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乱十年(1)

结婚,甜蜜事儿,也是件十分辛苦的事儿。

一九六六年元旦,天气晴朗,从东窗看出去青青的天空中,有颗又大又亮的星星对我笑着,开了灯抬腕一看,快六点了,急速穿衣起床,隔了一层板壁的南屋里,房东老太咳了声嗽,也开了灯,窸窸窣窣地起床了。我起床后,收了被头铺盖从床底下端出阿芳的嫁妆之一,三件套的有铜箍的木盆放了,再弯腰将盆放入床底下。床上留下一半空处,里面一半堆着三天前阿芳由致亮帮着送来的嫁妆的一部份:被褥。开了北面的房门到厨房间,拿了洗潄用品再开了厨房北面的门,下到河埠头洗潄,使静静的河水起了波动,掩映晃动了河水中的星星们。洗潄好后,进房拿起杭州篮来到客堂间,房东老太刚好从南屋里出来:“己同志,这么早要去买菜了?”“是,阿妈。因为买菜全要排队,不早点去,怕买不全。”“这倒是,侬今朝要办大事,是要美美满满的。天还未亮,路上当心。”我推了自行车出门,东方有了一抹晨曦。踏过短短的一段泥路,来到宽阔的柏油路面的中山西路,感到一下子路平了天亮了。快速地朝东踏去,经过火车轨道不远就到了十字路口,折向北,走漕溪北路去到华山路。

我的婚房是租的农家屋,十二平米,月租二元伍角,包括一盏卄五支光的电灯费,吃的水,村里有一公用水笼头,一分钱可放两铅桶水。在十二月初找到房子,阿芳看了认为尚可,同意租下后,即在我做早班日子,俩人跑了几天,在徐家汇、南市、淮海中路看了多家家具店。

一天,我们选择了淮海中路、思南路顶头一家坐北朝南四开间的家具店与营业员商量下,定了在十二平米屋里能放下的必需家具,付了少许定金后。俩人又赶到南京路(福建路与浙江路之间的)上的一家瓷器店选购一套五十多头的碗盏,精白瓷、碗沿有一圏红花;又买了套卅多头的也是精白瓷画有仕女图案的日常用的碗盏,另外我再选了四付细白近乎透明的外面画有一张黑叶的饭碗、匙、碟。阿芳觉得这碗好是好,只是太贵了,一副就要二元伍角。说:“买二副就够了。”“我要你为我生两个孩子,他们也要用的呀。”阿芳娇羞满面,不再反对。俩人提了三盒碗俱出店门,南京路上已灯火辉煌,肚子饿了,我带着阿芳到南京路西藏路东南转弯角上两层楼房的二楼:和平饭店的分店吃饭,我要了一斤黄酒,一条松刺黄鱼、一客回锅肉。待菜上时,服务员同时送来两个杯子一锡壶烫热的黄酒。共用了八元伍角陆分,俩人吃得满意。回到阿芳家已八点半过了。客堂间一家人都在,包括二哥的六岁女儿,大哥的八岁大儿子。看到我俩提盒进门,岳父母脸色立刻缓和,岳母张口问:“饭吃了吗?”当我们一一打开碗盒时,大家为精美的碗盏惊叹,二嫂看着阿芳问:“这要多少钞票?”大嫂笑着说:“怕要七、八十元了。”“啧、啧,买这么好做啥,碗只要能剩饭剩菜就可以了。”讲实际的二嫂说。大哥开口:“两样的,这是精神享受,吃起饭了,情趣就不一样了。”大哥微笑着轮流将碗一一地看去了,致亮则小心翼巽地双手捧起那个细白瓷画有黑叶的饭碗端祥:“这碗就怕一捏就碎。”老实的二哥看着碗开口了:“不会吧。”岳父笑盈盈地看着。因为第二天大家除了岳母都要上班、上学的,聊了会就各自回房。楼下剩下岳母、阿芳和我。我们也到西屋里去了。阿芳问母亲要我那张一千三百元的存单说明天要去付家具费了。岳母要拿,我说:“阿芳,侬明朝出来时再拿好了。”岳母问买家具要多少钱等。聊了会,我抬腕看表已快十一点了,就说:“我走了。”阿芳要送我,我让她别送,可她坚持要送,俩人一路上聊起了即将迎来的婚后生活按排。当到了车站后,我感到无论是漕宝路上、康健路还是习勤路,路灯昏暗,间隔距离又大,有点不放心阿芳一个人回去,于是又送她到她家屋后的路口,阿芳不回去,说:“还是我送你上车。”于是再到车站,这样情真意切,使我十分动情。在车站等了会,不见车来,我就说:“我们明朝去买辆自行车吧。婚前,侬出来,我好送侬回来,不用乘车了。婚后,我做中班,早上好送侬来上班,做早班呢,在妈这里吃了晚饭好带侬回去:”“好的。”又等了会,车还是不来,不觉俩人同时抬腕看表已十二点多了。再看站牌,十一点一到就是末班车了。阿芳提议我别回去了,明天一早吃了早饭直接去上班。我怕不方便,因为阿芳与妈是睡在楼下的。阿芳说:“回去再说。”二人到了家,岳母立即披衣起床,说:“不碍的,我和阿芳睡到楼上去好了。”随即,卷起自己的被子挟了就上楼了。阿芳将自己的被子帮我摊好了,让我睡,我当即将她抱住了。她与我温存缱绻了会,我要她就睡在下面,她说:“爸、妈是不会说什么的,可还有哥嫂呢,还有半个月都不到了,我终归是侬的了。”

第二天我下班后,与阿芳一起先去付了家具的钱,再回到徐家汇华山路一家朝西门面的车行里,用一百伍拾一元买辆永久牌自行车,当时上海产有两个牌子的自行车,另一个是凤凰牌,车行里还有天津出的飞鸽牌自行车,为什么不选另两个呢?我们是要永永久久地相亲相爱。买了车,就驮上她去了漕河泾,岳母看到后高兴地说:“这就方便了。你们大哥、二哥都骑自行车上下班,就是方便,现在已巳也有了,那也方便了。”

在华山路菜场排了五、六次队,买了鸡、鸭、鱼、肉、虾,猪肝、肚子、海鲜与海蜇。八点半左右回到农家屋里。高老头与我前后脚也到了,我请他来帮我烧酒水,因我看他女儿来沪,他在宿舍里招待亲朋时菜肴都是自己烧的,今晚我请了阿叔、阿婶、姐姐、姐夫来吃喜酒。高老头一到就忙杀鸡、鸭,房东老太在灶上帮着烧水、烫鸡、鸭,我忙去村里水笼头挑水,把厨房间里的水缸挑满外加两桶的水。老太儿子媳妇起床后,媳妇拿出一只一百支光、一只六十支光的灯泡,儿子则给客堂间和我的房间换上六十支光的灯,这是我与老太商量好的,为今晚而用,为此我加了本月房屋租金伍角。十点左右,康旺来到。他是我请的伴郎。于是,我换了套藏青哔叽中山装,脚呢人生第一次穿上一双黑色牛皮皮鞋。房东老太看到后,笑着说:“高师傅,侬看,己同志一打扮,趣是趣来唠。”高老头笑着看我,频频点头:“佛要金妆,人要衣妆。”康旺:“小己本来就相貌堂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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