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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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时期的人类建筑中,金字塔属于人所共知的。不仅古埃及有金字塔,古中部美洲也有金字塔,甚至古希腊、古罗马和古代印度尼西亚地区也曾出现过金字塔类型的建筑物。难道是因为上古时期真如传说中的“天下大同”?还是下面的画风?

或是这样的故事?

但如果回归理性的思维,世界各地的古人为什么不约而同地建造金字塔造型的建筑物呢?并且这些金字塔往往都宏大壮观?在处于石器,或者青铜器时代的人类为什么?又是怎么建造起它们的呢?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首先,在石器时代,是什么原因让人类由以血缘关系组成的一个个独立生存的群体,进而演变成几千人、上万人、甚至更多人群居在一起的生存模式?其中,农业革命导致的生产力进步是允许人类群居的客观条件,“宗教”的成熟则是形成最初大规模人类组织行为的主观条件。

人类的力量源于组织。

宗教起源于对自然界的敬畏,进而演变为“万物有灵”。接下来人们创造了“神”的概念,再经“神之口”,提出并不断修正对道德、人与人关系、地位、生活规范、包括思维方式等种种要求。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并非是为了取悦于神,得到赐福。它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使人群超脱旧的血亲关系,在更大的范围内与其他人产生交流,并且能够和睦相处。更重要的是,以宗教为纽带,形成了共同文化背景的人类,才有可能组织起大的团队去做一些过去不可想象的事情。

人类最初形成的阶级社会都是神权社会,如古埃及、古巴比伦、殷商、还是玛雅各个城邦。无论最高统治者的称号有多么不同,实际上他们或者为“神的化身”,或者自称“神的代言人”。最高统治者之下多委派亲族或者祭司团行使具体的行政职务。可以说,国王即是行政上的最高统治者,同时也是“教宗”;祭司们即是宗教传播着,同时也是行政干部、教育工作者、医生、军官,等等多种角色。

这样的话,远古“国王”治下的各个聚落的民众与统治者则更像一种相互依存,互为目的的共生关系。对于民众来说,侍奉处在“神位”的统治者,是因为要依靠统治者的“神力”来调和天地,保佑土地丰收、健康平安;而统治者则借由民众的需求将百姓凝聚在一起;接受民众的供奉来保证自身的生存;驱使民众建造宏伟的宗教建筑以张扬粉饰自己的权威地位;通过大规模的宗教仪式来宣布“神的旨意”,用来组织大规模团队行为。在那个年代,宗教与国家是没有分别的,宗教总部即国家首都,下辖的各地寺庙的祭司也同时作为地区性文化、行政与军事首脑。

从国家统治者看来,民众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来自于对“神”的依赖,同时也有对“神”的畏惧。如何让人对神产生敬畏,手段有什么?高大壮丽的建筑物,华美的塑像和浮雕,哪怕是现代人都会感到震惊,何况是生存在原始自然状态下的上古人类。当人们看到高达几十米,几百米的金字塔或者庙宇的时候,一定会惊异不已。他们一定会认为那都是“神力”所创造的奇迹,或者“一定是在神的指引下才能完成工程”,因为那是无法依靠个人,或者小集体的力量所能完成的。

那么,按照史前人类的技术水平,这种宏伟的建筑物建造起来真得有那么不可思议吗?同时,为什么世界各地的古人不约而同都愿意选择金字塔结构的建筑呢?

我们首先讨论后一个问题。其实这个答案很简单,并不是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或者外星人教授人类建造“金字塔”,而是尖方锥体形状是天生的最稳定的建筑结构。只要准备足够大的底座作为基础,可以一层一层把金字塔修建到任何高度。而我们现今的建筑结构,因为古时期材料的限制(只有木料和石料),无法将建筑物搭建很高,同时还能保持安全稳定。

另外,尽管各地人类纷纷修建金字塔,但不同文化区对金字塔的使用目的却是不同的。比如:埃及金字塔的唯一目的就是国王的陵墓;玛雅金字塔更像一个上面有平台的梯形,在金字塔顶部的平台会建筑起庙宇,庙宇顶上树立着巨大的浮雕;玛雅金字塔的主要作用是供民众参拜的寺庙,同时某些金字塔也兼有国王陵墓的作用。

那么,只拥有石器工具的古人类,是通过怎样的技术手段在远距离的山区开采巨大的石料,长途运输到目的地,然后又是如何加工、并且堆砌成雄伟高大的金字塔的呢?古人并非拥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能力,按照史前的条件,只需要简单的技术,大量的工人,足够的耐心,再加上优秀的组织能力,建成巨大的金字塔并非神话。

让我们来具体介绍一下:首先,古人对石头的了解要远远优于没有涉及过专业地质学的现代人。一般现代人所不清楚的是,由于石头的成分,结构与成因不同,它们之间硬度与韧性的差异要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对于常见的石料,古人清楚有很软的滑石(摩氏硬度为2);方解石(摩氏硬度为3);稍微坚硬一些的石灰石;还有坚硬的可以作为工具的黑曜石、正长石,更不用提更坚硬的石英。对照摩氏硬度表,一般意义的钢铁的硬度为5 - 5.5左右。而黑曜石的平均硬度为5.5;正长石的平均硬度为6;石英为7。与人类最初的劣质青铜工具相比,石器工具除了磨损率较大之外,金属工具并不占有太多优势。

