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掸尘

凌晨四点多,陈建军用钥匙打开家门,在寂静的夜里,开门声显得很大,但他并不在意,进了门顺手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换上拖鞋,踢踏踢踏地走进客厅。

卧室里,灯光亮了一下,又灭了。他知道,妻子肯定醒着,但肯定不会让他进卧室。走过去转卧室门把手,果然,门反锁着。

他没去敲门,也懒得敲了,也不是第一次了。打个麻将,总是这个样子,怎么就不能接受男人有点爱好呢?怎么就不能接受男人在外有些人际交往呢?更何况,今天是春节长假第一天,打迟点又能怎样呢?

“女人,就是烦,我睡沙发就是。”他心想,“这几天放假在家,顶重要的事就是要跟她好好掰扯掰扯,不能老是这种态度。”

浓浓的夜色里,客厅有点寒冷,他开了空调,刚准备坐下,发现儿子房间里间忽闪忽闪微弱的亮光,肯定又在玩游戏。

“还不睡?”他走过去,敲了敲房门,“又在打游戏?”

“马上就睡。”儿子在屋里应了一声。

“这都几点了?你打游戏打得有点过分了哦!”

“马上就睡马上就睡。”儿子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小炮子子,不得好了,放假就晓得玩!”他又呵斥了一句

看有光亮还在闪着,他有点发火说:“还不睡吗?要我进去揍你啊?”

光亮没有了。

他走回沙发躺下,拿起沙发扶手上的毛毯,盖在身上。

今天,大年三十了,放假了,过年了。

今年这年三十,倒还真有点不同,一家三口都在家,好像已经有很多年大年三十没一起在家了。

“多少年了?”他问自己,“还真算不过来了。”

先是妻子经常在年三十医院里值夜班,后来她不值班了,而他又作为供电公司用电检查部的副经理,为保障灯会用电,每个大年三十都得值班了。直到去年,说好了调了个班一起过年,结果儿子非要跟同学一起出去,最后还是没能聚齐。那晚,妻子不开心,没弄像样的年夜饭,随意吃了点,之后自己就出去打了一夜的麻将,回来后,好像还吵了一架。

“这年过得!唉!”他叹口气。

今年,武汉疫情,灯会也不用保障了,儿子也不能出去了,倒让人都在家了。今年这年不知会怎样过?

“不想喽,睡了。”他翻个身就进入了梦乡。

睡得正酣,感觉有点凉意,听到有开门又开窗的声音,睁眼看,是老婆在打开客厅的门、阳台的窗子。

“哎,你都打开了,不冷吗?”他不满地说。

“冷什么冷?家里空气不好,一晚上了,家里不要换换空气吗?”妻子继续自顾自地开窗。

“你这人真是的,家里怎么就空气不好?”他感觉自己有时真的挺烦她。

“你不晓得儿子还在咳嗽啊?家里空气能好?”

“可我还在睡呢。”他有点恼火。

“都几点了还睡?”说着,又走到餐桌,“把你儿子也喊起来,吃咳嗽药。”

“你不喊他吗?”

“我喊不了,你们两个都是老子!我管不了。”妻子冲冲地说,走回卧室去了。

哦,他想起来,母子俩不说话有一个星期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8点半多了。起身去拍儿子的房门:“起来,起来了,起来吃药。”

儿子在屋里,好像哼了一声。

“快点,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吃药。”他边说边走到餐桌,餐桌上有几个茶叶蛋,有袋切片面包。拿出冰箱里的牛奶,倒了一杯,放微波炉加热。

牛奶热好了,却看儿子那还是无声无息,就又走过去,用力敲门,说:“起来!没听到啊!快点起来。非要我进去拎你起来啊?”

儿子在里面说:“好了,好了,来了”

儿子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拉开门,在门口定定神,小跑到餐桌,伸手抓起一片面包,几大口就塞进嘴里。然后,抓起桌上的药,用一大口牛奶,吞了下去,转身又跑回了房间。

“你这是急什么呢?”他看着儿子那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愣愣地说,“你至于吗?”

儿子也没说话,就关上了房门。

“你这小子,是怎么了?”

他也拿了一片面包,边吃边走到儿子房门口,推门进去。

儿子已经又躺床上。

“哎,你小子,跑得这么快干嘛?你这期末考试怎么回事?我这几天还没空问你呢,你说说呢。”

“不要你管,学习是我妈管。”

“你妈管?你妈现在还管得了吗?”被儿子抢白,有点恼怒。

看儿子在被窝里不作声,他继续说:“我能不管你?我是你老子。你这成绩,从十几名,现在都掉到多少名了?倒数了吧?”

“我这次是身体不好,感冒了。”

“你感冒?感冒就可以考不好?”

儿子翻过身去,背对着他,回避问话。

“不要再睡了,起来,好好把这事说说。”

他伸手去拉被子,儿子用力拽住被子,就是不起来。

“你?你起不起来?”

儿子把头躲进被窝,两手在头上拽住被子。

“我感冒。”

他拽了两次,拽不动,又恼又好笑,又听到儿子咳嗽了两声,想想他确实咳嗽还没好,就说:“要不看你感冒没有好清,看我不把你拎起来。”

走出儿子房间,他走向对门卧室,说:“我也还有点困,我也再睡一会。”

妻子飞快从卧室里冲到门口,挡住他的路,说:“又想澡也不洗,一身脏兮兮的上床睡?不行!”

“我,”他一时语塞,“我就睡一会。”

“睡一会也不行!”妻子毫不退让。

看妻子毫无商量的余地,只能说,“好吧,那我继续睡沙发。”

走回沙发又躺下。

家里恢复了宁静,一会他又睡着了。

再醒过来,下午一点多了,家里依然静悄悄的,他感觉肚子饿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卧室门口,妻子正靠在床上看什么资料,儿子房间门关着,无声无息。

“怎么家里就没弄午饭呢?”他心想。

他走到卧室门口,冲里面说:“怎么午饭也不弄啊?”

“你们都在呼呼大睡,凭啥我就得起来给你们弄?”妻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家里弄饭,不都是你弄的吗?”他觉得他有理由好好说说她。

“我现在不想弄了,不行吗?”妻子直截了当,令其无言以对。

“我们不吃,儿子总要吃吧?”他又找了新的突破口。

“他现在还要我管?我可管不了。”这个突破口,也给堵上了。

他心里想:“这当娘的真跟儿子杠上了。”看来是没啥能继续说的了。

家里没得吃,可以出去吃,他心里想,约上麻友,麻将档里肯定有得吃。他靠在沙发上,腿翘在茶几上,舒舒服服地拿起手机,打给公司行政老刘,大声地问:“老刘啊,下午干嘛呢?搞四圈啊?”

老刘那边压低声音说:“今天年三十,出不来了。”就挂了电话。

“这老刘,没用!”他又继续拨打同部门的小谢。

“小谢,在干嘛呢?”

