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伊
01
前一段时间，日本一所学校的屋顶告白视频在微博上火的一塌糊涂，被各路人马疯狂转载。
那些可爱的未成年人，站在屋顶，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喜欢的人大声告白，大声说出心里埋藏已久的话。不论结果如何，这些站在屋顶的未成年人都会把自己最勇敢最有礼的一面表现出来。围观的吃瓜群众，纷纷给予这些未成年人最热烈的掌声，最积极的鼓励。
微博上，一群来自中国的围观吃瓜群众不停地感叹，这种不被任何外界因素左右的情感真是纯粹又美好。
这些视频，素馨也看了。看的时候，她的嘴角不自主上扬——这些朝气蓬勃的小朋友太惹人喜爱。
在国内，大概是不会有视频里那样的青春。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稍稍走近一点点，多说一句话，老师和家长就如临大敌一般。就算是没什么事，也要被脑补出一台大戏。那些所谓“不正常”的苗头，那些所谓“影响学习”的情绪，一定要被扼杀在摇篮里。
素馨曾就读省重点高中，学校里有四条不可触碰的“高压线”，其中一条就是“早恋”。
“早恋”，是大忌……
02
跟风感叹一番之后，十几年前的事不可避免被素馨想起……
小学时的素馨还是很优秀的，学习拔尖，在班里身兼副班长和文艺委员两个职位，积极参加学校活动，可以说是一个引人注意的小姑娘。
小学五年级，素馨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封情书，来自同校初二的一个男生。她看着来信人名字，一脸懵逼——这人谁啊？
情书，是素馨同班那几个经常调皮捣蛋的小男生们转交的，经他们的解释，素馨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周前，学校组织活动，从五年级到初二各班抽出一批男生组成一个仪仗方阵，这个初二男和小男生们同时被选入方阵，而素馨是方阵前举牌的礼仪。
初二男见过素馨在方阵前举牌的背影后念念不忘，于是多方打听，最终确定素馨在哪个班。接着，初二男开始给素馨写情书，几乎是一天一封的速度，甚至，有时是上午一封下午一封，对着素馨狂轰滥炸。
一开始，素馨由于好奇心驱使，还会拆开情书看看。情书里的文字很是无趣，甚至常感觉貌似从哪里抄来的，一点都不能打动人。每次草草略过后，她都觉得还不如去看几篇全国优秀作文。
后来，情书越来越多，素馨除了在每次收到时感叹一下这个人的手速，连信封都懒得拆开。她怀疑，这人是不是从来不学习不听课，才能有这么多时间一个字一个字写着无趣的长篇大论。
素馨拒绝的态度很坚定，那些情书，她一封没留，通通让班里小男生们帮忙退回去。
但是初二男呢，似乎越挫越勇，情书送得更加起劲。素馨特别无奈，她很想问初二男一句，“你看上我哪一点儿了，我改还不行嘛”。
更让素馨无奈的，是这件事在全班传开后，班里同学带着些许嘲弄的言语和看笑话的心态。那个年纪的小朋友，没有家长和老师的正确引导，没有环境的正确影响，在他们意识里，“喜欢一个人”“被人喜欢”这样的感情并不可贵，而是一件应该被嘲笑的事。
03
初二男对素馨的情书轰炸一直持续到将近学期末，意外发生了……
因为小学和初中不在同一栋教学楼，初二男不好经常在素馨班级门口转悠，再加上素馨一直以来的态度，初二男的情书很少能直接交到她手里，几乎都是通过那些小男生们转交。
没错，是转交……
那个年龄的小朋友哪里懂得什么叫个人隐私，哪里知道私拆别人信件其实是犯罪行为。那些情书，在转交给素馨之前，通通被小男生们看过一遍。
而这个举动，给素馨往后的日子带来了大麻烦……
小男生们上课不听讲，悄悄传阅着初二男写给素馨的情书，被正在上课的老师发现，老师二话不说直接没收。老师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头，看了两眼后并没有说什么，继续讲课，等到下课以后也没有单独叫素馨出去谈话。
下课之后，小男生们聚拢到素馨的座位旁边，嬉皮笑脸地告诉她，被老师没收的其实是初二男写给她的情书。
素馨的第一反应是，害怕……
为什么害怕？素馨也不知道。她只是隐约觉得，虽然老师并没有叫她去谈话，但这事一定会被告知班主任，而班主任知道以后也意味着她的父母也可能被告知。如果这件事被传统而严厉的父母知道，她一定会受到非常严厉的责骂，或许还会挨打。
