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鼠记 第二十九 章晴天霹雳

【本章主要出场人物简介】

火瞳:一只特立独行的流浪猫。因老鼠绝迹,猫族终日碌碌无为,于是他怀揣着捉鼠梦想离开族群,踏着父亲的遗志去寻找老鼠的踪迹。

黑尾: 一只原本生活在人类家中的混血宠物。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兄弟姐妹中黑尾却越长越像丑陋的老鼠,为了活命,他不得不离开家人…

翠羽:一只因偷猎者袭击和家人失散的野鸭,被农夫捡到后,开始了与鸡群的生活。但狭隘的鸡群不断排挤、压榨翠羽,让她萌生离开鸡群寻找家人的想法…

却说那群猪——或者称之为那群猪人——却还沉浸在幸福之中。

他们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猪生梦想,变为人形,而且刚刚又在补给点饱餐一顿,顿感平生最大的愿望得以实现,心满意足。只见他们捋着鼓胀的肚子,漫无目的地走在繁华的街道上,不停拿眼角扫视着身边往来的人群,打量着他们的装束。是呀!这一天终于盼到了,他们终于摆脱了人类鄙夷的目光,他们终于不用仰人鼻息、任人摆布,他们终于可以和人类一样平起平坐,平目而视了!

看到能够完美地融入周围的人群,他们顿感自己身价倍增,开始变得遐思无限、洋洋得意起来。他们摸摸这儿,敲敲那儿,一会儿对着商场的橱窗照照自己陌生的脸蛋儿,一会儿好奇地摆弄起身上的西装领带,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朝身边的陌生人热情地打起招呼。他们就像走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到处都充满了新奇的玩意儿。

“你们快看看,我变瘦了耶,我变瘦了耶。”一个猪人对着镜子咧着嘴笑道。

“何止变瘦了,咱们圆圆的朝天鼻也变小了,肥肥的猪头肉也不见了,大大的招风耳也没了!这回,咱们可真的变成人了,哈哈……”

“你们发觉没有,咱们的口条变细后,说话声音也不像之前那么粗俗了。啧啧,我这嗓音可听好听!”

其中一个猪人对着镜子背过来,转过去,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忽然大喊“哎哎哎,我的尾巴不见了,我的尾巴不见了!”,惹得周围人以为是遇到了疯子,纷纷带着异样的目光快步走开。

“嘘!小点声!咱们是人了,怎么会有尾巴,你这头笨猪!”

“你才是猪,我早就不是猪了,你才笨猪!”

“别吵了,你们看看这是啥好吃的。”忽然,一个领头的猪人蹲在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面前嘟囔了一句。

很快,这一大群猪人也凑上来,绕着小女孩围成一个半圆,俯下身,半蹲着,静悄悄地看着她,哈喇子直流!这倒不是因为小女孩太可爱,而是因为这个小女孩吃的棒棒糖实在太诱人了——花花绿绿的圆形棒棒糖被小女孩粉嫩的小舌头舔得光亮光亮的!虽然猪人们已经吃得大饱,但这色香味俱全的棒棒糖还是让他们馋虫大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女孩手中的棒棒糖,嘴巴里不停地吞咽着口水,恨不得一口就把它吞到肚子里。

“呃,呃,请……请问,你吃的是什么呀?”一个猪人怯生生地问道。

“棒棒糖呀!”小女孩率真地回答说。

“哦,这个棒……棒棒糖好不好吃呀?”

“好吃呀!”

“哦,那……它是什么味儿道呀?”

“甜甜的呀!”

“怎么样的甜呀?”

“是草莓一样的甜。”

“哦,草莓一样的甜呀。那,那一定很好吃啦!”

“当然啦,非常好吃!”说完,小女孩又伸出小舌头,当着猪人们的面从下到上狠狠地舔了一口棒棒糖,然后又用舌头尖把粘在嘴唇上的糖汁抹到嘴巴里。

哇!看着小女孩吃得这么津津有味,所有的猪人顿时都齐刷刷地咽了一次口水。

“这棒棒糖一定是一份绝世美味!”所有猪人的心里都这么想。

看到眼前这群奇怪的叔叔们都在盯着自己手里的棒棒糖流口水,小女孩大方地把棒棒糖高高举了起来,说:“你们也想尝一尝吗?”

哇!猪人们等的就是这句话!

一听小女孩下了“开餐令”,猪人们开始争抢着舔食小女孩手里的棒棒糖。各式大大小小长长短短肥肥瘦瘦的舌头,就像一群苍蝇,在棒棒糖周围飞来飞去!

