去。

  就在刚刚,那股热量已经完全没过了肩骨,这不过片刻时间,他那破裂的肩骨就已被下丹田里流上来的热量自愈得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路尘并没有急于暴露左肩伤好的事,佯装左肩仍痛,使不上劲。

  路尘接近了白衣青年,抬腿就是朝他的大腿猛地踢去。他没有道法神通,只能凭借肉体超凡的力量和他一斗。

  那男子却是平静地扭了扭腰,凭借身法扭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硬生生地让路尘踢了个空。

  路尘整个身子一下子没收住,从那年轻人的身旁穿了过去。

  “一招。”仲有天淡淡开口,一身溅血的白衣在阳光下灼灼刺人。

  路尘心头的阴霾一直没能散去,而他清楚,这一切的根源定是来自这仲有天身上,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路尘强行甩了甩头,压下心头的坑长的阴霾,挥去脑海中他如何也不肯相信的一角画面。

  还有两招,他必需想着如何才能把握机会。

  路尘几步走了回去,再次发力近他的身,一个曲肘,一个弓步,顿时右臂发力,横过仲有天的身前,就在他欲躲之时,路尘忽得换至左手展臂,肩膀一送,顿时加长了进攻的距离,想要出其不意。

  而且这还没完,路尘展臂之时,脚下动作也不曾停下,猛然跟上了一记撩天腿。

  “砰!”

  “砰!”

  两声剧烈的碰撞之音响起,犹如爆破。

  只见那白衣青年两只手,一只手挡住了路尘的拳头,另一只手抓住了路尘的脚,脸上波澜不惊,面目平静,显得轻松而随意。

  “两招。”仲有天依然是淡淡开口。

  路尘吃惊,他的拳脚之力他清楚,他这一招一式打出最少有千斤之力,而仲有天竟然可以这么简单地挡下!

  “无趣。”仲有天只是那么一甩,便将路尘甩飞了出去。

  路尘一路横飞,十数米开外,直到撞到了矮墙才“砰”的一声猛然掉了下来,好在他体质极强,并无生命危险。

  路尘从地面上爬起,一脸的灰土,全身的骨头都被那一记重甩震得作痛。

  “结束吧。传说中的神体,也不过尔尔。”他平静地摇头,没有一丝表情。

  “不是还有一招吗?这才两招你就动手了,不该是你输吗?”路尘咬着牙齿问道。

  “你会觉得随手扔件衣服也是算是出招吗?”仲有天摇头反问道,他没有轻蔑的语气,却字里行间却全是轻蔑。

  仲有天拍了拍衣袍,然后像是不满身上沾了抹不去血迹将整件白色衣袍脱下,朝着路尘倒地的方向随手一扔,道:“就像是这样。”

  路尘看着那件扔过来的白衣,上面的血迹触目惊心,显然是不久前才染上去的,到了现在都仍不曾干去,在熠熠的阳光下显得醒目而刺眼。

  好不容易才压下去沉重之感又一次出现在路尘的心头,他的两只眼皮再一次大跳了起来。

  忽然一种悲怆的情绪涌至路尘的心间,那阵不好的直觉感越渐强烈,简直快要跳脱出来成为一幕幕真实的场景!

  “这是……谁的血迹?!”路尘指着地上的衣服,声音颤动而激烈地问着仲有天。

  那个脱掉白衣的青年平静地看着路尘。

  “哦,一个老太婆的血。想不到溅出来的血还挺多的。”那个叫仲有天的男人随意而平静地说着。

  “老太婆?!”

  “……”

  路尘脑中的画面终于控制不住地跳脱出来,联系到那个老人说的话,说他必须行大不逆之事。

  那仲有天口中的“老太婆”是谁早已呼之欲出!

  “你……杀了程老太?!”

  一阵大悲怆和大愤怒疯狂地在路尘的心中升起,像是疯长的野草,在他的心里肆无忌惮、漫山遍野地覆盖。

  “对。有什么问题吗?”仲有天坦然承认,脸上没有泛起一丝异样的神色。

  “畜生!她可是你的生母啊!”

