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盛装出席 只为错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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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接到林墨北结婚的消息那天,我正好在北京某一街头和同事小美吃重庆火锅。

小美失恋了,和她谈了七年的男朋友抛弃了她。她说想死,然后扬言这顿火锅由她给钱,我只管尽兴吃喝就行,我表示非常乐意。

每个在爱情里不得善终的人情绪都很低落,习惯性问一些无济于事的问题,我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接受她的各种苦水。

后来她喝了几杯百年糊涂就糊涂了,开始哭哭啼啼的问我“为什么我为他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那么好的,为什么一下子就要和我分开?明明已经一起走了七年。”

“我有做错什么吗?”

面对她一连串的问题我不知道要怎么去回答。事实上,爱情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来的时候突兀,走的时候悄无声息,谁没碰到过这些例子?只是有些人比较喜欢耿耿于怀,有些人容易看得开罢了。

小美在我们公司也算是个人才,善良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爱她男朋友爱得没脸没皮。

我劝她说“天下的好男人多的是,以后找个更好的结伴过一生,有些人走了就当做死了吧。”

倘若真的放不下,就把他捻成佛前的一把土,将其放在你每天必经的路上,走一个脚印缅怀一次。

记忆里,火锅吃到一半的时候林墨北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看屏幕上不断跳跃的“傻蛋”二字,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诚然那天的十二月,有漫长迷糊的风雪从天而落,稀疏白色铺满一地,感觉像是岁月剪裁的梨花。我隔着火锅内不断滋长的烟雾,听林墨北在电话里说“漂泊了这么久也该成家了,婚礼定在下个月初。不是江如喜,是一个江南姑娘,对啊,挺不错的,在我眼里算是比花儿还漂亮。爱?也许还没到这个程度,看着不讨厌就行了。你得回来当伴娘,不然以后你嫁人我一分钱都不会给,好了挂了。”

“好,挂了。”

我们将近将了四十五分的电话,北京和青藏高效话费消耗了我将近六十多块钱。难得这一次,是他在没完没了的唠叨我偶尔问上一两句。

他的声音消失许久之后我依旧握着发烫的手机保持接电话的动作,冷风稍微大了些,穿过发尾吹得手指发麻,于是忽然就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告诉我江如喜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场景。

那是他十七岁也是我十七岁时候的事情。

我因为得了重感冒被送进医院住了几天。

回来前一天里,他从我们镇上踩着单车到市里的医院来看我。为了庆祝我的大病初愈他说“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问“什么好消息?隔壁班的胖丫终于要为你出家为尼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像小时候很多个平常的日夜一样搂着我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他说“江如喜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那年的夏天跳跃在半个大红的西瓜上,很漫长。漫长到我以为它再也不会过去了,就像从北方来,寄居在我家屋檐下的燕子。而谈起他喜欢的那个人时,他的眉眼仿佛瞬间就点起了千万盏灯,灯光明亮而斑驳刺得我全身的皮肤生疼。

在我的印象里,其实早就知道有一天他也终将会成家,和喜欢的或者和深爱的又或者和一个没什么太多交集的女人。

诚然他最后无论跟谁相拥着过完漫长的一生,我终究只能是他要好的朋友。

小美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一哥们要结婚了。”

“那个叫做林墨北的?”

“嗯。”

小美惊讶的用手触摸我的脸颊“你怎么哭了?”

哥们结婚这是一件多么喜庆的事,只是这一天的我,却因为这样喜庆的事情跟她一起喝光了所有的酒,然后勾肩搭背横跨在空旷的马路上,鬼哭狼嚎,泪流满面。

02

我已经完全忘记我和林墨北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建立起革命友谊的。

只知道,从我有记忆起他就已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

从小到大我做的所有事情,无论好的坏的几乎都有他的参与。

像是十岁那年在街头收养一只流浪猫,像是绕三条街去买一份臭豆腐被淋成落汤鸡,或者因为闯了祸不敢回家,一起沿着火车的铁轨说要去浪迹天涯。

那个时候,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见他低垂着眉眼站在我身后,仿佛我的影子般不离不弃。也许是小时候的思想没那么复杂,觉得从一开始就在一起的人总不会分开,所以认为什么事情也都来得及。

小时候他家和我家只隔了一条一米多宽的小胡同,胡同的两边墙壁爬满青色的苔藓。只要站在我家的阳台上,就可以穿过密密麻麻的樟树叶看他在房间里写字画画。

因为这样不足一米的距离,那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他认真学习时没完没了的喊他“林墨北,林墨北。”像是在哼唱一首不成调子的歌。

而他偶尔也会在漫天星辰璀璨时跟我一起看看天空。那会儿他坐在他房间的窗口上我就趴在阳台的护栏上,我们会不计时间的说很多很多的话,有时是说学校里的八卦有时则讨论哪部动画片的哪个角色如何如何。

林墨北的妈妈和我妈是极其要好的朋友,她们在读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同校同班到高中毕业。大学时两个人去了不同的城市,联系也就逐渐变得稀少。后来林妈妈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一个当时在她学校小卖部当值的男人。再后来那男人跟别的女人走了,林墨北便成了没有爸爸的孩子。

