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0岁，男，成都市流浪汉子

我要说的是我个人的事。但我并不是请你写下我的故事，而是整件事情都很荒诞可笑。正因为如此，我有一个要求，在我讲这件事情的时候，你可以千万别笑，我曾经把这件事情给我的朋友讲，他们都笑了，说我天下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情。但朋友一笑，我就不想继续下去了，老子这么痛苦的事情你们觉得好笑，我心里什么滋味？还有人默默张开着口型，但没有说出口，我知道那是SB的口型，把我肺都要气炸了，你应该不会笑对吧！好，我开始讲了——

6年前的夜里，我刚从酒吧出来，醉醺醺的找着回家的路，当过一条马路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汽车就把我撞倒了，不过你放心，我讲的不是一个车祸的故事，我的四肢还算健全，只是早年的时候，我肚子里的阑尾就离我而去了。好！我接着讲，我倒在地上，陷入了深度的昏迷，醒来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坟冢上，墓碑整齐的排列着，我揉了揉眼睛，睁大眼睛，竟然发现土地里冒出了几只鬼，这些鬼的身体是灰黑色的，就像木头燃烧后留下的灰烬那般的颜色，但手却和正常人体的手颜色别无二致，只是看起来有些苍白。他们身上穿一片漆黑，有意包裹住他们的骨架。如果不看衣服领口上发亮的骷髅头，还真的不知道这个是个鬼呢！我迷迷糊糊的想，我怎么会到这里？我感觉我身上穿的黑色毛衣被他们脱下，他们那些鬼们更是强迫我连裤子也脱下来。我傻了，但我的身体牢牢地被鬼控制住，脱完后我变得一丝不挂。我感到了深深的恐惧感：我的衣服去哪里了？尤其是我的那件黑色毛衣！

当那些鬼们扒完我的衣服的时候，我吓得晕了过去，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些鬼都消失了，然后我抱着脑袋大哭起来。我忘了介绍一下我自己了，我是一个模特。如果你见过我之前的搭配，保准会惊奇，羡慕，觉得十分的帅气！我敢说，我身边的没有几个人能和我比搭配，特别是对于黑色的搭配，无与伦比，即便是我从事化妆师的朋友叫我去吃饭，当时去赴约的时候，我只是穿着黑色毛衣搭配着灰白色的休闲裤，很奇怪的是，我朋友眼中的我身材刚刚好与这黑色搭配的相得益彰，显得我反而清雅，无休闲散漫的气质。那位从事化妆师的朋友对我说道：“绝了！哥！”就连我的妻子都承认，她是因为我对黑色元素的穿搭才爱上我的，还有，我家周围的几家卖衣服的店铺，我去买衣服的时候，他们都会给我打折，甚至有时候求着我说：“来我们店做模特吧！你穿黑色的衣服真的太特么好看了！”

当然，我也不像一些男人，颜值不够，靠衣来凑，我本身就长得还不错，在加上我那宽厚的肩膀和壮硕的胸肌能把衣服像用气吹气球一样给鼓起来，衣服的主要作用就是凸显着身材的美。我也为此骄傲着，我觉得我对黑色的搭配的核心在那件黑色毛衣，它奠基着我穿搭的基调，不管是我西装革履还是随心所欲的穿搭，那件黑色毛衣必不可少，有了它才显出我的品味和审美，冬天的时候穿上它对我来说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可现在这样一来，我比那些穿搭最糟糕的男的还要糟糕，我现在的身体像没壳的乌龟，这叫我怎么出门见人？对于一个喜欢穿搭的我来说差不多就宣判了死刑。

我从坟地出来，不知怎么的就回到了家，我的妻子看到我的样子反而没有惊异我为什么一丝不挂，而是替我着急，问我：“你的那件黑色毛衣去哪里了？”我无语噎住，总不能跟她说：“媳妇，我刚刚路过坟地，冒出了几只摇晃着头骨的鬼，用手把我衣服给我扒了。”这样说肯定谁都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信。见我不说话，她也不在追问，反而是第二天早上开始找无数的服装店看有没有我经常穿的黑色毛衣，后来甚至她还专门去了省外，而各种各样的黑色毛衣在她的眼中过目，但各种各样的毛衣对她来说只有形，没有神。妻子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家，问我：“你当初那件黑色毛衣是谁做的。”我说是我老娘，她又想问我母亲在哪里，能不能在做一件黑色毛衣给我穿上。我看看我的妻子，这样颠三倒四的去找那件毛衣，我就火了，朝她喊道：“干啥？我没那件黑色毛衣我就不是我了？你就不想要我了吗？你要是爱那件黑色毛衣，还是爱我这人，你要是爱我的毛衣，你就去灵堂，让我老妈给在做一件，我走！我给你讲明白了，我不找了。”