“哦,经理,经理好!”那边小谢急急地回应到,“谢谢经理您还打电话来拜年,我也给您拜年了!我们马上去丈母娘家吃年夜饭了,谢谢陈经理哦。”显然,小谢是不让他说话。

看来,今天是约不上搭子了,算了,那就在家歇歇吧。

抓了两块面包,在餐桌前吃了起来。

餐桌位于这两居室的中间,南边是客厅和主卧,北边是厨房和次卧,中间是餐厅和盥洗间,这是他引以为豪的家,因为首付一半多,是他挣的,而且按揭一直是他在付,他一直相信,他在这家里的地位以及重要性是无可置疑的。他在外打拼,这家和儿子的学习,就应该老娘们负责搞定。明年儿子就高考了,成绩却下降了,母子还闹别扭,看来,还得他来出手。

走到儿子门口,一转门把手,门开了,

“你这在家里,整天在你房间里,不出来跟我们说句话,在里面干嘛啊?”

儿子坐在书桌前,正在全神贯注地打游戏,桌子上放着作业本,没有打开,边上还放着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你还吃巧克力,咳嗽能好吗?”

儿子也没抬头,继续着游戏。

他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许打了,好好说说你学习的事,这次期末考试怎么回事?”

“老爸,你这是下雨天打孩子吧?我刚才听到你打电话了,怎么又不出去了?”儿子没抬头顶了一句。

如今这小子,每次说话总是不能好好说,这令他很不爽。他拽起儿子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你小子,搞得不得了,还管起我来了?看看你的作业,做了没有?整天整天打游戏,你这学习怎么能好?”

“我就这几天打游戏多点,平时我又不打。算了,不跟你说,你又不知道。”儿子气呼呼地回答

“平时不打?平时不打,你这次成绩怎么考得这么差?”他盯着儿子说。

“我不是说了吗?这次是因为感冒。我同桌流感,期末考试都没有参加,我也受传染。”

“你不是考试结束才感冒的吗?”

“我考试那两天已经发烧了,考完才好一点的。这些情况跟你讲你也不知道。”

“好,就算你因为感冒没考好。那你上寒假班,怎么回事?跟你妈都吵起来了!上课时睡觉,上课睡觉,那交那费用干嘛?”。

“那是那个老师讲得不好。”

“老师讲得不好?我看你就是晚上打游戏,白天没精神上课,你这样成绩下滑,还怎么考上大学,怎么出人头地?”

“你就晓得要求我出人头地,你自己呢?你不是每天打麻将?”

“你?我,我的事你管不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瞪着儿子。

儿子也毫不示弱,高昂着头,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你!”他举起手,想揍他。

儿子并无躲闪之意,这令他手举在空中,下不去了。

愣了半晌,缓缓放下手,说:“要不是看在今天是过年,看我不揍你!”  边说,手指边点着儿子,退出了房门。

讨了个大无趣,悻悻地想,“这臭小子,太过分!过了年再收拾他。”

看卧室里,老婆倚在床上看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好吧,都不理我。”他独自坐在沙发上。

“干嘛呢?”这时恰巧一条拜年信息进来,“哦,对了,该发信息拜年了。”

这拜年信息,有的是要认真编写的,表达出自己的诚意;有的,直接复制;有的,干脆就在群里发。

忙乎了好一阵,天色已晚了。

家里还是静悄悄的,这,过年,难道就这样?

他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说:“今天大年三十哎,都在家,那不准备过个年吗?”他觉得他说得很有理,不免提高了声音。

“你不是要出去的吗?”妻子揶揄道。

“我什么时候要出去了?”他矢口否认。

“反正,你们爱过不过,我是不想吃。”妻子继续翻看她的资料。

他走到厨房,厨房里空空的;打开冰箱,里面倒是有牛羊肉片、各种丸子、粉丝、蔬菜,东西不少。

“明明有准备,”他心里暗想,“但你不弄,我也不弄。”

于是回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看起来。

“跟我耗?看谁耗得过谁。”

天渐渐黑了下来,他起身开了灯。儿子突然跑出房间,从餐桌上抓了面包,又跑回了房间。

春晚开始了,妻子和儿子依然没有动静,

“好吧,那我自己一个人看。”

春晚里的欢声笑语,在寂静的家里,显得很响很嘈杂,他调低了声音,整个家好像被一层厚厚的尘土盖住,令他有点喘不过气。躺下看电视,却很快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大年初一了,家里依然无声无息,冷冷清清。刚坐起身,猛地放声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鼻子,起身走到阳台,点上一支烟。

听到妻子咳嗽着走进盥洗间的声音,他继续抽着,估摸着妻子要出来了,就在拖把池的水龙头上冲灭香烟,扔进垃圾桶,走进客厅。

看见妻子,他不冷不淡地说了句:“这年就这样过?

“你还想怎么过?”

“这过年太冷清嘞,人家家过年,总是热热闹闹的吧”

“你一年到头不着家,还要怎么热闹?”

他被噎得不知说啥。

妻子烤了面包,坐在餐桌前,抹果酱,就两片面包,没有他的;牛奶也倒了一杯,也没有他的。桌上还有儿子的咳嗽药,昨晚也没有给儿子吃。

 “那今天?还是上午去我爸妈家?然后下午去你爸妈家?”

“我反正是跟你爸妈说过了,今天上午回去,你去不去我就不晓得了。”

“我怎么不去呢?我怎么可能不回呢?”

他主动去敲儿子的房门:“儿子,起来,吃饭、吃药,准备出发。”

没有动静。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拿一个茶叶蛋吃起来。

吃完,感觉需要上个大号,就走向盥洗间,路过儿子房门,看还没动静,顺手又敲了敲,“快起来,吃过饭去爷爷奶奶家。”

走进盥洗间,关上门,打开换气扇,坐下,舒舒服服地点了一支烟。

带着轻松,刚走出盥洗间,妻子挡在面前。

“讲过多少遍,不要在家里抽烟!”妻子近乎咆哮。

“哎?我在厕所里,又开换气扇,能有什么呢?”

“厕所?厕所就不是家里了?一早在阳台抽,我已经没说你了,才过多长时间,你又在家里抽?”说着,妻子又咳嗽了两声。

“你就是心理作用,都开了排气扇,哪有烟味?就是你自己心理作用。”

“明明很大烟味,你还强词夺理不肯承认,跟你真是没办法过了”妻子甩手走回卧室。

“我在自己家里上个厕所都不行喽。真是搞得过分!”他不禁提高嗓门。

“自己家?你还晓得是自己家?”妻子突然又从卧室冲了出来,指着门口,“你自己家,你自己想,你几天没回来了?”

“我不是上班吗?”                                 

“上班?你以为我不晓得,连续3天,你们晚上都不需要值班的,你说值班,不就是在外面打麻将吗?今天放假了,晓得回来了?快天亮才回来,还叮铃咚咙,动作那么响,吵得人都不要睡觉了,”妻子像连珠炮一样开始发泄,“你心里还有这个家?”

“我心里怎么没有这个家了?我每个月不都挣钱回来?”他反驳。

“挣钱回来?你挣钱回来你就觉得了不起?你真该跟钱去过。”

“在家我不也干活吗?家里的地板不都是我拖的?”