我妈因为心疼他,老是在我耳边念叨“你要对他好一些, 没事的时候就叫他到家里来玩,他妈妈那么忙,估计是没什么时间陪他。”每当那个时候我总会觉得她林墨北比对我好了不止一个层次。

只是事实上我对林墨北也确实很好,只要我有吃的,有玩的通通都会给他准备一些。

在很多很人眼里,我和他的朋友关系经过风吹雨打依旧坚不可摧或许就是我们双方的妈妈也是好朋友的缘故,然而我却想得复杂了一点,我觉得我跟林墨北的友谊倘若要追根究底,那一定是上一辈我们彼此约定好的。

在我的记忆中,林妈妈还是一个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

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聪明能干,十分温柔。

每次放暑假,我和林墨北绕过一条大河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即便累得精疲力尽她也会给我们一人买一个不同口味的冰淇淋,然后给我们讲大山里的故事。

只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人为什么会将自己的一生葬在一个没用的男人手里还不愿二嫁我不明白。直到有一天我和林墨北窝在我家的阁楼里看金庸的《神雕侠侣》,看到杨过无怨无悔等了小龙女十六年,最后误以为她已死而心灰意冷到想要自杀时,我才明白他妈妈不过是因为爱得太深。

大抵就是那个时候我也才开始懵懵懂懂的了解,爱情会使人盲目,也像张爱玲说的那般卑微至极却璀璨斑驳。

03

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林墨北读四年级。

他只比我大三个月却已经是我师兄了,我曾天真的问过我妈“为什么我们明明是一样的年龄,他却已经读四年级?是你们帮我报名的时候报错年级了吗?”那会儿我妈没回答,林墨北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说“你忘记你一年级读了几次了?”

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情我确实是忘了很多,就像完全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也记不起什么说叫的第一次妈妈这件事。面对他的嘲笑自己也只管耍赖一样闹到他投降说自己错了。诚然林墨北读书是我们那一辈的人里最厉害的一个。老师同学们每当说起他,都是一脸欣慰的表情。

每一次单元考结束后将成绩单发下来,我总会把他的考卷和我的考卷铺在桌子上对比,完全忽略了四年级和二年级考的不是同一课本上的东西。

我妈说以他的成绩往后直升市一中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我的满江红大概只能在镇上找家一般的公立学校就读。

那个时候市一中在我们镇上是非常有名的存在。长辈们经常告诫我们进了市一中就等于迈进黄金高中的校门,迈进黄金高中的校门就等于被清华北大录取了一半。

虽然我不大理解这几者之间的关系等同于什么,但明显知道去了市一中的话,我和林墨北见面的时间就会减少很多。

于是我哭着闹着也要去读四年级还要和林墨北同桌,以为跟他读一个班了他去了哪里我也可以跟着去一样。我说“快点帮我跟老师说说啊!”

“不然我就不去上学了。”

我妈是个急性子,在我们那片小区里也算是个脾气不好的女人。

见哄我不成就直接用打的。那天她打得多用力我已经没了印象,只依稀记得刚刚放学回家的林墨北,砰砰砰地从他家的二楼跑到我家来,连校服都来不及换就踩着破烂的球鞋跪在我妈面前说“婶您就不要再打她了,万一打傻了怎么办?要实在不行你打我也好啊。”

我妈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跪下,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竹条在身上留下的细小痕迹被林墨北看在眼里,他掉着眼泪问我疼不疼。我说“搞啥子,你哭什么啊!好啦不疼,我就是想唬我妈才故意哭那么大声的。”

我一直没有忘记林墨北哭的样子和其他人不一样。也许是住过大城市见过大世面,所以他才不会像个土包子一样张开嘴巴就哇哇哇的嚎。只是特别斯文秀气的低着头,让细碎的刘海挡住潮湿的眼睛,然后发出野兽低吟般的声音。

因为他舍命陪君子,我发了誓说“我一定会跳级的,你相信我。”可是,小孩子的誓言从来都只建立在那一刻澎湃的心情上,等到日子过了也就忘了当时那么义愤填膺是为了什么。

04

后来林墨北初中的时候并没有去市一中。

他说“市一中的路太远,我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况且郑同学那么笨,总得要我监督她的学习才好。”

我想,我情窦初开开始喜欢林墨北或者就是他没有去市一中也说不定,反正从那以后我总觉得有一天我会成为他的妻子,谁知后来的结果会是般让人深感无力。

05

不记得是谁说过,每个女孩的心里都会藏着一个隐晦的秘密,或是关于一段故事,或是关于一个人。

十四岁的林墨北,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少年郎,在身高长到一米七,眉目变得细腻好看的时候俨然已经是许多个女孩子暗地里喜欢的对象。

2002年拍的《流星花园》再一次红遍一整个青春圈,受剧情影响,那年的中高校早恋率比以往的高出数倍。

关于这电视剧我也不分日夜的追过,当时被花泽类迷得七荤八素,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谁可以比他跟忧郁好看的人了。