这样一来，她才和我一样绝望了，认命了，不再努力了，但在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个包裹，是X服装研究所寄来的。我挺奇怪，我从来没去过那里，怎么会给我寄包裹？我一边拆开包裹一边疑惑不已，我妻子也不再言语，待打开包裹一看，竟然是我那个黑色毛衣！我往身上一穿，竟然比我之前穿的那个还要合适，且穿起来十分的舒适。我在看黑色毛衣标牌上的材料，天！这材质要比我之前毛衣的材质还要更讲究！我问妻子：“这是不是你弄过来的。”她笑而不答，她从来都是这样，心里有什么秘密很少跟我说，她在一间美妆厂当材料师，凡事都喜欢去尝试，去获得最好的效果，因此她看重的，努力过的，都会有出乎意料的结果，我每次收到她这样的感动，都会情不自禁的说一句：“你真好！总是这样。”她会把这句话看的无比的重。

不要小看这件毛衣，比起之前的毛衣来说有它更强的地方，比方说，由于它更加的贴合我的身材，我就可以以这个为基准搭配更多的衣服，在比如，它的清洗也很方便，只需要把这件毛衣泡在45℃的水中10分钟，在把它晾干就可以穿了，洗好之后的它跟第一次穿上的它一样舒适。

每当我穿上这件毛衣的时候，我会把自己锁到这个屋子里，拉上窗帘，脱下那件黑色毛衣，这时候我不敢对镜子看我自己，我真的发觉我是越来越依赖这件黑色毛衣给我的感觉了，脱下衣服，谁会知道我现在无比的鄙视着我的这个身体呢？但我的妻子总是在门外鼓励我：“乖乖！你是最好的！”她从来不在我穿衣服的时候推门进屋，她好像根本不知道我现在逐渐讨厌没有穿上这件毛衣的身体，她知道我怕什么和我怕说什么。

后来我妻子跟我说，我们家附近总有失窃的案子发生，要我每次睡觉前把门锁好。而因为我们在周围人的眼中太过出名，即便反锁了门也必然受到了小偷的光顾，我们家被偷得很惨，小偷悄悄地进屋，把我们绑在床上，见有什么密封的柜子都会用力砸开，那天我家几乎没有几件完整的东西。而我最怕的事情出现了——领头的那个小偷用剪刀把我的毛衣给铰掉了一部分。一是我穿那件黑色毛衣太招眼，二是因为小偷可能都是周围邋遢的男人，他们可能早就对我这种人产生了嫉妒。男人是会嫉妒男人的成就，即便胜利的人也会分成对立的阵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那个铰衣服的小偷刚剪了一下觉得不过瘾，便招呼其他小偷把我摁到地上，强迫我穿上，又找到了几把剪刀，几把剪子在我的身上乱剪，毛衣的组织像银杏落叶一般纷纷散在周围。他们的手劲很大，生怕我会挣脱出来反抗这种屈辱的行为，可是我哪里敢挣扎呢？弄不好，我的身体也会受到剪刀的攻击，他们铰完我的毛衣，感觉十分的爽快，骂了我一顿，并威胁我刚宣扬出去下次就把我的身上的皮也剪了，说完便扬长而去。

我气自己的无力，便哭了出来，怎么办？我的妻子也不安慰我，她正在努力地清理小偷光顾的碎物，我气得对她说：“难道这些东西还比不上现在的我吗？”她没有吭声，继续清理着，知道把所有的东西摆放好，然后搬了一个凳子踩了上去，抬手从天花板的一个暗格中拿下了一个包裹，我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个崭新的黑色毛衣，不等我说，她说了一句：“我早就给你存了一个，就是怕你绝望。“

我当时觉得她真是够伟大了，爱是沉重的，可她的爱却那么轻盈，像天使一样，她总能感受到我的情绪，总是想我会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发生，就好比象棋高手，走一步，算三步，她的脑子都用在了自己的工作和我的身上，可糟糕的事都是我办的——

可我们还是没有脱离危险，我应该赶紧把这套黑色毛衣藏好包起来。但由于我太想要这件新的黑色毛衣穿在我身上，给我自信，我很快又穿了上去，对着破碎的镜子自赏。镜子之前被小偷砸碎了几块，无法看到真实的样子，我只能边猜测边看实物想出我穿上这黑色毛衣完美的样子。这时候突然哐当一下子门又被打开，刚刚那几个小偷又闯进来，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会回来，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把锤子落我家了，不料一眼看到我又穿上了一件黑色毛衣，他们面面相觑，几秒的沉默后，为首的小偷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你是谁？“

“我，我就是我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的毛衣咋回事，刚刚不是被我剪断了吗？老实说，你要敢说慌就打死你！“

这个小偷说完，其他的小偷也叫着要痛打我一顿。我吓坏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场面，我妻子从里屋跑出来，拦在我身体的前面，虽然她很勇敢，但全身发抖不止，屈着腿，彷佛要跪下来请求那些小偷们别动手，情急之中，我的妻子说出了实话。她说我身体已经没有之前好看了，像柴火一样，穿那件黑色毛衣也只是想满足我的虚荣心，所以她暗自准备了一套，为了证实这件事情，她叫我赶紧把这毛衣脱掉，让我那干枯的身体以正面的形象展示在他们面前，引得那些小偷发出哄堂大笑，其中一个小偷说：“老大，我们来拿锤子的，没想到真遇到了一个锤子！把他衣服烧了！“他们从我的妻子手里夺过毛衣，拿着打火机给点着了，顷刻间就烧成了一撮黑色的灰，这样他们才离去，并带走了那个锤子。