  他杀了他的亲生母亲竟然还如此坦诚着问着“有什么问题”?!

  路尘紧紧咬起了牙齿,世间竟还有如此大恶之人?!

  周围所有的人也都一片哗然,他竟然杀了程老太——他的生母?!

  所有的镇民都感觉由骨子里生出一阵寒意,声音渐渐在人群中响起。

  “我敬他为天生神体,才与他说这些话,尔等凡人也敢在我面前吵闹?”仲有天目中冰冷,朝两边巡视了一眼,一股庞大的威压顿时把所有镇民都吓软在了地上。

  那些人一个个拼命地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大喊着仙人饶命。

  可那些镇民没有骨气,他路尘不是也没有,他愤然呵道:“你简直猪狗不如啊!你怎么能下得了手啊?!”

  仲有天依旧平静,脸上古井不波。

  “本来是让师傅找人代为解决这种琐事的,但我一来就发现他们没能完成要求,只好亲自动手了。”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就像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琐事?!”仲有天说的越是平淡,便越惹得路尘心头大火怒烧。

  那仲有天竟然把弑母之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把这样大不逆之事竟然说成是“琐事”?!

  是他路尘的三观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就算是世界上最穷凶极恶的罪犯,干出这等事情也会心有罪恶感,可仲有天竟然如此淡然处之!

  就在这时,仲有天像是被路尘一提醒而想起了什么。

  “对了,差点忘了,应该就是这三个凡人吧,”仲有天忽得看向镇民中的其中三人,正是之前被授意前去收程老太命的镇中三霸,“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仲有天摇着头,像是无奈。

  那三人顿时心生大惶恐,三双眼睛瞪大到了极限,他们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这味道令他们心生绝望。

  “上仙!我等错了!我等知错了啊!”那三个大块头拼命地磕头,砸的地面咚咚直响。

  仲有天却是充耳不闻。

  他抬起手,转开脸去,而后大手凌空那么一劈,顿时,那三个硕大的脑袋便“咚咚”落地。

  他们临死还睁着眼睛,死不瞑目,脸上的表情永远地定格在了惶恐与害怕。

  人头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终究不动,而脖间碗口大小的断口处鲜血却一直喷得猛烈,溅射在附近一群人的身上、脸上。

  好一会儿,他们失去头颅的身体才轰然倒在了地上。

  每一个镇民都惊恐地闭上了眼睛,天空像是下起了一场血雨。

  他们在血雨间害怕地浑身颤抖。

  “仲有天!”

  路尘大吼了一声。

  这便是这个世界,这便是仲有天的残忍,他出身自这个小镇,他的生母也在这个小镇,可他的眼里却看不到他们。

  他大手一落,就决定了三个人的生死,他大手一落,便让三人血溅三尺!

  他路尘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面前,但他依然看得触目惊心。

  他路尘一直都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只是很多时候都把情感深深地掩藏在了心底。

  或许是因为程老太令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残忍让他再也隐忍不住心中郁结太久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心头的愤懑此时如何也要爆发出来。

  三条人命啊!

  仲有天只是那么一挥手,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便抹去了三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们虽是镇上的恶霸,却也未曾伤人性命,便是寻程老太生事,也只是授了老修士的指示,不敢不为。可现在那仲有天只是觉得他们没用,便随手要了他们的性命,血溅当场!

  路尘难以想象,仲有天在面对程老太——他的生母时,是否也如这般大手一落,便让他老母的鲜血淋溅半身!

  仲有天像是觉得有趣,忽然看向路尘。

  “你好像很激动的样子?”仲有天面色平静,“他们不过是一群凡人,在我等修士面前与蝼蚁又有什么区别?”

  路尘闻之大怒,道:“难道你也是这般杀了你的生母不成?!”