只是我能跟我周围的同学分享这部剧的精美海报,却是到后来都没敢告诉任何人,住在我心里的秘密,在夜间百转千回后逐渐化成了林墨北的样子。

林墨北初中的学校离我们小学很近,大概步行99步。因为上了初中,上课时间比我们小学部提早了一些,他妈妈给他买了一辆自行车。

第一天去学校报道,他特意绕来我家告诉我“我不能跟你一起上下学了,因为我要早起,不过下学我可以去载你,我妈给我买的自行车有后座位的。”

“我也早点起来就可以了嘛,我从来没坐过自行车。”我说“反正你还得等我一起走就是了。”

年少时总会有莫名其妙的勇气,碰到一些可以改变的事情我总喜欢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变。就好比和他一起上下学这件事,那段日子,除了星期六星期天外,周一到周五我起得比我妈还早,一度让我们的班主任夸做是最有前途的学生。

然而冬天那么冷,夏天那么热,我甘愿放弃多睡的机会无非是想和林墨北混在一起。

06

小学毕业那年我和我妈吵了一架。

原因是什么我好像已经不大记得了。只依稀有些印象的是,她给了我一巴掌,我哭着跑出去,那画面形成得有点像八点档连续剧,灯光和角度都有细枝末节的美。

一个人在平度火车站站里徘徊,到了晚上八九点还不想回家。

是林墨北找到我的,那天他抓着黑色的大电筒,电筒橘黄色的光打在我的脸上,像是陈旧的时光一晃而过,所到之处皆是温暖涟漪。

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在我做危险的事情时大声骂我,只是在我面前蹲下说“我背你回去,往后想离家出走的时候记得叫我,天下那么大走丢了怎么办?”

我靠在他尖削单薄的背上流泪。

07

初中的时候我毫无疑问去了林墨北所在的学校里,我初一,他初三,我在一楼他在三楼。我们几乎是一整天都腻歪在一起。无论是上学放学还是中午吃饭从未分开过。

起初还没混熟的时候,同学们都对我和他指指点点,说林墨北对我太好也许是别有用心,后来混熟了知道我们是万年好邻居擦不错火花的竹马才得以消停。

新一年的学习环境里,我也开始有更多的新同学。朋友圈不断扩大,跟着我的同桌赵小姐,每个星期总有一天的时间流连在各个同学的聚会上,后来我便认识了江如喜。

我印象中见过的所有女生中江如喜不是最漂亮的一个。只是她生得十分耐看,高高瘦瘦的,细胳膊长腿的样子,在夏天温度四十的阳光烘烤下也依旧有着很白的皮肤。站在我们这群女屌丝群众里显得特别惹眼。

她很少和别的同学说话,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只是坐在角落里喝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汽水。

那个时候我们班上的男同学都喜欢她也都愿意给她买好吃的零食,或者买闪闪发光的发夹。我想那时年少,一个人想对另一个人好也许并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她从来都不会高看任何对她示好的男生。

我曾经问她说“你很讨厌他们吗?”她说“不啊。”

我又问“那他们给你写信你为什么都不回?也不理人家?”

她说“因为不喜欢。”我被搞糊涂了,不知不讨厌又不喜欢是怎样一种情绪,只知道她那种从骨子里生长出来的骄傲一度让我羡慕了很久,她不要的东西竟也是我得不到的。

江如喜也是单亲家庭里的孩子。有一天她告诉我她妈妈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改嫁了,嫁给一个很有钱的男人。

从她离开家离开自己的女儿开始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江如喜说她其实一点都不憎恨她的妈妈,只是因为逐渐忘记母亲的轮廓而惊慌到不知道如何去原谅而已。

我们曾经在好几本书上看到这样过类似的情况。书中被虐写得体无完肤的女一或女二总有着最绝望的情怀,她们普遍觉得妈妈为了金钱抛弃自己是无与伦比的错误。

可江如喜认为,或许把目光放到大我的层次上那些行为确实是冷漠无情,但当生活的困苦将一个人折磨得精神恍惚的时候,选择自己想要的其实一点都没有错,充其量只能是自私自利。

而人又有哪个是绝对无私?

08

我和江如喜的友情日益见长,她是我众多女性朋友里和我最好的一个。我们会一起偷偷写日记,我们也会一起攒钱去买漂亮的衣服,结伴走在狭隘的胡同里梦想有一天去外国旅游。诚然大多闲暇的时候我也给她讲过和林墨北的事情。

我说“我介绍林墨北给你认识吧!”

