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都是幸福

灶台上水咕噜咕噜的沸腾着,阿芳往水里扔了一把调料,大勺一挥,不一会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走向卧室,没错,今晚阿张又喝醉了,在床上躺着,嘴里还一直说着话。这次阿芳让阿张喝醒酒汤时再没有以前耷拉着脸,嘴里絮絮叨叨,一副阿张欠她五百万的样子,因为今晚喝醉是因为她们女儿的婚宴,阿芳还记得以前每次端给阿张的醒酒汤,女儿总是忍不住先吸一口,再啧啧的吧唧嘴,说着好喝,好喝,气得阿张每次都骂“这个没有良心的小兔崽子,跟你老子抢喝的,这是我娶回来的老婆,你给我边儿待着去,”女儿做着鬼脸和阿张互相挤兑,阿张总是感叹女儿坏了他和阿芳的二人世界,阿芳在一旁笑着说“家里养了一堆孩子”。现在家里忽然多了分清净,辛苦养大的女儿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而今天阿张的汤喝的也很不是滋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是这是阿张最想要看到的结果,万事皆顺意,便也乐得自在,重要的是他要和阿芳过二人世界了。

喝完汤的老张就已经计划着开始要去哪里玩,不时的抬起头问阿芳“哎你觉得这个怎么样?”阿芳想想女儿,感叹下时间过得好快,前一秒还沉浸在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后一秒便跟着阿张一起去挑选玩儿的地方了。

阿张和阿芳都是地道的农村出身的孩子。阿张不爱学习,典型的沉默的捣蛋分子,却也硬生生的读完了初中,偷偷溜出去当兵,被他老爸在村口劫持了,原因是因为他老爸太爱他,不舍得他受苦。阿芳早早辍学,喜欢做饭,典型的贤妻良母,超级爱美,毕竟结婚的嫁妆除了家里置办的,自己还带了一箱子的发夹,幸好碰见了一个好婆婆,婚后也惯着她买发夹。

阿芳在一个无聊的下午被老妈带上去小姨家住了,原因是她老妈想打麻将了,妹妹那边热闹,就过去凑人数了,十里八乡的唠唠嗑也就熟络了。阿芳是个懂事的孩子,期间一直给这几个打麻将的阿姨和旁边围观的阿姨大爷端茶倒水,大家都好不感叹这姑娘真好,纷纷问阿芳她妈有没有物色下好人家,阿芳她妈以她年龄小全部拒绝了。不倒水的阿芳一会儿坐在炕上嗑瓜子,一会下来瞅瞅麻将桌,这么看了几天也就会了,听阿芳她妈说回了家以后还张罗着她那群好姐妹去她家打麻将。

阿芳和老妈在小姨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从前没有电话,联系上亲近的人不容易,见一面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在说话,说起今年的收成,说起关于儿女的事情,说起自家不争气的老头子最近又如何气自己,说起今年大队里又有什么任务要完成,说着说着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一个晚上,打麻将的阿姨大爷们又在阿芳她小姨家集合了,农忙一天后的娱乐消遣显得更加畅快,阿芳在一旁倒着水,看着阿姨大爷们打麻将,打到酣畅处还不忘骂骂咧咧几句。不一会,小姨好像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忙着打麻将的小姨腾不开身便指挥老刘去外边瞅瞅,老刘身高块大,把人带进门的时候竟把人家挡的严严实实。“呛子,你儿子来了,长得可真俊。”说完才挪开他严实的身体。当时的阿张长得清瘦,一副不爱笑的娃娃脸,长得倒很是招人喜欢,加着懂事,村子里的大人都很喜欢阿张,媒人也是阿张家的常客。“妈,回去做饭了,我爸回来了。”阿张说完一直等呛子打完这场麻将再不好意思开始下一场,才悻悻的跟着儿子回去了。