“还好意思说拖地板?每次拖个地板像火烧屁股一下,匆匆忙忙的。”

“你这就不对了,是你自己说的,我地板拖得干净的。”

“那是以前,现在,你哪次不是应付?胡一下,就跑出去打麻将去了。”

被妻子说得无话可回,他干脆耍起横:“我在自己家上厕所、抽烟,你爱咋咋地。”走到沙发上坐下。

妻子被这话堵得一时语塞,泪水就流了下来,走进卧室,关了门。

儿子房门一开,探出脑袋,幸灾乐祸地笑了一笑,又缩回房间,也关了门。

他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手机,感觉心境被尘土掩盖了。

各地疫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封城了,真的好严重。

又有拜年信息进来,看看是昨天没有主动发的,就回一个。

就这样摆弄着手机,沉闷的时间走到了11点。

该去父母家拜年了,老父亲那脾气,迟去了肯定是要责怪的。但老婆在房间里,依然没有动静,只得去敲门。

敲了几声,还是没动静。转动把手,门开着,就走进去说:“不气了,是我不好,以后我不在家抽了,我们该出发了。”

正说话,手机又响起,是公司行政老刘,说,“你看,都是他们找我,我不接他们的电话了,咱们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妻子并不搭话。

手机又响。“我不接。”然后又对妻子说:“咱们准备走吧!不早了。”

“叮咚”,一条微信,还是老刘:“老陈,急事,快回电话!”

他没打电话,就在微信上回:“什么急事?今天我没空。”

电话直接又打了过来。

他转身接电话,“什么情况?今天真没空哎。”

“什么有空没空,你要接受隔离了!”

“什么?”

“你14号、15号在杭州参会,参会中有两个武汉来的,回武汉后,已确诊是新冠患者。”

“啊?还有这事?”

    “是的,公司里也是刚刚接到疾控中心协查追踪密切接触者的函,你要在家接受医学隔离,不能出门!你们社区应该也接到通知了,估计很快会上门来做登记。”

“啊?真的假的?”

“这还能骗你,你自己联系一下社区,看看这在家隔离怎么安排,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先这么说了。”老刘挂了电话。

他怔怔地站着,对妻子说,“老婆,老刘电话里说,我要接受隔离,因为我参加的那个会,有人确诊是新冠。”

“啊?”妻子也不禁站了起来。

“我这回来这么多天了,应该没事吧?”

“我想应该没事。”

“儿子是我回来以后才感冒的,不会因为我吧?”

“他是学校流感,而且,他现在是烧也退了,基本都好了。应该没事。”

这时,门铃声响起,他赶紧跑过去,打开家门。

门外,一名社区工作人员戴着口罩,还有两位穿白大褂的医生,用塑料雨衣当防护服,戴着眼罩和口罩。

“这么快就来了啊?”他有点吃惊。

那位社区工作人员问:“您是陈建军先生吧?”

“嗯,是的。”他说,“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上门了?”

“你现在感觉怎样?”医生问。

“我没事啊,我都挺好的。”他赶紧说。

“你是15号晚上回到南京的,对吧?今天算第11天了是吧?一直都还好?你们家里人也都还好吗?”

“都还好,我没有问题。”他说,“我儿子,”

妻子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说:“儿子不好,这几天天天跟我们吵架。”

“吵架?身体还好吗?”

“都挺好的,没事。”

“根据隔离要求,我们要给你们做个体温检测。”

医生用额温枪,测了他,36.7,又测了妻子,36.5。

医生问:“你们儿子呢,最好你们儿子也测量一下。”

妻子跑过去敲门:“陈晓,出来,出来量个体温。”

儿子肯定是没听明白啥事,没有动静,妻子打开儿子房门,对儿子说:“晓晓,出来量体温。”

儿子走出,看到全副武装的医生,愣住了。妻子挽起儿子的胳膊,说,“没事,社区来测个体温。”儿子木木地走到大门,医生一测,说:“36.8,全家体温都正常。”

社工继续说,“陈先生,你们体温正常,但要请你们配合,你们不能随便外出哦,千万不要出去,要在家隔离。如果你们出去,并发生感染,你们是有责任的,同时,我们社区也是要承担责任的,您得配合我们工作。”

“哦,好的,我们不出去,我们不出去。”他和妻子答应着。

“我们每天会上下午各一次上门测体温,你们不要外出,家里的垃圾放门口,我们会有专人来收。千万不要外出哦。”医生和社工反复叮咛,才下楼离开。

关上大门,他赶紧问妻子:“刚才怎么不让我讲儿子的情况?儿子不是之前发烧,现在还在咳嗽,不跟他们讲吗?”

妻子说:“不讲!不能讲!儿子发烧已经退了,现在咳嗽也属于正常的咳嗽,我敢肯定没事。这时候一讲,不知道会怎样,难免多出事情来,我不想跟儿子分开。”边说边看着儿子。

儿子一脸懵地问:“什么情况?”

“来,我们坐沙发上,一起再理一下。”妻子边说,边拉起儿子的手,一起走到了沙发坐下。

他也跟着走过去坐下来。

妻子说:“你是15号晚上回来的,对吧?”

“是啊,儿子不是17号放假吗?我是14号早上去杭州,15号晚上回来,16上班,17号跟你一起到学校接你放假,我还是请的一天年假。”他仔细地回忆道。

“是的,儿子你是14、15、16三天考试,你自己说的, 考试前就发烧了?”

“是的,真的是发烧了,我们学校流感,王宁,因为流感,都没有参加期末考试。”儿子说。

“王宁是谁?”他问。

“儿子的同桌。”妻子快速地回答他,并看了他一眼。是的,他对儿子学校情况确实是不了解,只能默不作声。

“所以说,儿子感冒在前,你回来在后。不会是你传染,而且,你回来这么多天了,在家也没待多久,”

他不禁感到有点窘。

妻子继续说:“而且,你也没有发烧,没有任何症状。”

“没有,我哪有什么啊,我好的狠。”他赶紧说。

“爸,你怎么了?”儿子还是不解。

“哦,我那两天参会的人员中,有两个武汉来的,已经确诊是新冠了。”他说,“所以,我也要接受14天的隔离。”

“哦,你也是所谓密切接触者。”儿子不禁笑了。

“这还笑?这事不好笑哦,有点严重。”他说。

妻子的手机响起,“是你妈来电话催了。”她边说边拿起电话,“这事,得告诉他们。”

“妈,有点突发情况,我们今天不能回家了。”她说。

“啥情况?”母亲在那头迷惑地问。

“建军年前参加的那个会议上,有两个人确诊,所以,我们要在家接受隔离了。”

“啊?”

妻子将电话开了免提,他拿过电话说:“妈,我14号去开会的,参会的有人确诊,不过我没事,就是要在家接受隔离。”

“啊?隔离,怎么个隔离啊?”老母亲带着焦虑说。

“就是在家不能出去。”

“那晓晓怎样?”老母亲更加不放心,

“他也没事,来儿子,跟奶奶说话。”

“奶奶,我挺好,就是我们不能去拜年了,我们要在家隔离。”

这时听到老父亲在那头说:“回家都不行?隔什么离啊?”