她说“可以。”

但后来她和林墨北之间的相遇其实并没有我的介入,就像她跟我的相识一样,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我尤其记得初一最后一学期的第一天,林墨北第一次见到江如喜的样子。那么波澜不惊的一个人竟然在触及她的眉眼时浮光掠影般惊起一池的艳羡。

那是个非常静谧的午后,学校长廊的三分之一里有细碎的光斑晃来晃去。

从三楼下来找我的林墨北,跟江如喜撞到一块儿去,他下意识说“对不起。”

但其实是江如喜不小心撞到他的。童话故事里公主和王子的相遇来源于一场猝不及防,我想我之所以十几年如一日没让林墨北动心也许就是我们的相识太过平白无奇了。

期末结束后那一个暑假,江如喜加入我和林墨北的假期战队。我妈和我爸去了一趟安徽说大概会留在那里一个多月,让我自己煮饭烧菜。我不会做饭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在江如喜说“郑希快点给我们露一手。”时,林墨北才会突然笑出来。

他说“她只会泡方便面啦!”

我怒火攻心“总比你那个小女朋友不会好吧!”

说到她他个前任他明显皱了一下眉。

他说“啧,看你小气的,记仇记到现在?”

“反正我比她厉害就是了。”

“好好好,你最厉害了。”

林墨北虽然是个稳重的孩子,但却赶在大多数人的前面早恋了一把。当时那个跟他谈了两个月恋爱的女孩子叫李杜若,长得很好看可惜是个特别爱惹事的人。

我记得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家,那时不管是我还是她一碰面就各显剑拔弩张冷嘲热讽。有一次我们结伴去吃火锅。火锅店的服务员问我们“要辣锅还是不辣的?”

林墨北说“不辣的。”他指了指我“她不吃辣的,也不要放香菜下去。”然后选下锅菜的时候,他给我选了很多素,尤其是莲藕。他问李杜若要吃什么,李杜若说“要羊肉”

然后他喊来服务员再要了一个辣的锅底。李杜若有点不高兴他帮我选菜的时候没问我想吃什么却挑中我喜欢的。

她问“为什么还要一个锅?”林墨北说“郑希不喜欢羊肉味,你不是不大喜欢萝卜筒骨吗?”

“但我也不喜欢麻辣的。”那天我们三个人都不欢而散。

李杜若觉得林墨北对我好让她觉得难受,而我则是不高兴林墨北谈了恋爱。

后来我和李杜若的战争就没有消停过,甚至有一次因为一个杯子的缘故还大打了一架,再后来林墨北就跟她闹掰了。原因是他没法接受不喜欢我的女孩。

09

我爸妈不在的几天,我的伙食全靠林墨北操劳。

有时是他来我家给我煮,有时是我去他家吃他妈做的糖醋排骨,但大多时候我都是死皮赖脸让他来我家做饭,因为那会儿江如喜的爸爸要到镇北工作,每天很晚才回家,一回家就倒床上睡觉基本也是没有时间管她。

她虽然会自己做饭吃却总是因为一个人而懒得去做。诚然她也觉得林墨北的手艺不错,却不愿意去他家吃。

林墨北对江如喜的不同在那个暑假里被我察觉出来。那一次漫长的暑假里,平度的天气一直很不稳定,像个容易发火的小孩子,因为暑气严重很多人都出现了发烧头晕的症状。

镇上的小诊所拒绝了很多有严重病例的人,也依旧被堵得连缝隙都没有看到。并且新闻联播经常在告诫人们少吃肉类,禽流已经在全国各地都造成了危害。暑气和禽流的双重打击让平度的人都人心惶惶。

林墨北的妈妈是很厉害的医师,因为这种事情几乎从早忙到晚。

我爸妈得知这些变故时从安徽连夜赶回,每天都对我例行检查生怕我中招。而那时候江如喜已经三四天没有出现了。

她家没有电话,我无法联系到到她。林墨北就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你跟她不是很好吗?怎么连她家的地址都不知道?”甚至因为担心而一整天都处于闷闷不乐的状态。

其实我也有不断问过江如喜,问她家住在哪里,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第五天后依旧不见她,林墨北急得跑回学校向留校的老师要了她家的地址。

我们赶到她家的时候是她爸爸接待了我们。那是个很普通的男人,生活繁重的压力在他身上刻下苍老的痕迹。

江爸爸说她去买菜了让我们不必当心。

江如喜不出现的五天里我们都以为她生了病,但原来生病的人不是她却是她的爸爸。

我曾想过她的家庭也许有些困难却没想到平穷到几乎是家徒四壁。那天我们等了很久才看见江如喜从外面回来。看见她的刹那我分明发现林墨北的眼睛亮了起来。只是看见我们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我们去她家,到后来我们都彼此长大了,在外面光鲜亮丽的大世界里摸爬滚打。

被有钱的人欺侮,害怕比不上人家才晓得十四岁的江如喜不过是骄傲得有些自卑罢了。

010

在我眼里江如喜是个很厉害的女孩子,也是个思想成熟过我很多很多的女孩子。

年纪不大,除了拼命读书外还要帮他爸爸做家务。而且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完美,有些时候连男生都比不过她。

初中结束后她的中考成绩是我们学校里最好的。

那会儿各科成绩都特别优秀的话可以免费获得读书的机会,她无疑是最幸运的一个人。

林墨北为了帮我庆祝升学顺利,在他

们学校附近的烧烤摊定了个大圆桌。

那时候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于是在微冷的天气里兴高采烈换上我妈给我买的鹅黄色的连衣裙,认认真真把自己打扮了一下。

