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讲坛:品读诸葛亮

我念小学四、五年级时,第一次听语文老师在课堂上眉飞色舞地讲《草船借箭》的故事,我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我对诸葛亮的神机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读初中时,我喜欢阅读长篇小说《三国演义》,诸葛亮给我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头戴纶巾,身穿道袍,手摇羽扇,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在小说中,诸葛亮成了智慧的化身,他精通谋略,智虑过人,且上知天文,下明地理,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危急时刻,诸葛亮往往能出奇制胜,化腐朽为神奇,取得最后的胜利。比如,诸葛亮初出茅庐,便大展身手,在博望坡、新野先后巧施火攻,杀败强敌曹军;赤壁大战前夕,诸葛亮南渡长江,舌战群儒,说服孙权联刘抗曹;大雾锁江,草船借箭,诸葛亮胆大心细涉险向曹军借得十万支利箭,惊呆了鲁肃,气坏了周瑜;诸葛亮从容登上七星坛,巧借东风,助周瑜一臂之力,火烧赤壁,击败曹军百万大军;跟东吴争夺荆州时,诸葛亮把鲁肃玩于股掌之间,活活气死周瑜,为刘备夺取地盘,稳住了阵脚;谋取两川时,诸葛亮更是神机妙算,步步进逼,招招取胜,最后帮刘备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在我早年的心目中,诸葛亮就像一头见首不见尾的神龙,鬼神莫测,让敌手生畏。诸葛亮从初出茅庐到刘备在成都称帝,他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事业达到了人生的顶峰。这一时期,他所向披靡,没有遇到一个真正的敌手!他像一颗硕大的星星,高挂在历史璀璨的天空之中,魅力四射,光彩夺目。

成年之后,我反复研读《三国演义》和《三国志》,对诸葛亮有了全新的认识。我个人认为,诸葛亮其实也是一位凡人,他天资聪明,勤奋好学,对刘备集团的忠心可昭日月。在诸葛亮身上,有说不完道不尽的的闪光点。但毋容置疑,诸葛亮身上也有许多不足之处。

我惊异地发现,诸葛亮的命运跟齐天大圣孙悟空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孙悟空学成七十二般变化之后,是何等的英雄气概!他凭着一根如意铁棒,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大闹天宫,搅得天昏地暗,无论是妖魔鬼怪,还是神仙菩萨,都不是他的敌手。即便是令人生畏的阴间阎罗王,或者是天上尊贵无比的玉皇大帝,他都不放在眼中。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当唐僧收他为徒后,特别是在西天取经的路上,他却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平常之至,甚至窝囊无用。面对一些寻常的小妖小怪,他也常常束手无策,不得不拉下老脸,四处搬取救兵。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的可怜,多么的狼狈!在他的身上,难于再现当年齐天大圣的霸气。

诸葛亮又像瓦岗英雄程咬金。程咬金每次跟敌手对阵,使出浑身力气,三板斧力气沉雄,令敌手惊惧。可三板斧一过,他却斧头蛇尾,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抵敌不住,败下阵来。所以,高手与程咬金过招,挺过了他的三板斧,取胜易如反掌。

诸葛亮在刘备称帝前无人能敌,功成名就,威震天下,可刘备死后,诸葛亮步入后半生,他再也没有那么顺风顺水了。特别在北伐期间,他遇到了老谋深算的司马懿之后,再也潇洒不起来。论智慧谋略,诸葛亮跟司马懿处于伯仲之间。诸葛亮深知司马懿是个难缠的大魔头,当他第一次听到曹魏任命司马懿总督雍、西凉兵马对付蜀军时,大惊失色,他不得不采用贴心秘书马谡的反间计,曹魏削去司马懿的兵权,诸葛亮才放胆出兵伐魏。你看,诸葛亮还没有跟司马懿真正交手过招,就显得底气不足,心生畏惧,从中可见司马懿的厉害程度。

当司马懿复出后,诸葛亮跟司马懿多次交手,双方互有胜算。准确地说,虽然诸葛亮取胜的次数较多,但精明老到的司马懿却有过人之处,他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硬是挡在蜀军面前,令蜀军寸步难行。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于大局的洞察和把握,司马懿似乎棋高一着,更胜一筹。他深知诸葛亮的长处和短处,也知道自己有利的方面和不利因素。当他发现斗阵法不如诸葛亮时,便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高挂免战牌,据险而守,等待时机,寻找战机。诸葛亮无法,只好派人送妇人的衣裙羞辱他,可司马懿识破了诸葛亮的计策,始终沉得住气,丝毫不为所动。诸葛亮无计可施,只好被动地跟司马懿耗下去。最后,诸葛亮积劳成疾,病逝于五丈原,撒手归天。司马懿笑到了最后,他才是真正的王者!