期间阿芳一直坐在炕上,她从来没有感觉炉子里的火这么旺盛,整个人坐在炕上像是直接坐在炉子上。后来阿芳倒水也不上心,经常洒出来,而且总往外屋跑,大家都说这孩子今晚偷懒了。可是只有阿芳自己心里欢喜,她偷偷的跑到外屋照镜子,看看今晚的模样好不好,发夹有没有戴正,衣服好不好看。终于散场了,阿芳跟着小姨收拾麻将和地上的瓜子皮,唠着家常,假装不经意的问小姨“刚才来的那个人是谁?就是刘叔出去接的那个”,阿芳心里紧张着,唯恐被小姨发现,“噢,他啊,那是你呛子姨家的二儿子,咋啦,你有意思,喜欢姨帮你说去。”地道的农村妇女倒也直爽,直接戳破了阿芳的那点小心思,惹得阿芳羞红了脸。

后来的几天,阿芳刻意去村子里转了几圈,却再也没有看见过阿张。阿芳以为就这么完了,小姨也是奇怪最近怎么不见这呛子一家子。阿芳沮丧的跟着她妈回了家,忍不住相思,就张罗着一堆小姐妹打麻将,阿芳运气好把把赢,大家都喊没意思纷纷回了家,阿芳又陷入每天闷闷不乐的日子里。阿芳她妈对这孩子气的不行,别人家的大姑娘都是不舍得嫁人,怎么自家的姑娘就是这么急切。

于是阿芳她妈又坐了一个顺路的驴车来到了阿芳小姨家,商量这事情,“哎呦,姐,你可来了,我托人捎过去的口信你知道了没?”“什么口信?哎呀,先别管什么口信了,我家姑娘前些日子过来住时看上了呛子家的儿子,你帮我打听打听,看看那孩子是什么情况?”小姨一脸放松的说道:“哈哈,姐姐啊,我就等着喝你家的喜酒了,我给你捎的口信就是这个啊,这俩孩子看对眼了。”阿芳她妈拍手道“这可太好了,快快快,你给咱们把这事张罗了,哈哈,我得给她爸说说去,我先回去啦。”说完就火急火燎的走了。

阿芳在村子里逛的那几天,阿张他们一家子人跟着父亲去父亲工作的山上住了些日子,这才错过了,从前来山上阿张天天待在仅有的几辆汽车旁边晃悠,还一边爱惜的抚摸着,可是这次来山上却是旁敲侧击的问着呛子关于阿芳的事情,阿芳猜儿子怕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加上自己总在那儿打麻将,对这姑娘的懂事都看在眼里,便有意撮合这门亲事,从山上回来就先去了阿芳小姨那里问阿芳有没有相好的人家,这一打听才安了心,阿芳那姑娘也喜欢自家儿子,欢喜的不得了,回家就炖了一只鸡,告诉其他儿女们,家里要办喜事了,还吩咐大儿子明天一早就去给自己的老爸拍个电报,让他请假回家张罗婚礼。

阿张的老爸是个学问人,倒比别人开明许多分,收到呛子的电报后也就乐呵呵的回来了,呛子是个急性子,已经拉来了自己的一帮姐妹,商量着如何去阿芳家提亲,看着自家老头一天悠哉悠哉的在自己眼前晃悠,自然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自家儿子,怎么总是感觉就她一个人激动,心里不免有些委屈。晚饭的时候,阿张老爸开口了,“娃儿这事先不要着急,虽然各自看对方顺眼,但谁也不知道适不适合过一辈子,先让娃儿们处着,看看情况。”呛子回过神来,对啊,这还不知道合不合适呢,“对对对,都是我着急了,女娃家咱们都认识,也知道是什么个情况,都挺合适,现在就看两个娃儿了。”又转过头去给阿张说“你明儿个就去你姨家,拜访一下,顺便带着阿芳出去玩玩,一会让你爸去借一下日本鬼子家里的摩托。”日本鬼子是村里一个人的外号,家里有钱,大家也就慢慢地这么叫他了,当年托着阿张老爸手里的可以买摩托车的票就买了村里第一辆摩托车,阿张老爸凭着人情借下了摩托车,呛子在厨房里忙活着给未来亲家带的见面礼,第一次去可不能让自家儿子丢了礼数。