我没有给江如喜打电话叫她一起去,只是我不知道原来他在叫我之前就已经先通知了她,原来不是只为了我庆祝。

那天江如喜过来找我一起搭车去我一路无话,林墨北来公交车站接我们,他还是会第一时间过来帮我提行李,但在那一路走去,即便是跟我说话眼睛也都从未离开过,走在我们前面的江如喜的身影。

后来连同他寝室里的六个兄弟加上我和江如喜,一共九个人点了很多烧烤和一锅酸菜鱼。男生喝青岛啤酒,江如喜也倒了几杯只有我喝橙汁,好在也没人起哄为了意境让我也来一点。

一特别热情,听说是叫华子的小伙子给我夹了一大碗鱼肉,连鱼刺都细心给我挑林墨北看到了把他的碗给我把我的拿过去。华子不解“你干嘛呢?要吃哥给你夹就是。”

林墨北笑“她不好这个。”华子估计是没见过他这么好心,光着膀子问“卧槽!原来你们是一对啊?”我下意识的看了江如喜一眼,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看她,仿佛夜里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突然门被敲了一下,抬头看一眼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林墨北的目光也从微醺的灯色里掠过风头,然后落在低着头吃东西的江如喜身上。

江如喜永远都能做到淡如止水,也永远都是那对周围漠不关心的样子。他说“哪能啊?郑希是我妹子,再说我们要是能成早就成了好么。”

我垂着眼眸看桌子上遗留的水泽,忽然觉得酸甜的饮料竟然也多了一点儿啤酒的味道。

我说“是啊,我才不喜欢他这样的。”

“那你喜欢怎么样的?”华子又问。

我说“像花泽类那样的。”

“卧槽敢情姑娘您喜欢小白脸啊?”

那天散场的时候才八点,林墨北说要带我们在学校里转一圈,就当做是学长给学妹们普及一下学校的优美景点。但其实晚上八点这个时间学校大多数地方已经都乌漆墨黑的,他的行为让我觉得可疑。

后来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当时他走在我和江如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给我发了短信。我的手机从来没有设置短信提示音,只有微妙的震动所以江如喜一点都不知道。

他在短信里说“郑希帮个忙,你先去找我室友华子他们好不好?”我一看心下了然,回复的动作却很慢。事实上我想假装没看见的,但倘若真那样做了难免让林墨北起疑,况且在我心里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开心。所以大约十几分钟后我才捂着肚子对江如喜说“肚子疼先去解决一下,等下我直接回寝室不用等我。”江如喜虽然孤疑,却没说什么只让我小心点。

快要到九点的时候夜风就大了点,吹得我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华子突然冒出来把身上的外套脱给我,他的外套和林墨北的不一样,林墨北的外套只有洗衣粉的香味,而他的只有烟草的清香。

我看着前面同样白衣牛仔裤的一男一女,忽然就明白了天生一对最美的姿态也许就是她不小心穿了白色的衣服他亦是。然而从林墨北第一眼看见江如喜开始,我就知道江如喜这个女孩子是天生来降住他的,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后即便他娶了别的女人,也依旧将她作为尘封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偶尔心血来潮,配着纯粹的小酒迎着银色的月光细细回味……

后来林墨北和江如喜去了哪里说了什么话看了什么风景我不知道。

只记得那天华子带着我从学校北门那边的夜市逛了一圈,陪我吃了三份臭豆腐和四个芝士蛋糕,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011

高中的生活终于还是拉开了序幕。

相对于初中来说,高中时候的江如喜更加拼命,每天早中晚都在学习,连娱乐的时间都不给自己。逐渐长开的眉眼,以及冷若冰霜的性格让她在男生之间的地位越发高大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不像十四五岁,又或者逐渐接近成年的女孩与女孩之间的芥蒂也许最容易产生,有时是因为一句话,有时是因为一件东西。

而那时整天只知道死读书,吃饭永远只买一个青菜,以及没有手机的江如喜俨然在女性里很不讨人喜欢。

像那种无端挑事的人几乎每天都有。

我记得有一次一个染了黄头发的女生指着她就歇斯底里的骂“你她妈这个穷逼,搞别人的男人很爽是不是?”

一般倘若是无伤大雅的,江如喜都不给予理会,有些时候我替她强出头了,她也总会叫我别理会,说那样不值得。只是那天那个女生骂到她妈那里,后来就被打了。

那件事情闹得挺大的,江如喜的爸爸被叫到学校里,对方的家长指责江如喜打不该打人。

江爸爸虽然也觉得打人是不对的行为,但从始至终他都坚持自己的女儿没有错。

江爸爸离开后,林墨北找到她,碰了碰她发红的脸颊,问疼不疼她说不疼。

一个月后江爸爸又来了一次学校,他给江如喜了一部手机。那是最早一款的诺基亚,虽然不好看但是一直是最好用的。

拿到那部手机的时候江如喜哭了,她告诉我她一定会过上最好的生活,然后带她爸爸去北京住最好的房子。

012

后来高三熬到一半的时候,林墨北终于要求我帮忙追求江如喜。

那是星期天放假的时候,他买了一堆我最喜欢吃的蛋糕来我家说“兄弟我的幸福就靠你了。”

我说“滚。”

然后将他从我家踢出去,一口气干掉所有的蛋糕再然后拉了一夜的肚子。

第二天见我依旧没什么反应他就从他的房间爬过阳台到我房间来,第一次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只是为了江如喜。

后来我愤怒打开窗门问他“你认真的?你真的真的喜欢她是吧?”

