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平的母亲，因为受不了丈夫的家暴，用一瓶农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扔下了姜大平，如野草般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那时姜大平才四岁。

那年腊月，滴水成冰的日子，她被媒人领进了姜大平家，做了姜大平的继母。媒人说，她嫁了两房男人了，都是短命。回到娘家，哥嫂连门都不让她进。她对婚姻没有高的要求，有个吃的住的地方，她就知足了。

她长得很漂亮，柳叶似的眉毛，白皙的皮肤，婀娜般的身姿。于是，在一帮水桶腰，五大三粗的女人堆里，她是很另类的，再加之她的再嫁。于是，她走到哪儿，身后都有一些窃窃私语。她们说她是蛇精命：“瞧瞧，怕是这个姜老六，也不会长命了吧。”

众人口里有毒蛇，她嫁进姜家不到半年，姜老六和儿子姜大平都出了事。

邻居男孩过生日，他的爸爸给他买了一个遥控飞机，能在天上飞的。姜大平和一帮孩子对这个飞机羡慕极了，跟在男孩后面，眼睛直勾勾地整整看了一下午。飞机落下来时架在了一棵树上，邻居男孩说：“你们谁把哪个飞机帮我取下来？我就给你们玩五分钟。”那棵树长在悬崖边，悬崖深得望不见底。其他的小朋友都摇了摇了头。而只有姜大平悄悄走到了悬崖边，他太喜欢那个飞机了。

姜大平一点点爬下悬崖，颤巍巍地爬到那棵树上。所有的小朋友们都停止了说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飞机架在了树的最高枝头，姜大平伸出了自己的手，一点点往上凑。邻居男孩已经害怕了，他说：“你上来吧，那个飞机我不要了。”姜大平没有回话，他终于抓住了飞机的一个翅膀。所有在场的小朋友们都松了一口气，姜大平将手中的飞机扬了起来，兴奋的小脸通红，说：“你说话要算话哦。”还没等他说完，脚下一滑，从树上摔了下去。

也算是姜大平命大，悬崖下面一棵树救了他的命。但是，两条腿都被摔断了，其中一条腿，粉碎性骨折，需要截肢。

姜老六是在姜大平摔断腿的第二天，才被人从麻将桌上拉回来。他红着一双眼，见到她就是披头盖脸地打：“你个破娘们，真是丧门星，还进门不到半年，我儿子就断了一条腿。”

她没有哭，嘴里只是哀求着：“你快去凑钱吧，孩子的药费不够了。”

姜老六那里会去凑钱，他是有名的赌鬼，没有人肯借钱给他。他只能去赌场上赢钱。在赌场上奋战了三天三夜，姜老六没赢来一分钱，还输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

想想自己躺在医院的儿子，姜老六到底还是存着最后一丝良心，他跪了下来，希望赌友们能借点钱给他救救急。可那些赌友，都是吃核不吐子的主，哪个会有点仁慈之心？他们不仅不借钱给他，还推来桑去讥笑他。此时的姜老六，像一只急红了眼的兔子。他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一刀上去，结束了面前一个赌徒的性命。

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她整整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想想在医院的姜大平，她擦干了眼泪，卖掉了娘留给她的一对金手镯。那是她家的传家宝，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打过它的主意。

家里的房子给人家赔了款，就这还不够，她还背了一屁股的债。租了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房子，将姜大平从医院接了回来。

卖掉家里最后一袋麦子，她给姜大平买了一架飞机，红色的，一按遥控器能飞的。摸着她的头，她说：“娃啊，以后要飞机妈给你买，一个玩具飞机，让我娃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值啊！”

六岁的姜大平还不太明白命运对自己的残忍，也听不出她话里得悲伤。他对来和他玩的小朋友夸耀：“看，我的飞机能在天上飞，你们有吗？”

她的泪流了一地。

她找来了一年级的课本，给姜大平教字。她说：“娃啊，等你学会二十个字，妈就给你买一架飞机，比这个更大更好看。”读会、写会二十个字，做二十道算术题，就买一架飞机。他说到做到。那几年，她跑遍了这个小镇所有的商场，买完了那里最后一架飞机，而他们小小的出租屋里，塞得满满的全部是飞机。为了这些飞机，她没有吃过一口好饭，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五年前的那件，袖口都破了一个洞。因为她的奖励，姜大平学得很认真。等他长到十岁，她已经教不了他了。因为她也仅仅只是小学毕业。

邻居住着一个老师，她跑到人家家里，再三请求免费给人家当保姆，而条件就是要求老师周末给姜大平上课。邻居刚开始因为工作太忙怎么也不肯，到最后终于被她诚心感动，答应了下来。

老师的问题解决了，可是没有课本。为了课本，她到废品站捡过，找上过学的同学借过，还到学校里找过老师。为了让姜大平掌握更多的知识。她放学时在路边待着，看到有背书包的学生走过，就借人家的上课笔记，一页页抄下来，拿回去给姜大平。

在电视上看到一种学习机，姜大平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她问姜大平：“这个对学习有用？”姜大平抬起头，看看她说：“有用是有用，可是太贵了，咱买不起。”她去商场问了价，两千元，贵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咬咬牙来到医院，她卖了两次血，将学习机抱回了家。

有人劝她：“他一个瘫子，你供他吃，供他喝就行了，还让他学习，操那份闲心干什么？”虽然知道别人也是好心，可是，那句“瘫子” ，还是刺疼了她的心。

“我的儿子只是断了一条腿，他有一天肯定会站起来的，我想怎么供就怎么供，你管得着吗？”她差点和别人打了起来。

寒来酷暑，十年的坚持，她终于将儿子送进了高考的考场。563分的高考成绩，敲开了一所大学的大门。

她办了谢师宴，杀了自己喂的一头猪，流水席吃了一席又一席。破旧的出租屋里人声鼎沸，村长代表全村人给她披了火红火红的被面。她被请到了上席，因为不习惯，她显得局促不安。她的面前，放着各种各样两大箱飞机，都是她曾经买的。

美大平斟了满满一杯酒敬给她，说：“妈，我是一只断翼的飞机，谢谢您给了我一双飞翔的翅膀。”

一院子的人都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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