“社区不让我们外出,我是密切接触者。”他跟老父亲解释,

“你又不是出去乱跑,你是回家,回家还不行啊?我才不管这些呢,你们回来。”

“刚才社工强调不让我们出去。”

“哎呀,不要怕,怕什么东西么?要么我开车去接你们。”

“爸,不行,社区不让我们出去。”那边老父亲已经挂了电话。

他看着老婆:“真的要隔离在家?不能出去?”

“这肯定的了,我得给院里打个电话。”说着,妻子走进卧室去打电话了。

他在手机上搜索,“为什么要隔离14天?”一遍一遍地刷,努力回忆开会的整个过程,自己没跟他们在一个组,会场座位隔得有点远,也没在一桌吃过饭,但最后合影时,可能说过话。还有哪些接触?边想边找各种分析文章,想找出不需要隔离的证据。

没多久,老父亲电话打进来了,说:“我已经在小区门口,社区工作人员不让进。”

“爸,那不让进就不进了吧,”他就在电话里劝老父亲,“我们没事,你就放心吧。”

“那晓晓怎样?我想看看晓晓。”老父亲坚持着。

“那要不我让晓晓下去看看你吧?”他挂了电话,对儿子说,“社区不让爷爷进来,要不你下去看看你爷爷?”

“好咧,”儿子说着就要出门,妻子赶紧出来,说,“我陪晓晓下去。”

才走一会,又上楼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社区工作人员。社区工作人员站在门外,友好但坚定地说:“你们真的不能出来,你们现在处于隔离期,你们要服从隔离的管理,也要考虑小区其他居民的感受!”

“我都回来十多天,啥事没有。”他说。

“不管你们现在自己感觉怎样,但毕竟你们是密切接触者!而且你回来还没有到14天,如果因为你们走动引起更多人的感染,你们是有法律责任的,而且,我们社区也是要承担责任的,请你们务必配合,就在家里。”

儿子说:“这完全是不让咱们出门啊,楼道上还贴了告示。”

“是的,”工作人员说,“我们提醒居民注意这楼里有被隔离的居民,要互相监督,不能随便串门,不能出门,你们要自觉,否则我们只能采取封门的措施。”

他只好打给老父亲,说:“爸,现在确实是非常时期,我们也不能下去,你就先回家吧,没事的,你放心,你先回家。”

老父亲还是不甘心,但电话那端听到保安的声音:“老爷子,您得配合我们工作,现在不能进去就是不能进去,否则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爸,你听保安师傅的,”老婆赶紧也对着电话大声说,“爸,你放心回家吧,我们没事的。”

老爷子这边电话还没挂,妻子电话又响了,老丈母电话来了,两位亲家母已经通过信息了。老丈母娘显得更为焦急。

“建军,你现在没症状吧?有没有咳嗽啊?女儿,你们怎样?”

“妈,我们没事,建军都回来11天了,他现在好好的,没事。”

“有没有板蓝根?要吃板蓝根,能预防!”

“好像家里还有,我马上去看看”

“不行,我得再给你们准备一些。”

这边,他的手机又响了,母亲又来电话:“我让你爸给你们送菜过去了。”

一切都在恍惚中,好像不一会,老父亲电话又响起:“晓晓,我给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我就不进来了,社工送上去。吃完了就告诉爷爷,爷爷再给你做。”

社工刚下楼,二哥电话又打进来,转眼,社工又送来一大箱蔬菜、肉,还有一袋板蓝根。

社工关上门,下了楼,一切才都安静了下来。

之前看到23日武汉封城,像另一个世界的事,可没想到,突然之间,封门到了自家的门。没了电话铃声、没了门铃声,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全副防疫的工作人员,确确实实,自己的家与这个世界隔绝了。

“真有那么严重?”他看着老婆和儿子,网上随处可见所谓“人传人”,真的会那么厉害?传染性那么强?甲类传染病?他疑惑着从阳台走进屋。

突然,一个喷嚏涌上来,虽然捂住了嘴,但还是打得响亮通透,不禁有点慌张。

“我今天好像打了好几个喷嚏了吧?咦?他们讲隔离,怎么没讲我跟你们隔离呢?”

“我要是感染了,你们不就?”他说着,退向大门,“我现在是潜伏期,那一旦发作,你们俩,不就?我应该出去隔离啊!”

“不要瞎说,你回来这么些天了,要传染也早传染了。”妻子说。

“不对,那是在潜伏期,一旦我发作,又和你们在一起,那你们太危险了。”

“不会,我相信你没事的,哪有那么巧?”老婆安慰他说。

“有事,我也不怕。”儿子跟着说。

 “不,老婆,我觉得还是应该出去隔离。有事,我一个人可以,我不能把你们连累。”他坚持说。

妻子没有说话,只是眼睛盯着他看,许久没有说话。

“你到哪隔离啊?”儿子说,“你出去隔离,我们不就见不到你了?”

老婆把手按在儿子肩上,一字一句地说:“建军,没事的,有事我们一起面对,我们不怕。”

“我应该出去隔离,我最需要做的是保护你们,你们别靠近我。”他继续后退

“爸,真没事,我们不怕。”儿子也说

“不行,这事得重视!”

看着他满脸焦虑地往后退,都已经退到家门口了,妻子也站起来,认真地看着他,说,“建军,你出去隔离,我不愿意,儿子也不愿意,社区可能也未必有地方安排。要不这样,建军,现在开始,你就在儿子房间,儿子你跟我在我们房间。”

儿子还想说话,妻子用眼神拦住了,此刻必须听父母的安排。

陈建军站立着,默不作声,看着老婆和儿子,沉默了许久,像下了巨大的决心似的说:“好的。”就快步走进儿子的房间。

他此刻的心里仿佛被个巨大的石头压着,站在窗边看向外面阴暗的天空,他默默地在心里说:“我不能有事。”

拿起手机,开始搜索新冠的症状,发烧?好像没有。干咳?好像嗓子还真有点不舒服。腹泻,好像有一点。又翻看各种确诊案例,想找出这个确诊病例的轨迹,想通过比对,找出自己不会感染的证据,想从文字背后,找出确诊者是不是与自己有相似的经历。

妻子敲门,端着杯子,走了进来。

“别,你别进来。”

“不用那么紧张,你没发烧,没事!”

“你说我会被感染吗?”

“不会,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妻子笑着,但很认真地说:“你现在先喝一杯板蓝根,然后洗个澡,好好睡觉!”

“我要有事,怎么办?”

“你若是有事,我就陪你有事。”

看着妻子坚定的眼神,他觉得他是该洗个澡,定定神。

可是,洗了澡躺下,还是睡不着,此刻的神经难以平静下来。他继续刷着手机,他要知道外面怎样?他要知道自己会怎样?

没过多久,下午测体温的社工和医生又上门了,这两位医生,更是全副武装,厚厚的黄色防护服从头连到脚,口罩、眼罩、手套,严严实实!

“真的传染性那么强?”他问医生。

“真的,人传人,传染性很强。所以,你在满14天之前,必须都要待在家里,不能外出。”

“不过你已经有10多天了,也不要太担心。”另一位医生补了一句宽慰的话。

妻子、儿子,也都测了体温,医生似乎还不放心,说:“你们自己在家也可以多测测啊,一有不舒服,马上联系我们!”