他急了,解释说“你别哭啊,我和她在一起又不是就对你好了,你可是我最独一无二的朋友,地位都可以跟我妈相提并论了,还怕我不对你好啊?况且她也喜欢你不是吗?遇见一个肯接受我最好女性朋友的人很难的。”

“等等,你第一句说什么?”

“……”

我抹了自己的脸一下,一片冰凉袭来,湿润了手掌。

我说“谁哭了?劳资没哭,劳资只是被风吹到眼睛了。”

“……”

我以吃人的嘴短为借口答应帮助他,并且动员华子一起。所以自那天过去以后,只要一有机会我和华子就会怂恿江如喜给自己放个假,然后怂恿她和林墨北在一起,各种奉承他的话说得江如喜忍俊不禁,我捕捉不到她到底对林墨北有没有意。

012

为了追她,林墨北花尽了心思,除了默默陪她上图书馆,默默为她在下雨天撑伞,默默一个人等在宿舍楼下外,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的话。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感情,只是江如喜一直都是淡淡的,没有要接受他的意思也没有不接受他的意思,弄得我急得像是油锅上的蚂蚁。华子说我那是自作多情。

我一生中最不幸的是十七岁那年得了重感冒,那会儿是高一的夏天,半夜高烧到40度,室友通知了老师和华子。华子先赶到我们宿舍,手忙脚乱把我送进医院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我不要死。

后来我病好了取笑我说我生病的时候丑爆了,根本没有楚楚可怜的感觉。我心想我没表现出楚楚可怜你都哭得要死要活的,要是随便弄得跟林妹似的你还不得先随我去了。

那天凌晨三点我妈接到学校的紧急电话,听说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如同禽流感那一次一样,打车过来看我,我爸抱着我猛哭,好像我死了一样。林墨北因为进入高考复习阶段没时间来看我,一天给我发十几条信息,后来也许是没收到我的回复,实在担心我死在医院里,于是骑着单车从家里到医院来看我。

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他穿了一件我没见过的格子衬衫,一进病房就问我“你怎么样了?还难受不?要不把病传给我吧,我身强力壮。”然后搂着我的肩膀说“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问“什么好消息?隔壁班的胖丫终于要为你出家为尼了?”

他坐在我身边,像小时候那样搂着我的肩膀说“江如喜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我永远无法忘记说到江如喜的名字时,他的眉眼都温柔起来的样子,好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礼物。为了附和他的心情也出于对他的祝福,我笑着说恭喜你。

013

江如喜和他的恋爱绽放在我一整个的青春里,像极了一朵开在悬崖上的花,美了我的记忆也忧伤了我的记忆。

后来确定关系之后,几乎一有时间他们两就会腻在一起。

偶尔是沿着学校附近的江岸走一圈,偶尔是一起在图书馆里发愤图强,牵过手也拥过抱,他们的爱情和其他人的爱情不一样,纯粹而美好,没有其他的杂念。

江如喜有时候会跟我说起林墨北为她做的事情,也曾义正言辞发誓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我再也没能时时刻刻见到林墨北,倒是跟华子混吃混喝得很是频繁。

林墨北高考的结果果然没有让他妈失望,他打算去北大,只是从此平度和北京572公里的距离成了他和她之间的异地。

华子考了青岛本市的重点大学,他们学校离我们学校并不远,搭255路公交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林墨北读大学期间会时不时给我打电话,自然也会时不时给江如喜打。

有一次华子请我们出去唱K,K到一半江如喜的电话响了,是林墨北打给她的。她侧着身子跟他说话,时而笑得像个傻孩子。

华子凑过来指着她的头发说“真看不出来,她的长发和你很像呢。”

我想倘若他不说我大概一辈子都没有意识到江如喜和我留着相同的发型会存在什么问题,也大概就不会一心一意的在第二天的中午给自己剪了个男人头。

华子看到我的短发那一刻笑了,像是一个大人在看一个小孩子胡闹一样。他说“你还敢说你不介意江如喜和林墨北在一起。”

“都高二了,是时候长大了吧。”

我瞅着他将眼泪逼回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找个值钱的瓶子摔一下调解一下气氛。

然而其实他全说对了,我就是介意江如喜,我就是巴不得他们两分手,我就是很开心林墨北去了北京不能天天去见她。

可是这些都不能被林墨北知道,于是我说“我明天也去谈恋爱,我可不想被骂成居心叵测的好朋友。”

