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伦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个子高，皮肤白，眼睛大而亮。

        天伦喜欢笑，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但天伦几乎不说话，也走不了路。他的世界很小，每天面对的总是那扇窗子和窗子外狭小的世界。

        几个上学的孩子从窗前走过。有人回头，对他做鬼脸，然后撒腿而去。

        弟弟也去上学了，上学前对妈妈咕哝着什么，天伦没有听到，他只看到弟弟一脸的不开心，还听到妈妈大声训斥弟弟道：“别得福不知！你哥哥想上没法上，你珍惜吧，知足吧！”

        家里又只剩下他一人了。爸爸妈妈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着他，他们也要上班，还有没完没了的家务。

        那只鸟又飞来了，像往常一样轻轻落在他的窗前。天伦一看见它就笑了。他们是老朋友了。鸟儿一会儿看外面，一会儿看他，低声叫着。他们的谈话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鸟儿：我来了。你还好吗？

        他：很好啊，谢谢你了。能经常看到你真好。你哪天不来，我还真想你呢。

        鸟儿：嗯，我也是。知道吗？公园里的花儿都开了，可惜我没法摘来给你看。我把窝建在湖边的柳树上，有时在树上可以看到湖里月亮的倒影，还有好多的星星呢。很好玩的。

        他：是的。我姑姑带我在湖边走过，那里真美啊。

        鸟儿：是美啊。我要是能把翅膀借给你就好了。

        他：谢谢你。不用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又做梦了。我梦见自己能站起来了。我也可以去上学了。梦里我和我弟弟在一个班。那个老师真好，总是叫我回答问题，我每次回答都能得到老师的表扬呢。那种感觉真幸福，真带劲！我还梦见我在一个很大的舞台上朗诵自己的诗，好多人为我鼓掌呢！真令人兴奋！

        鸟儿：嗯，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的。不能走路，又不能畅快地说话。你心里一定很苦吧？

        他：还好吧。最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知道吗？我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飞翔方式了。所以，我也可以自由地飞了。

        鸟儿：真的吗？那太好了！说来听听。

        他：嗯，我学会写诗了。尽管我打字很慢，在平板电脑上每输入一个字都要好长时间，有时头脑里已经想出几句了，可是待打字时后面的句子却忘了，又得重新思考。不过我还是很开心的。我现在可以通过写诗来和这个世界交流了。我感觉我的心活了。诗歌像我的翅膀，我也可以飞了，是用心去飞！

        鸟儿：啊！你太了不得了！其实啊，我早就知道了。你还出了本诗集对吧？还有电视台的采访和一些媒体对你的报道。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的了。你曾经的绝望与痛苦，你有过自杀的心，但自己却没法去实施。你感到生命毫无意义。都说行尸走肉，可你觉得自己是具僵尸。因为你除了头能稍微动动，左脚能稍微抬起，左手中指能动，其它哪儿哪儿都像不是你的。所以你夜里睡觉翻不了身，大人怎么把你放下，你就怎么到天亮。你偶尔从轮椅上摔到地上，也就只能在地上待着，哪怕就是寒冷的冬天也得忍着，直到大人回家把你抱起来。你心里难受了，只能默默地流泪，因为你几乎不能发声，没法大声哭泣。你每天听凭大人早上把你从床上抱起来放到轮椅上，然后面对这扇窗户等待天黑。这就是你的生活，寂寞无趣，死水一般。

        他：哦，别说这些了。上帝这么对我是让我少走弯路，少说废话。所以我活得最简单明了了。呵呵。

        鸟儿：你还真幽默乐观呢。不错，状态很好嘛。

        他：当然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现在找到自己活着的乐趣与意义了。我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飞翔了。我有一扇“会飞的窗户”，我还有一艘“月亮船”呢。我可以完成“一个人的歌唱”，可以凝听“石语”，可以描绘“纸上的风景”。呵呵，“我不是上帝丢下的垃圾”哦，“我的灵魂是一匹马”，我有我“指尖的光芒”！

         鸟儿：太对了。所以，你“不是懦弱的人”，你会“破茧成蝶”！

         他：你不是鸟儿啊，你是“这世上最快乐最童真的孩子”。

         鸟儿冲天伦又叫了几声，然后扑腾着翅膀，飞了。

         天伦笑了笑，伸开左手中指，又继续在电脑上，缓慢但从容地飞！

（注：许天伦，常州90后诗人，因为脑瘫没有上过一天学，但凭借一本字典和一个平板电脑学会了认字和写诗。小说中引号部分都是天伦诗歌的题目或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