  仲有天缓缓走步,摩挲过地面上的细碎沙石。

  “那老太婆毕竟是我生母,”仲有天拍了拍白色外裤上的灰尘,“用手插进她心脏的时候,我竟有一些不忍。”

  路尘听得额上青筋直跳。

  “看来这种母子羁绊对我确实产生了一定影响,所以我亲手捏碎了她的心脏,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刺穿她的身体,直到我的心不再会波动。就是没想到血溅得多了点……”

  就是没想到血溅得多了点……

  仲有天说得若无其事,同时看向了自己的手,像是在回想着当时的场景。

  只是他还有话没说完,却有一只拳头落在了他的脸上。

  “砰!”

  那一拳声音打得极响,威力十足,是路尘愤怒地挥出了拳头,全力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老人与少女正欲动手,却被仲有天伸手拦在后面。

  “你难道真的是畜生吗?!你知不知道你的母亲等你回来等了多少年?!”

  路尘一把抓住仲有天的脱去外套后显露的金丝滚边的衣襟。

  “你知不知道她日盼夜盼最想见到的人又是谁?!”

  路尘伸出另一只手全力打在了仲有天的脸上。

  “你他妈的畜生知不知道她为了能知道你的消息连死都心甘情愿!”

  路尘又是一拳地打在他的胸口,可仲有天却一点也不还手,任由路尘的拳头肆无忌惮地砸落而来。

  路尘心中大愤,却偏偏又对仲有天无可奈何,他已经铆足了全身的力量打在他的身上,可仲有天的身体上一直有一股气流覆盖在体表,任他如何使劲也打不破。

  “是吗?”

  仲有天开口,像是在低吟自语:“早知道她连死都心甘情愿,就让她自杀了,也就不会脏了我的衣服了。”

  他任由这个古今绝艳的神体又是用拳又是用肘击打着他的胸膛,自顾自平静地说道,更像是对路尘的一种羞辱。

  路尘咬牙切齿,终是松开了捏住仲有天衣襟的手。

  他是第一次深感这般无力,你所大痛恨的人就站在你的面前任凭你出手,你却动他不了分毫!

  路尘气愤,一记撩阴腿猛然探出,冲着仲有天的裆下死命踢去。

  却被仲有天退身一抓,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手指如爪,紧紧抓住了路尘的脚踝处,令他的腿再近身不了一寸。

  “你的心还是肉长的吗?!畜生都知道不伤害主人,你他妈连畜生都不如!”路尘动不了身子,只能大骂。

  仲有天却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他的心比铁石更硬!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算是断了你我之间因为那个老太婆而产生的凡尘之缘了。”

  仲有天扬手将路尘扔在远处的地面上,而后转身,他自信用力七成,足以摔得他站不起身。

  “等等……”身后传来路尘的虚弱的声音,仲有天却不理采。

  “我们走吧。”仲有天看了眼老人和少女,准备离去,“两件事已完成其一,该去办第二件事了。”

  老人与少女点头,他们早习惯了这个男子的冷漠。大道无情,只有弱者才会被感情束缚,才会被困于天地之间,受大道摧残。

  “我说等等……”路尘嘴角有血迹,身体里断了数根骨头,全身上下看上去狼狈不堪,但终究是站了起来,“给我一个这么做理由!”

  仲有天最终还是停住步子,转过身来。

  “神体都是这么耐摔的吗?”仲有天的话像是嘲讽,又像是惊奇,只是语气太过平淡,让人不能确认。

  “杀那老婆子的理由么?”他淡淡开口。

  “我自十岁离家,入门至今十四载。”

  仲有天边说边朝路尘走去。

  “本天资愚钝,修道多年方窥门径,后遇有大机缘,眼界开阔,道法精深,才知凡尘间的情感羁绊都不过一世执妄。”

  仲有天站到路尘的面前,眼中散去迷蒙的大雾,露出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眼,道:“大道无情,我又怎能被这凡尘所不长存的幻象所牵绊呢?”

  路尘真心替程老太养了这么个畜生而愤懑:“一口一个凡尘,一口一个凡人,难道你是天生的吗?!”