华子说“那将就着找我吧。”

那是华子认识我那么久第一次那么认真跟我说想要跟我在一起。那天是什么日子我忘了,只记得那个老是光着膀子的少年站在昏暗的灯光里对着我笑,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极短的头发上和白得跟个吸血鬼一样的脸上,仿佛映出了我晒了一半的忧伤。

只是后来我没有答应他。

江如喜为了林墨北把北大作为目标每天都活在题海里,而在那些努力到岁月里,林墨北也总会或迎着风雪,或顶着烈日坐长长的火车回来看她,要么给她带些微不足道的礼物,要么只是靠着她睡一觉。

014

江如喜的高考结果和林墨北相同,我和华子一样留守青岛。

而关于他们两在北京做了什么事,逛了什么街,看了什么样的电影这些事情都是林墨北告诉我的。

那时候江如喜时常给我发一些信息问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我一一回过去,然后军训过后一个人跑去见他们。

在我的意识里,我一直以为林墨北和她一定会一起走到白头。

和所有平凡的老夫老妻一样过完他们漫长的一生,他们会生一两个孩子,也会在不久的将来为自己的孩子办一场婚礼。

然而后来他们却还是分开了。

015

那是我们大学毕业以后的事情。

大四那会儿林墨北为了留在国内拒绝出国深造的机会,在北京里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最看重他的导师不满意他的做法,逼问他为什么,有什么东西是比前途更重要的。

他说害怕没人守着妈妈也害怕漂洋过海的思念。

他工作两年之后江如喜也顺顺利利的毕业,两人租了一间不大的房子开始过上准夫妻的美满生活。跟在学校里不同的是江如喜对未来的生活有着特别高的期待,对于小时候品尝过平穷的她来说,那种不必为几把米忧愁的日子太难得了,所以她拼了命的奔跑,有时候摔得头破血流也依旧勇往直前。

她的工作能力很强,有独立自主的意见,什么事情都想亲力亲为。加班的日子多了,陪伴的日子便相应减少。

后来有一年情人节,我跟领导出差宁夏。

林墨北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家没有,我说“没啊,干嘛?”

他说“我想带如喜回家。”

我说“这是好事,但劳资现在可没空回去,你自己看着办吧!”后来虽然这样说了,回头我还是厚颜无耻跟领导请假,然后马不停蹄回家给他打气,当时我跟的一单生意其实很大,如果成了不仅加薪还特么的给加职位。

我记得江如喜第一次去林墨北家那天,平度下了一场雪,很大,大到让我仿佛听见它们落地的声音。

她显然很局促,穿着灰色大毛衣坐在昂贵的沙发里将手交握在膝盖上,越发把脊背挺得很直。

她细细打量着林墨北家的一切,林妈妈忙得满头大汗给我们做了一顿好吃的。

吃完饭她跟江如喜聊天,问了一些工作顺不顺心的事,关于家庭有什么人这一点江如喜回答得心不在焉,那时候林墨北就她在身边,我也在。

大概到了晚上十点的时候公司打电话给江如喜让她收拾一下准备明天飞哈尔滨见客户。

她和林墨北匆匆忙忙就走了,留下我跟我爸妈和林妈妈四个人对着电视发呆。

林妈妈说“这女孩子挺难得的。”

只是后来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听我妈提起,她说林妈妈有一次跟她聊了很久,说江如喜虽然是个很拼的姑娘,却感觉并不适合墨北,因为她要的和他要的仿佛不在一条平线上,怕他们是走不长久的。

我妈那时候还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女儿呀,妈妈.林妈妈都希望漠北能和你在一起,妈妈也看出来了,你对漠北是有意思的,你别想着你们年轻人那一套.什么有名无分?能不能在一起不都是拼出来的么。”

016

林妈妈的话得到了证实。

大概是从那之后又过去一年,那时候我谈了几个男朋友都没什么好结果。

我和华子曾经约定过谈了三个对象都没结成婚的话就去西藏走一趟。到了实现约定时,林墨北却告诉我江如喜走了。

那天他在电话里哭得像个孩子,这让我想起小学四年级时我妈打我,他跪在我妈面前落泪的模样。只是那时候是压抑着的,那一次却是放开喉咙哭喊。

我问“你现在在哪里?”

他说“机场。”

我说“你先回家。”

之后我坐上去北京的火车,将与华子的约定忘了个一干二净。

当我风尘仆仆鼻涕横流赶到他的住处时他已经醉了,整个人松松垮垮的挂在沙发上,胡茬都长了出来,看起来苍老又邋遢,和我心中的那个白净的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一个人最失魂落魄的时候,我觉得任何的安慰都敌不过一壶酒以及跟他一起同仇敌忾。然而林墨北喝得太多,为了防止他喝死,我只能把他当做一匹死马,拖到厕所里帮他洗脸,然后煮了一碗泡面给他暖胃。

北京的冬天好像一直都比平度冷,我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觉得骨头都被风吹得咯咯响。

我问“她为什么走了?”原本两个人住的屋子少了一个人,那些属于她的东西都被清走了,连我这个外人看着都有些空旷和冷清。我无法想象他要怎么去适应心脏失去一半之后的生活。

其实自从从林墨北家出去以后江如喜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变得更加卖命的工作,病倒了也依旧不肯请假,为这事林墨北跟她吵过几次。

他闭着眼睛,眉头皱出一个漂亮的疙瘩,稍微思索了一下说“她公司在美国那边有个特别好的职位,老总推荐她去还出钱让她学习她想学习的东西,所以她就去了。”

“她去了就去了,跟你分什么手?”

