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是长着棱角的少年

文/婉玲(公众号:wanling0-0)

少年的我,戴一副方方正正的眼镜,粗,黑,重,每一条棱角似乎都带着力量。闪光的眼镜片后面是锐利的眼神、轮廓分明的光洁的脸、紧抿的嘴角。

一头比男生还短的头发,参差不齐的刘海,又粗又硬的发梢根根直指向天。喜欢穿黑色的衣服、高帮的黑色帆布鞋,有白色的挥洒的图案。

16岁,如同竖起一身尖刺的刺猬,又像一株长满倒刺的植物,有着锋利的棱棱角角。


那时候,狂妄,桀骜。

喜欢那首叫“王子”的歌,一遍一遍唱“我是孤傲的王子\优雅的固执\用我倔强的方式\尽情放肆……”

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一不顺心就和父母祖父母吵架,处在叛逆期末,才刚开始学会自我思考;

不知天高地厚,却又以天下为己任,以为世界没有我就转不下去。曾在一次评选时,在讲台上振臂呼喊:“我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总是安排指挥别人,不太考虑别人感受,被称为“强权政治,霸权主义”;

喜欢揽事做,想要担任重要角色,组织活动,有什么发生必定兴奋不已,整夜整夜想象着将要到来的情景而睡不着;

上课时会倔强地举着手,坚定地说“老师,你错了。”

什么都要比,比谁早起,比谁多拿一分,常常和人争论得脸红耳赤,一定要分出个高低对错;为了数学落后一个名次,上着课冲出教室到图书馆后面的湖边大哭;


那时候,又疯又癫。

不拘小节,出门不看天气,畅快地流汗,走路累了会就地一坐,想要做一件事情便一定要风风火火去做,多等待一秒都是折磨;

下雨了,和班上的男生打赌,冒着雨在田径场红色的塑胶跑道上跑了十圈,“who怕who”;

和好玩好事的同学一起去偷学校的木瓜,回到宿舍用装棒棒糖的塑料盒子腌酸木瓜;

喜欢恶作剧,把饼干的夹心换成薄荷牙膏请别人吃,然后在一旁笑得地动山摇;

一定要去看看男厕所长什么样,然后不屑地说:“切,不过如此!”;

心血来潮,突击我们班的男生宿舍,在乱糟糟的衣服袜子中突然慌张起来,留下一张“到此一游”的字条后仓皇逃走;

嘻嘻哈哈,叫嚣着、奔跑着,不知疲倦、不计后果、不想将来,以为时间很长很长……


那时候,很傻,很蠢。

笑就笑、想哭就哭,遇到不公平会咒骂,对很多事情愤愤不平,想以为世界要不是对要不是错,是非分明、非黑即白;

脾气大,不能受一点委屈,为饭堂打饭的队伍迟迟不动就怒而写了洋洋洒洒三页纸投到校长信箱;决定中午吃鸡翅,来到饭堂,看到全卖光了,愤而不吃,甩着饭盒离开;

崇拜义气,单纯地信仰着友情;

迷一个偶像,只一个,容不得别人说他的不好;

不敢想爱情,但也会偷偷暗恋一个男生。趁不注意时看他,那是最深最深的蓝色的海洋里盛开的一朵心事,可是遇见他的场合,摆出一张更加冷漠更加高傲更加讨人厌的脸,装出我毫不在意你、我一点都看不上你的表情。

又自卑又自尊又自负又自大

……

16岁的少年,蓬勃杂乱地生长着。

我记得,一次班会课,轮到我上去,目视前方,说:“我只希望生活的洪水,不要磨平我身上的棱角,让我终生锋利尖锐。”

脸容坚毅,一字一句。


然而,生活终于磨平了我的棱角,

就如同给我换上的这一副圆眼镜。


如今我,见过了许多的人,走过许多的桥,犯了很多的错,碰了无数的壁。

彷徨、呐喊。

然后。

我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平凡,明白了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知道了自己的愚蠢天真,错把假意当真心,也不断地安慰自己;

不再愤慨,更宽容地理解这个世界有多复杂,开始接受不同意见。

我终于和世界妥协。


学会了装模作样,就像对爸妈撒谎的孩子,只为了隐瞒自己的小秘密;

不再敞开心扉,成为了一个彬彬有礼礼貌有教养的社会人;

知道了人情与世故,还有关系,知道了黑白之间还有灰,很多很多度的灰

知道了悲观、宿命、困境,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反而是常态。

以前总是急匆匆,好像一切都赶不及,“好像打仗似的”,从起床开始,刷牙洗脸换衣服上厕所,到出门,只要15分钟,只要最早一个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我便觉得无限的光荣;如今,越来越慢,会停下来看云、看花,看阳光,从指缝里看时光流淌。

以前满口都是理想目标,有远大的抱负,呼出一口气,吐出的都是梦想的味道;如今却沉迷于零碎的生活,只用心去煮一份早餐,煮一杯咖啡,养一盆花;

以前总爱用惊叹号,如“我长大了!”现在却常用问号和省略号“我还是个孩子?唉……”

从前爱辛弃疾的境界,失败也是岳飞的悲壮;后来啊,是独善其身“陶渊明”,再后来是庄子、苏东坡,自己寻找出路;

以前有说不完的话,吱吱喳喳了一天,晚上还要卧谈;现在一天讲不够三句话:“1两饭,这个菜、这个菜”;

以前以为孤独是件很神秘很深邃很有魅力的事情,如今却深知其无奈和苍凉……

渐渐内省,长成一个青年,大学毕业,座右铭是“素颜修行,素心求索”,我的宣言变成了“我只希望我能够一直温婉地微笑。”

慢慢收敛起少年时候的锋芒,如同敛翅的白鸟,那一直顽劣的猴儿,始终没有逃过如来佛祖的掌心,头上戴上了紧箍咒。


然而,生活赢了吗?

我没变。

变的只是形式,有人称之为成长成熟。

其实,扒开厚厚的铠甲一看,里面的我,仍旧是那个卑微的小孩、古怪的少女和不羁的少年。

我始终是个浪漫的人,我的字依旧用力,笔笔力透纸背,依旧相信,相信大自然,相信正义努力,相信天地间的象征。

生活,我们终于相亲相爱,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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