“听说您夫人也是医生?”社区工作人员说。

“不是医生,是护士长,你们放心,我们会随时关注我们自己的。”妻子笑着回答。

“好,你们自己一定要多注意。”

看来,这肺炎传染性强是肯定的了,我被传染上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传染给老婆孩子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大,他站在儿子房间里,感觉自己是爆发的中心,一切都将因他而带来灾难性后果!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前几天那些群里的段子,现在是他的现实!

这时,又听到儿子的咳嗽声。

    “老婆,儿子的咳嗽真的没事吗?他真的不是我回来后才开始的?”他朝门外喊。

“你不要乱想了,儿子已经好多了,这两天再坚持好好吃药,肯定没事的。”

“儿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没事不?”他又朝儿子喊。

“I'm fine!”儿子在客厅里大声回应着。

可我,我究竟会不会传染上?搜索了无数条信息,但总不能确定,越不确定越想搜,越搜越不确定。

手机里,各种报道,各种新闻,主流媒体里刚看到,朋友圈里已经更新了;朋友圈还没刷完,各种群里,新的报道、新的诠释又已经充斥。

一遍一遍地刷,每刷出一个新的病例,心里就激灵一下,恨不得迅速跟自己匹配,又恨不得能迅速证明自己无碍。越揪心越要看,越看越揪心,他躺在被窝里,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突然,又搜到,原来还有无症状感染者。

    “啊?我无症状,但家里人有症状,家里人却感染了,啊,我会不会是无症状感染者,我不能再出这个门了。”

妻子喊吃晚饭,他故做不答,妻子开门进来,他赶紧把手机藏进被窝,装出熟睡的样子,妻子轻声喊了他几声,看他睡着,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他又就立刻继续查看新闻、报道,被窝是他封闭的全世界,手机是他唯一的窗口。直到手机没电,已是凌晨两点,他蹑手蹑脚,到客厅拿了充电器,继续。

一直到天已蒙蒙亮,他才迷迷糊糊打瞌睡,隐隐听到妻子在咳嗽,他像被电击一样坐了起来,拿起手机打了过去:“怎么了?老婆你怎么也咳嗽了?”

妻子接了电话:“咱们家有那么大吗?说个话还要打电话?”

“你怎么咳嗽了?儿子也咳嗽,这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啊!”

“我咳嗽也不是今天了,支气管炎,你又不是不知道。”

“支气管炎?”

“是啊,你都不记得了,以前你还记得我会咳嗽,不抽烟,现在呢?都忘记了!”

“我……,”他一时语塞,“好像是。”

又补充一句:“只要不是感染就好!”

“你就不要多想了。你自己现在怎么样?”妻子问。

“我感觉有点发冷,好像有点抖。”

“冷?你是不是被子盖少了?有没有开空调啊?”

“哦,还真忘记开空调了。但你还是来帮我测个体温吧。你要戴口罩。”

妻子拿了体温计进来,并没有戴口罩。

“你怎么不戴口罩?”他用被子挡住自己的脸。

“你傻啊?房间这么冷,你也不晓得开空调?”妻子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来测个腋下体温。”妻子说。

“你出去吧,我自己测。你不要在里面。”他冲着妻子挥手。

妻子却在床边坐下,看着他,笑着说:“你真这么在乎我和儿子?”

“当然啦,我最在乎的肯定就是你们俩啊!”

“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了。”

“这,没说不等于不在意哎。”

妻子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他往被子里躲,说:“危险,不能接触。”

妻子咯咯咯地笑了。

体温36.1,不发烧。空调暖风,也已经出来了。

“房间马上暖和了,你放心再睡会,过会给你弄吃的。”妻子迈着轻快的脚步,出去了。

他还是辗转反侧睡不着,后来,又感觉有些身体发虚汗,还有些恶心。

妻子又推门进来,端着牛奶,还有三明治,“做了火腿鸡蛋三明治,你起来吃点。”

“我没胃口,我真的没胃口,好像还有有点恶心。”他说。

“怎么会恶心呢?”妻子摸摸他的额头,看他面色憔悴,“你昨晚有没有睡好?你脸色倒是确实不太好。”

“我昨晚,没,没睡好。”他支吾着说。

“哎,你是自己太紧张,你要放松,肯定没事的。”

上午医生又上门了,又给一家三口测了体温,都正常。

坐回床上,儿子要进来,他坚决不允许,也催妻子赶紧出去,妻子坐床边不动,说:“现在检测都是正常,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

“我现在总感觉有点不对。”他犹犹豫豫地说,“老婆,我感觉有点肌肉酸痛呢”。

“你肯定是没有休息好,两天没让你上床好好睡了,对不起哦,”妻子隔着被子搂搂他,“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睡觉。不许看手机,好好睡一觉。”

妻子拿出了她护理的专业技能,帮他躺下,盖好被子,让他处于最舒适的状态。并收起了他的手机,看着他,轻轻地说:“快,乖乖地睡会,啥也不许想。”

在妻子温柔的目光下,他平静下来,慢慢舒缓了,不一会睡着了。

再醒来时,妻子又在床边,笑盈盈地说:“这一觉,睡得不错吧?”

“嗯,这觉睡得,几点了?”

“下午三点多了,饿了吧?”

桌子上,刚加热的牛奶还冒着热气,三明治边上多了一个煮鸡蛋。

“你出去吧,我自己吃。”他说。

“我要看着你吃。”妻子笑着坚持。

真的饿了,美美地吃完,感觉又要上厕所。匆匆坐在厕所,有点腹泻,想起昨天早上,也是腹泻的。他站起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觉自己要干咳,干咳加腹泻,这情况不容乐观啊!

他脑中浮现,白衣医生到家,自己确诊,被单独隔离、被检查,儿子、老婆被感染,太可怕了!

出盥洗间时,他几乎有点走不动,妻子看到,赶紧走过去扶他,“你这是怎么了?”

“我有点腹泻。”他说,“我又腹泻,又想咳嗽,等等状况,总之我觉得有点不对。”

“你喝牛奶不都有点腹泻吗?这不是很正常吗?”妻子说,“你一直躺着,肯定状态不好,你得起来动动。”

但他还是坚持回到床上躺下。想想,又说:“我回来以后,好像儿子还去过你妈家吧?”

“嗯,是去过一趟。”

“如果我真的被感染,再传染到你爸妈,那我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你就非把自己说成感染者了?你这都是你自己在瞎想,上午我妈来过电话,他们都挺好。”

“你先出去吧,不安全。”他又说。

“你啊,没病也给自己搞出病来。”

儿子看到刚才老妈扶着老爸走,不禁也跟了进来,“老爸,你这是?”