这一次我没有哭，反而是我的妻子哭了，她是一个很少哭的人，但每一次哭都是情不自禁的，她对我说：“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够好，我伤害了你，我是怕他们会打死你，我不想这样的……“

她很痛苦，快乐是不容易记住的，痛苦往往在折磨我们的时候牢记下来。

从此我只能穿第一次小偷剪废的毛衣了，它到处破洞，穿上去也没有之前舒适了，像一个乞丐，在那个时代，不管是偷衣服的还是丢衣服的千千万。但别人不要的衣服都会买新的，唯有我的衣服剪掉之后很难恢复了。

不久后那几个小偷就被抓住了，原因是他们内部起了内讧，分成了两个阵营，其中一个阵营的小偷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去报了警。在警局，他们招供了他们的犯罪事实：他们早就嫉妒我在周围人中的光彩，一直想报复我。是他们开着车把我撞晕过去的，然后把我弄到了墓地，脸上涂了强效的荧光粉，在黑夜中看起来像一个骷髅头，身体的大部分也用灰黑色的颜料涂上了，手臂的部分涂上了白色晶莹的粉末，在我醒来的时候，当着我的面把我衣服扒了下来，而我当时因为过度的惊吓又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那几个小偷早已逃之夭夭，把我的衣服都一并烧掉了。再后来，就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了。

小偷抓到后的几天晚上，妻子对我说：“你能不能把那破毛衣给我，我来给你修理一下。“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便说：“不，在我这里，回不到过去了，一切都不可能了。”第二天她又这么说，我依旧拒绝了她，心里想着这破玩意还能修理成什么样子，好几天晚饭后，我困得不行，倒下便睡。朦胧中觉得有一双手轻轻的从我身边拿走了我的毛衣。虽然那件黑色毛衣破损，但我对他的存在依旧敏感，我意识到是妻子所作为得，便假装熟睡，不睁眼睛。我感觉毛衣被她拿走，拿到了外屋，还关上了门，此后便毫无声息。我下床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边，轻轻打开了门，想从门缝中看她到底在干什么？我看的清清楚楚，昏黄的灯光下，她正在灯下精心修补我的毛衣。桌上还有那一包银杏叶般的毛絮，竟然是小偷当时铰下的毛衣残部，叫她细心的收藏起来了，她又比我多想了一步！我还惊异于她什么时候学的织毛衣的功夫，她之前是从来不会织毛衣缝缝补补的，很喜欢买一次性的东西。此时她用一根毛线按着毛衣组织套圈，有些洞太大的就得用细线拉一下经线，补完后再把经线拆掉，或者有完整的毛衣残片就像贴补丁一样给绣上去。她很用心，我盯着她的动作，我的视力此刻变得极好，觉得她的身体有一种完美的神韵，她的眼睛已经泛红，但细心程度不亚于考古学家在修复一件珍贵的文物。我在门缝中看她的画面使得我终生难忘，我看着她，掉下泪来，我怕惊动她，赶紧返回床上蒙着头，任凭自己的泪水流淌。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就睡着的，就像喝了酒一样睡了过去，等我醒了过来，她默默的微笑站在我的床前，她熬红的眼睛表明她一夜没睡，我忽然感到毛衣已经穿在我的身上了，她是什么时候给我穿上的，竟然我浑然不知？我撑着坐了起来，穿着黑色毛衣的那种自信感又回来了，如同骑士穿上了花纹绚丽，轻便可靠的铠甲。她总是能把我呵护的很好。

而现在她早就从我的生活走掉了，走的无影无踪。她所在那个化妆小厂发生了一次火灾，火灾不仅吞噬着她的生命，也吞噬着她留下来的证据。但似乎这一步也早早想到了，她在书桌中留下了一封没有标明我名字的信，但我知道，她肯定是写给我的，这信上如同遗嘱，上面描写的全是对我之前一些无情行为的嘲问。这些话有理有据，让我一时找不到反对她的理由，她竟然这样刻骨铭心！因此一度使得我极其的难过和焦躁。她觉得有时候我的爱只是一种表演，心中对她是另一番阴暗的风景，这让我感到难受，她知道，我明明不是这样的！这样，在她离开的一段日子里，我反倒并不艰难的度过来了。

但事后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她这样做，并不是要对你进行质问，也不是嘲讽你，她正是爱你才故意这样的吧？爱容易让人委屈，难道你不知道哇！”我一想，对呀！我这时候才能明白她爱我的方式。

别以为我这人天性薄凉，不懂感情。现在，科技的进步也给我寄来了更好的更优质的毛衣，我却整天带着她给我修补的那个。这个毛衣有一个特点——它永远的那么暖和。这是她的心意，让我一直怀有希望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