可能，因为大环境的影响，在素馨的潜意识里，被人喜欢，是很严重的“过错”。接下来的两天里，素馨神经时刻紧绷，就怕被班主任叫去。
这件事，在素馨的预期中，被班主任知晓了。她也在预期中，被叫去办公室谈话。
在此之前，素馨的班主任先去和初二男的班主任进行了沟通。
初二男的班主任说，此人已属“惯犯”，而且没有“长性”。平常不听课不学习，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给自己看得上眼的女孩写情书，班里那些长相还不错的女孩通通收到过他的情书，现在“魔爪”开始伸向班级以外的地方。
沟通的结尾，对方还不忘补充一句，肯定是我们班那个坏小子的问题，小姑娘没错，千万别批评她。
素馨的班主任还是通情达理的，就算没有这句补充，他也没准备批评素馨。素馨的优秀他看在眼里，这种“大忌”她不会触犯。
然而，班主任的通情达理也仅此而已，两周后的家长会，班主任私下把这件事告诉了素馨的父亲……
04
父亲是皱着眉头回家的，一进门，就把素馨和母亲叫到客厅开会。父亲表情很严肃，母亲听过父亲的讲述后也变得严肃。家里的空气，一时间压抑得可怕。
素馨如坐针毡，不敢说话，害怕一句话没说对引来父母的混合双打。
父亲说，他知道此事起因并不在素馨，可以不批评她。但是，父亲还是语气严厉对她进行了一番教育，甚至说，要到学校里找初二男谈谈，让初二男远离她，不要耽误她的学习。
一番话，把素馨吓得半死。
因为情书事件，素馨已经被班里的小男生们悄悄笑话过很多次了，如果父母再去学校的话，她岂不是要成为众人的大笑柄。
素馨拼了老命打消父母的想法，更发下重誓保证自己会努力学习，不会受到一点点影响。父母见状，暂时作罢。但是，父亲还是写下一封信，要求她交给初二男。信的大致内容，就是父亲表达自己对于初二男骚扰她的不满，以及让初二男远离她的警告。
那封信，素馨当然没有交出去，被她悄悄毁尸灭迹了。
这一场家庭教育之后，素馨特别委屈。她不理解，收到情书真的是什么重罪吗？为什么好像她现在是最应该被唾弃之人。
发生这么多事，素馨的情绪受到影响，期末考试成绩有些许退步，但并不是一落千丈。但父母却坚定认为，是初二男影响了她，让她的心思没有全部放在学习上。在又一次严厉的家庭教育之后，父母放话，再开学，一定会去学校找初二男谈谈，让他离素馨远点。
整个暑假，素馨惴惴不安，每天思考，如果自己成为大众笑柄该怎样应对。
新学期开学后，初二男如他的班主任所说一样没“长性”，他目标转移，对其他女孩写起情书，素馨终于松了一口气。
至此，这件事结束。
素馨以为，这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也没放在心上。谁知，父母却从此开启了异常敏感的“早恋侦测雷达”。
05
素馨读初中时换了学校，进入升学率排名第一的重点学校。
重点学校，优秀学生众多，学习更难，压力也更大。素馨渐渐感到学习上会力不从心，也不再像以前那么优秀。父母对她的不满，也因此慢慢增加。
学校里，班级里，发生的新鲜故事，素馨时不时会在家里和父母讲起。
渐渐地，素馨发觉，如果故事主角是女孩还好，如果是男孩，父母立刻变脸。只要她多说一遍某个男孩的名字，父母的“雷达天线”立刻竖起，或旁敲侧击地提醒，或直截了当地警告。
“捕风捉影”“草木皆兵”，这些词很好地形容了那些年父母听到素馨说出男孩名字时的状态，好像她口中叫这个名字的男孩已经让她深深迷恋而忘记学习，好像此时的她正在向“早恋的深渊”慢慢滑去。
素馨特别郁闷，她实在搞不懂，自己不过在讲述一件事，而这件事的主角恰巧是一个男孩而已，父母一定要如此敏感吗？
从此，关于同学，素馨要不只字不提，要不只用“我们班有一个同学”这样的代号。
这种习惯持续了整个初中和高中，甚至到上大学以后，素馨说起同学，依然习惯性不讲名字，只用“一个同学”“一个朋友”这样的称谓。
素馨成年很久后，一次偶然，她和父亲聊起当年的往事。
她问父亲：可曾认为当年是因为你的女儿优秀，所以才有人青睐，有人喜欢？
父亲回答：小屁孩懂什么叫“优秀”，什么叫“青睐”，什么叫“喜欢”。如果当年没发生过这件事，你不会分心，不会开始对男生有心思，不会学习退步，更不会最后高考只考了个很一般的成绩，读了很普通的本科学校。
听到这里，素馨岔开了话题……