“我这两天有点可能有症状。”他说

“别听你爸瞎说,胡思乱想,自己在吓自己。”妻子说

“老爸,你怎么这么怂了?”儿子笑道。

妻子也笑了,说:“儿子,你老爸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咱们先出去。”

妻子挽着儿子的胳膊走了出去,关上门,对儿子说:“儿子,你老爸太紧张了,咱们得想个办法,转移你爸的注意力,否则真弄出病来。”

“老爸的注意力?老爸的注意力那就是打麻将。”儿子脱口而出。

“瞎说,不许瞎说。”妻子打断被儿子的话,“再想想。”

儿子笑着吐了下舌头,挠头说:“注意力?什么吸引注意力额?打游戏?老爸又不会。”

看电视?继续聊天?都觉得不妥。

突然儿子一拍脑门:“麻将树起来玩,对了,咱们家不是有多米诺骨牌吗?”

是的,家里有三副多米诺骨牌,妻子也想了起来,多年以前儿子还很小,他们一家三口总是在家一起玩。

“是的,是的,多么遥远的事了,”妻子喃喃地感慨。

“摆多米诺骨牌,最吸引注意力了。”儿子继续说。

“是的,不错,就玩多米诺骨牌。”妻子边说边走到床边,从床底最深处找出了那三套各300张的彩色多米诺骨牌。

“来,老爸,咱们来玩多米诺骨牌。”儿子有点兴奋地说。

他还在看新闻报道,他需要了解疫情会怎样?究竟离自己有多近?他还要在参会的群里打听其他与会者的情况。

“我在问疫情情况呢,玩什么多米诺,我哪有心思啊?”

“你肯定没事的,再说,你问了就有用了?不如一起玩。”妻子说,

看他还是执着的地盯着手机,妻子对儿子说,“不管他,我们先摆起来。”

“摆什么呢?”儿子说,“太久没玩了,真的想不起来当年玩过哪些摆法了。”

“想想,回忆,回忆。”两人说着,看着他,他没有搭理。

“我记得以前摆过一触即发的那些图案,圆形的、扇形的。”妻子说,

“那些太容易了,不摆不摆,那都太容易了,没有挑战性。”儿子回忆着,“有好多种高难度的,那时老爸能摆起来,我还摆不起来。”

把一盒多米诺倒出来放在地板上,儿子回想起,“平行调头,对平行调头,有点难,但我会。”

平行调头,在调头的那张骨牌要倾斜恰好的角度,放得要又轻又准,儿子放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妻子这时也想起来了,说:“对,对,放这调头这一张,最难了。”也尝试几次,都未能成功。就向他喊:“老爸,快来帮忙。”

他还是躺着,但回答说:“你们摆那张有难度,其实还有另一种摆法,儿子你再想想。”

“另一种摆法?”儿子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琢磨着。

“我提醒你一下,”他坐起来靠在床沿,“用倒过去的骨牌,去撬动反过来。”

“哦,对,”儿子高兴地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一排最后面平放一块,然后压边放一块,上面立一块,这边倒过去,压到平放的,立的那张向回来的方向倒下来,就调头回来了。”

边说边就摆起来,调头的三张叠着、压着要恰到好处,儿子摆了几回,妻子也在边上帮忙,他直起身子看着,终于摆好了,儿子开心地一推第一张骨牌,高兴地说:“平行调头,请欣赏。”

两排直立的骨牌,听话地向前又妥妥地调头回来。妻子也鼓起掌来。

儿子兴致更高了,说:“老爸,金字塔,摆金字塔,我想起来了,好难的,我好像还没有成功过。”

他犹豫了一下,又靠回床背说:“其实你们不应该在这玩,应该跟我隔离。”

“不管,咱们来试试。”妻子看了他一眼,对儿子说,用眼神告诉儿子“你爸会来的。”

儿子也笑了,说:“好,那摆多大的呢?先就5*5的底座吧。”

先横向5张放5排,再竖向5张放在上面,也要放5排,还要形成交叉相连,手一抖,就会碰到边上的,儿子和妻子,翻来覆去,不知道多少次,都摆不好。他不禁也坐起来,进行指点,好不容易,终于把底座摆好,妻子和儿子坐在边上,累得直喘说:“真是太难了。”

到二层,儿子才摆几个,一不小心,又全碰倒了,又得从底座重新摆,这下底座又费劲力气,再来第二层,又倒了,再从头来,又不知多少次,医生都上门测体温了,跑去匆匆应付了,妻子和儿子回来坐在地板上,丧气地说:“摆不起来了,摆不起来了。”

他测了体温走回来,看两人丧气的样子,乐了,说:“真笨,看我的。”蹲在骨牌边上,开始摆起来。

“这个摆放的动作,要快且准,”妻子和儿子互相看了一眼,会心地笑了,“这,你爸就是能行,那双手,修东西、摆东西,那是一个稳准狠。”

终于,六层的金字塔完成,他不免得意地说:“来,儿子,你摆放引线。”

儿子摆了引线,只轻轻一推,呈现壮观的效果。

一家三口都兴致勃勃,在儿子的要求下,又摆了“四两拨千斤”、“环环相扣”、“接踵摩肩”等。

妻子在两人专注中,蒸了包子,三人边啃包子,边继续,时间已经到深夜11点了。

“太累了,太累了。”妻子说,“我要睡觉了。”随着“接踵摩肩”华丽丽地呈现,三人手拉着手都躺在地板上,愉快的笑着。

“该休息了,确实该休息了。”

他也躺下伸了个大懒腰,拿起手机想再查查,但一会就沉沉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半晌,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儿子的叫声:“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他很诧异。

“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呢?不可能!”这下,听得很清楚,还听到捶床的声音。

“死?谁死了?”他觉得脑中哄地一声,发根都发麻,谁?情绪这么激动?身边的人?莫非我害的?太可怕了!

他跳下床,飞奔过去。

妻子也正从厨房跑过来,焦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谁死了?

  “怎么了?怎么了?”

“科比!科比死了!”

“啊?谁啊?科比是谁?被感染了?”妻子焦急地问。

儿子依然还在痛苦地叫: “科比,科比死了”

这下他听清楚了。

“科比,儿子喜欢的NBA的球星。”放缓了语气,对妻子说,“怎么就突然死了?”

儿子递过来手机,哦,原来是空难。这确实是太意外了。

“儿子,别太难受,新闻里不是说救援队还没有找到他们吗?你别急,你先坐下来。”他劝慰儿子。

 “有些报道已经说他已经遇难。”儿子拿回手机,又继续刷新闻,不断地呢喃:“不可能!不可能!”

他走过去搂住儿子的肩膀,默不作声。

是的,这是爱打篮球的儿子最喜欢的球星NBA,那时儿子还很小,科比追平乔丹获得六连冠时,就完全迷上了科比;还记得那年,已经初中了,为了看科比谢幕战,装病请假,不肯去上学。

他也拿起手机,在各种媒体渠道去搜索。

一天就这样飞逝,黑夜来袭时,他靠着儿子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腾讯体育的《20年,有多长》,儿子默默流下了眼泪。他也感慨说:“确实,他值得一切赞美和哭泣。”

妻子过来,坐在一起,递了一张纸巾,说,“儿子,别太难过了。”

儿子擦了擦泪水,突然抬起头,说:“爸,其实令我伤心落泪的,不仅是科比,还有另一件事。”

“哦?什么事?”