“吸溜吸溜!”

“吧唧吧唧!”

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他们满口生津、回味无穷!此前他们曾经品尝过的所有味道,瞬时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包括那锅蘑菇汤。不出两秒钟,铁矬子一样的猪舌头就把棒棒糖舔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小女孩圆滚滚的手里握着的,只剩一根光溜溜的小棍棍了!

看到棒棒糖被“怪叔叔们”吃完,小女孩“哇”地一声张大嘴巴就哭了起来!猪人们知道闯了祸,一边吧嗒着嘴一边赶紧逃开。

但有一个猪人没有走。大笨看到小女孩哭得那么伤心,他实在不忍心离去。他灵机一动,从脖子上解下自己粉红色的领带,把领带穿绕了几圈后,很快打出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然后戴到那个光秃秃的棒棒糖棍子上。

看到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个粉色蝴蝶结,小女孩破涕为笑,高兴地跳了起来。

看着小女孩开心的样子,大笨心满意足,快步朝前面的同伴们追去。

此时,火瞳、黑尾和翠羽他们已经到达了晴川鼠堡上方的晴川镇。在黑尾的带领下,火瞳已经从仓库的通风口潜入鼠穴。翠羽因为体型太大,无法钻进鼠穴的通风道,所以只能留守在超市上方的通风口。

在去鼠穴的路上,火瞳内心十分忐忑。他即将见到真正的老鼠,这意味着自己的梦想近在咫尺;但另一方面,一种不安和畏惧感也一直在他心中隐隐作祟,他忽然有些不自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应对地下的局面。火瞳就像一个第一次踏出巢穴的小老虎,既好奇又紧张。随着距离鼠穴越来越近,老鼠的气味也越来越浓重,火瞳胸前那颗鼠牙又开始狂抖不止,火瞳不自觉地伸出爪子攥紧了鼠牙。

而黑尾心中则充满了期盼。自打他从鼠穴逃出来以后,时时刻刻都在盼望着重返鼠穴,这样不仅可以见到自己的父亲,更可以见到让他朝思暮想的爱米。“是呀!过了这么久,他们都过得怎么样了?一切都还好吗?他们还能认出现在的我吗?”,这些问题就像沼泽地底的气泡,不由自主地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很快,黑尾和火瞳顺着通风道,下到了晴川鼠堡的重刑犯监狱。为了不惊动狱警,他们俩顺着墙边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

监狱地上污水横流,气味刺鼻,屋顶的灯管闪着电火花,忽明忽暗。可让他们奇怪的是,整个监狱竟然一只老鼠都没有——不仅没有囚犯,就连狱警也都不见了!整座监狱就像一座坟墓,安静,恐怖。

正在他们俩纳闷儿的时候,监狱牢房的大门忽然“吱嘎”一声打开!火瞳和黑尾被吓了一跳,慌忙躲到旁边的一堵墙背后!但监狱牢房的门被打开以后,进来的不是狱警,而是从外面吹来的一阵风——原来是风把门吹开了。

“呼!吓死我了!”火瞳转过头对旁边的黑尾说。

可当火瞳回头看时,却发现黑尾不见了踪影!

“刚才还在身边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火瞳心里寻思着,连忙低声喊道:“黑尾,黑尾。”

“喊什么呀!我不就在这儿!”黑尾的声音忽然从火瞳的面前凭空“跳”了出来。

火瞳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但他根本看不到黑尾!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蹊跷所在。原来老神仙给黑尾换上的这身皮毛,不是普通的豚鼠皮毛,而是一身会变色的豚鼠皮毛——甚至比变色龙的变色能力还要强大,它变色后能够完美地融入周围的环境,活像一个透明的塑料袋。

这就绝了!黑尾于是把自己变成了一只“透明鼠”,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监狱,开始探查外面的情况!

让他们吃惊的是,整个晴川鼠堡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大街小巷和屋子里都没有老鼠!

“老鼠们都去哪儿了?难道他们知道有猫要过来吗?但那也不至于跑得这么快呀?”

带着这些疑问,他们又分别搜寻了黑尾之前住过的家、特种大队营房以及堡长的办公室——所有这些地方竟然也全都是空荡荡的!

“黑尾,他们这是在唱‘空城计’吗?”火瞳疑惑地问。

这次故地重游让黑尾也大感意外,甚至有些诡异!是呀,老鼠们都跑到哪儿去了?父亲不在,叔爷也不在,就连广场上跳舞的鼠老头、鼠老太们也不见了踪影!