他说“也许是倦了。”

林墨北失恋那些天,我辞掉原本就不喜欢的工作跑去陪他。他没上班,整天都窝在家里,要么抽烟要么喝酒,只是因为他喝一口我也跟着喝一口,他喝一瓶我也喝一瓶的缘故就改成喝可乐。

我们似乎很久没有靠在一起聊小时候的事情了。那天我卯足了劲讲我们小时候的趣事。期间华子给我打了无数通电话发了无数条短信我都没有回复。

江如喜离开的第十五天林墨北依旧没有振作起来,被我吼过骂过也依旧一声不吭的。那模样像极了《何以笙箫默》里少年时的何以琛,因为赵默笙的离去而颓废。我实在无法忍受他那副鬼样子,一气之下定了张机票,出了他的屋子竟在萧瑟的寒风里看到华子。

华子依着墙壁,一身黑色皮衣装扮仿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混,我有些尴尬。好在是他先开口“就知道你到这儿来了。”

我说“嗯。”

“这么匆忙要去哪里?”

“找江如喜。”

“一起吧,去不了西藏去美国也不错,不过机票你出我没钱。”

“……”

017

可是华子的运气一直都不大好,一如多年前我们班的同学跟他一起打牌消磨时间,整整十几局,没一局是赢的。那一次因为天气缘故,去往美国的飞机被宣布无法起飞。他当时背对着机场巨大的屏幕,银屏上有播放的烟花缭乱,仿佛是盛开在他身后的往事流年,美得让人想哭,只是瞬间让我泪流满面的,其实是他那酸至心底的微笑。

我是直接从电话里跟江如喜谈的,又或者其实没谈什么,只是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叫她发发善心回来看一下林墨北。

但江如喜就是江如喜,一旦做出了决定就再也不会动摇半分。我问她为什么,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细节我没有记住。只记住她最后说“林墨北是个很好的人,可跟他在一起久了,我总会因为他的好而莫名其妙变得不快乐,就如同那一次去他家,面对那屋子的金碧辉煌我只觉得手足无措一样。”

尽管江如喜离开的理由很让我费解,但她再也不会回来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原来感情并不像想象中那般顺风顺水水到渠成,有些人也并不是你想留住就可留住的。

甚至对于林墨北而言,原来江如喜也只不过是路过他整个世界的旅客,她绕着他走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她来的地方。

我本不想让林墨北知道我去找过江如喜,不料有天说漏了嘴。他骂我多管闲事,我被他吼急了就说他活该没人爱,结果自然是他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

那是我们从小到大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有点儿老死不相往来的冲动。后来竟冷战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后来和解是在江如喜的婚礼上。

江如喜嫁人那年是2011年,那一年我随旅游的队伍走过云南大理遇见一场风和雨,回来时大病了一次。而她在郑州举行婚礼,我和华子成为她的伴娘和伴郎,站在她身侧捧着彩带和花。

事实上我以为江如喜没有请林墨北,又或者就算请了,林墨北那么忙又曾经爱她如命也不可能会去。我跟华子说“林墨北这头乌龟不会来的。”

他说“我也这么觉得。”

诚然那一次我和华子都堵输了。远在西藏的他连夜赶车到郑州,在婚礼举行到一半的时候风尘仆仆的闯进来。

那天他盛装出席,站在观众席里看着红地毯上的女孩笑着流泪。

婚礼结束后他请我去吃了烤鱼,为了加不加香菜扯出一堆道理来,而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好像从没认真去说清楚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闲聊期间,我知道他终究还是走出了那段爱情的阴影。华子说谁没了谁都依旧可以活,被伤过一次两次的人也依旧有机会好起来,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只是我到很久以后才相信他说的话。

018

后来林墨北的婚礼办得很大,连请柬都印得特别高级。几乎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都到了,我也以伴娘的身份站在他身边。

这天的天气格外好,微风和煦艳阳高照,我望着那个当了我一辈子好朋友的人的背影,再看看我身上隆重的礼裙。恍惚里,时光荏苒。

我好像又看见当年西装革履去参加江如喜婚礼的他,那时候他的心情也许比我还要翻江倒海得多。不知是谁不合时宜哼起了《不再见》。

歌词唱到原谅捧花的我盛装出席只为错过你的时候卡住了,语音微颤,疼到心底便成了麻。

我下意识低头看手机,信息里有一条新收的内容来自华子。他问我要不要将就跟他一起过。

我说算了吧,你应该找到一个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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