“爸,你有好多年不陪我打球、不陪我看球了。”儿子一字一句地说。

妻子和他都愣住了。

儿子说完,站起身,默默地走进卧室。

他就像石化了一般,呆呆地坐在那,不知坐了多久。默默起身,回到儿子房间,这才发现,房间四周的墙上,曾经有过的球星画报、招贴画都已不复存在,取代的是书架、元素周期表、世界地图。

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怎么就变了?当年,科比谢幕战,他竟然会同意已经读初中的孩子装病在家看球,可后来,就一切都远离了,而应该也就是那时起,他也跟儿子疏远了,交流越来越难,除了打骂,再也没有讨论过球、球星和球队。

踱步到窗前,看窗外近处的楼房,远处的高楼,没有生机和活力,但人们都在渴求这些。是的,渴求这些。自己,曾经也是早起打球,早起读书,5点钟的南京,是经常看到的,那时,他的父亲,也每天带着他晨跑、打球。可,当注意力被在这个城市的高楼大厦吸引后,就再也没有了运动带来的多巴胺。垒长城成了唯一的运动,似乎真的能垒起自己人生的长城似的。

突然,他感觉对他这新冠释怀了!曾经的他,是篮球健将,他身体强健,怎么可能染上这小小的新冠呢?再说,即便是遭遇了,又能怎样?我的体魄、我的努力,也能对抗,就像小时候他父亲不断训练他,不断突破运动极限,无所畏惧。

夜色降临,而他已经迎来了自己内心的黎明。他看到儿子的书架上,有好几张球星的大幅招贴画,他拿起手机在家庭群里发:“儿子,我把那副世界地图拿下来了,帮你把球星的招贴画贴上去了”。

    第二天,清脆的手机铃声唤醒了他,是老同学,他问:“怎么这么早?”

   “老弟,那个天合光能的老总,你还觉得他蛮厉害的,还记得吗?不幸走掉了!”同学低沉而急促地说,

“啊?哪个?”一时睡意全无。

“就是那个差点把咱俩一起挖过去筹集天合光能苏北分公司的,后来离职去了上海什么电气公司的。”

“哦,是那个,那个好像姓杨,怎么回事啊?他年龄不大啊!”

“新冠,感染新冠,可能也是太辛苦。”

“太意外了!这年头,意外太多了!这2020年的春节,每天醒来,都需要勇气啊!”他感慨。

翻看网上,已经有不少对这位不幸老总的报道,太敬业了,武汉、上海、北京密集的出差,再年富力强的人也无法抵御啊!

“哎,如此奔忙是为了什么?”他叹息。

想想自己,似乎也是!这些年,为了涨工资,为了升职级,工作已经基本占据了大部分时间。

他还躺着,妻子走了进来,

他笑着说:“我还在隔离期呢。”

“隔离了好,”她说,“隔离你老实了,乖乖待在家了,如果不是这疫情,你肯定此时又在麻将桌上了。”

“我,”

“我什么我?”妻子撅起漂亮的小嘴,一脸埋怨地坐在床边,“你敢说不是吗?”

“这些年,麻将把你魂都勾跑了,不回家,不理我。”

“我,我那也都是打公关麻将啊,不是为了事业上能进步吗?”

“我觉得你这是借口,就是沉迷麻将了,我就不信,你不打麻将你就不能升职了?”

“真的有影响,我现在跟公司高层关系多好?”

妻子说着,“反正我认为,你就是借口。”

他默默无语,心里也不禁问自己:“这加班、这打麻将,究竟是为了什么?”

妻子继续说着:“以前你都还经常在家,陪我陪孩子,最近这几年,整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家里的凳子就像有刺一样,一刻都坐不住。”

心里想,确实,加班、打麻将,是为了升职,是为了拿更多的钱,可,那钱不是想给家人更多吗?而实际上呢?

妻子还在自顾自地继续,“还记得非典那年,晓晓刚出生,那时我想吃小馄饨,你深更半夜都除去帮我买。现在呢,我想找你人都找不到。”

“是啊,这都是为了啥?”

心中似乎射进了一道光,让自己看清晰了自己的内心。或许该向老婆道歉,但一时张不开嘴。

“以前还经常陪我逛街、看电影,这些年呢?”妻子还在继续。

他截住了她的话,“哎,要不今天咱们在家看电影?听说《囧妈》不错,而且网上就可以看。”

“好啊,好啊,喊儿子一起看。”妻子也愉快地接受了。

医生照例来量体温,一家人都体温正常,他冲儿子说:“儿子,把笔记本支起来,咱们一起看电影。”

儿子刚读完一篇英语,“啊?看电影?不要我背书啦?”并迅速地将电脑放在茶几上,打开了视频。

“不行!还少了些东西,暂停、暂停!”妻子说。

他和儿子都很奇怪地看着她,她说,“看电影,没有吃的,怎么能行?”

走向橱柜,拿出瓜子、开心果,还有微波爆米花放进微波炉,“得要有爆米花!”脸上笑开了花。

“那我还要肥宅快乐水!”儿子乘势也提出要求。           

“好,好,肥宅快乐!”

终于准备充足,三个人紧紧的挤坐在一起,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笑得前仰后合。

看着囧妈不断给儿子徐伊万嘴里塞小西红柿,妻子轻轻地在儿子耳边说:“儿子,对不起。”儿子笑声停顿了,过了一会,把头靠向母亲说:“妈妈,我爱你!”

“是妈妈不好,总是用最伤人的话说你。”

“妈,是我不好!我会好好努力,认真准备高考的。”

听着母子俩的悄悄话,他伸出手臂搂住他们。

医生又准时上门测温后,他说:“今晚吃啥?今晚,我想好好吃一顿。”

“哈,好,”妻子附和,“咱们吃火锅。”

“嗯,那我来洗菜!”他说。

“那我也来帮忙!”儿子说。

“不用了。儿子,不用你帮忙,你可以再去看看几页书。”儿子欣然答应,进卧室看书去了。

夫妻两人一起扎进厨房开始又洗又切,华灯初上,烧开的汤倒入火锅,各色菜肴围着火锅放了一圈。火锅里,先是小泡泡“咕嘟咕嘟”,随后就沸腾了,圆圆又Q弹有劲的丸子、红彤彤又薄薄的肉片、绿色又清爽的蔬菜,满满一锅。

不一会,火锅里袅袅升腾的蒸汽,幻成乳白色的浅雾,家里一片温暖。

“儿子开饭啦。”妻子边喊边下儿子最爱吃的虾滑。

他对儿子说:“今天也给你来点红酒?就当补年夜饭了。”

儿子着急,坐下就要夹虾滑,妻子说:“别急,还没好呢,等烧透。”一边,开始往儿子的碗里夹菜,堆成了小山。

热腾腾的蒸汽让一家三口脸色红润,洋溢着笑容。

他不断地往妻子、儿子碗里夹菜,看着他们吃,觉得好开心。

儿子的一大杯红酒也喝完了,很上脸,说:“我今天要打游戏,不看书了。”

“好!你今晚可以回你房间玩游戏,今晚随你玩。”

“哦,太好了,谢谢老爸。”儿子跳起来,

突然,他说出一句:“咱们儿子是,出生偶遇非典,成长巧碰新冠,你这成长经历也是颇有意义。”随着酒兴,他感觉有很多话要说。

“老爸果然有才,”儿子夸了一句,跑回了房间打游戏去了。

桌前,就剩夫妻俩,他继续雅兴大发:“唉,一家人团团圆圆比什么都好啊!岁月的灰尘,越积越厚,盖住了咱们的心境,必须除尘啊!”