“对!爱米!我们去找找爱米!”黑尾忽然想到了他工作过的实验室,说不定爱米还在!

但他们很快失望地发现,实验室里除了那些瓶瓶罐罐,同样是空空如也!黑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失望地盯着静悄悄的实验室。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他曾和爱米在这里一起奋斗、一起聊天、一起发呆、一起高兴、一起愁、一起笑。那段时光就像放电影一般,回现在黑尾的眼前。

“那段时间可真快乐呀!”黑尾唏嘘不已。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此时的实验室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欢声与笑语,剩下的只有冷冰冰的烧杯和试管。

“咚!”

火瞳一头撞到了实验室的门框上,疼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火瞳要比黑尾高一倍,他高大的身躯与矮小的实验室显得很不匹配。在鼠堡里,火瞳就像一个巨人来到了矮人国,只有低着头哈着腰才能在这里来回走动。

“他们到底去哪儿了?”火瞳走到一个实验台前,一边揉着头皮,一边用爪子捏起一个圆底烧瓶,“你走之前,他们有没有什么搬家的迹象?”

“没有呀!而且搬家哪有不带行李的?你看各家各户的东西几乎都留在了原地。”

“那倒也是!你在这里的那段时间,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没有!”

黑尾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地方一定能找到老鼠——那就是晴川鼠堡的仓库。因为按照《神圣鼠族法典》规定,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仓库都必须保证24小时有老鼠值班。

果不其然,一只老鼠正躺在仓库门口的躺椅上,耷拉着脑袋呼呼大睡。在确认没有其他老鼠在附近后,黑尾把一根黑麻绳捆在腰上,又在屁股上甩出一根长长的绳头扮作尾巴,然后他将身子一抖,浑身的毛发顿时变成了深灰色——黑尾瞬间就从一只花毛豚鼠变成了一只灰老鼠!他打算用这身伪装从库管员那里打探些消息。

火瞳则悄悄藏在下风口的角落里,伺机行动。

“喂,老兄!”黑尾朝库管员打了个招呼。

库管员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谁?谁?”

“是我,老兄!”

库管员每天都要接触很多老鼠,所以他肯定不可能记住每个老鼠的模样。黑尾挥舞着胳膊,尽量表现得和这个库管员很熟的样子说:“最近你的日子过得可真舒坦呀。”

“唉,这不大家都走了嘛,我这儿自然也就门庭冷落喽。”看到是一个同类走过来,库管员放松了警惕。

“大家都去哪儿了?”

“怎么,你不知道吗?”库管员有些惊讶,“诶,对呀,你怎么没走呢?”

“走?去哪里?”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们接到左贤王的军事动员令,咱们这个镇子的所有鼠军必须立即向神畿鼠堡集结,这不大家早就坐着小火车走了。”

“向神畿鼠堡集结?那不是鼠……咱们的首都吗?出什么事儿了?”黑尾知道鼠族全族皆兵——也就是在非常时期,所有的老鼠都可以就地转变为军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库管员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黑尾。

黑尾被看的有些发虚,他害怕被库管员认出自己是假扮的老鼠,连忙找了个借口:“哦……哦,这不,两个月前我被派出去办差,结果谁知道回来的时候有一段鼠道发生了塌方,就给耽搁了,现在才赶回来。”

躲在一旁的火瞳正听得认真,忽然看到旁边墙上有一张海报,海报上一个猫头被打上了个红叉,海报下还写了一行标语:“老鼠怕猫,那是谣言!千年梦想,把猫打翻!”

火瞳顿时被气得火冒三丈!他伸出黄金利爪,咬牙切齿地把海报抓了下来,又撕了个粉碎。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由于用力过猛,石墙上被他抓出了几道深深的猫爪印!

“哦,这样啊,那就难怪了。”库管员看来相信了黑尾编的故事,接着说,“这下,咱们老鼠的好日子可就要来喽!”

“啊,是嘛!快给我讲讲,老兄。这段时间,我消息可闭塞得很呐!”黑尾故意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

“据说这次集结,是为了拱卫首都,保护即将复活的鼠王!”库管员一脸神秘的样子说,“只要鼠王一复活,咱们鼠族大军就可以杀回地面,消灭猫族和人类——到时,嘿嘿,这个世界就是咱们鼠族的了!”

“哦……这样……”黑尾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没想到鼠族还有这么庞大的复仇计划。

旁边的火瞳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觉一惊,眼睛瞪得圆圆的!