托人捎去口信,定了个良辰吉日,阿张就风风火火的骑着摩托车去了,阿芳爸妈对阿张满意的不得了,吃饭时一直给阿张夹菜,问东问西的,阿张肤白,随便一说话就红了脸,让阿芳爸妈直夸这小子实诚,没有歪门邪道。午饭过后阿张就带阿芳出去了,两个人在田地旁停了车,阿张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发夹,“听小姨说你喜欢这个,你看看,喜欢这个样子吗?”阿张低着头说,不好意思抬头看阿芳的反应,“我喜欢,你挑的都好看。”

两个人迅速确定了关系,以至于在往后的漫漫岁月中,阿芳总是感叹那个发夹怎么能那么丑,当时真是傻了。阿张给阿芳说,明天去接她,和他的一群发小去公园玩,当时摩托车很少,阿芳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别提有多风光了,她觉得阿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在公园玩的无聊了,阿张问阿芳有没有想干的,阿芳指着摩托车说“我想骑这个,你教我吧。”阿张傻了眼,却也教了阿芳。阿张总说阿芳不俗,原本想着她温婉贤惠,却也是爱笑爱玩,阿张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他不知道这女子身体里还有多少他意想不到的能量。有一年阿张和阿芳坐公交车,两个人还没走到座位上车子就走了,一个急刹车,阿张就被甩到了地上,腰上受了重伤,公交车司机不肯负责,阿芳叫上阿张的发小,拿着铁锄头去司机家闹事,后来发小在阿张病床前给阿张讲了,阿芳闹到那个司机同意赔偿后,出了门,腿就软到站不起来,还是他们几个把阿芳抬回去。听到这件事阿张偷偷抹眼泪,他还记得上次抹眼泪是老爸不让他去当兵,幸亏没有去,去了兴许就碰不见阿芳了。

到了秋天,阿芳的哥哥在上大学,口粮没有带够,便写信告诉家里口粮快完了,托人送去。阿张知道了,又去日本鬼子家借了摩托车,载着阿芳就走了,刚下过雨,路上泥泞,年少时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耍酷的心理促使阿张骑得很快,过泥坑时碰到了泥里的石头,连人带车都翻了出去,阿芳的手和脸都蹭破了,坐在地上哭,脸隐隐的痛,哭骂着阿张,“让你慢点,你就是不听,你看我脸是不是破了,这以后留下疤怎么办?”说完又哇哇的哭了,阿张急了,女朋友坐在地上哭,尤其对阿芳爱美的人来说又摔在脸上,心里别提有多愧疚,慌了神,就对阿芳说“你别哭了,没事,我娶你,咱们结婚吧,留了疤也不怕了,我照顾你一辈子。”阿芳的哭声戛然而止,“你要娶我?”没等阿张回过神,阿芳就抱住了慌乱的阿张。阿张笑了,摔了一跤就有媳妇了,于是抱紧了阿芳。

婚礼如期举行。阿芳在那天幸福的笑,幸福的哭,带着自己的发夹牵着阿张的手,就这样,这手在往后的岁月也从没有松过。

阿芳和阿张婚后总在争吵,到底是谁先喜欢上谁,阿芳每次都拳打脚踢的逼着阿张说是他先喜欢上的,阿张虽然被打心里却美滋滋的,感叹阿芳的性格真是好,活泼又贤惠。这次打闹时发小来了,阿芳就去厨房准备饕餮盛宴,出来一看,阿张又在饭桌上喋喋不休,阿芳骂咧着去做了醒酒汤,心想,来日方长,以后绝对要让你戒了酒。

来日方长,都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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