人们说,诸葛亮纪律严明,执法如山。可我发现,诸葛亮在执法时并非铁面无私,一视同仁。有两件事例,最能说明问题。第一件事发生在赤壁之战,关羽立下军令状,统兵前往华容道设伏捉拿曹操。结果,关羽顾念当年过五关、斩六将的旧情,放走曹操,公然违法。按军法论处,关羽必死无疑。虽然刘备亲自出来替关羽说情,但诸葛亮至少应该坚持原则,即使不处死关羽,也应该重责他一番才对,至少要打五十军棍到一百军棍,才能体现人人在法律面前平等,也可以从中挫挫关羽的傲气。

可诸葛亮面对关羽如此严重的失职行为,最后却不了了之,不免让人心寒。如果大家违法,最后都不加以追究,这样何以号令三军?何以服众?我突发奇想,假设那时魏延已投奔刘备,魏征领下军令状,替关羽前去华容道捉拿曹操,倘若魏延放走曹操,诸葛亮会放他一条生路吗?

第二件事,马谡失去战略要冲之地街亭,诸葛亮不听众人苦劝,执意把他砍头示众,号令三军。论交情,马谡跟诸葛亮情同父子,并非没有通融的余地。我猜想,大概马谡是老实人家,当时被吓糊涂了,只知道痛哭流泪。如果他头脑清醒,精明过人,他翻出关羽的旧事跟自己对比一番,然后写成申诉状,遍示众人,诸葛亮恐怕也会哑口无言,不好法办,说不定会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在对待魏延的问题上,诸葛亮也有公允。魏延是一名勇将,他的大刀使得神出鬼没,厉害非常。三国后期,蜀国武艺最高强者,首推魏延。当初,魏延在长沙献了城池,立下大功,投靠刘备,诸葛亮却硬说魏延脑后有反骨,说他日后必反,执意要把他砍头示众。这是哪门道理?人的长相是父母给的,做儿女的岂有选择的余地?退一步来说,即使魏延头上真有反骨,你也不能把人家问斩,因为人家没有犯罪的具体表现呀!人家可是立了大功,是功臣呀!即使要斩人家的脑袋,也得以犯罪的事实为依据呀!诸葛亮这样做,跟秦桧的“莫须有”有什么两样呢?这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结果。

诸葛亮调兵遣将,挥兵北伐,魏延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奇袭魏国的办法,满心欢喜地向诸葛亮献计,说抄小路出奇兵可直捣魏国都城,可大获全胜。后来的事实证明,如果诸葛亮采纳魏延的建议,不失为上上之策。可惜的是,诸葛亮想也没有想,便轻易地否决了他的建议。事后,司马懿听说诸葛亮没有采纳魏延的计策,高兴得以手加额,暗自庆幸。他对众将说,如果诸葛亮采纳魏延的策略,则魏国就会全局震动,后果不堪设想。

连敌手都如此认为,我们可以想象,魏延心里肯定不痛快,说不定会满肚子怨气,他在诸葛亮手下做事,肯定不自在。说得不好听,魏延后来所谓的“造反”,似乎跟诸葛亮一直对他的成见有极大的关系。

诸葛亮在用人方面也有严重的失误。比如在荆州争夺战中,诸葛亮知道关羽骄傲自大,刚愎自用,目中无人,特别是关羽蔑视东吴的态度,应该说,诸葛亮比任何人都洞察得清楚明白。荆州的战略位置对刘备集团来说至关重要,这一点,诸葛亮作为军师,尤为清楚。虽然刘备的意思是让关羽镇守荆州,但诸葛亮毕竟是军师,完全可以从大局出发,陈说利害关系,说服刘备,把镇守荆州的大权托付给他人。可诸葛亮表面上却当起好好先生,没有斗胆向刘备直言,致使关羽最后丢失荆州,枉自丢掉性命。

失去荆州这个战略要地,刘备集团的整个军事战略计划便打乱了。说严重点,丢失荆州,加上后来刘备的彝陵之败,蜀国严重削弱了自己的军事力量。这一系列的损失,都跟关羽脱不了干系。推究起来,诸葛亮至少要负间接责任。令人疑惑的是,关羽挥兵猛攻樊城时,作为军师的诸葛亮为什么不另派一员大将或一员智谋之士支援关羽,协防荆州,严防东吴的偷袭呢?难道诸葛亮真的没有看出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马超归降刘备时,关羽当即致信诸葛亮,声言要进川与马超比拼一番,决一雌雄。按理,这个时候,诸葛亮应该严厉批评关羽的错误思想,打消他的骄横气焰。或者,干脆即刻召关羽进川,跟马超真刀真枪地干上一仗,以马超的神勇,我敢肯定,关羽绝对讨不了丝毫的便宜。或许这样,关羽才会惊觉,这个世界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能够名列蜀国五虎上将之首,到底还是靠了几分侥幸。或许,如此一来,关羽才会收敛几份傲态。可是,诸葛亮却偏偏犯胡涂,关键时刻,他不但没有批评关羽,反而暗中助长关羽的嚣张气焰。他对关羽拍马屁说:还是你关公武艺超群嘛,马超哪有你这般厉害?马超只能跟张飞相提并论。关羽读完诸葛亮的回信后,哈哈大笑地跟部下说:还是军师最了解我!