  “不入修士的世界,你终究不明白这个世界的残忍。你不能明白凡胎俗子在这逆天而行的路上倒底有多么艰难。”

  仲有天摇头,他在与路尘谈道,却更像是在与自己论道,唯有事事近道,他才能让自己修为更近一步。

  “你自十岁离家,一去十四年,你可知你那老母亲岁岁年年盼着你回来看她一眼?她含辛茹苦养了你十年,你却一去不返,让她等得连见你一面都害怕——她害怕再见你时,她做为你的母亲却认不出你来!”

  “她用最后的寿命等着你回来,你的屋子至今一尘不染,为你的缝好的新衣服也不知堆放了几件!她每一天、每一刻都在盼着你能回来,能让你住最干净的屋子!穿最新的衣服!”

  路尘盯着仲有天,说得切齿。

  “你可是她一辈子的骄傲!可你这个畜生呢?你却亲手杀了她!”

  路尘心有阵痛,声声不平,她替程老太悲哀,替程老太不值,竟然会生出这么一个畜生来!

  “是么……”

  仲有天抬手高过头顶,遮住了阳光,他的手背洁白而无垢,如同一块玉石在阳光下隐隐有些光亮。

  “难怪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问我的名字。”他翻了翻在阳光下光洁的手。

  那是他刺穿他母亲胸膛的手,鲜血早已被他洗去,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永远地留在了上面。

  身旁继续传来路尘那激愤的声音。

  “她既是生你的母亲,你就一辈子都是她的儿子,你如何能断?!”

  ……

  “生母么……”仲有天看着自己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那熟悉的身体一时间竟显得一点陌生。

  可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我自问道后,心以半仙,身亦求道,不逆上,如何证道?人为天地之灵,我等修士连这天都要逆,人道,又算什么?”

  “你若是不满,尽可与我论道,只是你实在浅薄,与凡人无异,你,不能明白。”

  仲有天不再理他,他已经说得够多了。这神体实在太过无趣,传闻也不过如此,他已经失去了对路尘全部的兴趣。

  “走了。”老人开口。

  三人转身,身下浮起了神芒,身子凌空而起。

  “仲有天!”路尘大喊,“我路尘绝不会让程老太白死的!我也绝不会死在你之前!”

  天空之上老人忽得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道锐力的光芒,看得路尘心中一凛。

  仲有天却是背对着路尘,伸出两根手指。

  一道声音从空中传来,直入路尘的耳朵。

  “两年后,太清潜龙榜,等你。”

  ……

  有乌云从远处渐近,这是下雨的前兆。

  路尘紧紧地捏着一双拳头。从小腹间升起的热量正在快速地治愈着他狼狈不堪的身体。

  仲有天离去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路尘的眼里。

  “两年后……太清潜龙榜吗?”路尘忽得苦笑,嘲笑着自己的无能,他只能看着他们远去,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太弱小了,弱小到连追上他们的资格也没有。