“而且呀,我听说左贤王已经派出了咱们鼠族最精锐的部队,也就是空军陆战队特勤大队,兵分四路,先行杀了出去。”

“兵分四路?哪四路?”

“哎呀,咱们一个平头老百姓的,哪知道那么多。不过呀,我好像听说一路是去了梦之都,说是找什么老神仙。还有一路……哦,对!说是还有一路要去捉拿猫族长,夺回咱们鼠王的牙齿。”

火瞳听说有一路特勤队去了猫族长那里,顿时汗毛倒立,神色紧张起来。他轻轻摸摸了脖子绒毛里的那颗鼠牙吊坠——还在。不过当“鼠王”这两个字传过来时,鼠牙吊坠又开始自己抖动起来。

“不过,老鼠们要这颗牙齿干嘛呢?给鼠王镶牙吗?”火瞳满脑子问号。

黑尾听到这些消息,也感觉形势严重,心里顿时有些慌张。但他还想打听一下关于父亲和爱米的消息,确认他们是不是也随鼠军一起去了神畿鼠堡。于是,他定了定心神,故作高兴地说:“哎呀,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呀!对,咱们这儿的特种大队的大队长,是不是也去了神畿鼠堡?”

“你是指哪任大队长?”

“哪任?不就一个吗?我……我是说,除了黑山队长,还能有几个?”

“不是呀,这两个月已经有三任队长了!”库管员淡淡地说。

“三任?!”

库管员接下来说出的事情,对黑尾来说,犹如一个晴天霹雳。

“哦,对,我忘了你这段时间不在。我告诉你呀,这事儿现在已经传遍整个鼠族了!就在两个月前,特种大队的队副,就是那个血泠,因为揪出了黑山队长在地面的私生子,立了大功,于是被就地提拔为特种大队的大队长,而且全面接管蛇毒粉的研发。谁成想,半个月之后,人家就把蛇毒粉做成啦!而且还双喜临门,当上了监军的女婿。”

“可是我听说,蛇毒粉已经研究了很长时间,怎么功劳都成了他的了?”

“谁说不是呀!镇子里的人都说,蛇毒粉是原来的基础打的好,和他血泠没太大关系,但人家就是运气好,刚上任就赶上了,你有什么办法。”库管员津津有味地说着。

“那他也不就是第二任队长嘛,怎么会有三任队长?”

“你想想,人家岳父是首都派来的,还是左贤王身边的红人,据说那个监军的儿子已经和左贤王的女儿订了娃娃亲。有了这种岳父,他还不跟坐了火箭一样,蹭蹭地往上窜。没几天人家就升任了咱们这儿的堡长啦,你说是不是得找人接替他做队长?”

黑尾默默地听着,不停地点头附和。

“而且他堡长的屁股还没做热,就又给调到了帝国卫戍部队做副军团长。据说现在呀,已经是左贤王的随行参谋啦!”库管员啧啧地说,“你瞅瞅,不到俩月,连升八九级!哎呦,你说人家的命,咋就那么好呢!”

听到血泠这种人一路升迁,黑尾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略带焦急地问:“那黑山队长和黑云堡长呢?他们怎么样了?”

“唉,还能怎么样?黑山在监狱里打晕了狱警,放走了他那私生子,然后又主动跑到宪兵队去自首。你想,自首属于法定减刑情节,而且他叔叔又是堡长,至多他也就是被判个自裁鼠尾外加流放。但是谁都没想到那个血泠不依不饶,他通过岳父的关系在左贤王那里告了一状,说黑山是‘黑色合唱团’成员,意图谋反!”

黑尾知道“黑色合唱团”是鼠族里的一个反叛组织,如果父亲被扣上这个帽子,那事情就严重了。

“那后来呢?”黑尾赶紧追问。

“后来?直接被判了死刑呗!”

听到父亲被判了死刑,黑尾心往下一沉,血往上一冲,头就有些眩晕。

“而且他叔叔黑云堡长也受到牵连,被免去了堡长的职务,发配到北方极寒之地,去挖垃圾作为苦工了!”库管员有些惋惜地说,“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是‘黑色合唱团’成员呢?镇子上的人都说血泠是诬告,唉,搞不明白。”

“那,那黑……黑山被关在哪个监狱?”黑尾极力控制住自己紧张的神情。

库管员一听,嗤笑说:“嗨,还哪个监狱?!直接就地正法!”

听到父亲已经被处死,黑尾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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