诸葛亮这样做,无异于火上浇油,抱薪救火!或者说严重点,诸葛亮给关羽送上了一颗定时炸弹,这颗炸弹随时都有引爆的可能。连诸葛亮都这样迎合关羽,关羽不骄傲那才怪呢!有谁还敢跟关羽提出善意的建议呢?关羽作为镇守一方的主帅,掌管党政军大权,如此骄傲,目空一切,哪有不败之理?那时的关羽,实际上已经处于万丈悬崖的边缘,他多么需要别人帮助,伸手将他拉回来。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后来,关羽果然摔下悬崖,并且摔得粉身碎骨!按照我们今天的问责制,这一点,诸葛亮也应该要担负一定的责任。

诸葛亮虽然洞察了天下大势,可是他自视颇高,固执己见,不听众人劝阻,力主北伐。这是一项极为危险的决策。当时的蜀国实力,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经济上,在魏、蜀、吴三国中,它应该是最弱的(因为关羽丢掉荆州,刘备紧接着又遭受彝陵之败,蜀国精锐之师折损过半,如果没有长时间的休整,难于恢复鼎盛时的局面),这个事实谁都知道。蜀国遭此重创,诸葛亮在这个时候,应该审时度势,明智地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营造一个宽松和平的大环境,大力发展经济建设,提高人民的物质和文化生活水平,想尽办法增强国力,让蜀国全面迈上富强的道路,然后再寻机出兵,先攻魏国,再灭东吴,可诸葛亮不顾这些实际困难,一意孤行,屡屡发动北伐战争,雪上加霜,严重地加重了人民的负担,掏空了蜀国的国力,加速了蜀国的灭亡步伐。

当时,许多蜀国高官提出了暂缓北伐的主张,可诸葛亮完全不予采纳。我们可以打个比方,当时的蜀国,已经元气大伤,好比一个人,得了病,身体弱不禁风,走路摇摇摆摆,这个时候,本应该让他休息和治病,等他身强力壮之时,再让他干活,他定能创造出更大的财富。如果让他继续带病工作,哪有不累倒之理?

诸葛亮在管理国家也同样存在严重缺陷。刘备死后,蜀国党政军大权尽数归诸葛亮掌管。“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这是当时的实际情况。诸葛亮要报答刘备的知遇之恩,忠心可嘉,这种心情也可以理解。可关键问题是,诸葛亮要分得清主次得失。作为政府部门的最高行政长官,你诸葛亮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大大小小的事务往身上揽,你有那么多精力吗?你的身躯是铁打的吗?要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不行,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枉然。

事实证明,诸葛亮这样做果然累坏了身体,像他这样的高级人才,英年早逝,给国家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这是多么令人心痛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说,诸葛亮辜负了刘备在白帝城托孤时寄予的厚望。

从另一方面来说,因为诸葛亮事必躬亲,独自处理多如牛毛的军国事务,而那些本来应该负责处理政务的政府职能部门和政府官员们呢,倒乐得无事可做,他们感觉一身轻松。这样长期下去,政府官员们必定会养成懒惰的习气,这不利于调动其工作的积极性,更不利于人才的健康成长。

蜀国后期,人才缺乏,难以为继。故有“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之感慨!廖化原是关羽部将,其武功平平,难挡一面,用其作先锋大将,肯定难以打开局面。从中也可判断,当时蜀国在人才方面的培养力度远远跟不上形势的发展需求。在这种情况下,要想统一天下,成就霸业,难上加难,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当时形势而言,培养人才,积聚力量才是蜀国的重中之重!

人们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个人再聪明再能干,也不能包打天下。扶大厦于不倒,还得依靠众人的力量,依靠集体的智慧。比如,西楚霸王项羽,论个人武艺,可谓盖世无双,雄冠天下,可是,垓下一战,在韩信的十面包围之下,像老虎一样凶猛的项羽最后不得不挥剑自刎身亡。三英战吕布之时,吕布虽然勇武过人,咬牙拼死恶战,但最终还是败在刘备、关羽、张飞的手上。

人们说: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可见,群体的力量和潜能是巨大无比的,只有紧紧依靠各方的有生力量,集众人的聪明才智,才能无敌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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