  一帮镇民终于在恐惧的大叫声里散去,他们身上淋溅着镇上三霸的鲜血,那滚落在地上的三颗头颅直那些人离去后许久也没人敢去清理。

  仙人们的威严深深地刺进了他们的骨子里,这里的孩子也许一辈子都会被那股恐惧支配着,到死还在诉说着仙人们那大恐怖的手段。

  大片大片的乌云至远而近,渐渐遮住了太阳,在这热季里难得的多了一时阴凉。

  ……

  白日太长,此地长眠,寂静追逐人影。

  路尘行步,一步一晃,两眼落寞。

  他站在程老太家的小店门口,同他两日前的晚上来到这里一般,带着疲惫与紧张。

  木门破旧,上名“待归”,路尘不认识,只是客人们在店中闲聊时他听到的。

  路尘推门进去,里面一切如故,桌上已经放好了每日必换的碗筷,桌子和椅子被擦得焕然一新,柜台前的大木桶里也早已满上了稀粥。

  老人喜欢手头忙一些,她不喜欢让自己闲下来,因为她怕自己一闲下来就会思念她那一去十四年不回的小儿子。

  路尘走得慢极,他不知道推开前面那扇通往后院的门后会出现如何惨烈的画面。

  他的指间摩挲过靠着右墙的每一张桌子,直到走到那扇后院的门前,终于不动。

  他的脚像是被店里的地板紧紧粘住,鼻子翕合,不经意间惹起了酸楚,引得两只眼睛奔涌出眼泪。

  一片血腥的味道透过屋门飘荡在这片空间里,炎热的天气将那股气味挥发的淋漓尽致。

  路尘知道自己不敢进门的原因,可他不得不进去,他不得不去面对那个老人。

  程老太一生善良,至少在她走后,该有一人收尸。

  路尘终究是伸出了手,轻轻地按在那内门的中间,隐忍痛苦的嘴角止不住地颤动。

  轻推,门启,声音吱呀。

  血腥之味混在热风里扑面而来。

  路尘看着站在院落正中间的老妪,她勾着双脚,伸着两只手臂,五指微微张着,胸口衣物破碎,鲜血淋漓,四周血流成河。

  路尘眼角处突然落下了大滴的泪珠,一滴滴,如何也止不住。

  程老太闭着眼,嘴角勾着弧度——她竟然是带着一脸安详的微笑死去的!

  那可是穿体碎心之痛啊!

  路尘心痛,鼻子酸涩难耐。

  “希望黄泉之路,你能一路走好……”

  ……

  午至,坟立。

  路尘找不到合适的牌子,便将她店前的“待归”立在程老太的坟前。

  天空中开始落起了细密的雨滴,而小店至今不曾有一人来过,整个镇子笼罩在一片可怕的安静里。

  只有雨的声音,不解人情,落得响亮。

  路尘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程老太的坟前。

  她曾说她的老伴因病去逝了;她曾说她那大儿子不慎进了黑瞎子的腹中;她曾说她有一个小儿子随着仙人问道长生而去。

  程老太一生最自豪的,或许便是她生出了个小仙人,但凡有人提到她那小儿子,她便眉飞色舞,与人津津乐道。

  她曾对着路尘大声悲叹着自己会不会再见到小儿子时却认不出来。

  可路尘现在却知道结果了——程老太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仲有天——他那朝思暮想的小儿子。

  只是不知道当她知道自己一辈子引以为豪的儿子回家却是为了来杀她时,心中又是如何作想。

  心痛了吗?

  可她走时脸上是安详。

  她至死都是笑着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模样。

  她两只手是直直地伸着的,路尘想她或许是想抱一抱她的儿子吧。

  等了十多年,终于等到了,只是来人却是来“送”她离开人世的。

  呵,多么讽刺。

  天空中的乌云越渐密集,远处响起了雷鸣,轰然传至。一有道巨大的闪电在遥远的那头凭空落下,正一过去,在同一个位置又是落下了一道闪电,一连七七四十九道闪电,全都落在了远空的同一个位置。

  滂沱大雨划过天空中弥漫的燥热空气,变本加厉地打在路尘的身上,也打在了程老太的坟上。

  “天空的泪么……”路尘摇头,若是上天怜悯,又如何舍得这般打湿坟里的人。

  程老太经常行善,和路尘闲聊时说人多做好事,老天会看在眼里,这样你的愿望就会有达成的那一天。

  路尘苦着嘴巴摇摇头。

  程老太这一生行善乐施,谁有困难了,她能帮就伸手帮上一把,她说,这是她的幸事。

  结果她走了,去了天上或是地下,却只有他这么一个外来人帮她埋了尸,插了牌,独坐在她的坟前。

  老天一定是个瞎子。路尘这般想到。

  ……

  她昔日烛光下几声叹息几声泣,

  穿着乱花布衣如那年送别时的衣。

  她一夜长梦多少儿去离绪,

  陷在了一时隔旧梦醒冷清。

  她如今泥土下淋着午至的大雨,

  一生悲喜停在了那十四载朝夕。

  ……

  路尘脱下程老太本该为仲有天准备的外衣,在大雨下抖了抖,然后盖在了她的坟头。

  “那边的世界,会善待你的。”

(原创小说节选,自己挺喜欢这一节的,发给大家看看,上下文联系不知道影响大不大,这里主要还是讲老人家的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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