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手机，在微信上对老爸说声节日快乐。过了很久，他回：谢谢宝贝。

至于为什么不打电话，我们之间相互的牵挂，却总是羞于开口，只能用文字表达。这些年来写过那么多的文字，却从来没有写过我的爸爸。今天，我想写一写他。

我是在部队被怀上的，我妈回到农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时候姐姐还不满三岁，我妈写信问我爸要不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大概是希望能有个男孩，他说：生下来吧。

他刚刚提干，不应该在那样的关头生二胎的。但在他的鼓励下，我妈还是偷偷生下了我。

可惜，我是个女孩。

我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别人抱养了。第一次见到我爸，我四个月大。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放假回家过年，顺便看看他的第二个孩子。大概因为喝醉了酒，他抱我的时候被子一直打开着，我就生病了。发烧烧了半个多月，差点把小命丢掉。

后来，我一直生活在养父母的家里，亲生父母每年看我一两次，每次都会带很多的好东西。有四个人爱我，我的童年过得很幸福。

一直到我七岁该上小学的时候，我爸已经从部队转业回到城市，有了稳定且体面的工作。我妈想把我接回城里读书，我爸却怕同事告发他有个超生的女儿，迟迟拿不定主意。

这些问题，七岁的我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有一天，只有我和我爸在家，他问我在农村过得好不好。

我鬼使神差地对他说，有一次生病，养父母去田里做农活，哥哥姐姐也都去上学了，我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没过多久，我就被接回城里读书了。

后来听我妈说，我七岁的那天晚上，我爸跟她说我在农村饿肚子的时候，他哭了。

我妈还说，她这一辈子只见过我爸哭过三回。第一回是因为姐姐，第二回因为我妈，第三回就是因为我。

二十多岁的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心里特别难过。我无法想象爸爸哭泣的样子，原来男人的眼泪从来都不是为自己而流。

在城里读书的那些年，我跟我爸的感情并没有太大的进展。他就跟天下大多数的父亲一样，每天为事业奔波，很少把精力放在儿女私情上。生活上，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我和姐姐的成绩。

小学阶段，对老爸最多的记忆就是他讲过的那些数学题。二年级的时候他跟我讲我勾股定理和圆周率，小学毕业，我甚至对几何和概率论都有了初步的了解。

拜他所赐，我的数学成绩一直很好。

我读初中的时候，我姐读高中。面临高考的压力，他把工作以外的精力都放在了我姐身上，那三年，他似乎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我跟他也几乎从不说话。

我姐高二的时候，参加少年班的高考。那几天我妈正好出差，我和我姐的一日三餐都是我爸打理。那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发现家里没人，我就没有吃上午饭。后来才知道，那天他带我姐去饭店吃饭了。

过了几年，他特别后悔，说要补偿我。但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恨过他。我知道他不是不爱我，只是他太在意我和姐姐的成绩，太希望我们两个将来能出人头地了。

我读高中的时候，我姐去外地读大学，我成了家里唯一的孩子。我跟我爸的关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我依然不习惯跟他讲话。

我妈在我的抽屉里发现第一封别人写给我的情书的时候，我爸什么都没跟我说，只是从那天起，他每天晚上去学校接我放学。

后来，我也顺利去外地读了大学。离开家之后，我跟他的联系越来越少。但每次给我打钱的是他，去火车站接我的是他，送我上车的也是他。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贴心的话，但每次离家，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千言万语。

这些年里，不是没有过争吵，我脾气上来的时候，怎么伤人怎么说。他曾开玩笑地说，我姐是一只温顺的小猫，而我就是一只野兽。

虽然是只野兽，但他不知道每次吵过架，我心里有多后悔和难过。

《灿烂人生》里，女儿和父亲大吵一架后，说“我太爱你了，我不会真的跟你闹翻。”这一句话让我心动很久。我太爱你了，我不会真的跟你闹翻。人世间戏剧和悲剧分叉的秘密，大概就是这一点点的笃定。无论我怎么生气，破口大骂，泪流满面，离家出走，最后一定会回来，怎么舍得真的跟你闹翻呢？

工作之后，才渐渐跟他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我爸的名言名句特别多，他曾说过：人年幼的时候常常依赖自己的父亲，觉得他无所不能；长大了开始瞧不起自己的父亲，觉得他什么都不懂；老了之后才真正崇拜自己的父亲，觉得老家伙才是真正的智者。

我现在已经开始崇拜他了。

在部队待了近二十年的他，有颗特别细腻的心。现在我生活上的一些习惯，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常用的物品放在固定的位置；无论是剪刀还是美工刀，永远握着刀刃，把刀把那一头递给别人；走夜路遇到熟人，手电筒照在对方脚边而不是脸上；经过门帘要放下时注意后面是否有人；随身带上一个手帕，方便自己方便他人……

甚至我的性格和处事的原则，也跟他有相似的地方。

他是一个事业心特别强的人，但他也懂得在适当的时侯做出妥协。因为我的关系，他在原单位一直都不能升迁，后来干脆辞职，自己开了公司。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我从来都不习惯这个说法，如果真是，我上辈子或许只是暗恋他，这辈子才还是这样不敢表达。

我和姐姐都不在他们身边，每次打电话回家，劝老爸少喝点酒，早点辞职，不要再去赚钱了。他总是答应，可下一次还是听我妈说他又因为工作喝醉了。

为什么只有等我们长大，才能明白父亲那深沉的爱呢？父爱是一部震撼心灵的巨著，读懂了它，你也就读懂了整个人生。

今天是父亲节，想想自己长这么大只会向他索取，却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从现在开始，我想早一点成为一个值得依靠的人，靠自己的努力，让我爱的人，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写于：2016年6月19日，父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