埃及的金字塔大部分的材料是石灰岩,它的硬度为3 - 4之间。玛雅的金字塔多就地取材,如Palenque 和Tikal用的石灰岩,Quiriguá使用砂岩,Copan用火山凝灰岩,它们的硬度都不高,也在3 - 4之间。所以,对于使用硬度为5.5 - 6的石器工具的工人来说,对付硬度系数低1-2个级别的岩石,并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Youtube上也有今人的实验录像,以仿造古人黑曜石与木材工具来加工石灰岩,劳动效率和工具养护并非不可忍受。

石料的长途运输则多依赖水运,或者使用木筏,或者使用皮筏。

而石料到达目的地后,则会通过如下的方式逐步运送到金字塔施工工地。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金字塔便逐渐展示在人的眼前。

另外,由于人工的限制,在结构上,上古各个地区的金字塔也有所不同。埃及金字塔的主要材料是石灰石,每块石料重达2-5公吨,金字塔内部的墓室使用了更加坚硬、耐久的大理石;玛雅金字塔多为外表面使用大块石料(多为1公吨以下),内部则使用“玛雅混凝土(注1)”作为填充物。

注1:玛雅人通过焚烧石灰石来制作生石灰粉末,这种石灰粉末与石块搅拌在一起,加入一定的水,凝固之后就形成坚固的“土法混凝土”。

玛雅建筑物的断面,可见中间填充的“混凝土”
古法烧制生石灰 - 上层为石灰石,下层为木料,木料然尽之后的灰烬便是生石灰

从两个文明所处的地理位置来说,玛雅文明处于山地,开采石料更为便利,但为什么玛雅的建筑物相对埃及要“偷工减料”呢?这大概与两个文明的人力资源有关。埃及修建最大的胡夫金字塔处于古王朝时期,当时的人口大概为200万左右(注2)。古埃及人的主要粮食作物为小麦,只需要50%的农业人口就足够整个社会的粮食需求;而玛雅文明是由一个个各自独立的城邦组成,与古埃及相比人口基数很小(注3)。另玛雅文明的主要粮食作物为玉米,在加上土地相对贫瘠,整个社会至少有70%的农业人口才能保证粮食供给。这就决定了古埃及国王有可能组织起10万人的工人队伍进行建设,而玛雅城邦供养一直千人的建筑队伍就可能要耗费“举国之力”。

注2:《The people of ancient Egypt》http://www.reshafim.org.il/ad/egypt/people/#rem2

注3:Copan人口不足2.5万;Palenque人口不足1万;Tikal人口不足9万。《comparison of population estimates at selected classic maya sites》数据来源于不同的史学家的估计,尽管具体数字差别很大,但可见即使是最大规模的玛雅城邦,人口也从没有超过10万。

https://books.google.ca/books?id=YdgXZao23l0C&pg=PA688&lpg=PA688&dq=comparison+of+population+estimates+at+selected+classic+maya+sites&source=bl&ots=z_ivoRpAr7&sig=WJZ6pQPB6jZJ79Cyhp71yJa_xvc&hl=en&sa=X&ved=0ahUKEwjvztj-3pLRAhUS84MKHVEjDAUQ6AEIITAB#v=onepage&q=comparison%20of%20population%20estimates%20at%20selected%20classic%20maya%20sites&f=false

https://books.google.ca/books?id=iVB3AAAAQBAJ&pg=PA111&lpg=PA111&dq=comparison+of+population+estimates+at+selected+classic+maya+sites&source=bl&ots=H_aDhNfCet&sig=hK7-1LXKb6niHNcLCIzPvKLGWac&hl=en&sa=X&ved=0ahUKEwjvztj-3pLRAhUS84MKHVEjDAUQ6AEIHzAA#v=onepage&q=comparison%20of%20population%20estimates%20at%20selected%20classic%20maya%20sites&f=false

这样的话,再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有其合理性和可能性,我们只需要一双善于观察分析的眼睛。

附录:后人猜测的埃及金字塔的建造过程:https://www.bomb01.com/article/13819/%E5%A5%BD%E5%B9%BE%E5%8D%83%E5%B9%B4%E7%9A%84%E5%8F%A4%E5%9F%83%E5%8F%8A%E9%87%91%E5%AD%97%E5%A1%94%E5%BB%BA%E9%80%A0%E4%B9%8B%E8%AC%8E%E7%B5%82%E6%96%BC%E8%A2%AB%E8%A7%A3%E9%96%8B%E4%BA%86%EF%BC%8C%E7%9C%8B%E4%BA%86%E9%80%99%E8%B6%85%E6%9C%89%E8%AA%AA%E6%9C%8D%E5%8A%9B%E7%9A%84%E8%AA%AA%E6%B3%95%E4%B9%8B%E5%BE%8C%E5%8F%AB%E4%BA%BA%E4%B8%8D%E4%BF%A1%E4%B9%9F%E9%9B%A3%EF%BC%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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