看着他这么激情,妻子说,“少喝点了,看你今晚喝了有点多了。”

“多乎哉?不多也。想当年,那我也是文理全才,要不你怎么会看上我?”

“好!好!你是全才,你把你的才,多用点在家里就好!”妻子把他扶进卧室,相拥躺下。

又是个晴朗的冬日,耀眼的阳光唤醒了他,他翻身坐起,觉得浑身是那么舒畅,也不感寒冷了,仿佛有了春的气息。妻子还在轻轻地酣睡,他下床走到阳台。

小区里,一切都都处于静默状态,车静静地停在路边,没人走动。偶尔有开窗的声音,在阳光下,晒出一些色彩斑斓的被子、衣服,似乎在等待着某种新的生机。远处天空,有几只飞鸟在盘旋,越来越近,落在对面房顶上,是漂亮的喜鹊,喳喳喳地叫起来。

社区工作人员和防疫医生准时又到门口,他打开门,满脸轻松地说:“满14天了,其实也可以算是第15天了,我一切都好。”

“那好啊,”社区工作人员愉快地说 ,“你健康,我们也放心!”

“最后再测一次体温,”医生说。

“好的!”分别给他、妻子和儿子测了,都体温正常。

医生也愉快地说:“这是解除医学隔离的的通知书,一式三份麻烦你签字。”

他接过通知书,只看了眼标题,“解除医学隔离通知书”,就感觉浑身一种轻松,拿笔唰唰就签了。

“那楼下楼道里贴的通知?”还是妻子仔细,想得周到。

“那您放心,过会我们下楼,就会撤掉。”社区工作人员认真地回答。

“嗯,那谢谢你们了。”

“也谢谢你们,你们每天坚守,也蛮辛苦的,”他说。

“没啥,这是我们的责任。有你们配合,我们也感谢你们配合我们工作。”

医生走了,他由衷感慨:“好啦,一切正常啦。老婆、儿子,看看后续几天咱们家怎么安排?”

“早上我跟院领导联系了,我还是要去医院。”妻子轻声说。

“你还要去医院?”他不解,“你去医院干嘛?”

“我要去参加医院疫情防控工作,去相关医院支持。”

“啊?怎么好事轮不到你,这些事,都得你去呢?凭什么?”他想起妻子春节前被患者家属推倒的事。

“我是主动申请的,我春节前就已经在我们科室的请战书上签字,等待院里调遣。”妻子说。

“啊?这,这么大的事,你也没跟我们商量,儿子,你劝劝你妈!”他拉过儿子。

儿子一直听着,此时说:“老妈,你就像新闻里讲的那种?不计报酬、不论生死?”

“没那么严重,乖儿子,你在家一定要好好学习,时间可不等人啊!”

“妈,真的要去?”

“我是护士长,20年的工作经验,我不去谁去?”妻子继续说, “其实,本来我是年初二就要出发的,但因为隔离,我没能去,现在,咱们一家三口都没事,我还是得去。”

“老妈,我觉得你蛮牛的!”儿子说。

他还是想再劝劝,说:“这病不是传染性那么强吗?你不是本身有支气管炎吗?别去了。跟医院讲你身体不合适啊!”

“没事的,医院会做好防护的。我也是党员,这时躲在家,肯定是不行的。你自己上午不也说社区的医生们很辛苦吗?我也一样。”

“早知道,我就不解除隔离了。”

“哈,这又不是你我自己想的。”妻子笑了。

他知道妻子心意已决,问:“那什么时候去?”

“今晚报到,傍晚医院会安排车子来接我。”

“这么急?”

“是的,医院人手很紧。”妻子说:“没事,就相当于连续加几天班,你们别那么紧张兮兮的。好了,好了,儿子去看书,我弄午饭。”

傍晚,来了辆救护车来接,他站在阳台看着楼下的那辆救护车,心里总觉得别扭,想点烟,忍住了。

妻从后面环臂抱住了他,把头靠在他的背上。

他感到一股温暖从背后升起,上升到了心间,他把双手搭在妻子的双臂上。

“建军,你得帮我做件事。”妻子低声地说。

“啥事?你说!”

妻子说:“你得先答应我!”

“啥事,你说,我都答应!”他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

“帮我剪头发。”

“啥?”他一时没听明白。

“帮我剪头发。”妻子稍微抬高了点声音说。

他一时愕然,转过身去,看着妻子,说:“剪头发?干嘛要剪头发?”

“穿防护服,要剪掉头发的。”妻子左手继续搂着他,右手撩起一缕头发。

“盘起来不行吗?再说,我也不会剪啊!”

妻子说:“你会的,我只要你剪到齐耳,剩下的,医院有理发师负责剪。”妻子轻轻地低语,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他搂着她,看着她拨弄头发,不知说什么。

妻子抬头看着他,说:“我一早就想好了,头发是为你留的,这第一剪刀,要你帮我剪。”

“我真不会啊。”他抱紧了她。

“没事,你就拿剪刀,齐着耳朵,剪过去就行,齐不齐,好不好看,都没关系,反正,我一定要你剪第一刀。”

“我,我这。”他有点结巴,有点哽咽,妻子在用力地抱着他,似乎用浑身的力气来要他答应。

“好吧,我剪!”他说。

他们走进屋,妻子拿来大剪刀,搬来板凳,背向窗外坐下,双手捋直头发,让头发全部自然垂落在背上。

儿子听到声响,也出来了,问:“这是?”

“让你爸帮我剪头发。”妻子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

“啊?老妈,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长发啊!”儿子也知道。

“穿防护服必须要剪掉的,再说,过些时候不就又长长了吗?”妻子微笑着说。

及腰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在后背,那么柔顺,黑而有光,他感觉无论哪个艺术大师都无法描绘出它的美。

是的,从相识以来,他就是一直对妻子说,我就喜欢你的长发。妻子也就一直留着长发,可是自己,已经有太久没有好好欣赏过这头长发了!

他拿着剪刀,手捧着头发,难以自己,说:“老婆,对不起!我都对不起这头长发。”

妻子身体也轻轻颤抖,她忍住激动的情绪说:“亲爱的,剪吧!”

他左手托起一捧头发,握住在齐耳根处。右手拿起剪刀,最大幅度地撑开,让剪刀的刀锋触碰到了发丝,说:“真的剪?”

“真的剪!”

右手缓缓地、缓缓地用力,秀美的头发落在了地上,他心中却升腾起浓浓的爱和责任,那是他们相爱之初、结婚之初的那份深情。

头发,一直在长,但爱,在之前的日子里,却出现了枯萎,感谢大自然用其特殊的方式把爱唤醒。

他充满爱意地抱起妻子,伸手将儿子也拦入怀中,三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家中温暖柔和的灯光沐浴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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